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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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至海当年毕竟是做到过尚书左仆射的，郁派门生当年也是遍布天下。即便后来郁家被抄，其后众多依附者或是落马，或是被降职，又或者是转投了其它派系……但其中总有漏网之鱼，又或是隐藏得极深的人物，心向旧主。
　　这些就是郁生的潜在价值，而这个价值，不单是宋熠看到了，郁生如今投靠的那位，也必定是看到了。
　　而要想利用这个价值，强逼硬迫显然不行，还需郁生自己甘愿方才是上策。
　　宋熠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郁生的价值这样大，他背后的人又为什么竟然会将他放出来，行如此危险之事？
　　安安稳稳地将人放在大后方，该用的时候用，该藏的时候藏，这才是最合算的做法不是吗？
　　宋熠顺口便将心中疑惑说出：“此事说来，我倒着实是有些不解之处。”
　　江慧嘉想了一想道：“过河拆桥？”
　　她脑洞大开，想起从前偶尔瞄过的一些狗血剧。剧情里总会有某个家破人亡的遗孤，拿着家族最具价值的某种秘密名单，一边被人像蜜蜂逐花般追逐，一边在种种惊险追杀中伺机光复。
　　而这份名单就是全剧最重要的道具，其迷之魔力往往极不合理地具备有历史剧中和氏璧、武侠剧中屠龙刀般的恐怖吸引力，让世人为之疯狂……
　　等等，她的脑洞好像真的开太大了。
　　江慧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样严肃的时刻，偏偏极其不严肃地思想跑马了起来。
　　大约是因为，她确实不适合长时间地深沉忧虑那一套。
　　前世的时候，她至少有十好几年的时间是在提着脑袋过日子，那种不断与死神赛跑的滋味都尝过了，她也没有颓废忧虑，终日惶惶。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又还有什么是能让她害怕的呢？
　　江慧嘉笑了笑，微微歪头：“比如说，郁家曾秘密留下过……某份派系名单。名单上不但有派系人物名号，还有掌控他们的方法。或是某种恩情，或是某种把柄，又或者是其它？”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甚至是带着调侃的。
　　宋熠怔了怔，煞有介事地点头道：“然后这份名单已经被郁生背后之人掌控，他既得了名单，郁生便没了价值，因此他只将郁生随意利用……”
　　江慧嘉在心里默默为宋熠点赞，嗯，她家宋郎果然是古代新思潮达人，瞧这脑子多灵活，她开个玩笑说上句，他便能十分像模像样地跟她接下句。
　　两人一起相视笑了起来，陡然间都在此时感受到了一股难得的轻松。
　　纵然前路艰险，如深渊茫茫，好在身旁终归有这一人相伴，生死相许，又有何惧？
　　笑过了，宋熠道：“娘子所言，倒也并非全无可能。可以记着，以备后来查证。至于郁从微此人，究竟应当如何处置，此时我倒有个法子。”
　　他的脑子的确转得极快，片刻间，不过是与江慧嘉几句闲说，此前还略有些思绪混乱之事，他霎时就全然理清。
　　先前他叫江慧嘉假装去杀郁从微，那时他其实就已经是在进一步谋算郁从微的内心。
　　人总是容易在生死之间堪透一些事情，又何况郁从微此前本就已经心灵崩溃，有求死意向呢？
　　只不过在宋熠看来，就算他此前步步紧扣，谋算得再好，可人心终归是不可控的。他也不能全然保证郁从微这一回“险死还生”后，就真的能照着他计划的方向来给出反应。
　　凡事都有意外，宋熠只是习惯将意外降到最低。
　　他从此前的片刻犹疑，到此时的心思通明，其间曲折颇多，但时间上倒真没过多久。
　　他低声与江慧嘉说出计划，江慧嘉立即道：“你要自己亲自去？”
