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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长风有归处-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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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梁戍站起来,替自己辩解,“临出门时,色迷心窍。”
  柳弦安早上睡得万分香甜,并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竟能把骁王殿下迷得如此陶醉忘我。梁戍笑着将他微敞的衣领拉拢,又把腰带重新系了系:“走吧,先陪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药房。”
  柳弦安挑了件轻薄的披风,免得等会又被大哥唠叨风寒与湿气。梁戍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刚走出院子,就见高林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蜡月与他并肩而跑,肩上明显正扛着一个人。
  看着渗出被单的血痕,梁戍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急问:“他怎么样?”
  蜡月累得够呛:“没事,被苦统领打晕了。”
  梁戍已经触到被单的手又收了回来:“什么意思,不是苦宥?”
  “不是,是邪教妖女。”蜡月解释,“我本想带苦统领一道出来,但却遭到了拒绝,他说要继续留在白福教,多捞些东西,让王爷不必担心。”
  高林竖起拇指,可以,这思路很对,换我我也捞。
  乌蒙云乐最终被秘密送往一处关押地。她在一片浑噩中悠悠醒转,脖颈处如同被猛兽撕咬过,痛得几乎要尖叫出声。而比剧痛更令她恐惧的,是周围陌生的环境,这里并不是监牢,但她的脚腕上却捆着两条长长的铁链,铁链另一头,是巨大沉重的铁球。
  她的记忆似乎空白了一截,只能记起那双美丽的金眸,然后睁眼就是眼前的景象。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被粗糙的布料扎得后背刺痛,负责看押她的妇人在旁道:“乌蒙姑娘所穿的衣服,处处都染毒,所以我便暂时寻了件自己的裙装,虽是旧衣,但清洗得很干净。”
  “这是……这是你们的军营。”乌蒙云乐撑着坐起来,“他打晕了我,把我带来了这里!”
  “他,苦统领吗?他并没有回来,仍在那片密林里。”妇人端来一碗糖水,“王爷稍后便会前来,你流了太多血,先喝点东西吧。”
  乌蒙云乐挥手挡开,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入琰军手中,那些关于梁戍的残酷传闻不可遏制地涌入脑海,使她的面色越发苍白,细看时,甚至连脖颈处也显出了青黑色的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将糖水放在桌上,阳光照着碗中莹润的红枣,像一颗颗发光的宝石。
  乌蒙云乐却觉得那红分外妖冶,妖冶得不正常,她把碗推在地上,自己想要站起来,又因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妇人伸手欲拉她一把。
  “你想干什么!”乌蒙云乐尖声问,在往后退时,余光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脖颈缠绕着渗血的白纱,穿着一身泛白而又不合身的宽大旧裙,如此陌生的模样,令她心中越发无措,一时连逃也顾不上了,拖着铁链踉踉跄跄扑到镜前,双眼直直瞪着镜中人,伸手将头发拢整齐。
  “我要我的衣服。”乌蒙云乐转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我的衣服!”
  妇人从未想过她在醒来之后,竟然会是这种反应,一时也不敢太刺激对方的情绪,便一边出言安抚,一边差人去将此事报给高副将。
  高林正与梁戍待在一起,柳弦安与柳弦澈也在。乌蒙云乐脖颈处的伤再重,也重不过她体内的毒,零零散散,加起来总有十七八种,而且大多已经伴随了她十多年。柳弦澈道:“木辙应当会定期定量地给她喂服解药,但解药亦有毒,毒素如此经年累月地累积起来,她恐也难以命长,顶多还有五年。”
  “木辙并不需要她命长。”梁戍道,“只需要她最美丽的这几年。”
  “她的哥哥或许也是同一种情况。”高林转身问,“柳大公子,这毒能治吗?”
