胭脂奴-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是今日这个洞房夜圆了彼此心中的遗憾,或许说是谢留耿耿于怀的过往,他竟心情颇好地陪她坐下来一起用些吃食。
语调冷淡,动作上却不乏周到照顾,就连盖在面上的蛋和几片扣肉都夹到了胭脂的碗里。
看到她受宠若惊,谢留轻哼着端起茶杯,遮掩住勾起唇角,“吃吧,吃好才有力气伺候我。”
他想到她今日戴了他母亲遗物的那支簪子,所以颜面上都温柔了不少。
谢留本身没怎么饿,倒是看胭脂慢吞吞地塞着面条才突然起了食欲,只是刚要把另一碗挪到自己跟前来,手上的力量却使不出来,浑身跟麻痹了一样。
他发觉胭脂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筷子,茫然而惊惧地盯着他的脸,一股温热的湿意从他鼻腔流出来。
一滴血红的液体滴落到衣角,腹部绞痛发作,四肢又无力的谢留登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屋内连一声惊讶的尖叫呼声都没有。
他以为胭脂是被他吓着了,才迟迟没有反应。
而明显中毒的反应,让他很快意识到是茶水有问题,好的是,方才只有他一个人喝了。
“去……叫人。”
他手撑在地上,在胭脂朝他走近后,仰头有几分狰狞地向她求救,“……快。”
可当胭脂看见他这副模样时,眼里闪烁的目光像是在犹豫,摇摆不定到底要不要听他的,“谢灵官。”
她一动不动,用着难懂的眼神俯视已经开始咯血的他。
“谢灵官,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谢留额头冒汗,视线开始模糊,他有些听不明白地问:“什么?”
胭脂蹲了下来,因长久的□□而沙哑的声音说:“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回来做什么呢?”
“……是你?”
那一刹那,谢留瞬间想明白了许多。
他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此刻胭脂的表情,却不知自己的此刻的神色在她眼里又是多么狼狈可笑。
身体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伤害了。
他备受震撼的是,方才还在床笫间温存的人,竟然选择在洞房夜狠狠背刺他一刀。
“……为什么?”是因为恨他吗?
她对他有什么可恨的,真正该憎恨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胭脂回想起谢留要杀她那一日,她也是像他这么问的。
她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
说罢直起身要走,突地脚踝被谢留死死抓住。
大概是曾经抛弃自己的妇人,又再次对他下毒手的冲击太大,导致痛苦中的谢留思绪混乱。
口吻不复以往的狠厉,他紧拽着她低声祈求,“别走,不要走。”
第22章
谢留嘴里血流不止,甚至流淌到地上,衬得他那副俊白相貌尽显凄惨狰狞之色,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胭脂多瞧他一眼,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她还是稳住不平的心绪,捏紧双拳,奋力抬起脚要睁开谢留的桎梏,“放开!”
谢留眉眼不再是那么没有感情地舒展着,他愤怒而愁苦地拧在一块,似乎十分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再次伤害他。
“不。”
谢留痴痴问:“是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你差了?小凤凰,你到底有没有心,那么多个日夜我们在一起,就比不上你那义兄半点好?”
他手上力道抓得十分的紧,胭脂差点被他拖得摔倒在地。
听到谢留那么叫她,胭脂更是打了个哆嗦,回身瞪着他,“你知道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吗,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是你自找的!”
谢留不可置信地哑然在原地。
沉默地听着胭脂对他的控诉,“你是对我好过,但那是以前,是我求你那么待我的吗?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因为你是个听你阿翁话的傻子,我要是不骗你对我好,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发疯,多么吓人,你要打人,没人控制得住你,我被你吓坏了。我怕你会对我动手,所以过往那么多天,我日日哄你骗你,就是不想你到时发起疯来牵连到我身上。”
“你?你怎么能跟云锦比,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和他自小就在一块认识了,比认识你更早。你扪心自问,换做是你,你是要个傻子做丈夫,平日待你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
“还是想要一个相貌堂堂有学问有前途的正常人做丈夫?”
胭脂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段,看着逐渐安静下来仿佛陷入阴影中的谢留,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好声好气道:“你放开我吧,你我就是一段孽缘,我害你那是因为许多事皆有因果。”
“什么因果?”
谢留低着头,虽然拽着她不放,但声音听得出来有几分虚脱了。
他愤慨道:“我打过你么?我哪次动手打过你,我不是叫你一见我不对就跑,把门关上让我一个人……咳咳……”
他跟着吐出几口血沫,想要抬头看看她。
胭脂:“我不跑难道等着挨打?别忘了,就因为上回你假装说要放我走,就因为我没同你说清楚,你就要杀了我。”
她想起那回还心有余悸。
“……我。”谢留张嘴就要解释,他那次是真的被她惹恼了。
得知她去通风报信,去见她的姘头,一想到这么多年因他们遭了大罪,实在无法容忍她的背叛,才下了狠心。
结果胭脂根本不听他讲。
蹲下身来,用力去掰他钳住她脚踝的每根指头,边说道:“松手,我这时出去,还能叫人进来,你若运气好,那是你命大,运气不好,那就下辈子有缘再见了。”
“不,我不许你走。”
谢留爆发出一股凶狠的偏执,阴鸷的双眼终于看清了迫不及待逃离的胭脂的脸面,“我说过,过了今夜,你我上了床生死你都是我谢留的人,你敢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你就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留恋,今日是我们洞房花烛夜,都说春宵难得,你却想要我性命。”
谢留恨声指责,“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你对我一丝愧疚都不曾有过么!”
