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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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许多乡下人家的一日两餐要宽松不少,可这也就是看起来而已。
江慧嘉来了这么几日,在宋家的饭桌上别说是见荤腥了,就是干饭她都见得少。
早饭是稀粥加咸菜也就罢了,这中午和晚上两餐的主食米饭也惯常是会煮得稀软。粟米加粳米兑在一起,放上许多水煮成一锅软泥样,这个名义上是叫“饭”,但江慧嘉觉得,这还不如粥水好下咽呢。
当然,江慧嘉也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从来吃的都是饱饭的缘故。上辈子她虽然久经病痛折磨,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可上辈子的她家境富裕,自己也是事业有成,至少这饿肚子的滋味是从没尝过的。
只有没饿过肚子的人才会挑剔饭食,而真正知道饥饿滋味的人,是绝不会因为饭菜口味不好,就食不下咽的。
宋熠就是真正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江慧嘉每次端给他的饭菜,就是再难吃,他基本也都会吃光。
这一回江慧嘉回了房却是有些意外,宋熠坐在床沿上,床边放了一只小几,小几上摆放着一碗稀烂的杂米饭和一碗冬瓜炖土豆,杂米饭只动了少许,而冬瓜炖土豆基本上就没动过。宋熠见江慧嘉推门进来,眼睛顿时亮了亮,随机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子,我今日……今日着实有些没胃口,这饭菜怎么也吃不下……”
脸上是一副浪费了粮食好可耻的神情,而江慧嘉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竟仿佛还能从他的眼神中瞧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仿佛从他的眼中就能读出他未竟的话语,大意是这样的:娘子,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了吧……
咦,有点像前世她那个一到吃饭时候,吃几口就吃不下,然后可怜巴巴向大人撒娇耍赖的小侄子……
江慧嘉脱口而出:“难道你叫我吃你吃不完的剩饭?”她语含震惊,脸上更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宋熠:“……”
好嘛,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顿时被江慧嘉一句话说得,简直比江慧嘉还像被雷劈。
第18章
宋熠这时候的窘迫表情实在是太好笑。
江慧嘉心里笑够,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心下笑得有些发软,一时更有几分踌躇,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天地良心,她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吃宋熠剩饭”的话,真不是因为她嫌弃宋熠。
好吧,其实她还是有点嫌弃的。
依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不吃别人剩饭本来就是个寻常事。更何况江慧嘉还是学医的,但凡是学医的人,即便没有洁癖,在某些方面也总比旁人多几分注意。而在江慧嘉心里,能互相吃剩饭的,本来就应该是极亲密的人。
她虽然愿意像护工照顾病人一样照顾宋熠,也从心底里想与宋熠友好相处,但这种照顾与友好都是有限度的。它不能超过某个底限,不能让江慧嘉轻易将宋熠从“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合伙人”定位成亲密的人。
对年轻的女孩子而言,一个男性如果被定位成她“亲密的人”,那他们将会是什么关系则不言而喻。
而这种关系,是可以随便定位的吗?
虽说江慧嘉上辈子活到了二十七岁,她的心理年龄也到了二十七岁。可因为一直未婚的缘故,她的心态可一直都是很年轻的。
当然,她本来就很年轻。
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二十七岁而未婚的女孩子不要太多。这个年纪,本来就是青春正好的时候。不像封建时代的女郎,十七岁未婚的都有被称为剩女的危险,而二十七岁还不成婚的,那何止是剩女?那简直就是灭绝师太!
江慧嘉一点都没有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年纪已经足够成为古代灭绝师太的自觉,她还是未婚女孩子的心态。她更不曾真正将宋熠当成自己的另一半,要她吃宋熠的剩饭,她当然不干。
宋熠被她窘得一时无言,她自己也无言了片刻,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的拒绝是理直气壮的,于是假做咳嗽,清了清嗓子,又道:“喂!浪费可耻的,通共就这么点东西,哪有什么吃不完这回事儿!你要么就咬咬牙吃完它,要不我就端出去给你倒了啊!你自己选一个,总之我不吃你剩饭的!”
