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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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眨眼,黑瞳像月下沉静的湖水,倏而泛起清漪。
他声线轻缓,带出散漫的倦懒,似在笑:“吃掉也好。”
施黛:“嗯?”
她没来得及问下去。
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
回头一望,原来是凤凰河边的灯谜活动开始了。
“猜灯谜?”
宋凝烟坐在僵尸肩头,长长打个哈欠:“有奖励吗?”
“当然有。”
殷柔摩拳擦掌做好准备:“这次一定要猜对一个。”
白轻轻叹口气,笑得纵容:“去吧,我陪着你。”
殷柔生在苗疆,对中原文化知之甚少,猜灯谜一个没对过,年复一年,愈挫愈勇。
轻挑眉梢,白轻对身前的高挑青年道:“你也去试试?写过话本子,猜灯谜不在话下吧?”
人族的消遣方式,古怪又无聊。
小黑点头:“我试试。”
柳如棠的心思没在灯谜上,眼神跟着河里的花灯跑。
她看得清清楚楚,施黛闭眼后,江白砚把鱼灯推向她的灯边。
一猫一鱼,吃与被吃。
看过的话本剧情历历在目,柳如棠觉得,她再想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施敬承身形挺直,立于孟轲左侧,看清第一道灯盏上的字迹。
【脚小腿高,红帽白袍。】
一串意味深长的沉默。
数只眼睛同时挪移,默默看向戴虎头帽的施云声。
他在子衿阁里新换上的袍子,恰是一件白衣。
施云声:……
施云声心如死灰,问他姐姐:“它是不是在针对我?”
“不是针对。”
施黛:“你个子小,腿不高。”
人言否?
施云声不敢置信地睁圆眼。
镇厄司众人迟疑的功夫,已有旁人答了正确答案“丹顶鹤”。
第二盏花灯随之绽开。
【坐是坐,立是坐,行是坐,卧亦是坐。】
这个灯谜施黛曾经见过,答案是“青蛙”。
但——
又是沉默。
数只眼睛再度挪移,默默看向坐在飞僵肩上的宋凝烟。
这人把僵尸当作代步工具,哪怕将所有人的记忆搜刮一遍,也全是她懒散坐立的姿态。
宋凝烟:……
卧在床上,她是用躺的。
想反驳,可是好累,宋凝烟决定闭目小憩。
殷柔有感而发:“有些地方,明面上叫镇厄司。”
白轻若有所思:“实际可能是珍禽苑。”
他们这儿甚至有野犬、白蛇和毒虫。
施黛怀中还躺了只狐狸。
抱着阿狸,施黛笑得眉眼一弯:“下一题来了。”
她说完挪动步子,靠近江白砚,小声道:“你还习惯吗?”
施黛记得,江白砚不喜欢热闹。
从小有那样的经历,他独处久了,很难热衷于与人交谈。更早时候,江白砚拒绝过镇厄司的每一次庆功宴。
置身于吵吵嚷嚷的喧哗声里,他大概很不适应。
虽说她觉得热闹不是坏事,但江白砚不喜欢,施黛不会强求。
施敬承正在为镇厄司的小辈们答疑解惑,短时间脱不开身。
“要不,”施黛压低声音,“你、我、流霜姐姐和云声,四个人先去别处逛逛?”
沈流霜抬眉看来。
四个人?
施黛想邀江白砚去哪儿?他们不打算在人多的地方待?对了,上元节也是男女相会的节日……
沈流霜凝神思考。
她和云声,不去是不是更好?
心底暗啧,沈流霜瞥一眼江白砚。
她如今对江白砚,是看哪儿都顺眼,看哪儿又都不顺眼。
觉得他剑意杀气太重,转念一想,这才是真正所向披靡的剑术。
觉得他长相太招蜂引蝶,可唯有这般,方与施黛相衬。
想揍他,又不得不帮他。
沈流霜闭了闭眼。
“你们两人一起,也行。”
沈流霜道:“我想同云声……”
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理由,沈流霜略显艰涩:“探讨刀法。”
施云声:?
