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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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支禁军百人队彼时虽然已经发现这二十万大军的动静，却也为时太晚。
　　大军在前，他们在后。
　　他们是轻骑，虽然速度快，可他们不可能纵向穿过大军直线往前跑吧？
　　而要想绕过二十万大军另寻他路报信，从路途和时间上来看，都已经完全不可能。
　　这支百人队只能远远缀着代王大军，直到见到汴京城外，大战开启！
　　震惊、愤怒、惶恐、无措……彼时，这百名禁军的种种情绪已经复杂难描。
　　可是这种情况，能怎么办呢？
　　经过一番商讨争论，百人队的首领校尉程勋终于做出决定。既然他们原本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平城护送江慧嘉与宋熠回京，那么接下来，他们总还是要先往平城去一趟。
　　当然，京城那边也不能真的就完全弃之不顾。
　　程勋便派出两名下属绕路回京，虽然说代王袭京已成事实，没有再去报信的意义，但关于陈州知府叛变之事，还是很有必要说一说的。
　　余下众人便怀着种种矛盾与无奈，来到平城，然后与宋熠见面。
　　结果，却得知江慧嘉竟然被不知来历的贼人给掳走了！
　　这可真是，东头没顾上，西头又失火。
　　程勋等人如何懊丧且不说，宋熠却是没有分毫犹豫，立即就提出要求：“我欲出城去寻娘子，诸位可愿追随？”
　　他并没有将自己实际上是要去商丘找寻韩元那支禁军的计划说出来，因为对于平城这边的众官吏，他其实没有完全信任。
　　机事不密祸先行，此等要事，岂能当众出言？
　　总归程勋等人没有选择，他们来得晚，虽说是有一番缘由，可事情的结果就是，他们来晚了，没能及时保护到江慧嘉，而江慧嘉被贼人给掳走了。
　　程勋等人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失职，他们除了跟着宋熠跑，还能怎样？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平城终于进入了短暂的休憩中。
　　四面城墙处，灯火却仍然通明。
　　一队人马低调地从灯火暗影处离城而出，没有谁相送。唯有几分或浓或淡的牵挂，因为当前的紧张局势，又更使人凭添一份忧心。
　　《治疫守则》已出，没有了江神医的病迁坊或许仍能有序运行，可没有了宋熠的平城，还能在这乱局中安稳多久？
　　京城到底能不能守住？
　　今夜过后，大靖的天下还能姓秦吗？
　　平城中，诸人无不迷茫。一如这天下许多人，无能为力，只有在迷茫焦虑中等待。
　　汴京战场上，厮杀仍在继续。
　　自太子亲上城头出征后，大靖一方就士气大涨，有如神助。
　　代王一方早已开始通过云梯试图登上城头作战，可几轮厮杀后，原先因为神臂弩带来的优势却又因为太子的出现而渐渐被拉平了。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代王战车所在处，他的谋士军师付子恒痛声劝说，“如今唯有再发射几轮神臂弩，不然那秦恒小儿如此凶猛，只怕汴京难破啊！”
　　秦恒自然就是太子，付子恒是反军一方，倒不介意直呼大靖太子的名字。
　　代王凝目远望，只见汴京城头高高，沧桑的城墙上无数兵士舍生忘死，奋力攀爬。
　　厮杀声下，却又有无数箭雨从城头上飞射而下。
　　一道道的鲜活的生命就带着绝望喊叫又从云梯上跌落，最后化成一具具填充护城河的尸体。
　　这些，都是他整个家族，辛辛苦苦数代人攒下来的家底。是他问鼎天下的倚仗，是他最忠心的儿郎。
　　可如今，他有神臂弩数十架，假如发射神箭，这些儿郎便极有可能在神箭的威力下，随同靖军一同丧生。
　　而即便不发射神箭，随着源源不断的兵力一批又一批被投入最前线，会死的人也仍然不会少，只会更多。
　　固然，他也可以先下令使前锋军队先行撤退，而后再发神箭。