胭脂不敢看他此时悲痛的模样,出了一身冷汗,埋头抠着他的手指,将谢留指头一根一根掰开,颤声说:“我要走了,今夜就当是我补偿你的,别怪我,别怪我……”
“以后我们两清了,都两清了,你保重。”
他都快要被她害死了,却还对他说什么保重。
谢留感到可笑地呛出眼泪,更可怕的是,在胭脂终于挣脱他的桎梏,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的时候,他仿佛真的化作了厉鬼,宛如一具尸体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她的方向爬。
手在空中不断挽留,“别走,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留下来,小凤凰……”
胭脂骇得爬起身,仓皇地往外逃。
“胭脂!”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将她震慑地停留了下来。
谢留视野模糊地紧盯着她的背影,急喘着怒吼,“只要你回来,今日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往后好好过。”
“不行……云锦在等我。谢灵官,我跟你,”她似乎被某些事急得面容烦躁,心里不安,“我俩没有可能!”
她是为了报仇来的谢家,看在谢家同样家破人亡的面上,她不好对风烛残年的谢伯卿下手,又不好对才几岁的谢愠下手。
就只有选中谢留这个傻子,让谢怀拙断子绝孙,就是她的目的。
这是胭脂纠结已久,卑鄙又伪善的仁慈。
盛云锦问她是不是忘了血海深仇,她怎么会忘了呢?
美好的过往,纯真的少年,就如一场温柔的美梦,会欺瞒也会逐渐浸透到人心里面,会让充满仇恨的人短暂地被迷惑引诱。
可盛云锦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对比,粗鲁无知与知书达礼放在一起高低立现。
有时看着盛云锦那么风光,胭脂也无可避免感到嫉妒向往,要是她家没受谢家牵连,她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穷酸样子?
“回来,你回来……”
谢留还在地上爬,远处都是他的血迹,当见到胭脂毫不停留地跨出门槛离开,他眼里渐渐再无希望。
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求之不得的悲哀无奈,“我再也不那么对你也不行吗?金银财宝他有的我都给你这不好吗?”
“想要的留不住,喜欢的不属于我……”
他吃力地按着门槛,面容、衣着鲜血淋漓,苍白的神色阴冷可怖,“既然怎样都没用,我还回来做什么?”
似乎战场拚杀,坚持的日夜都失去了它的意义。
“小凤凰……”
胭脂在盛云锦的触碰下陡然惊醒,她从谢府被人接应出来,脑子里还想着临走前谢留被遗留在地上的画面。
误把刚才盛云锦那声叫唤,误听成了谢留的声音。
“怎么了,胭脂。”
盛云锦关心地扶着她的肩,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在深夜没有人烟的街巷中悄悄驶离谢家。
“事情办妥了吗?别害怕,剩下的我会安排好的,会有人替你顶罪,这段时日只要不被人看到你出现在京都就行了。”
胭脂从惊恐中回神过来,假装柔弱能博得强者的怜惜,可在罪孽的这一刻,她又怪异地不想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就仿佛承认了,就会加重心底的卑劣的歉疚感。
谢留模样太过凄惨,她居然会在他说一笔勾销时动了念头,看他咯血难受心生怜悯。
愧疚不过一瞬之间,胭脂绝无可能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大家本就“各司其职”,立场不同,要是谢留是她,她相信他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我们现在去哪儿。”不再瞎想子虚乌有的事,胭脂问起盛云锦的打算,“你就这么把我送出京都,让我一个人在外头过么?”
盛云锦否认道:“不,怎么会,你杀了谢留,相当于报了两家之仇,对我家来说就是有大恩,我怎么可能弃你于不顾。”
胭脂不过听前半句话,心跳就失节的厉害。
她杀了谢留……对,计划中就是盛云锦帮她打点好谢府的一切,那些下人很多都不是谢家旧仆,新来的没那么忠心。
稍一捏住把柄买通几个人就成了,伙房下药,她只要哄着谢留吃下东西,或者喝几杯茶水就大功告成。
可她只是让人送吃的来,谢留就自己上赶着碰了。
要怪,就怪他太放心她,自己不够机敏吧。
见她沉思太久,满脸凝重之色,像是没办法放下纠葛,盛云锦安抚地将她拉拢个到自身怀中,“你做得很好,胭脂,等谢留安葬,过段时间没人再想起这件事,我就带你回庐州去。”
胭脂劳累地闭上双眼,她再次同盛云锦道:“我要过安稳日子,不想再像这样一般……”
盛云锦搂得她紧紧的,巧言道:“会有的,回了庐州,我就跟父母提你的事。”
他还说了什么,胭脂强迫自己努力去听,不要再想那道被血色染红的身影。
谢府傍晚还是灯火通明,一片喧嚣。
到了夜里,只有死寂般的安静,轮值的下人出来解手,听见庭中想动,提着灯往上方照了照。
以为是只野猫,结果一条影子都没照着,一道闪电落下,下人猝然瞥见一个人影立在柱子下,一张布满鲜血宛若修罗的脸惊魂可怕。
“……谁,谁在那?郎君!!”