你在说什么?认真的?
“我昨日参透一套刀法,恰巧云声问起。”
沈流霜面不改色:“我和他谈论刀法,你们听着无趣。不如分两路吧。”
——黛黛,机会自己把握,姐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施云声:?
平心而论,和沈流霜交流切磋,他很感兴趣,不会拒绝。
可是……什么“昨日参透一套刀法”,他压根没听说过啊!
没料到沈流霜这样说,施黛愣了愣。
上元节过了大半,他们放完花灯,再没有重要活动。
剩下的,顶多是走走逛逛。
分开的话……也行?
沈流霜和施云声探讨刀法,她在一旁叽叽喳喳,反倒打搅他们。
施黛看向江白砚:“你可以吗?”
沈流霜暗自冷呵。
这臭小子求之不得。
江白砚:“嗯。”
于是一锤定音。
瑟瑟冷风里,沈流霜亲眼目送施黛和江白砚离开。
施云声表情复杂:“你参悟了什么刀法?”
他对这个很在意。
沈流霜:“刀法?谁上元节还说刀?人生在世,要懂享受。”
两眼猛地睁圆,施云声瞳孔颤颤,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骗、骗小孩?
“刀法明日教你,今晚剩下的时间,不提那个字。”
眼尾挑起一道纤长的弧,沈流霜懒洋洋扯了下嘴角:“上元节,带你去逛好吃的好玩的。”
她轻捏身前圆圆的虎头帽:“走不走?保准有趣。”
大人的心思好难猜。
肚子咕噜噜叫了叫,施云声终究没抵挡住诱惑,故作沉稳:“走。”
*
施黛自己也没搞懂,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怎么成了她和江白砚两个。
没记错的话,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逛街。
“刚刚在河边,”施黛笑了下,“你很想走?”
江白砚没否认:“嗯。”
他也笑笑:“多谢。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同他们说些话。”
“……是打算劝的。”
施黛诚实说:“但想了想,这不就像逼我去练剑一样么。”
她对练剑没兴趣没天赋,正如江白砚对社交兴致缺缺。如果谁死皮赖脸劝她学剑,施黛铁定心烦,把那人拉进黑名单。
更何况,性格是骨子里的习惯,哪会因为她三言两语改变。
顿了顿,施黛补充:“而且……你好像不大开心?”
江白砚喜怒不形于色,她只能从他时而晦暗的眼神里,窥见一分端倪。
身处凤凰河畔,他眸色黑沉,里面是施黛看不懂的情绪。
“怎会。”
江白砚喉音清润:“不习惯太多人罢了。”
这话三分是真,七分是假。
他的确厌烦喧嚣,今时今日在乎的,却并非这个。
——直至现今,江白砚仍清晰记得河边的景致。
施黛性情讨喜,人缘颇好,遇上谁,总能说上一两句话。
她与人交谈的神色悠然自若,颊边含笑,被灯火映出眼中的流光溢彩。
在画境中的滞涩感卷土重来,沉积在他心口上,如同一场暴雨将至,乌云覆了满天。
想让施黛那样看着他。
只看他,永远看他。
可她的笑意与善意给予了太多人,待他并无特殊。
有一瞬间,江白砚生出将她藏起来的念头,让那双眼里再容不下别的物事。
“吃过元宵,花灯也放完了。”
施黛兴致盎然:“去找点小吃吧?长安街头的美食特别多。”
江白砚:“你想吃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
施黛抬起下巴:“好吃的太多,挑不过来,讲究一个缘分——”
她想继续小嘴叭叭,一人从她和江白砚中间走过,让施黛的嗓音一时顿住。
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几乎全出了门,长安城再大,容纳这么多人,也稍显拥塞。
尤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人潮汹涌的西市。
“好多人。”
施黛抱紧怀里的小狐狸:“我们离开西市,去别处吧?”