　　宋熠道：“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我也会带上人手，若实在有所不便，我会立即回转，再见机行事。”
　　江慧嘉知道不能阻拦他，心里虽然担忧，但她嘴唇微张，却到底没有多说。
　　她又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走前一步捏开郁从微的口唇，从里头倒出一颗小小丸药塞到他嘴里。
　　这是她用特殊手法炼制出来的特殊药物，她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叫消雪丸。
　　宋熠问：“娘子，你这是？”
　　江慧嘉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是特殊的毒药，名叫消雪丸，郁生此时服药，待他醒来后再过半刻钟，必然心悸难忍，心跳失衡。到那时，你再将解药给他一颗。告诉他，服我消雪丸，此后每隔半月都必将心痛近死，唯有按时服用特制解药，方才能得短暂安宁。”
　　宋熠一惊：“竟还有这样的东西。”同时不免用佩服的眼神看向江慧嘉。
　　这种药物，若是用来控制敌人，那真是有效极了。
　　宋熠都想不到江慧嘉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他平常虽然与江慧嘉很亲密，也常翻看她的医书，但却也不会事无巨细，连她每天炼些什么药都清楚了解。
　　这时候，江慧嘉这么一说，他也就信了。
　　然而事实上……江慧嘉本来不过是胡说八道的啊！
　　“……”江慧嘉默然了片刻，噗嗤笑了，“好啦，我连宋鹤轩都能骗到，想必到时以宋郎你的本事，要骗一个郁生，也不会有半点问题呢！“
　　宋熠：“……”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嗯，要叫宋熠这样的聪明人露出这样片刻懵然的表情，那可真是不容易啊。
　　江慧嘉倒也不再卖关子，抓紧时间道：“其实也是叫消雪丸，待我过后取出郁生体内银针，再过半刻钟后他会醒。”
　　又解释消雪丸：“消雪丸以蟾酥为主药，我配制出来，原是用做解毒止痛之用的。但主药蟾酥毒性本强，若用做治疗恶疽之类病症，以毒攻毒，效果自然极好。但若是本来无事之人服用，却反而会中毒。“
　　又道：“当然，只服一次，并不会当真致命，即使不用解药，一时半刻之后，人体也会自愈。嗯，什么必须半个月用一次解药的说法，也是骗你的啦！“
　　想着小时候看电视，电视里总会有这样“神奇”的毒药出现，某些魔教教主之类的人物，总会用这样的毒药控制下属。彼时的小江萱可是觉得惊奇得很，还曾缠着江老爷子，问他能不能配出这样的毒药来呢。


第449章　杀人无形不用药
　　说到“江湖毒药”，对江慧嘉而言，这个东西在她的记忆里还真是颇有比重，值得一书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江湖毒药”这个东西，在小江萱的童年里，曾经作为敦促她认真学医的某种“重要道具”，颇具存在感，很值得回忆书写。
　　前文提过，江慧嘉幼时上的第一堂医学启蒙课，就是跟点穴有关。
　　中医的学习其实枯燥又繁琐，光是数千种甚至超过一万种中药材的药名、药理、药性的记忆就已经足够恐怖了。
　　更不必说，还有数不清的病例，变幻莫测的脉象学，复杂深奥的病理辨证等等。
　　江老爷子书房里足有十大柜子医书高高地从地板一直起到了天花板，可想而知，小时候的江萱在看到这样一书房书的时候，会对中医产生多么巨大的恐惧心理。
　　好在江慧嘉小的时候也跟同龄的许多八零后孩子一样，对刀光剑影高来高去的武侠片总是特别感兴趣。
　　都是看着特效式武侠片长大的，谁还没几个侠客梦呢？
　　侠客们一白衣，一长剑，或琴或箫，翩若惊鸿来，孑然一身去。
　　若有恩怨，弹指点穴，挥手拂剑，何其潇洒？
　　当然，江湖上有恩怨情仇，有刀光血影，就总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江湖名医。
