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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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叫白果一起帮着将她放平躺好,又道:“今次给药顺利,下次再插管给药时,肖二娘子是愿躺还是愿坐呢?”
这样看似闲聊的话,其实也是在分散肖二娘子注意力,缓解她的难受。
肖二娘子还是说不出话来,她只轻轻喘息了一声,勉强吐出一个字:“坐。”
江慧嘉道:“坐也好,我原是想叫你躺下的,但因为要给药,又怕药物外渗,便仍旧要求你坐着。”
肖二娘子微微吐声:“好。”
“你不必说话。”江慧嘉温声道,“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包你在过年前病愈一半,此后再慢慢吃药调养,至多半年便能痊愈。”
肖二娘子眼中陡然就迸出惊喜的润光,她抿住唇,喉间发出细细的气音。
似乎是在应声。
此时离过年已只有十来日了,江慧嘉预计给肖二娘子做十天插管治疗,只要她情况真正好转,便能暂停插管。
此后再依照她病情变化,或过几日后继续插管,又或者从此单只服药便能使她直到病愈。
不管怎么说,江慧嘉相信,肖二娘子的命是真正在自己手上保住了!
如此忽忽又是几日,大年时间临近,府城内外早就一片喜庆热闹。
江慧嘉除去每日去一趟肖家,也开始对过年的事情热衷起来。
吩咐下人采买年货,列制礼单,准备节礼等等。
今年过年她跟宋熠是早打算好就在府城过的,但该备的一些节礼还是不能少。
这其中送回江慧嘉娘家的是一份,送回青山村老宋家的也是一份。
虽说宋熠跟宋老爷子几近闹翻,但只要宋熠还想走仕途,只要江慧嘉还想在这世俗中生存,老宋家的那份节礼他们就不能少。
更何况,闹翻归闹翻,宋熠对宋老爷子从此就真的毫无感情了吗?
在这一点上,江慧嘉首先就是不信的。
人的感情要是真的这样清清楚楚就可以清零,那就不是人了。
在这方面,江慧嘉跟宋熠没有忌讳,她直接就问:“三郎对老爷子,如今是何章程?”
问话的时候是夜里,小夫妻夜话最方便。
从前他们也是常常夜话的,但在他们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即便同床夜话,也是一人一床被子,亲密又生疏,熟悉又克制。
此时再回忆当初,却又别有滋味。
宋熠伸手将江慧嘉往自己身上揽,江慧嘉半撑着手臂,趴伏在他身上,从上往下同他说话。
“自小到大,在老宋家……”宋熠轻声道,“除去我娘,只有老爷子对我最好。”
江慧嘉回抱住他道:“你若是想念老爷子了,可以回去看他,不必顾忌我。”
她的吐息轻轻打在宋熠脸颊,宋熠轻笑一声,又低叹了叹。
“然而事实上,老爷子待我的好,只怕终归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从前臆想出来的呢。”他温声道,“既已分说得清楚明白,又岂能再回头?”
宋熠的性情,如此决绝!