谢留死死盯着远方,最终体力不支,在一声震惊恐慌的呼唤中沉沉倒下。
“阿兄,阿兄。”
谢愠震天的哭声丧如考妣,他想不通为何一个好好的大喜之日,一晚还没过去,他兄就变成这样了,“阿兄,别死,醒醒,快醒醒。”
“快救他,求求你们快救我阿兄……”
谢伯卿枯坐在一旁,整个人行将就木更老了好几岁,痴望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想跟的谢留,等着好几个大夫围着长孙诊治。
这一夜,如同瘟疫灾厄降临在他们祖孙头上。
第23章
胭脂藏在书院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中,听着盛云锦前来报给她城里的动静。
私宅是不能住的,很容易被查出来,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关又太惹人瞩目,于是盛云锦就把她带到这边来了。
盛云锦:“谢家挂起白幡了。”
挂白幡就意味家中死了人,是一种传递要办丧事的讯号。
这回就是不等谢留下葬,也知道他是不行了。
胭脂闻言呆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消化他真的死了这件事。
盛云锦看她这副模样,终于一改之前急迫的姿态,了却一桩复仇心事,连人都恢复了慢斯条理的说话方式。
他按着胭脂的肩,惺惺道:“不要难过,这是他的命数,谢家害你家破人亡,也害我家门不幸,他本就该替他家赎罪。”
不想下一刻,胭脂推开他的手,帕子从嘴角边挪走,一张绮丽娇艳的面容上居然硬生生出现一缕没心没肺的笑意。
就连盛云锦看多了她脸上的笑,也没有此刻显得那么愣怔吃惊。
胭脂正眼回视他,傅了粉抹了淡淡的口脂,眼波潋滟,媚意横生,却令人心中生寒,“我难过什么?既然是正当报仇,那我又有什么不好受的?”
这种薄情,不亚于负心人的狠心,就是心思繁多的盛云锦都忍不住与她稍微保持了距离。
他本来还以为胭脂会下定不了决心将谢留忘却,不想她原来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胭脂将盛云锦方才的小动作纳入眼中,她宛如一条蛇覆身缠绕上去,“云锦,你不要怕我,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岂会像对谢留那般对你。”
“……”盛云锦蹙着眉,身形僵硬片刻,与胭脂交汇的视线中确定她是在说笑,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等镇定下来,他也笑了,“又说什么傻话,我怎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很快,等事情尘埃落定,盛家少夫人的名头还不是落在你头上。”
胭脂疑惑地偏头,“喔?就算我同他人洞过房,你也不嫌弃?”
这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南朝风气是不流俗,可是读书人就爱讲这些规矩。
一面要追求男欢女爱,纵情恣意,一面又要斥责女子不守名节,失了贞操。
盛云锦揉着胭脂的肩,儒雅的面庞瞧不出任何异样,“你是为我两家才做出的牺牲,委身于一个将死之人,我要是还嫌弃你,岂不是禽兽不如了。”
他说完这句,就毫无防备地被胭脂咬了一口。
盛云锦抽着凉气地将她拉开,摸到了脖子上的牙龈,那是个极为显眼的位置,即便穿着高点的领子都遮不住,“这是作甚?!”
胭脂娇滴滴地回应,“给你加盖些我的痕迹,让旁的人没办法招惹你。”
盛云锦盯着一脸满足,舔着饱满嫣红的嘴皮的胭脂,本该心生抗拒,却被她这股妩媚的狠意弄得不知作何反应。
仿佛这样的胭脂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变成了连他都险些难以驾驭的女子。
谢府的白幡,让盛云锦松懈下心神,他交代胭脂再耐心在农户家多住些天,不要随意出去暴露了行踪,便回他的书院去了。
胭脂是打小吃苦受罪过来的,唯有到了谢家轻松几年,只暂时待着这片安身之地,倒不觉得为难。
这家虽是农户,收拾得却很利索干净,而且盛云锦还专门请了农妇过来给她洗衣做饭照顾她。
除了没有那么富贵的环境,暂时过得去。
心情好了,她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做,干干针线活,或是喂喂院子里的鸡,闲看浮云,坐看云起。
山中景色如画,入夜却没彻底变黑的时候,傍晚远处的天际都是水洗过的靛青色。
洗澡的地方挨着茅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