不由自主就语气微嗔,带了几分上辈子江萱才能有的恣意与娇蛮。
人总有许多面,一面是这样的,一面是那样的。
宋熠微微一怔,本来还是一副无地自容表情的,这时候他倒是抬了眼,脸上窘迫退去,他就是一笑。
“娘子,虽是剩饭,但我吃得时候十分小心。只动了米饭,且……唇舌都不曾碰到碗筷!”
江慧嘉:“……”
什么叫做唇舌都不曾碰到碗筷?
为什么宋三郎居然可以将这么叫人无语的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江慧嘉:“……”
好无语怎么办?
她目中含嗔,杏眼微怒,直向对面少年瞪视过去。
偏偏此时光线明亮,初春的暖阳透着微黄的光晕从窗格洒入,照在宋熠俊秀的面庞上,倒将他本就线条清晰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他嘴角含笑,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坚持的。他清亮的凤目中幽光深邃,这一刻,竟不知是阳光迷惑了他,还是他迷惑了阳光,江慧嘉觉得,他的眼中盛满了光彩。
竟使他这偶尔为之的强势,都无端端显出了几分岁月的成熟感来了。
第19章
江慧嘉不由自主地凝目望去。
只见宋熠的耳根仍有些发红,原来苍白病黄的肤色倒是在这样的光线下透出了别样的质感来,衬着他的剑眉凤目,顿然使人心生沉静。他微抿了唇,修长的手指碰到摆放在小几上的碗边上,轻轻将碗往前一推,再三坚持道:“娘子,如是你的剩饭,我必定能吃。我的剩饭,你竟不能吃么?”
江慧嘉:“……”
不得了,耳朵好热!
她也紧抿了唇,死死压抑住内心深处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该抓狂的怪异情绪。
好想呼对面这家伙一脸怎么办?
这算是调戏么?最可恨的是,这人怎么能把调戏人的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什么叫做“你的剩饭我必定吃,我的剩饭你竟不能吃”!
我谢谢你看得起啊!
江慧嘉忿忿上前,拿了旁边的托盘就来收碗,口中恨道:“偏就不吃,只你吃不下么?我也吃不下!不吃拉倒,我倒了喂鸡去!”
新婚第一夜江慧嘉就曾在宋熠面前表现出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大胆来,她还拿糖球调戏宋熠呢。宋熠相信把饭菜倒掉这样的事情她真能做的出来,他当下伸手一拦,就握住了江慧嘉纤细的手腕,口中一叹:“娘子,何必如此,我绝无侮辱之意……”
他虽然病怏怏的,双腿还残着,可他手上的力气居然十分不小,江慧嘉被他握住了手腕,一时竟挣脱不得。
可江慧嘉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在她的观念里,被握手腕也并不是什么被冒犯的事情。重点是她这样发脾气了,可宋熠竟还一再软语相对,莫名的,江慧嘉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第20章
江慧嘉口中羞恼:“你干什么!”语气却不自觉地有些发弱。
宋熠眼睛微微一亮,很会察言观色地打蛇随棍上,又温声说道:“娘子,再不好的吃食那也是吃食。你且当日行一善,用它填填肚子,也好过在那边屋里灌一肚子气不是?”
他总是微带忧郁的双眼轻柔地望着江慧嘉,他耳根下甚至还有些泛红,可他的手掌却仍旧牢牢握在江慧嘉手腕上,力道分毫不减。
江慧嘉不知怎么就绷不住了,恍惚从宋熠言语中听出了他的深意。
他这是料想到她在正房没怎么用饭,因此才特意留了饭菜出来给她,怕她饿肚子吗?
江慧嘉不敢深想,只一边胡乱抽手,口中则稀里糊涂应道:“你真多事,比女儿家还缠人。快放手!我都吃掉,一点不倒行了吧!”
