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谋反日常-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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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税收……”
赵凰歌才说到这里,却又猛然顿住。
她前世掌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的税收是怎样的情形。
四大家族牢牢地把控着朝政,倾天下财富而肥了自己。
世家们脑满肥肠,可国库却是比脸都干净。
若不是慕容忠的造反,让她从世家牢不可破的城墙炸开了一个口子,她也撑不下那么久的时间。
说到底,北越早已被蛀虫们给钻空了,如今蛀虫长成了妖魔,而北越,就是一块被他们随时撕扯的肥肉。
摇摇欲坠。
念及此,她又抬头看向皇帝:“那,皇兄为何还不肯收拾世家?您明明知道,他们才是根源。”
只靠着背地里贩卖乌油,又能拿到多少银钱?
她才想到这儿,却是骤然想起一件另外的事情来,浑身一僵,颤声问道:“乌油,您卖给了谁?”
皇帝没成想她这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节,捏了捏拳头,才道:“赫连氏。”
四大世家之一的赫连家。
“您疯了?”
赵凰歌不想大逆不道,可到了这一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撬开皇帝的脑子,看看赵显垣到底在想些什么!
“与虎谋皮,朕如何不知?”
赵显垣笑的嘲讽:“朕不怕告诉你,这些乌油,朕不止卖给了赫连家,还有六省戍边的总督。甚至,还有西楚人。”
若说起初,赵凰歌是震惊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然是骇然了。
“皇兄,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听得赵凰歌的询问,萧景辰冷笑:“你觉得呢?”
第147章 阿阮,朕没有办法
他看着眼前震惊不已的赵凰歌,顿了顿,轻声道:“朕也不想,但是阿阮,朕没有办法。”
皇帝这声音里,又带着满满的颓丧。
像是多年压在心底的大石头,一朝被搬出来展露与人前。
除了累之外,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背负了那么多,如今终于有人也可以看一看,自己过得有多苦了。
赵凰歌久久无言,赵显垣也不逼迫她,只是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阿阮,这个位置,当年原不该属于朕,父皇临终遗命,不是因为朕有多优秀,是他无可奈何。所以,朕才更要证明给他和天下看,朕可以做好,朕,不比他们差。”
先帝膝下四个儿子,赵显垣排行第三。
他非嫡非长,更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是后来诸多变故,到最后,能继位的只剩下一个赵显垣。
先帝不甘心,他也憋着一口气,到现在都没有顺过。
可赵凰歌只是看着他。
良久,才轻声道:“当年是非且不论,皇兄,您这样算什么证明?”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可那声音里到底染着气急:“四境之邻皆有虎狼,西楚南岭西域,无不虎视眈眈。当年北越以乌油为本,才坐稳了这江山,这些年打仗,也皆因它才占了上风。自太祖起便严令,乌油乃是国之命脉,不可擅动。可您却将这东西私下倒卖,且不说地下的老祖宗知道此事会如何,万一朝臣知晓,您可想过后果?”
况且,赵显垣实在是荒唐的很。
且不说四大世家们屯乌油是为了什么狼子野心,单说军中。
乌油供给是有定额的,军中与兵部谁都吃不饱。
尤其是六省戍边,富裕的尚且好些,贫瘠的更为艰难。
历来他们讨要乌油,朝廷都是克扣着给。
给多给少都是麻烦,朝廷的担忧,赵凰歌可以理解。
她也一度觉得,朝廷做的没错。
若不是她后来去过军中,知道那些总督们到底面临的什么情形,也十分赞成朝廷的做法。
也会私下里购买倒卖的乌油,可她从未想过,这事儿会是赵显垣干的。
一旦此事闹起来,那些处境原就艰难的总督们若是知道,他们费尽心思所购买来为了保家卫国的乌油,是只会朝着自己哭穷的皇帝倒卖给自己的,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赵凰歌心里藏着气,说话时便格外的不留情面。
赵显垣原就是想打感情牌,谁知到了最后,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被赵凰歌给骂了一顿,脸色瞬间便难看了下来。
“你在指责朕?”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怒火,赵凰歌摇了摇头,道:“不,臣妹是在规劝皇兄。”
这样的事情,做不得。
可赵显垣显然听不进去,怒道:“规劝?若朕有法子,你当朕愿意这么做么?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你接过来试试看?”
他这话一出,赵凰歌却是哽住。
前世里,她并未没有接受过这个烂摊子。
当时户部拿不出钱,文武百官谁不闹到她面前。
中书省尚且不论,门下省管着宫里,后宫那些也都不安分。
可她当时再难,也没有想过要动乌油!
那是老祖宗的严令,更是北越的基业。
赵凰歌无声叹了口气,知道赵显垣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轻声道:“皇兄,此事您可要继续?”