  “不能,或者说治了也意义不大。”柳弦澈道,“与其费尽心机,让中毒者再痛苦地多活上一两年,倒不如继续吃那所谓‘解药’,至少能在余下来的岁月里,过得稍微舒服一些,体面一些。”
  “木辙这人……”高林心中厌恶更甚,“养着一个容颜不老的怪胎,又养着这么一对短命的兄妹,倒是一点都没辜负他那股阴森缺德的劲。”
  柳弦安独自去了关押乌蒙云乐的小屋。
  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交给院中守着的妇人,道:“这是阿愿的裙子,新的,嫌颜色不好看,一直没穿过,交给她吧。”
  妇人将裙子带进屋中,乌蒙云乐已经将她自己身上的旧裙扯得七零八落,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尖而黑红的指甲也断裂了,在身上印出一个又一个月牙形状的血痕。
  像个疯子,也确实快疯了,只是因为看到了不够美丽的自己。
  妇人将布包放在桌上,丝绸布料像流水一样倾泻流淌而出,泛出温柔的光泽来。乌蒙云乐被吸引了视线,她停下自己正在脱衣服的手,刚要去摸,却又看到了领口缀着的蝴蝶宝石扣,眼眸顿时似被火灼:“这是柳南愿的衣服。”
  “的确是柳三小姐的,军中唯有她与你身材相似,但这衣服从未被穿过。”妇人道,“换上吧,无论合不合适,至少料子是好的。”
  乌蒙云乐站着没有动,只是倨傲地伸出手,妇人并没有计较,上前替她换好衣服,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道:“是合适的,就是腰身稍大了半寸。”
  她仅仅是顺口一提,乌蒙云乐却因为这更为纤细的半寸腰肢而重新高兴起来,她提起裙摆,看着窗纱外隐约的人影,问:“那是谁?”
  “柳二公子。”
  妇人打开门,将柳弦安请了进来。正午的阳光是很明亮的,足以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以及房内的每一个人。两人虽说早已见过对方,但都是匆忙一瞥,唯有这回,才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看清彼此的脸。
  乌蒙云乐问:“你的妹妹呢?”
  柳弦安答:“她去了更南面的城镇与村落。”
  “何时回来?”
  “不好说。”
  “她与你长得像吗?”
  “很像。”
  很像。乌蒙云乐盯着他的脸,似乎正在竭力想象如果相同的五官,出现在另一名女子脸上,会是何等模样,想着想着,她又重新焦躁起来,因为那似乎当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被歌声和欢笑包围的。她想起了教主的话,想起了该如何用身体去迷惑那些男人,用最纤软的腰身,和最婉转的语调,来换取对方绝对的狂热与虔诚。
  而现在,自己却满身是伤地被困在了这里,雪白无暇的肌肤流出鲜血,鲜血再在伤口处凝固出一条狰狞丑陋的疤。
  现状使得乌蒙云乐面容逐渐扭曲,双眸也爬上一层鲜明的红,眼见体内蛊虫又要开始游走,关键时刻,幸有妇人手起掌落,将她干脆利落地打晕,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练功入魔?”
  柳弦安道:“执念,心魔。”
  心魔最难医。
  柳弦安留下一瓶安神的药丸,回到书房,将事情大致于梁戍转述一遍,又道:“也不知当初将这兄妹送给木辙的那对父母,在得知实情后,会不会后悔。”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后悔药。”梁戍道,“方才我又收到了一份密报,你先看看。”
  柳弦安拿起桌上信函,里头大致是说因为柳南愿在西南的活动,引得许多白福教教众都开始怀疑他们自己先前的选择,怀疑那能祛病消灾的白福佛母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纷纷坦白从宽,期盼神女……神医,期盼女神医也能给自己和家人治治病。
  柳南愿与其余白鹤山庄的弟子来者不拒,沿途一路义诊,还真从不少人体内找出了作祟的蛊虫。这一幕可是有许多百姓都在围着看的,眼见为实。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得知白福教那看起来神奇的诵经祝福,其实都是在用毒蛊搞鬼时,惶恐的膜拜立刻就变成了愤怒的骂娘,而且还骂得花式繁多,上至祖宗,下至孙子,依着族谱半个不落,属于雨露均沾式的骂法。
  “好了好了,你们声音小些!”常小秋举着破军维持秩序,大声呵斥,“要骂出去骂,谁再敢当着柳三小姐的面嘴里不干不净,我可真要打人了!”
  于是大家就真的出门去骂了,七嘴八舌,光骂还不解气,干脆集体上书请愿,要王爷将白福教趁早连根清除,好替大家讨回公道。
  柳弦安收到请愿书后,看着后头长长的一串手印与名字,叹气道:“王爷还是再多派一些人保护阿愿吧,我觉得白福教不会放任她如此自由快乐。”
  “不用你吩咐,早上我已经安排好了。”梁戍道,“皇兄派来的那些御前侍卫,我只留一个,其余全部打发去保护阿愿。”
  柳弦安闻言,稍微放心了一点,因为御前侍卫不说别的,光是体格看起来就分外令人安心,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充满朴实的安全感。


第118章 
  凤小金将苦宥带到了一处暗穴; 入口荒僻,机关闭合之后,饶是白福教的弟子拿着透镜一寸寸刨地; 也难察觉异常。苦宥听着头顶上方杂乱的脚步声; 道:“对于云乐姑娘来说; 目前没有比大琰军营更安全的地方了,这里对她而言; 才是真的危险。”
  “大琰的律法会处死她。”
  “那些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同样也会杀了她,而且是用世间最为肮脏和残忍的方式,那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苦宥看着眼前的寂静黑暗; “她不可能永远干干净净地坐在高台上; 扮演一尊美丽的哑巴雕塑; 凤公子理应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人的欲望是会不断膨胀的; 邪教信徒亦不例外,得到了一,就想有二; 得到了二,还有百十千万。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木辙想要拉拢人心; 那她就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献祭。”
  凤小金压抑着怒意:“可她身中剧毒,若无木辙的解药; 必死无疑!”