　　可如此一来，奇袭的效果却要失去了。
　　该如何选择才是正理？
　　代王默然不语。
　　付子恒激动道：“殿下，秦恒小儿如今就在城头上，此时发射神臂弩，若能将这孽贼授首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打下他的气焰，叫他再不敢到城头上来！”
　　最重要的是，神臂弩此等威力的惊世利器，代王一方虽然幸运至极地制造出来了，可此物机括太过严密精细，随之而来的弊端却是，神臂弩的使用寿命也会相对缩短。
　　直白点说，神臂弩能用的次数不多了！
　　在极限射程之下，一切零部件都极容易松动变形。而如此等精密之物，哪怕只是一个铆钉的变动，都很有可能使得神箭变成废铁。
　　所以代王此前也只发射了数轮神臂弩，一旦达到震慑目的，就立即发兵登城，不敢拖延。
　　那时谁又能料想，竟会横空杀出一个秦恒？
　　神臂弩使用次数有限，唯有利用这有限的机会，获取最大的战果，方才不辜负这神器出世一场！
　　代王不再犹豫，终于将举起的手臂向下重重一压。
　　“神臂弩，发射——！”
　　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呼喊。
　　嗖嗖嗖——
　　风声呼啸，更仿佛雷鸣隐隐。
　　轰——！
　　汴京城头上，好不容易士气重涨的大靖军士们抬眼一看，就见曾带给他们地狱般恐怖的惊世神箭又再次如雷霆般从天而降。
　　一时，无数痛喊如同一声，近乎同时响起。
　　刘天中凄厉惊呼：“殿下！太子殿下快躲！”


第485章　汴京城下蛟龙出海
　　汴京城头上，一支支神箭似如雷霆霹雳般从天而降。
　　刘天中站的位置稍稍靠后，这巨弩神箭虽然来得极快，但他只需快速后退几步就应当能安全躲过。
　　可太子却站在城头最前方位置，他手持长刀杀得兴起，纵横来去威风凛凛，何其醒目！
　　诸多神箭中，有两支便正正对着他飞射而来。
　　刘天中目眦欲裂，大声咒骂：“他娘的！”
　　电光火石间，只见太子长刀一横。
　　一支神箭先至，他双手横刀，长阔的刀背在城头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寒光。
　　对方箭头的三棱刃铁镞亦是寒星聚势，杀气毕露。
　　箭啸声有如雷霆。
　　太子长刀的横面却与神箭箭头的锋锐铁镞相撞了！
　　刘天中浑身大汗淋漓，惊叫一声：“啊——”
　　咚——！
　　两件绝世凶器相撞，却竟然发出了极清脆的一声响。
　　太子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身而起，这时，第二支神箭到了。
　　破风声呼啸，连着城头上无尽的厮杀惨叫声一起，形成一片使人震耳欲聋的嗡鸣。
　　太子身在半空，眼看就要力竭下落，再与第二支神箭撞个正着。
　　他却忽地将长刀脱手掷出。
　　这不是寻常的一刀，这是神力惊人的大靖第一悍将，太子秦恒的刀！
　　若说神臂弩的弩箭射来便如雷霆天降，那么太子这一刀掷出，更似蛟龙出海。
　　刀与箭相遇了。
　　怒龙扑击雷霆！
　　当——
　　声音仍然清脆。
　　太子却与半空中借此一股反震之力，猛地一个翻身，便往后落。
　　砰！
　　砰砰——
　　先后两支神弩也终于落地，即便被太子接连挡过，这两支弩箭射在城头却仍然撞得砖石横飞。
　　旁边离太子最近的几名敌我军士俱都没有幸免，被神箭余力扫到，依然非死即伤。
　　“呼——”到此时，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刘天中才骇然发现，自己方才由于太过紧张而无意识屏住了呼吸，到此时好不容易松口气，他却只觉得胸口憋闷非常。
　　他竟险些自己将自己闷死了。
　　“不对……”一边大口喘息，刘天中又很快回过神来，“不好，太子殿下呢？”
　　他慌忙转头寻找，却只见太子落在城头后方的挡墙处。
　　那一片并不算单薄的墙垛左近却是砖石摇动，裂缝显现。
　　而太子维持了弓腰的姿势背靠墙垛，半坐在地上。
　　“殿下！”刘天中一惊，连忙飞奔过去。