她这话问的正经,赵显垣却并未立刻回答。
他脸色难看,显然是怒极了,半日后,才道:“不会。”
赵显垣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倒是冷静了几分:“太医说过,朕至多不过半年寿数。”
听得这话,赵凰歌先前所有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惶然。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皇兄……”
赵显垣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怒火与郁色:“等到朕死了,这些事情,你跟祈年谁都做不来。朕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长远,如今已经开始撤人手了。总不能……真的把赵家江山糟践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凰歌一直看着他,这会儿见他捂着嘴咳嗽的模样,一颗心也被揪了起来。
“皇兄,臣妹方才多有得罪,您别生气。”
小姑娘这会儿倒是软和了下来,赵显垣却是睨了她一眼,道:“行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才咳了一阵,咳嗽的剧烈,脸色也带出些潮红来。
赵凰歌只瞧了一眼,便有些不忍看,因点头道:“好。”
事已至此,只能看如何补救了。
幸好这事儿朝中知晓的人应当不多,且都是皇帝的亲信。
这般的话,后续倒是可以看看如何弥补。
念及此,她却是福至心灵。
“今夜的买主,皇兄可知道身份?”
她总觉得那些人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皇帝的表情,显然是知道的。
但他却没有说,只是问赵凰歌:“你想做什么?”
赵凰歌闻言,压低声音道:“皇兄既然想要抽身,今日之事是个好法子。那买主带着府兵,必然与世家有关。若是能以此做文章,再祸水东引,引得他们互相争斗,届时他们大出血,国库便可松快。”
她这话一出,皇帝的眉眼也深沉了几分。
他几乎是立刻想要抚掌,可落在赵凰歌脸上的眼神,却又带着些审视。
许久,才听得他问:“这是你临时想出来的?”
赵凰歌拿不住他话里的意思,斟酌着道:“倒也不算……”
毕竟,前世里她就是这么做的。
但这话没办法说。
而皇帝则是认定了她这态度:“你说的,的确可行。朕想想该如何做吧。”
见赵显垣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赵凰歌神情也带出几分喜色来:“皇兄若用得到臣妹,随时着人喊我。”
闻言,皇帝点了点头,又道:“行了,天都快亮了,你熬了这一夜,快睡觉去吧。”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关心,赵凰歌应声,见赵显垣眼中的血色,复又再次郑重行礼:“今日是我的错,皇兄别与我一般见识。方才我不该说话难听,您别难过。”
第148章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问么?
小姑娘的歉疚十分诚恳,赵显垣也只是应声:“好。”
见他这模样,赵凰歌无声的叹了口气,起身预备告辞。
只是才打算转身时,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因顿住脚步,问道:“皇兄,还有一件事,我可以问么?”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神情里也带着些纠结。
赵显垣拧眉:“说。”
“无相……是不是您着人杀的?”
从知道皇帝与这乌油有关时,赵凰歌就想问这问题的。
可不管是皇帝还是萧景辰,他们都不曾提起来这个人。
是忘了,还是刻意不提?
但赵凰歌得提。
而她这话一出口,皇帝才缓和了的神情,便有些不好看。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里却还是沉稳的:“不是。”
皇帝的神情不似作伪,赵凰歌从他的脸上扫过,而后松了一口气:“我信您。”
她说完这话,再次郑重行礼,转身离开。
待得赵凰歌离开后,皇帝却是捏住了一侧的砚台,不知是想要丢出去,还是想拿在手中用。
殿内唯有他一人。
所以也无人看到,皇帝此刻的表情狰狞,几欲吃人。
他在殿内站了许久,久到王顺进门,悄然收拾着殿内的狼藉,这才回过头来。
“人呢?”
听得他问,王顺行礼,恭谨道:“回皇上,都走了。”
皇帝的神情在这夜色里变的有些暗沉,声音里也染了凉:“把人都撤了吧。”
他这话一出,王顺却是有些诧异,旋即低下头,恭声道:“是。”
……
赵凰歌出了乾元宫时,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国师?”
夜色浓重,黎明未至,天地昏沉。
萧景辰拎着一盏烛火,就站在台阶之下,也为她照亮了一方天地。
“嗯。”
许是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些微微的哑。
赵凰歌有些诧异,她与赵显垣在殿内待的时间不短,原本以为萧景辰早就走了呢。
不想竟然还在这儿。
不过……
“你是在等本宫?”
萧景辰颔首,将烛火往她脚下照亮了几分:“走吧。”
他动作格外的贴心,倒是让赵凰歌的心中一暖。
先前在殿内,被刻意压下去的情绪,却也再次复苏了几分。
萧景辰仿佛只是为了给她照明而已,这一路上,他甚至连半句话都未曾说过。
夜风微凉,吹得人头昏脑涨,可意识却更加清晰了起来。
至少,赵凰歌在这一刻,已然遵从自己的心,站定了脚步:“国师。”
见她停下,萧景辰顿住,问道:“怎么了?”
赵凰歌脸上刻意伪装出来的笑容,尽数的烟消云散,烛火映照下,她的神情甚至有些哀伤:“国师就没有什么要问本宫的么?”
