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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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孟轲满心宽慰:“长大了,真好。昨日我还和敬承商量,如何才能让他和你们更亲近些。”
镇厄司的同僚相互教习切磋,此事并不稀奇。
不久前,江白砚就曾指导过施黛画符,颇有成效。
可……
不确定。
沈流霜决定再看看。
倘若真被她发现猫腻,沈流霜高低得和那混帐小子打上几架。
*
沧浪亭紧邻池塘,正午时分风光极好。
水波潋滟,池边竹树环合,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江白砚在亭外的竹下站定,递来他的剑。
施黛顺势接下,还没拿稳,手腕一颤。
——好重!
这把剑看上去轻轻薄薄,握起来,重量怎么像块大石头?
她看江白砚挥剑如洒墨,还以为剑身没多少重量。
江白砚果然从喉间溢出一声笑。
施黛被笑得不好意思,回想他拔剑的动作,取剑出鞘。
这把剑和他很像,清光氤氲,皎白如玉,御敌之时,又迸出势如破竹的杀机。
“江公子。”
施黛问:“它有名字吗?”
听说剑客视剑如命,有的把它当夫妻,有的把它当子女,也有人将其看作不可割舍的同伴。
无论哪一种,都要为剑取个名字。
江白砚:“断水。”
断水。
轻盈秀逸,暗藏杀气的名字。
施黛倏然笑开:“和它很搭。”
五指并拢,掌心触到剑柄的寒凉。
她不懂拿剑的正确姿势,把它在手里掂了掂。
“先学正握。”
江白砚看她捣鼓好一会儿:“掌心朝上裹起,拇指食指握紧,其余三根自然相贴。”
他尾音带出很浅的笑。
江白砚看出她握剑时的那一颤,绝对绝对在笑话她。
施黛瞥他一眼,按照江白砚所说的法子,把剑柄牢牢锢在掌中。
“施小姐。”
他来前从练武场拿了把平平无奇的铁剑,手指收拢:“想学什么?”
施黛虚心求教:“我能学什么?”
她的本职是符师,之所以想握剑,只为过把瘾。
太繁复的剑法,施黛连边也沾不上,顶多学一学入门级别的招式。
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将这把重量不轻的剑舞起来。
施黛对剑法纯属一时兴起,江白砚怎会不知。
静思须臾,少年手腕轻旋:“这个?”
寒芒一闪,剑锋骤起。
江白砚站在竹林阴影下,光线不刺眼,恰好让施黛看清动作。
明镜般的剑光流泻而上,如蝶掠花枝,轻飏旋转。
紧随其后——
施黛就看不懂了。
等等。
为什么剑身在江白砚手中荡来荡去、肆意穿行,快得像阵风,却没伤到他自己一分一毫?
她她她都见剑锋险险擦过江白砚耳朵了!
这个动作开始和结束都很快,当江白砚收剑,施黛顿在原地没动。
第一反应,好灵动好漂亮,哪怕是把普普通通的铁剑,被他这样一旋,也像穿花蝴蝶似的,叫人挪不开眼。
第二反应,江白砚干了什么?
无论剑还是他,施黛都没看清,只记得白莹莹一片流光。
最后的综上所述。
这是她能学的吗?
江白砚压下唇边一道弧:“施小姐。”
施黛宕机的大脑重新启动:
“这是,剑花?”
挽剑花,剑客的入门动作。
通常是手腕用力,作为轴心,让剑身凌空划开大小不一的弧形。
当一个接一个的剑弧连贯划出,光影层叠变幻,很能夺人眼球。
简单来说,好用好看。
施黛眼中漫出纯粹的翘望和崇拜。
被她这样盯着,江白砚暗觉好笑:“想学?”
施黛没一丁点儿犹豫:“想!”
说完有些忐忑:“会不会太难了?江公子,你别高估我。”
“不难,手腕灵活便可。”
江白砚侧目看她,腕骨一振:“看好。”
这次他动作很慢,足以让施黛看清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动作。
如此示范下来,施黛才发觉,原来挽剑花真的不难。
长剑在身侧穿行,不需太多技巧,只要熟练掌握旋转的弧度,就能划出道道残影。
应该是这样。
施黛握着江白砚的剑,模仿他的姿势。
旋即发现,看起来容易,实际压根不轻松。
挽剑花讲求灵巧熟练,她连剑都没怎么接触过,哪怕是最基础的旋剑,也做得极为生涩。
而且剑花擦身而过,一个不小心,还会割伤自己。
江白砚是怎么做到毫无停顿的?