　　然而没等他跑到太子身边，太子手在地上一撑，竟然又自己站起来了。
　　他没有理会刘天中，而是目光向左前方落去。
　　刘天中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一看，就只见到那边神弩落处，掉落着一把断成两截的长刀。
　　太子的刀，断了！
　　刘天中一下子只觉得心魂受慑。
　　他是武将，武将对于武器更有一种特殊深刻的情感。似太子这般神武，刘天中如今不仅对他敬服得五体投地，对他手中的武器更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倾慕。
　　可如今，这把曾经握在太子手中，随他浴血厮杀，震慑万军的刀，断了！
　　刘天中光是看着都觉得心伤不已，却不知太子如今又是何感受？
　　他心下一跳，又连忙向太子看去。
　　太子冰雪般的面容上仍旧没有多余表情，他只是终于将目光从断刀上收回，然后落在刘天中身上。
　　刘天中呼吸一滞。
　　太子伸手，拔出刘天中腰间的佩刀。
　　这是一柄手刀，刀长约三尺，刀光雪亮，在城头灯火下犹似秋水照月。
　　作为大将刘天中的刀，自然是一柄好刀！
　　太子便反手握刀，忽然打出一声马哨。
　　他的坐骑汗血名驹便轻嘶着从城头下的台阶处纵跃上来。
　　太子翻身上马，道：“点两支满卫轻骑，随我杀出去。”
　　于此同时，第二轮神臂弩又再次发射了！
　　平城至京城的路上，一行青衣死士挟持着江慧嘉，却是正在荒野里做短暂休憩。
　　江慧嘉虽是弱女子，他们也并不松懈对她的看管。
　　赶路时，一对精铁镣铐就会扣在江慧嘉手腕上，等到停下休息，则又多加一对镣铐，连着脚腕也被一并锁住。
　　夜间气温骤降，青衣首领叫人点起了一堆篝火，江慧嘉则被他安置在火堆旁。十来个青衣人带上一个丁河，分散着坐在她周围，如此严密看守，确保她不能逃脱。
　　平城到京城不算远，江慧嘉估算着路程，心中暗暗计算：“他们虽然停下来暂歇，但看这首领的意思，是不会在此夜宿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继续赶路，最多天亮前，就会到汴京了。”
　　如果到了汴京，进了大军营帐，她还能有逃脱的机会吗？
　　江慧嘉心有计议，她不能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未知境地，脱身必要趁早！
　　夜色很深，又很静。
　　青衣人都沉默有如雕塑，便是平常十分聒噪的丁河，此时也不敢随意说话。
　　只有中间篝火燃烧着摇曳着，偶尔发出树枝爆响的哔剥声。
　　江慧嘉忽然道：“诸位，极限的训练虽能使人拥有超卓的身手，却也十分伤身耗神。这是揠苗助长，损伤根基的做法。近年来，想必诸位时常感觉到骨骼疼痛，筋肉麻木，有时甚至会有偶尔的肢体失控吧？”
　　青衣人们：“……”
　　他们都没有吭声，但其中却有好几个因为江慧嘉突然的话语而即刻偏过了头，然后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又一沾即走。
　　夜色很浓，篝火的光亮也不足以照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但江慧嘉修养了一段时间的天眼锁链却早已暗中射出，蛰伏四周，紧盯住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她早知道，这些青衣人虽然看起来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的，但实际上他们的眼神里还是有情绪，从他们的面部，到他们的肢体，一些细微的肌肉动作也会泄露他们的心理状况。
　　她说的话，青衣人们不是无动于衷的！
　　江慧嘉记在心里，也没急着趁势跟进。
　　她就如同这些沉默的青衣人一般，也沉默起来。
　　这……就有点不讲规矩了，你挑起话题，就算没人接，你不得继续圆下去吗？
　　你偏偏不上不下地吊人胃口，这是正经大夫能干的事？