江慧嘉心中正生起万般滋味,宋熠忽然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就居高临下地微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亲。
“娘子,我早已非当日那个见到些许虚幻温情,便迫不及待匆忙迎上去的……天真少年啦。”
“天真少年?”江慧嘉莫名地就笑出了声。
宋熠也低低一笑,手臂撑住,口唇下俯,在她唇上辗转地、温柔地亲吻。
他的动作太轻柔、太缠绵,他居高临下的姿势又太具侵略性,温柔与侵略矛盾并行,使得江慧嘉心尖轻颤,片刻间几乎软化成一滩水。
细雨轻风,低回缠绵。
正是鸳鸯交颈好时候,江慧嘉迷迷糊糊,也就没有听到宋熠在某一瞬间,逸出的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最后定下要送节礼的有几家。
老宋家和江家还是必送的,另有程县令家、谈知府家、宋熠在乡塾给他做过保举的胡老先生家、他现今在府学的几位先生家,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他的记名老师,江南道大名士,萧先生家。
江慧嘉对这位萧先生,一直都是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的。
但这位萧先生对宋熠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江慧嘉准备的节礼除了常规礼物外,另有一盒她特意单独配置的四君子丸。
四君子丸是补益名方,时人互相送礼,也是喜欢送补药的。江慧嘉就收到过好多回人参、阿胶等滋补药材,所以在为萧先生特别备礼时,才备了这一盒四君子丸。
第238章 江南道名士萧谨
府学,小观山。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作为宝庆府府学名义上总揽所有事务的山长,萧谨今年收到的节礼多得简直能把三间屋子的库房都堆满还不止。
这些节礼,大多数萧谨是连礼单都不看的,他只吩咐管家处理,若有价值太过偏高的,便通通退回去。
他喜欢小窗赏雪,醅酒独酌。
今日难得的天公作美,下起了细雪,萧谨便又坐在疏竹苑的窗前,自斟自饮。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礼单。
之所以特意拿了这份礼单来看,却是因为这份礼单来得有些特别。
这份礼单是他如今在宝庆府的唯一弟子宋熠送上来的。
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记名弟子也是弟子,与府学诸多普通学生当然不同。此外,萧谨从前根本就不收徒的,宋熠是他首徒,当然要多在意几分。
礼单上的东西旁的倒也不出奇,无非是那些常见的年礼之物。价值不高不低,相对宋熠的家境而言,算是齐全厚实。
但其中有两样东西吸引了萧谨的注意。
“竹林舞剑图?”萧谨笑了,“他倒是有趣,画的竹林舞剑图!”
“还有四君子丸,附药方。”萧谨细看了药方,“益气健脾之用,用药并不算名贵,但能做成丸药,倒是十分难得。”
时下里成药是很少见的,一家药铺,若有三两味成药做招牌,那轻而易举就可以长久传承,年深日久,甚至变成百年以上老字号都有可能。
还有许多世家,更常将此类药方当成家族底蕴之一。
正所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
真正的传承世家,往往是将底蕴隐藏在不经意之间。
旁人没有的,他们有,旁人十分在意的,他们混不经意,旁人还在追求金玉满堂,他们却在讲究养生道玄,这就是底蕴。
世家嫁女,若能有几张秘不外传的养生丹方做嫁妆,那才真是惹人津津乐道呢。
萧谨忽然来了兴致,正好管家来问他中午食单,萧谨招手道:“老高啊,你来,把这两样东西……竹林舞剑图和四君子丸给我拿过来。”
十二月二十四号,小年。
府学早在前一日就放了年假,这一次的年假能从小年一直放到正月初八。
小年这一日,江慧嘉早备好了菜单,旁的都不要,就要一个“拨霞供”!
所谓拨霞供,其实就是火锅。
大靖朝也有火锅,时人的火锅品种还很丰富,各色肉类菜蔬菌菇等等,甚至还有水果也能放到锅子里涮,简直比江慧嘉在现代的时候吃到过的火锅还显得诱人。
亏得江慧嘉原先还想着要苏一个火锅出来呢,结果还没等她考虑好要怎么苏,就看到厨娘廖嫂子买了拨霞供的锅子回来。
顿时显得江慧嘉“老土”得不行。
唯一的遗憾是,大靖朝没有辣椒,虽然时人也爱吃辣,并且在没有辣椒的情况下,能用生姜、胡椒、芥末、茱萸等物合成独特的辣味,但真正辣椒的味道总归是不同的。
好在江慧嘉虽然喜欢美食,但对美食的喜好也还并没有到孜孜追求的程度。
定好了菜单,想想能在大靖朝吃上火锅,那种期待感就已经足够了。
江慧嘉又指挥下人挂灯笼,做扫除。
很有兴致地想要过一个充满古典风味的年。
正跟宋熠商量着府城周边是不是有什么好赏冬景的地方,忽然门房来报,说是府学萧先生遣人来了。
这可不能怠慢,江慧嘉叫蔡婆子赶紧将人领进来。
来的是个小厮,小厮对江慧嘉和宋熠见了礼,就说明来意:“我家老爷说,请宋郎君夫妇同去过小年。”
江慧嘉看向宋熠,宋熠点头道:“老师如此厚爱,学生不敢辞。小哥请先回去,我们夫妻稍后便来。”
打发走报信的小厮,江慧嘉奇道:“你是萧先生弟子,他请你一起过小年也就罢了,怎地竟还叫我?不用避讳么?我听说,萧先生至今未娶妻呢。”
要是有个师母,还能叫师母招待江慧嘉,这没有师母,还把江慧嘉一道叫过去,可不就是不避讳?
