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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自古沙雕克反派-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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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黛。
  宛如一条渴水的鱼,他舐过唇间,一点点一滴滴,汲取她的水露。
  *
  坐在拔舌地狱的铁柱下,施黛伸了个懒腰。
  不怪江白砚做噩梦,这场幻境处处是鬼影和鲜血,人在压抑的环境里待久了,潜意识理所当然要受影响。
  她的精力还算充沛,休息没多久,又成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侧头看一看江白砚,没瞧出异常。
  除了睫毛偶尔颤抖几下。
  这回应该没做噩梦吧?
  趁休整的功夫,可以问问更多线索。
  避免说话声吵醒江白砚,施黛挪了挪位置,离其他人更近一点。
  聂斩是个显眼包,在给阎清欢和施云声变戏法玩。
  “我这只是雕虫小技,真正的言灵术,还得看书圣。”
  聂斩眉飞色舞:“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曾以一字‘斩’,劈断了一座山——哎呦,施小姐!”
  施黛动作轻快加入一行人中,在施云声身边坐稳:“我来问问斩心刀的事。”
  阎清欢探头:“江白砚呢?”
  施黛伸出食指,做个噤声的手势:“他睡着了。”
  施云声眼珠一转,望向那道瘦削的人影。
  江白砚居然也会觉得困?
  聂斩对今天的案子很有兴致:“斩心刀很强吧?”
  阎清欢是唯一知情人,想起江白砚,把声音放低:
  “具体多强不清楚……不过挺厉害的,斩心刀这些年里杀了不少恶人,其中有名士榜第八的宋延武。”
  施黛:“名士榜?”
  阎清欢笑笑:“越州盛传的一个排行榜,里面全是有名气的强者。”
  聂斩迫不及待:“我们书圣排第几?”
  “名士榜里,只有江南一带的人。”
  阎清欢道:“大昭厉害的侠士太多,真要全部排下来,几张纸都不够写的。”
  他说罢挠头:“听说有人做过大昭的名士榜,结果放榜当天,就因为施大人、书圣和玄同散人谁排第一,引不少人骂骂咧咧大打出手。”
  书圣是百年来当之无愧的强者,门下弟子众多,桃李满天下。
  施敬承与玄同散人,则是在十几年前大战中的后起之秀。
  施敬承不必多说,朝廷钦派的镇厄司指挥使,刀法之盛,无人能及。
  至于玄同散人,施黛没见过本尊,只听说此人随心率性,刀、剑、符、阵样样精通。
  书圣授业解惑,施敬承降妖伏魔,这位玄同散人无门无派无拘无束,常年流憩于山水之间。
  封印邪祟的决战中,是这三人力挽狂澜,护住了千万百姓的性命。
  要把他们排出个名次……
  施黛想了想,的确会引起骂战。
  阎清欢道:“所以,后来的名士榜只收录江南人士了。”
  施黛觉得有趣:“斩心刀排第几?”
  “第二。”
  阎清欢打小对侠义故事感兴趣,说起名士榜,如数家珍:“斩心刀在越州很有名的!一来成名许久,行侠仗义整整二十年,二来实力强悍,杀的恶人特别多。”
  聂斩问:“第一是谁?”
  “是一个剑客,号‘凌霄君’。”
  阎清欢吐字如倒豆:“说来也巧,这两人都把身份捂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施云声在一旁静静听,忍不住好奇:“凌霄君比斩心刀更强?”
  “不好说,他俩没打过。”
  阎清欢道:“凌霄君之所以排名更高,是因为……”
  他一时语塞,挠了挠头。
  施黛被吊起胃口,和施云声一道睁圆眼,姐弟俩巴巴看他。
  眉眼绷紧,阎清欢迟疑道:“因为在很多人心里,他是个近神的存在。”
  聂斩:“神?”
  “怎么说呢,斩心刀来无影去无踪,没谁见过。”
  阎清欢说:“凌霄君就不同了。他救苦救厄、接济穷人,在江南,尤其是越州,可谓家喻户晓。”
  聂斩听得一惊一乍,施黛倒是愣了愣,想起另一件事。
  孟轲来越州前说过,她与施敬承这次离开长安,是为了调查一个神棍。
  越州有名的神棍……不会就是凌霄君吧?