宋熠连忙收回手,将脸偏到一边,本来泛红的耳根下霎时却是一片青白。
江慧嘉从他的侧脸看过去,都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江慧嘉心里顿时一咯噔,不得了,刚才好像真说错话了,不该将宋熠比作“女儿家”。这本是随口说的嗔语,然而许多时候,往往正是脱口而出的随意言语最能伤人。
“你……”到这时候,江慧嘉偏踌躇了。她只得放缓声调,微微软语道,“喂,宋三郎!这许多饭菜,我真吃不完哩!不然,我吃菜,饭归你?”
好嘛,这个提议其实一点都不好,这都叫什么事儿!
两辈子都没跟这种关系暧昧的异性正经相处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小鲜肉的江慧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看这架势好像不对,难不成宋熠真将自己当成他的娘子了?
江慧嘉揣着自己莫名乱跳的小心脏,和陡然生起的危机感,端了碗筷三下五除二就将饭碗里头的杂米饭压实了。又从菜碗里将那清汤寡水的冬瓜土豆拨了一半到饭上,直将那饭碗堆得冒尖了,这才端起剩下的冬瓜土豆,一股脑就往口里塞。
边塞边咽,动作极快,那姿势,真是……简直无法形容,何止粗鲁了得!
宋熠本来抿着唇,沉着脸,满心不快,此时都忍不住就转过脸来,微微瞠目地看着江慧嘉“豪爽”的吃相。他从新婚那一日真正见到自己这个小妻子起,见过她俏皮的模样,见过她从容的模样,见过她优雅的模样,也见过她活泼大胆的模样,可真真是,别说见了,就是想也想不到她还能有如此“豪放”时候!
不知怎地,倒不觉得她吃相难看,反而此前陡生的愤怒,都在她这“难看”的吃相中,莫名就消弭于无形了。
他哭笑不得,温声劝道:“娘子,慢些,别噎着。”
江慧嘉并不会被噎着,但似乎总觉得他语气有哪里不对。
不过无所谓啦,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的古代男人,在看到一个妙龄的小娘子做出这样难看吃相后,都不可能再对这女子生出什么绮念来了。有这一点,江慧嘉就觉得安心不少。
她食不知味地将本来就很难吃的冬瓜土豆一吃干净,只觉得就算本来有点饿,这会儿也被这股味儿给冲饱了。
在现代时候,江慧嘉也是食不厌精的,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吃货,但由于身体病痛,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反而更高。可自从来到如今这年代,江慧嘉对生活的要求却早就直线降低到“能白捡一条命就啥也别挑剔”的程度了。
没办法,人不能不知足,死了还能复生,真的,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但换个说法,人虽然要知足,可同样的,人活在世上,也不能光知足就够,总还得有点追求不是?否则这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说来矛盾,可实际上,人本来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江慧嘉一向认为,矛盾是正常现象,关键还在这其中那个“度”的掌握。
她只是不喜欢怨天尤人,这并不代表她对人生就没追求了。
所以,她对老宋家的饭菜是真吃不惯,也从不打算吃习惯。这一回,她能狼吞虎咽地吃下个半碗冬瓜土豆,真是给宋熠天大面子了。
好容易咽下去,江慧嘉将碗重重往小几上一放,粗声道:“剩下的你解决!”
不等宋熠答话,她又将眼微微一横:“不许拒绝,是你自己说的,我的剩饭你能吃!”
说罢,理直气壮地将手中筷子往宋熠那饭碗里一插,拿了手上空碗,就施施然往厨房而去。
第21章
话说江慧嘉甩了筷子走出门,当时是理直气壮的,可过后回想,竟有几分不自在。
总觉得她吃了那半碗土豆冬瓜,又把自己用过的筷子甩给宋熠,这事儿做的,就不对劲!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原本平常的一件事,被这么一折腾,竟仿佛凭添了几分暧昧,使人心有波澜,一时难平。
江慧嘉不免认真反省自己,矫情是种病,该治的时候还是得治。
因得了宋老爷子的“通行令”,过了午后,江慧嘉就来同宋熠商量:“我明日便去县城寻四轮车,还要采买些杂物,你这里可有物件要我捎带?”