宋熠笑道:“老师知道我,小年必是要与你一起过的。他既然请了我,又岂能不请你?难道还能叫我将你一个人丢在家,孤零零地过小年里不成?”
说的什么话!
江慧嘉啐道:“不说八道,我这里满院子都是人,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孤零零了?”
宋熠揽住她,笑:“若是没有了我,旁的热闹纵是有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慧嘉:“……”
脸皮厚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娘子,我这却是在将心比心。”宋熠低声道,“便是因为我待娘子是作此想,所以我以为,娘子待我也必定是如此的。”
江慧嘉:“……”
嗯,她觉得很心动,甚至陡生醉人之感,但是她才不会说出去呢。
宋鹤轩的情话技能一如既往高亮状态,简直可以点三百六十个赞嘛。
猝不及防就要给碗糖吃,犯规知不知道?
小夫妻两个收拾停当,就带了松风和白果一起,叫了马车去向小观山。
依照当时当地的习惯,过节大多是在中午过的,所以萧先生所谓的邀他们一起过小年,应该就是邀他们在这一天一起吃中饭的意思。
宋熠道:“中午同老师一起过,晚上回来,我还能与娘子同吃拨霞供。”
江慧嘉斜看他笑:“说不得中午的时候,萧先生就会用拨霞供招待我们呢,晚上回来还吃,你不腻么?”
宋熠道:“与娘子同吃拨霞供,和与老师同吃拨霞供,那岂能是一般滋味?自然不会腻的。”
江慧嘉:“……”
行了,你是情话帝,你很厉害。
其实她心里美滋滋的,但她只在心里偷着乐。
小观山顶,此时覆着薄雪。
苍翠起处,皓雪微微。
因是内城小山,小观山并不高。
胜在秀丽多姿,有常青树,有梅竹林。
三五檐角,数道回廊,高挑庭阁,尽皆掩映在碧树竹林间。
地上衰草顶雪,奇石错落,又何止是人间雅境?
萧谨居住的院子,被他取了名字,叫观拙居。
到了观拙居,江慧嘉与宋熠穿过回廊,只见前头竹林潇潇。
一座八角亭,亭中背对两人,坐着一人。
第239章
八角亭中的黑袍人大袖高冠,宽肩挺背。
他一手横放在亭中石桌边沿上,石桌正中间的位置却放着一个袖珍的红泥小炉,炉子上温着铜壶一只。
壶口热气袅袅,散发出清淡而悠远的酒香。
冬竹林对雪,小火炉温酒。
更有如泼墨写意画中人,此情此景,简直都要让人觉得,打扰眼前一切反而是种罪过了。
江慧嘉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宋熠却忽地伸出手,牵住了她柔软的手掌。
亭中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古雅的面庞。
并不是现代人普遍审美中的那种帅哥,浓眉卧蚕,目若古星,儒雅中又仿佛带着几分肆意轻狂,就连那脸上的每一分棱角,都仿佛棱角得恰到好处。
他站起身,大袖微摆,大步走来。
“鹤轩来得正是时候!”他笑起来,“我方才瞧见这薄雪下边似乎有笋尖露头了,这冬笋的滋味可是妙极,快来同我挖笋!”