这里熙熙攘攘,连说话都听不大清楚。
是不是应该靠得近点儿?她和江白砚隔着段距离,不时有人见缝插针凑过来,把两人分开,遮挡视线。
施黛需要时时紧盯着他,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散。
又是几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施黛刚要避让,忽觉身侧微风袭过。
是熟悉的冷香。
一角衣袖轻拂她掌心,紧接着,是冰凉的温度。
彼此错开更远之前,江白砚握住她的手。
准确来说,是指尖。
他只轻轻一拉,施黛便下意识靠拢,撞到江白砚肩头,又飞快移开。
心跳乱了一瞬。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温润有礼,听不出情绪:“这样不会被分开。”
江白砚问:“可以吗?”
施黛:“……”
施黛:“嗯。”
她一个字出口,尾音轻颤——
得到允许,江白砚指腹上移,顺着她的指尖游移。
最初是试探般的触摸,渐渐成了食髓知味的入侵,途经指骨,缓慢抚上她掌心。
绝非正常的牵手,甚至超越了暧昧的范畴。
难以形容这种感受,肌肤相贴,温度相融,仿佛一条攀沿而上的蛇,汲取她的温度。
偏生江白砚的动作极其生涩,每一寸的前进都小心翼翼,像懵懂纯稚的小孩。
他很轻地问:“施小姐,是这样?”
心绪迷乱,竟叫了以往惯用的称呼。
施黛心里亦是乱糟糟,想起画境里的那个拥抱。
江白砚不懂如何牵手,也不明白两手交握的触感,所以才毫无章法地四处搌转吗?
眉眼低垂,江白砚呼吸微乱。
西市嘈杂不堪,他却听见自己心跳的声响,鼓点般密密麻麻砸落。
像抚摸一块绵软的温玉,他贪婪地收紧,身体本是冰冷,逐渐染上施黛的热。
两人相贴的地方,处处漫开抑制不住的颤意,令他心尖发烫。
这让江白砚想起第一次杀死仇人的情形。
他费去不少功夫找到一名黑衣杀手,当剑锋刺入那人胸膛,江白砚脊骨战栗、心跳加速。
嗅到浓郁血腥气,无法言喻的欢愉将他裹挟,在之后,他心觉百无聊赖,将对方剥皮拆骨。
今时今日的感受,与那日如出一辙。
甚至于,心脏跳动的频率更快更凶。
不同的是,当天江白砚肆无忌惮,碾碎了那人的每一根骨头,因他的惨叫低笑出声。
此刻却是连用力都不敢,如蹒跚学步,勾着她缠磨。
不够。
手臂上的刀痕生生作痛,雀跃着央求更多。
……不对劲。
施黛想。
江白砚握手的方式很不对劲,近乎于胡乱轻蹭,肌肤相接,他指尖在颤抖。
忽而想起什么,江白砚垂下眼。
拇指生有薄茧,触感粗粝,像是好奇,划过施黛手心。
猝不及防,过电般的痒窜上整条手臂。
她下意识缩手,却被江白砚牢牢桎梏,退却不得,紊乱呼吸声里,听见他的轻笑。
眼底盛满灯火迷蒙的剪影,因着笑意,勾出惑人弧度。
江白砚轻声问:“怕痒?”