  他做了什么事,值得施敬承出面?
  说到兴头上,阎清欢坐直身子,两眼微亮有神。
  “许多人见过凌霄君。”
  阎清欢道:“据他们描述,凌霄君一袭白袍,腾云驾雾,面目被云气遮挡看不清楚,从身形和声音推断,是男人。”
  聂斩挑眉:“这有何难?障眼法罢了,文渊书院的术士也能做到。”
  “但老百姓不这么想。”
  阎清欢摇头:“试想一下,濒死之际,有人满身云雾救你一命,看上去仙气飘飘的——百姓没见过厉害的术士,顺理成章以为遇上了仙人。”
  聂斩被他说服:“嗯。”
  “凌霄君的名气彻底传开,是十多年前。”
  阎清欢回忆:“江南人大多经商,被山匪劫财的事儿屡见不鲜。”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凌霄君一夜血洗上百个山头,把作恶的山匪全杀了,一个没留。”
  施黛一惊:“这么狠?”
  “听说连办案的官差都吓傻了。”
  阎清欢苦笑:“被土匪掳掠的无辜百姓作证,凌霄君凭一己之力,荡平了越州所有的山。”
  经此一战,在越州,凌霄君的大名无人不晓。
  “这老兄,”聂斩由衷感慨,“厉害啊!”
  施云声很喜欢听有趣的人和事,冷着脸保持眼巴巴的姿势,等待阎清欢继续说。
  “把他奉为神仙,还有一个原因。”
  阎清欢想了想:“每次救人,凌霄君都要问那人,有没有想被实现的愿望。”
  施黛顺口问:“他能让心愿成真?”
  “如果是贪得无厌的愿望,凌霄君会直接离开。”
  阎清欢说:“合情合理的,他尽可能完成——传闻有个小孩希望见一见死去的娘亲,凌霄君真让小孩他娘现身了半个时辰,和他好好道别。”
  施黛福至心灵:“幻术?”
  阎清欢:“应该是的。”
  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他们心知肚明。
  “又是救人,又是实现心愿的。”
  聂斩若有所思:“他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施黛对这人很在意:“感觉……他有意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
  所以孟轲提及,才用了“神棍”这个词。
  施云声懵懵懂懂:“他图什么?”
  “凌霄君不收取百姓的报酬。”
  阎清欢耸肩:“或许享受这种感觉吧。”
  “等会儿,扯远了。”
  施黛举起右手:“斩心刀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清欢一笑,两眼弯弯,萧萧肃肃:
  “斩心刀也是个厉害人物,不过比凌霄君低调得多。这位是真正的侠士,深藏功与名,只杀大奸大恶之辈。”
  施黛问:“不是说斩心刀已近中年吗?在筵席上,哪些人的年纪对得上?”
  阎清欢:“我想想。”
  他在正事上很靠谱,思忖几息,正色道:“分家的百里良、百里瑾、百里穆,主家的……”
  阎清欢眼神一动,觑向不远处:“那位。”
  叶晚行。
  施黛望去,叶晚行走了太久的路,正靠在铁柱下小憩。
  侍女青儿惨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坐在她身边,左手拿了块丝帕,为叶晚行擦拭额间冷汗。
  觉察施黛的注视,青儿眨眨眼,怯生生朝她笑了笑。
  “对了。”
  阎清欢一拍脑门:“还有个管家,叫……我记得姓谢,大家唤他谢五郎。”
  主人家宴客,管家自然要陪侍在侧。
  可正如阎清欢所说,在场的所有人长住越州,没法在江南各地随时出现。
  这个话题卡壳,施黛决定换一个。
  “说起纵火。”
  她瞧了眼憔悴的叶晚行,音量压低:“十几年前,百里氏家主遇难的时候,不就有过火灾吗?”