　　诡异派的如“杀人名医”平一指，傲娇派的如“蝶谷医仙”胡青牛，常规派的如“阎王敌”薛慕华……
　　对了，还有星相医卜无所不能型的黄药师，飘飘欲仙同样十项全能的无崖子等等。
　　这些就不必多提了。
　　总之名医们又会点穴又会治病，还能炼制各种各样的毒药神药。
　　简直棒得不得了，能干得突破天际。
　　那么了不起，那么有意思，小江萱也想学呀！
　　江老爷子告诉她，要学点穴？好啊，跟我学中医！要学炼药？好啊，跟我学中医！要学内功？好啊，还是跟我学中医！
　　江老爷子的安利，简直跟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武林高手带回家的电视广告一样厉害。
　　不，其洗脑效果，比那还要厉害！
　　年幼无知的小江萱，就这样被拐上了贼船。
　　结果呢，呵呵！
　　现实告诉你，点穴就真的只是点穴，神奇是真的很神奇，可惜就是达不到武侠片里点穴技能那样的神奇程度。
　　炼药也确实是炼药，可惜江老爷子不炼毒药，他是医生，不是怪医，只炼救人的药。
　　至于内功嘛，练不出传说中“气感”这种东西的养气口诀，到底是不是能叫内功，那就见仁见智咯。
　　小江萱含着泪，觉得自己可能是学了个山寨的中医……
　　江慧嘉对宋熠道：“药不可以乱吃，这句话你一定听过啦！”
　　就算是治病的良药，如果不对症，都有可能吃死人，又何况消雪丸的主药蟾酥本来就有毒？
　　其实是药都有三分毒，不单西药，中药也是如此。
　　在现代，中西医分科，西药见效快，然而总是容易有副作用，而中药见效虽慢，却胜在药性温和，有时候即便不治病，当补药吃也很可行。
　　这就常常给人造成一个误区，以为中药很安全，没有副作用。
　　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在大部分情况下，的确是这样的。
　　但这个世上，有毒，并且毒性剧烈，分分钟能毒死人的中药也是不少。
　　中医的用药法子里，以毒攻毒这一块，也是占很大一片比例的。
　　就说到五毒，蟾蜍、壁虎、蛇、蝎、蜈蚣，这么恐怖的五种动物，中医却能拿来入药。
　　还别说，这五种中药都还挺常见呢。
　　中药也并不都是见效慢的，江慧嘉就曾经收治过这样一个病人：对方中风半瘫，在某大型综合医院用西医治疗近一月，最后也不过是勉强稳定脑出血症状，半瘫还是半瘫，又添了个神智狂乱的毛病。
　　因为精神不受控制，该病人日日只在家中胡言乱语，往往毫无理由便癫狂发怒，他自己也受罪，病人家属也是苦不堪言。
　　求到江慧嘉这里，江慧嘉便给开了一味安宫牛黄丸。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味中成药，病人只吃了一粒，不多时便狂态消减，到第二日，偏瘫的半边身体有了动静，此后一日更比一日神智清醒，其恢复之迅速，比起之前用西药时总不见效的煎熬，简直堪称神奇。
　　然而听起来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有这样神奇。
　　只可惜安宫牛黄丸成分贵重，在现代的时候，这药便算得上贵价。而到了古代，因其中牛黄、麝香这两味药材委实珍贵难得，要想大批量制作这安宫牛黄丸，则更是不可能了。
　　当然，安宫共牛黄丸虽然是神奇的急救神药，却也并不事事对症。
　　要是不对症，却误吃安宫牛黄丸，呵呵，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中医要杀人，那真是杀人于无形。只需精妙应用生克之道，保管能叫人死得比真正病死还像病死，谁又能查出痕迹来呢？
　　江慧嘉此番拿了治病救命的消雪丸当毒药用，一时心里倒是大受启发。
　　宋熠袖手接了江慧嘉另给的一瓶止痛丸当做消雪丸的“解药”，听她言语，便轻笑一声道：“小生今日可记住了，此后不论得罪谁，都万万不能得罪娘子，否则一旦娘子给我乱吃药，那我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啦！”