　　青衣首领眉头微动，坐在他旁边的丁河一下子机灵非凡，就嘿嘿笑道：“江神医这是技痒了么？”


第486章　有一日我终将医道万古常辉
　　江慧嘉技痒了？
　　这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毕竟谁都知道，江慧嘉此时此刻突然出声，为的是什么。
　　她想脱身，而青衣人们又决不会放她脱身。
　　她点明众青衣人的身体状况，潜台词实则就是在与他们提出交易！
　　青衣人们会接受她的交易吗？
　　众青衣人都没有吭声，青衣首领也一言不发。
　　还是丁河，他清了清嗓子，提起精神道：“江神医啊，咱们不着急，等与代王殿下见面，以殿下的礼贤下士，说不得当场便封神医一个医官当当。江神医或可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有着品阶封号的女医官呢！”
　　江慧嘉在昌平帝那里再受看重，可昌平帝也没给她封个官呀。
　　女人做官，这多稀奇！
　　江慧嘉轻笑一声：“什么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医官……丁先生乃饱学之士，竟不知前朝不但有过女医官，便是入朝参政的真正女官也是有的么？”
　　她说的自然是前朝则天女皇时期的事。
　　当然，女皇的朝廷叫周朝，可女皇的后代也都姓李呀。
　　更有意思的是，代王反靖，打的也正是前朝李唐皇室的名号！
　　竟连自己主子家的事都弄不清楚，丁河这个师爷似乎有点水分太足啊。
　　丁河结舌了片刻，又似打通任督二脉般，立刻接着道：“嘿，在下见识浅薄，倒是在江神医面前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凭着奇厚的脸皮，他又道：“江神医既知前朝还曾有过真正的女官。那可知，咱们代王殿下正是那位女皇陛下的嫡系后人呀！神医若肯归附，何愁不能医道留名，万古常辉？”
　　好一个万古常辉！
　　说着说着，丁河自己都激动起来。
　　江慧嘉：“如今之我，难道还不配医道留名么？至于万古常辉，终有一日，我的名字将纵跃古今，我的医理将成为至理，我的规则将成为标准！万古常辉，我需借他代王才能做到么？”
　　是的，她要做到！
　　这不是夸口，不是梦话，不是猖狂。
　　也不是中二病犯了。
　　从前她总有诸多顾忌，一会怕自己提出太过超前的知识体系会对现有的医家格局产生太大冲击，一会怕自己提前将后世的观点都说尽了，然后又导致后面千百年间原本会出现的那些名医被蝴蝶掉。
　　说白了，一个是她怕被如今的医家群起攻之，她怕自己顶不住那样的压力；另一个，则是她心里的道德感作祟，她会觉得自己若是编写医书，会有抄袭后世名医的嫌疑。
　　毕竟她自己的很多观点都是学自后世，她要拿来用，那是她学到的本事，治病救人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她要是拿来着书立说——她不是原创呀，这岂不是就成了变相的欺世盗名？
　　纵然无人知晓，可江慧嘉自己心里有数，她不想自欺欺人。
　　当然，她给自己树立的道德标准其实有些过高了，不过她自己愿意，这也没什么。
　　如果世事依然如从前般平稳发展，那江慧嘉可能最终也只会成为一时之名医，纵是后人提到，昌平年曾有某女医颇具声名，可要说她真正在医学发展上有什么大贡献，那大概又很难说出来罢。
　　直到此次天下大疫，江慧嘉目睹了生灵涂炭，亲眼看到了古代人民饱受疫病之苦时的惨状，她无法不尽全力，于是一篇《治疫守则》横空出世。
　　而后，大疫之后又大乱。
　　这天下简直就如同一块被撕了封皮的大肉馅饼，肉馅儿香气四溢，群狼环顾，无不垂涎三尺。
　　她江慧嘉在这其中，既微不足道，又显眼无比。
　　一波又一波打她主意的人扑了上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能掌控命运了，然而事实上，在真正的强权面前，她仍然微小得如同一架完全不需要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