  阎清欢和聂斩是聪明人,不必施黛多言,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家主过世,对谁最有好处?
  当然是对钱权虎视眈眈的百里家其他人。
  叶晚行的丈夫百里泓,正是在长兄逝世后,登上家主之位的。
  聂斩两眼放光,激动吃瓜:“豪门秘辛?不愧是越州望族。”
  阎清欢:“其实——”
  他也看了看垂目休憩的叶晚行。
  包括施云声在内,四人像四只鼹鼠,心照不宣地默默靠拢。
  “其实当年百里策遇害,就有流言传开,说凶手是他二弟百里泓。”
  阎清欢低声:“但百里策出事时,百里泓恰好参与一场酒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可能作案。”
  施黛悄咪咪:“雇佣杀手呢?”
  聂斩探头探脑:“这个猜测很合理。”
  施云声脑袋瓜飞速运转:“唔……”
  “没证据。”
  阎清欢叹口气:“总而言之,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有风言风语,百里泓还是把家主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他说罢眯了下眼:“不过……依我看来,百里策的死,说不定真和百里泓有关。”
  在越州,百里氏象征绝对的财与权,没人敢当面说出半个不字。
  聂斩掀起眼皮:“嗯?”
  “当年越州的刺史,一直在调查这桩案子。”
  阎清欢略略停顿:“我爹娘和他有些交情,曾听他说起,很怀疑百里泓。”
  阎家是越州大户,与刺史结交,并不稀奇。
  似是想起什么,阎清欢打了个寒颤。
  “几天后——”
  他声音更小,一字一顿却极清晰:“刺史落湖,死了。”
  施黛皱眉:“落湖?”
  “说是夜里饮酒,走在湖边,不小心摔下去的。”
  阎清欢压低眉目,轻声喟叹:“太过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聂斩道,“刺史查到百里泓身上,百里泓为永绝后患,设法杀了他?”
  阎清欢点头:“听我爹娘说,那位刺史是个好官,屡断冤案,两袖清风,还救济过很多贫苦百姓。他倘若怀疑百里泓,定会一查到底。”
  施云声不解:“百里泓做过的事,和今天死掉的人,有什么关系?”
  “大概……上一任家主和刺史的死,不止百里泓一个人参与?”
  施黛认真思考:“百里策死后,不止百里泓,其他族人也或多或少得了好处吧?”
  阎清欢恍然一个激灵,拍了下大腿:
  “对对对!百里良,就是拔舌地狱被点名的那位,他出身分家,是个庶子,却很受百里泓重用。”
  他快声补充:“还有死在桐柱地狱的百里箫。他没什么作为,常常花天酒地,百里泓还是把好几家商铺给了他。”
  聂斩一语作结:“沆瀣一气啊。”
  可惜说到底,以上全凭猜测,对于十几年前发生的旧案,他们没有丝毫线索。
  更何况,就算知道这些,也推不出今天的凶手是谁。
  施黛苦恼揉了揉眉心。
  “嗳!”
  忽听聂斩一声兴冲冲的笑:“快看北边,有人来了!”
  施黛回头,看清来人,展颜笑开。
  一根根铁柱罩下阴翳,在压抑的暗调里,几道色彩明丽的身影尤为醒目。
  幻术师宋庭双目沉沉,依旧是波澜不起的神态,锐意如锋。
  皮影匠人秦酒酒垂着脑袋,不知在兀自思索什么,手中银剪闪烁寒芒。
  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皱,显而易见很不耐烦,口中喃喃低语,咬牙切齿。
  他是百里家的人,身着华贵锦衣,手戴碧玉扳指,袖口的金丝暗纹隐现薄光。
  为首的,是一袭青衫的沈流霜。
  施黛从坐姿原地蹦起,想欢欢喜喜唤一声姐姐,记起熟睡的江白砚,迅速噤声,上前扑进沈流霜怀里。
  姑娘家身形娇小,满携栀子花香地靠拢,像只轻巧灵活的鸟。
  被她扑了个满怀,沈流霜轻声一笑:“没受伤吧?”