她之前还是含嗔带恼地出了房门,回来后倒又心平气和了,倒好似之前的小尴尬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宋熠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然更不会提起前事,当下也笑道:“我这里并无需要,倒是你,去一趟县城不易,有喜欢的东西,尽可由着心意买下。只是外头人多事杂,虽有大哥大嫂相陪,娘子还需注意安全。”
他知道江慧嘉一定要去买四轮车,因此倒也不再多劝。
只又道:“娘子,你看那边书架上有一个装石雕的小匣子,你且去拿来。”
说是书架,但其实就是几块杂木板钉成的一个小架子,挨在床边靠墙放着,上头也没有几本书,宋熠要是不说,江慧嘉都没把这小架子当成书架过。说起来,宋熠的房间可真不像是读书人的房间。在江慧嘉的嫁妆送入之前,他房里可是一片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简陋到只立了四根光溜溜架子的架子床,就只有墙边那通共三层的一个所谓书架,另加床边一只小几,内墙边一只衣箱,此外再无它物。
江慧嘉嫁过来以后,因嫁期仓促,江家那边大件的家具陪得少,只有两个五斗橱,两口黄杨木箱子,可小件家具却着实不少。诸如木屏风、洗漱架、子孙桶、妆奁盒、针线筐等等,凡是日用的、常用的,江家都给陪送到了。有了这些东西,宋熠这房间才算是像点样子。
但宋熠原来的东西虽少,有些物件却颇显生活情调。
就比如说他那“书架”上,书是少得可怜,通共不过三四本,还仅只是《幼学》、《千字文》、《急就章》一类最初级的蒙学读物,可除去这少得可怜的书,他那“书架”上竟还摆着不少石雕木刻。有雕生肖的,有雕竹石的,有雕花鸟的,虽是刀法寥落,并不精细,却也别有意趣。
宋熠指的那个装石雕的木匣子,也正在其中。
江慧嘉走上前一看,只见这木匣缺了顶上盖子,匣内装了一套梅兰竹菊的石雕,因没有盖子,这套石雕就露在外头。
四件石雕俱都不大,江慧嘉随意拿起石菊的那一件,入手不过半个巴掌大,却见那石座上寥寥雕了三朵甘菊。
这是乡间最常见的菊花品种,伞状的花序在石座上肆意舒展,却是线条凌厉、锋芒毕露。虽然整件石雕用刀极少,乍看下来只显粗疏,然而多看得一眼,江慧嘉却只觉得眼前三朵甘菊竟仿佛要从雕件中破出一般,劲立狂风中,绽放霜寒间,纵非名品,亦更有风骨。
那简单而凌厉,放纵又收敛的雕痕之间,竟仿佛隐约有汉八刀之神韵!
多看了几眼,江慧嘉才觉心惊。
此前不曾在意,只是觉得摆在这架子上的石雕多少有几分意趣而已,然而这时细看了,才多少品出其间风韵。
江慧嘉惊道:“这些石雕……”
言语虽然未尽,语气中却明显带出了惊羡赞叹之意。
宋熠一笑道:“都是我闲来无事雕的,娘子瞧着可还能入眼?”
竟然都是宋熠雕的!江慧嘉只觉得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她诚实地夸赞:“料想不到,雕得好极了!我此前竟未留意!”
宋熠淡淡笑道:“他们都说雕得丑,很不起眼,娘子未留意也是常事。”虽是这样说,但他深幽的眉眼间到底比平常多流转出几分光亮,显然江慧嘉的赞赏认同还是让他愉悦的。
江慧嘉有些惋惜道:“庸人眼中只见俗物,又哪里知道什么美丑?美丑都在人心间罢了!”
“照此说来,娘子岂不是生了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