“施小姐。”
江白砚淡声:“把剑想象成掌心延展的一线。”
施黛正色点头。
她悟性很好,学得专注,断水剑被扬起再落下,速度渐快,从起初的多有停顿,到可以圆满画出几个顺畅的弧。
江白砚没再多言,无声抬眸。
时而看她的剑,时而看她。
施黛很少掩藏情绪,喜怒哀乐全盛在眼里。
笑起来时眼瞳盈盈,被灿烂日色蒙上薄纱,睫毛扑簌簌一颤,碎光像水又像流金,一股脑落在她眸底。
连她身旁的空气都随之活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要成功了。
心底的小鹿旋转跳跃,施黛倍感雀跃,决定加大难度。
方才她看江白砚示范,剑花可以贴着自己的肩膀、甚至是耳朵过去。
施黛惜命,刻意放慢速度,扬手抬剑。
剑锋停留在半空。
按这个角度……大概会割掉她半个肩头。
“江公子。”
又尝试几次,始终把握不住角度,施黛忍不住问:“挽剑花要快,但太快了,怎样才能不伤到自己?”
好难。
江白砚:“习惯就好。”
想想又不对。
施黛学剑全凭一时的兴趣,大抵过些时日便会弃置。
挽剑花需要一定的剑术基础,她并非剑客,仅靠自己练习摸索,很难掌握其中诀窍。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她露出思忖之色。
施黛确实没有长久练剑的想法,只想学些通俗易懂的防身术,毕竟符箓总有用完的时候,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她脾气里有股劲,很倔。
想要的,会竭尽所能去得到,想学的挽剑花,也必须练到熟稔。
否则半会不会,像一股气劲梗在心头,叫人难受。
今后抽空多练练吧?这个动作不难,经常练习的话,一定能找到手感。
沉思间,忽听江白砚道了声:“施小姐。”
施黛回神,见江白砚指向她手腕:“若不介意,我带你试试。”
什么?
施黛用了好几息,才明白他的意思——
可以手把手教她,让她熟悉挽剑花的手感。
半个月前,江白砚教她画符时,就是握住笔杆,为她疏通生涩的步骤。
施黛反问:“可以吗?”
印象里,江白砚不喜欢与人接触。
她话音未落,已感到靠近的微风。
江白砚迈步行至她身后,影子下罩的同时,右手虚虚贴近她手背。
沧浪亭内,沈流霜攥紧话本。
他想做什么?江白砚这混小子——
正欲起身,她目色渐凝,皱了下眉。
身为傩师,沈流霜身怀灵气,目力极佳。
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望见两人相触的右手。
没碰到。
江白砚用衣袖,隔开了双方的皮肤。
施黛也发现,江白砚把掌心藏在袖口后面。
这样一来,就算覆上她右手,两人也隔着层布料,没真正接触。
施黛想起,教她画符时,江白砚亦是仅仅握住上端的毛笔,没触碰她分毫。
果然是正人君子。
江白砚沉声:“这样,可有冒犯?”
施黛赶忙摇头。
于是江白砚的掌心拢上她手背。
隔着衣袖,他无法感知手心的触感,只知手里的物事比想象中更小。
隐约透出浅淡的温热。
江白砚神情未变,眸色微沉。
在他看来,常人皆如草芥,无论身形样貌,都难在心底留下痕迹。
此时此刻,施黛的气息却尤为清晰,悄无声息,攀附侵袭,缭绕他周身。
是雪梅香气。
与昨日他含在口中的花香相差无几,更清更淡。
他为何贪恋这股味道?
被他握住的右手柔软纤瘦,露出白瓷般的小臂,轻而易举便能激起杀意与破坏欲。
江白砚想起她初握断水剑时,险些没拿稳的错愕神色——
一个在锦绣堆里养出的大小姐。
他很轻地笑了笑。
“施小姐。”
江白砚道:“开始了。”
施黛紧绷身子:“嗯。”
施黛手里紧捏断水剑,再由江白砚握住她手背,气力不重,顺势掠起。
头顶传来他一如既往温和散漫的语调,平静无波:“撩剑。”
江白砚腕骨回旋:“转手,挽花。”
被他的力道裹挟,施黛右手不受控制地随之翻转。
“江公子。”
江白砚教得慢,施黛有机会分神:“你的右手有伤。”
他并不在意:“这种动作,用不了力气。”
明明就很重!
施黛疑心着江白砚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这把剑不轻,他每每挥剑,却轻描淡写得过分。
不得不承认,有他带着走,剑势比之前顺畅很多。
圆弧慢转,仍是悠悠然的速度,让施黛一颗心也沉静下来,脊骨放松。
她觉得有趣,随口问道:“你学剑多久了?”
江白砚:“十年有余。”
十几年。
江白砚被邪修掳走前,就在学剑吗?
也对,爹爹说过,他的父母都是剑客。
施黛凝神感受断水剑的律动,猝不及防,听他又道:“施小姐曾学过刀?”
“对。”
施黛展颜:“生了满手的茧,还有水泡——江公子手上,是不是有许多茧子?”
她能感到江白砚的指尖冰冰凉凉,更多的触觉被衣袖遮挡,无法涉及。
江白砚:“嗯。”
沉默须臾,他又道:“这次,学多久?”