江慧嘉:“……”
说好的名士形象呢?
说好的高人风范呢?
宋熠轻轻捏了捏江慧嘉的手,笑道:“挖笋可以,锄头在哪里?老师不会是叫我徒手挖笋罢?”
萧谨已经走到回廊边的一小丛修竹旁蹲下,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拨开薄雪。
“那边有小锄头,你去拿过来。”说话间伸手一指回廊右侧一角,又抬眼,目光转到江慧嘉身上,“女娃娃不介意我使唤你夫君罢?”
他说话语气十分随意,全然显不出他与江慧嘉是初次见面,更显不出他是师长级长辈的架势。
江慧嘉:“……”
人设全崩了好吗?
这叫我究竟怎么应对?
“萧先生。”江慧嘉对着他遥遥一福身,“小女姓江,名慧嘉。”
“江慧嘉?”萧谨念了一遍。
江慧嘉点头道:“正是。”
萧谨哈哈一笑:“女娃娃这是不愿意被我叫做‘女娃娃’的意思?”
“当然。”江慧嘉一本正经道,“想必先生也不愿意被人叫做老大叔罢?”
萧谨:“……”
下一刻,萧谨喉间更是爆发出连串的放肆大笑:“好!好!好!女娃娃十分有趣。鹤轩啊鹤轩,难怪你心心念念都是你家里的小娘子。果然是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江慧嘉对这个为老不尊的所谓名士真是无语又无语了,什么叫做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这两个词是能连到一起用的吗?
还有,这两个词为什么要用到她身上?
明明一个恶得让人掉鸡皮疙瘩,一个苏得让人掉鸡皮疙瘩好不好!
江慧嘉微微翘起唇角,也笑道:“我瞧着萧先生也是轻狂潇洒,非同一般呢,难怪被称为江南道名士。果然名士都有怪诞性格,不是俗流。”
她的言语姿态已经从最开始的晚辈模式,直接转到了平等模式。
萧谨面上神情微滞,到这时才终于认真看了江慧嘉一眼,很有些意味深长道:“女娃娃,你不怕我?”
江慧嘉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这个问题可就问得有意思了。
是啊,江慧嘉为什么要怕他萧谨呢?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萧谨。
江慧嘉又道:“世人在先生面前表现敬畏,无非是敬先生名声学问,也畏先生名声学问。可实际上先生又不是凶神恶煞,只不过是被盛名所累,这才惹得世人七情变动。有人有所求,有人有所欲,这才对先生又敬又畏,从而战战兢兢,恭恭敬敬,不敢越雷池半步。”
萧谨直起身,饶有兴致道:“照你的说法,你竟是无欲则刚?”
“是呀,正是无欲则刚。”江慧嘉微微笑了笑。
萧谨却侧头看向宋熠,宋熠刚刚找到萧谨先前说的小锄头,正要将锄头拿起来。
“鹤轩是我弟子,你是他妻子。”萧谨道,“即便如此,你仍旧无欲则刚?”
江慧嘉笑道:“我无欲则刚又有什么不对么?我虽是鹤轩的妻子,但先生你收鹤轩做弟子,又不是因为我对你有多恭敬,而是先生原本便认可他。不信先生问问鹤轩,瞧他需不需要我在先生面前恭敬依从,以此稳固先生对他的好印象?”
两人都看向宋熠,这时候宋熠拿了锄头在手,也转头看向江慧嘉。
他目中含情,笑意绵绵道:“当然不需要,娘子当然很好,我自然也要很好。若是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要娘子帮我做,我还怎么做娘子的夫君?”
这个无时无刻不秀恩爱的家伙!
江慧嘉扑哧一笑。
宋熠当即也回以一笑。
萧谨简直觉得自己倒像是成了多余的那个人了般。
江慧嘉还在大言不惭道:“先生如此考察我,莫不是还想收我做弟子?”
狂!真狂!
萧谨哈哈一笑:“我这弟子是狂生,娶个娘子也是狂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