　　江慧嘉斜睨他：“我要谁死，还须得给他乱吃药么？便是不用药，本神医也有千万种法子能叫人死得无影无形！所以……”
　　“所以小生此行必定快去快回，平安归来。”宋熠作了一个揖，目光脉脉温柔，“绝不给娘子生气的机会！”
　　随即不再儿女情长，拎了郁生再不迟疑，一推门，他跨步而出，再一关门——江慧嘉轻轻吐出一口气，目送了他的身影消失。
　　她心脏微微急促地跳着，的确不是不担心的，但她也很快就自我调节好，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刚刚的灵光一闪上。
　　药物生克，变化万千，她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更有效的方法来治疗鼠疫呢？
　　鼠疫的本身虽然极具多样性，最好要将每一个鼠疫病人区分开来，变化用药，才能达到最佳治疗效果。
　　可如今的现状却是病人多，医生少，疫病扩散快，而药材却是有限的……
　　那么假如能有某种药物，具备安宫牛黄丸一般的针对性特效，凡是症状轻的，吃上几粒即能得到控制，症状重的，亦能有所缓解。如此一来，不论医患压力都能极大减轻，此番平疫，大约才是真正能有希望。
　　江慧嘉微微深呼吸，一边疾速开动大脑，一边却又缓行几步，将手轻轻放到外间门上。


第450章　危机四伏辨真假
　　江慧嘉深夜推门，倒不是要做旁的，只是想趁此时间先去看看白果。
　　此前郁生假扮白果来敲门，江慧嘉那时就担心白果的安危。只是先前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她应接不暇，直到此时才得空来追究。
　　江慧嘉心里微微沉坠着，快步走到白果房门前。
　　最好白果无事，否则即便郁生的存在再有价值，江慧嘉也必会与他追究到底！
　　她深深吸一口气，却没打算吵到别人，只轻轻地推开白果房门。
　　白果是江慧嘉的贴身大丫头，江慧嘉虽然不要她伺候守夜，但她房间的位置离江慧嘉与宋熠的房间却是极近。
　　轻轻一推，门开了。
　　室内黑黝黝的，只窗边隐隐透着来自天际的微淡星光。
　　紧张中的江慧嘉却忽然听到极轻的鼾声从墙侧床边传来！
　　“呼……呼噜噜……”
　　白果这丫头居然在打鼾！
　　江慧嘉：“……”
　　她几乎是全身都僵了一下，这才快步走到白果床边。
　　这时终于看清了，只见模糊夜色下，一个穿着中衣的壮丫头四仰八叉、摊开手脚躺在床上，一床薄被被她蹬开了大半，只余一小截缠在她腰腹间。
　　饶是如此，她还在无意识地间或蹬脚踢被子，仿佛不将这床已经岌岌可危的被子蹬下床，她就决不罢休似的。
　　这睡相，何止一言难尽！
　　江慧嘉：“……”哭笑不得好嘛？
　　到底是大大松一口气，又觉得宁愿看这丫头蠢得一言难尽的睡相，也好过看到她真正受到伤害的样子。
　　再往四下里一扫，只见旁边一张条凳上随意搭着的是白果的外裳外裙。
　　这套衣裙正是她今日穿过的，先前郁生假扮白果时，穿的也正是一套与这一模一样的裙衫！
　　而既然郁生的衣裳不是从白果这里偷来的，便可想而知，郁生与其背后之人怕是早关注她与宋熠许久。
　　否则又怎会连她贴身丫头的衣裳都仿造一模一样？怕是早就准备着，只等抓着机会就要对他们不利呢！
　　江慧嘉心下默默思量，一边将这细节记在心里，一边又将手搭上白果的脉门，轻轻为她探了个脉。
　　确定白果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后，江慧嘉也无心惊醒她。
　　这丫头平日倒也不会睡得这么沉，今天却睡成这样，可见今日过得着实是辛苦。
　　江慧嘉便提了一片被角，将整个被子拉起来，然后轻轻地盖在了白果身上。
　　做了这些，她就打算回去再继续思索之前设想过的特效药。
　　制药这个事儿，经验和功底是底气，但灵感也必不可少。
　　江慧嘉本来没有头绪，可经过方才，睡意是给折腾没了，灵感反倒来了一些儿。索性便趁着有思路，再熬一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