“不知道。”
挽剑花的速度陡然快了些,疾风掠过身侧。
施黛毫无防备,右臂微颤,被江白砚稍稍用力稳住。
“我想学点儿简单的剑招。”
渐渐习惯加快的节奏,她诚实回答:“以防万一,以免什么时候用不了符箓。”
施黛顿了顿,试探性问:“江公子愿意教吗?”
他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
江白砚的嗓音和风一起拂过:“嗯。”
果然很好说话!
施黛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下,谢谢江公子,人美心善。
她心下一动,意识到什么,轻快笑出声:“我们两个,像在玩一问一答。”
你来我往的,居然一直问下来了。
身后沉静了一会儿。
江白砚也扬起唇角:“所以,到我了。”
毋庸置疑的陈述语气,尾音下压。
毫无缘由地,出于第六感,施黛脊背僵了僵。
掌心与手背相贴,当挥剑的频率趋于一致,能感受到对方跃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近乎同频。
同一时刻,断水剑撩过两人耳边,风声呼响。
强烈的压迫感卷土重来,倏忽而至,又猝然远离。
似毒蛇的信子轻轻扫过,徒留一道湿濡滚烫的痕。
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
心尖像被攥紧再松开,施黛听见自己心脏重重一跳,也听见江白砚的低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微变。
散漫,不解,糅合玩笑似的自嘲,气息温热,若有似无贴在耳边。
袖摆漫延,覆于彼此之间,在肌肤荡出水般的弧。
是极端克制的姿态,却多出微妙的侵略意味。
“施小姐待我如此。”
江白砚道:“是因可怜我?”
第44章
从未料想过的问题; 施黛听罢一顿。
挽剑花的动作倏然停下,江白砚不再出声,四下寂静。
什么叫可怜他?
思维停滞刹那; 重新开始运转。
哦对; 在此之前; 江白砚一向独来独往。
他从小被邪修养作替傀; 还遭到过邪修同门师弟的蒙骗; 进入镇厄司后; 又始终与旁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没什么朋友。
长久以往; 面对其他人的善意与亲近,江白砚难免觉得不适应。
典型的回避型人格障碍; 害羞孤独,敏感自厌,在亲密关系中表现得尤其拘谨。
这是她早在看完《苍生录》时就得出的结论,只不过因为江白砚太强,凛然杀意下,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江白砚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施黛的神色,却能感知她脊背的僵硬。
被他吓到了?
江白砚无声扬唇。
倘若她此刻回神,或许被吓得更厉害——
他眼底喜怒全无; 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漆黑混浊; 隐现恶意。
是与平日里纯良的伪装,天差地别的神态。
想来奇怪; 他竟对施黛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记忆里,江白砚见过无数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同情、怜悯、憎恶、恐惧。
起初他尚存可笑的自尊心,被人投来道道视线,心尖疼而闷,有时甚至赧然垂下头去,不让他们窥见自己狼狈的脸。
后来见得多了,江白砚逐渐视若无睹——
旁人的所思所想,皆与他无关。
但为何偏偏对施黛的想法如此在意?
他把这个疑问烙在心底,隐觉血肉深处,有什么在隐晦地滋长发芽,像深埋泥土下的种子。
血肉下的脉络被翻开,痛意丝丝缕缕,等他细细搜寻,却找不到那枚种子的踪迹。
江白砚眨眼。
目光沉郁,逡巡游移,经过施黛乌黑的发顶,顺势往下,来到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心存赤诚善意,哪怕见到路边一只受伤的猫狗,也面露关切。
在她眼里,他同猫狗有何区别?
江白砚想不出答案。
施黛的语气略显惊愕:“谁可怜你了?”
江白砚安静地听。
“首先,我就算真的可怜你。”
施黛说:“街边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也很可怜,我帮他们擦过药、给他们送过花吗?”
未曾。
江白砚笑笑,眼底看不出情绪:“施小姐此言何意?”
“就是——”
施黛用空出的左手挠了挠头:“这话怎么说?我想对你好,当然是因为,你是你。”
江白砚这回没应声。
“哪里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的?”
施黛总算斟酌好措辞,因挽剑停下,侧过头来看他。
在极度贴近的距离里,江白砚能看清她明媚澄碧的瞳孔,和他四目相对,像被春风吹开的桃花。
一缕发丝扫过他颈窝,很痒。
江白砚忍下本能的轻颤。
“你看。”
施黛掰着指头数:“傀儡师一案里,查明纸张源头的是你;春节时候,陪我写话本子来来回回折腾的是你;我在追捕莲仙后累得站不起来,也是你把我背回去的。”
数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觉得惊奇。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和江白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施黛不由笑得弯起眼:“你看,全都是你。我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好?”
有什么理由不对他好。
简单几个字百转千回,江白砚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通这句话的含义。
顷刻间,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巨力揉紧,成了软绵绵的烂泥,又被小心翼翼捧起。
痛与麻蔓延至四肢百骸,剧烈汹涌,险些将他淹没。
江白砚闭了闭眼,咬下舌尖。
铁锈般的血腥味充斥口中,舌尖被咬破的刺痛迅速扩散,令他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