  “没。”
  施黛抬眼:“你们呢?”
  沈流霜摇头:“这地方没什么危险。”
  叶晚行也望见来人,投来欲言又止的一瞥。
  华服男人与她四目相交,勉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二嫂,您没事吧?”
  叶晚行手腕轻颤,连带尾音发哑:“嗯。”
  沈流霜知道施黛不认识他,低声介绍:“这是分家的百里瑾,做布匹生意。”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阵眼?”
  百里瑾累得直喘粗气:“我腿快断了。”
  宋庭冷冷瞟他,语气不咸不淡:“是你非要同我们一路。不想走,留在此地便是。”
  这哪行?
  铁柱下鬼影的哀嚎盘旋耳侧,百里瑾面无血色:“不可……不可!我跟着你们。”
  他擦一把冷汗:“只要你们护住我,出了幻境,我给你们大把银票。”
  秦酒酒面无表情,觉得他吵吵嚷嚷太烦,握着小剪,朝他影子的方向虚空一剪。
  当然无事发生。
  施黛的关注点在别处:“阵眼?”
  “宋公子对阵法有所涉猎。”
  沈流霜道:“他推算出阵眼,正带我们前去破阵。”
  幻术与幻境有相似之处,宋庭研究幻术之余,捣鼓过和幻境相关的阵法。
  聂斩一怔,握拳欢呼:“了不起!不愧是打赢我的人!”
  好吵。
  秦酒酒百无聊赖,手中银剪张张合合。
  “你们要一道去么?”
  沈流霜道:“去的话,便随我们前行吧。时候不早,趁这一重幻境还在,必须尽快赶到目的地。”
  施黛等人自然要跟,叶晚行并无犹豫,颔首应道:“好。”
  留她和青儿两人在这里,得被吓到没去半条命。
  “江白砚在休息。”
  施黛指指另一侧的阴影:“我去叫他。”
  江白砚这人还会歇息?
  沈流霜微讶:“好。”
  施黛转身,快步靠近江白砚小憩的角落。
  他尚未醒来,不知又梦到什么,眉眼压得很低。
  气息很乱,眼尾发红。
  施黛刚要开口,凑近的瞬息,见他猛然睁眼。
  视线交汇。
  江白砚的双目有一刹失神,施黛定神看去,内里竟是水雾朦胧。
  她一愣:“你又做噩梦了?”
  旖旎幻梦犹在眼前,勾出心底潜藏的恶兽。
  江白砚半梦半醒,对上她清润的眼。
  野兽被按回囚笼。
  杏目,朱唇,栀子花香,绯红春衫,线条流丽的面庞。
  他破天荒地垂眸,心下近乎无措,不敢去看:“没有。”
  “啊?”
  施黛把他上下打量一遭:“那你……”
  她脱口而出:“睡觉前,你试过想我吗?”
  江白砚闭了闭眼:“嗯。”
  施黛:“没梦到?”
  江白砚:……
  喉间发干。
  他敛下眼,嗓音微哑:“抱歉。”
  施黛不懂他的意思,听得一笑:“有什么好道歉的?没梦到就没梦到嘛。”
  目光扫过她唇角,江白砚定定凝眸。
  回忆不起梦里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的事物,即便在梦中,也难以想象它的韵意。
  看他出神,施黛伸手,在江白砚眼前挥一挥:“还好吗?被噩梦吓到了?”
  江白砚平复心绪:“无事。”
  看样子不是个好梦。
  施黛一本正经,信誓旦旦:“这个法子以后多试试,总能成功的——要不,想久一点?”
  总觉得这话有歧义,施黛飞快补充:“不是想我啊。世上那么多漂亮有趣的东西,你时常想想,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想不了更久,也不能去想更久。
  凝神看她几息,江白砚终是道:“嗯。”
  唇瓣微抿,他悄然舐过。
  敛下眼底潋滟水色,江白砚轻声说:
  “今后,想你久些。”
  ……嗯?
  施黛怔忪一下,倏地抬眸,轻勾的嘴角压了又翘,望向别处:“好噢。”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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