他是故意的。
耳尖发热,施黛略略一怔。
然后较劲般张开五指,反手握住他掌心。
第75章
施黛的回握远在预料之外; 江白砚眼底闪过怔忪。
掌心被柔腻的触感浑然包裹,力道不重,却似禁锢。
他听施黛道:“牵手; 是这样的。”
低声说完; 施黛壮着胆子; 五指收拢。
握住了。
江白砚的手好冰; 是软的。
她与人牵手的经验主要来自小孩; 轻松一握; 可以把对方整只手拢起。
显然; 江白砚不在此列。
这是一只惯于握剑和执笔的手; 掌心多有薄茧,骨节分明; 修长如竹。
施黛没能把它整个圈住。
她反握的动作有反客为主的意思,说实话,为什么这样做,连施黛自己都说不清楚。
非要解释的话,她不想落于下风——
被江白砚方才的眼神看得耳朵发红,隐隐约约,她意识到迫近的危险。
像被毒蛇步步引诱,即将落入无法挣脱的陷阱,施黛不愿沦为猎物; 条件反射地还击。
既然借着“不被人潮分开”的由头; 江白砚触上她的手……
那她握回去; 也没关系吧?
心下紧张,施黛用余光扫过江白砚。
怔然之色消失不见; 他正端量着两人相握的手,流露好奇。
除了好奇; 还有更多复杂难懂的情绪,施黛看不透。
任由自己的右手被施黛捏住,江白砚沉默片刻,自语般轻笑:“是这样。”
总之不能像你一样,上下左右胡乱地蹭。
施黛把这句话憋着没说,想起江白砚刚刚的举动,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闷。
哪有人连碰一碰别人的手,都表现得万分好奇的。
想到这里,施黛兀自思量,江白砚主动牵她的手,出于什么心思?
如果今时今日,走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人,江白砚还会伸手吗?
施黛心里痒了下。
两人都没说话,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她觉得缄默下去不是办法,抬起双眼,尝试找个话题打破僵局。
月悬中天,清光普照,纷纷攘攘的人群里,施黛的注意力被一片华光吸引。
大昭是万邦来朝的盛世大国,最不缺灵巧华美的奇珍异品。
西市入口处,屹立一棵巨大的花树。
所谓花树,即是挂满花灯的铜制巨树,足足有三层楼高。
树上饰以锦绣绸缎、金银珠宝,无数盏明灯悬挂枝头,远远望去,宛如金光耀目的花树。
决定就是它了!
施黛迅速找到切入点:“看那边,好漂亮。”
江白砚回神。
与满面欢喜的百姓们不同,他的眉目稍显冷淡,对灯会盛景兴味索然。
那棵花树的确显眼,江白砚嘴角轻勾:“你喜欢?”
施黛:“嗯。你呢?”
说罢目光流转,落在江白砚身上。
她眉心跳了跳。
要形容的话,像眼前倏然展开一幅美人图。
灯下瞧人,平添几分朦胧艳色。从施黛的角度,恰见江白砚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像水墨匀出的弧。
一点明金坠在他眼中,唇色如朱,红衣灼目,竟把灯景衬得暗淡几分,沦为背景色。
她没听见江白砚的回答。
因为再眨眼,他眸光一动:“好看吗?”
施黛:……
可恶,偷看被抓包。
很明显,这句“好看吗”问的不是灯树。
江白砚是刀尖舔血的人,为求生,对旁人的视线和气息尤其敏锐。
被他发觉小心思,施黛没多么局促,老老实实点头:“好看。你以前总穿白衣,没想到这么适合红色。”
她没忍下疑问:“你为什么选了红衣?”
江白砚静静看她一眼,散漫笑道:“今日忽然觉得,红色好看。”
这话说得含糊不明,施黛没做多想。
其实以江白砚的脸,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是鹤立鸡群。
她生出没来由的期许,认真思考:“以后可以试试别的。黑色青色蓝色……还有各种各样的发带!”
江白砚:“好。”
很早之前,追捕傀儡师时,施黛曾夸过他的脸。
彼时的江白砚不屑一顾,甚至生了恶劣至极的念头,划破自己侧脸,欲图恐吓她。
抬起空出的左手,江白砚心不在焉,碰了碰颊边。
施黛喜欢这张脸,他情愿由她摆弄。
莫说色彩各异的衣裳,哪怕她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江白砚不会拒绝。
只要施黛的视线,能够更多更久留驻在他身上。
“平日里除了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