她倒是坦荡,可萧景辰却是温声反问:“公主想告诉贫僧什么?”
“我……”
赵凰歌才说了一个字,却又将话都给收了回去。
她定定的看萧景辰。
眼前男人,清风朗月一般。可他先前打斗时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血迹,那些腥红的颜色,又为他添了些魔障。
但现在,赵凰歌觉得魔障的是自己。
“皇兄说,乌油一事,就此揭过。国师,你当真甘心?”
那会儿她昏了头,由着皇帝在说,可现下想起来,却又后知后觉的不对劲儿。
她似乎,被赵显垣给绕进去了。
抛开倒卖乌油之事,是不是赵显垣的被迫为之。
单说此番,萧景辰的船只里搜出了乌油,这分明就是为了栽赃。
毕竟,若真的是皇帝想要借由萧景辰船只之便去倒卖乌油,那早在这船只进京的时候,皇帝便该将这些东西给处理好。
而不是等了这许久,直到萧景辰自己发现。
今夜,皇帝的态度也格外的不对劲儿。
他到底在这背后隐瞒了什么?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至少这一批乌油的存在,不是为了倒卖,而是为了栽赃嫁祸。
萧景辰被人请到了局中。
有人要对付他。
会是赵显垣么?
他又图什么?
赵凰歌心里有些打鼓,起初还看着萧景辰,可说到后来,竟已然不大敢看他。
分明这事儿与自己无关,可她就是没来由的心虚。
听得赵凰歌这话,萧景辰却是轻声一笑。
他的笑声清朗,似乎浑不在意似的:“公主一路纠结,便是为了此事?”
萧景辰说着,复又垂眸看她:“那大可不必。”
男人的声音混合了夜色的缥缈,叫人恍惚听出几分温柔来。
赵凰歌忍不住去看他,却又在看到萧景辰温软的眉眼,有些失神的追问:“为何?”
“甘心与否,既然皇上已经下了定义,那便是再无可辩驳。更何况,贫僧十分甘心。”
他说着,见赵凰歌难得有些迷惑,声音里也多了些解惑的意味:“私藏乌油之人是无相,可他死了,死无对证。想要查真相,便需的刨根问底。”
但这个底里面,夹杂了一个王顺。
皇帝的身边人。
不管这一批是皇帝塞进来,还是其他人借着皇帝的手做事情,赵显垣都是绕不过去的那个人。
谁敢查皇帝?
即便是查了,谁知道这背后还会揪出来什么?
所以……
“贫僧所为,乃天下苍生。皇上做事既然也是为天下苍生,那此事就可到此为止。”
萧景辰并非圣人,可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再闹大了。
“可,你就吃这哑巴亏?”
赵凰歌下意识说了这话,却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快。
不然能怎么办呢?
就像是萧景辰说的,这事儿哪怕背后另外还有主谋,只要与赵显垣扯上关系了,他们就只能停手。
包括自己。
小姑娘难得有说话不过脑子的时候,萧景辰倒是瞧着有些乐趣,心里的阴霾也少了几分:“不然,公主帮贫僧打皇上一顿?”
这话一出,赵凰歌一时有些呐呐。
她还真不敢。
倒也不是不敢,只是赵显垣的身体,怕是经不起她动手。
见她竟然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萧景辰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凰歌很少听到他笑。
第149章 你先穿好衣服!
往日里,每次见到萧景辰的时候,这人都是一副格外超然物外的模样。
他像是天上的神佛,早已断了人间烟火气。
别说发脾气了,就连那笑容,也像是覆上了一层假面。
可这些时日,他却渐渐地鲜活了起来。
他会怒、会笑,会无奈会叹气。
每一种表情,都是被拉到红尘俗世里的模样。
分明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是不对的。
可赵凰歌却半分都不想停手,甚至出自心里的恶趣味,想要看到这人露出更多的情绪,为她所看。
萧景辰并不知她在想什么,但那一瞬间,小姑娘脸上的神情,却让他有些心动。
带着坏和算计,却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手边的烛火,却是为赵凰歌照亮了一条道路。
她便随着这微弱的烛火,与他一同前行。
夜色稀薄了些,黎明即将到来,空气中的冷意却是加剧了。
赵凰歌走在他身边,只觉得一颗心渐渐地回归与平静。
待得回到禅院之后,宫人纷纷迎了上来。
锦心当先行了礼,快步过来扶着赵凰歌。
赵凰歌站在原地与萧景辰告别,眼见得她进了院中,男人方才转身离开。
只是他才走没几步,便心有所感似的,回头看去,果然看到赵凰歌已然站定了脚步,正在盯着自己看。
萧景辰无奈,冲着她再次行了佛礼,方才见小姑娘眉眼弯弯的进门去了。
室内和暖,隔绝了外间的冷意。
赵凰歌嗅到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