  “所以凤公子不如趁早与我联手,在毒发之前,掀了这片贼窝。现在云乐姑娘既然已经不可能再被送回来; 那么唯一的活路; 就只有趁早撬开木辙的嘴。”
  “你想要什么,密林的地图; 黄金的藏处,还是白福教布在各处的眼线?”
  苦宥答:“我全都要。”
  凤小金转身看向他,衣摆掀起细小的风。
  苦宥坐着没动,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要求十分合理,打仗需地图,斩草得除根,至于黄金,本身就是大琰百姓之物,所以肯定得拿回来。虽说王爷在外也有弯刀银月部族的人相助,但帮手不嫌多。况且凤小金本身功夫又高得邪门,退一万步讲,就算拉拢不过来,在双方交战时,至少也不能让此人站在白福教一方。
  许久之后,凤小金道:“好。”
  ……
  圣女失踪,对于白福教的教众来说,所带来的的震撼不亚于天地崩塌。虽说木辙下令封锁消息,但消息偏偏又是这世间最难封锁的东西,短短一个下午,整片密林便人心惶惶,都在说苦宥带走了圣女。
  后来,谣言便染了些许艳情,毕竟圣女对于苦宥的迷恋,有许多人都看在眼中,现在他二人前后失踪,实在有太多细节可供臆想。前去追逃的弟子纷纷空手而回,乌蒙云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嘈杂的声音,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没事。”巫医道,“只是在为将来琰军的攻入而提前演练。”
  乌蒙云悠靠回软枕,伸手摸索着自己按上腰间伤口。刘恒畅端着药盘进来,见着这一幕,赶忙道:“云悠公子,别碰。”
  “梁戍剑上到底有什么毒?”乌蒙云悠不满,反倒重重一按,疼得自己倒吸冷气,“这么一点伤口反反复复,难道真要拖个一年半载不成。”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脾气,刘恒畅也照着老样子劝,继续替他将伤口的脓血清理干净。乌蒙云悠呼出一口气,仰面朝天躺平,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问:“喂,小叔叔今日怎么还没来看我,他是去送阿乐了吗?”
  刘恒畅听得一愣,诧异原来他还不知外头发生的事,正欲开口,身旁的巫医却狠狠瞪来一眼,抢先道:“是,云悠公子不必担忧,最近大琰的军队对圣女虎视眈眈,所以凤公子会沿途保护她。”
  乌蒙云悠应了一句,并未起疑,有巫医在,刘恒畅也不便多言,处理好伤口之后,便躬身退出,他想要回房,却被另两名巫医阻拦,对方冷冷吩咐:“刘大夫,往后云悠公子的伤,便由我们来医治,不必再由你插手。”
  “可——”
  “西边药田需要看顾,人手不够,这几日就劳烦刘大夫多费心。”巫医言罢,挥手招来两名弟子,与他一道回房收拾衣物。刘恒畅面上不满不敢言,心里却在迅速地想,现在这局面,应当不是自己暴露了卧底的身份,否则不会仅仅是被派往荒僻花田,十有八九是木辙要对付凤小金,所以先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弟子没有给刘恒畅留太多时间,只看着包了两件衣服,便催促着快些走。
  在凤小金回来时,他的居所已经空空荡荡,只有木辙站在院中。听到脚步声,木辙转过身,道:“我以为你会去找阿乐。”
  凤小金隐在面具下的眼神一片漠然:“我能去吗?”
  “你不能。”木辙走上前,将掌心覆上他的面具,“这明显是琰军设好的陷阱,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有任何危险,所以最好趁早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没有教主的解药,我甚至走不出这片深林,又何必管我有没有救人之念。”凤小金站在原地,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累了。”
  “好。”木辙在桌上放下一个瓷瓶,“这是三天的解药,好好休息。还有一件事,云悠并不知道阿乐已经失踪,他眼下有伤未愈,我的意思,还是少受些刺激为好,否则怕是又要吵着用绣伤蛛娘缝合伤口,再冲出去找人。”
  凤小金道:“我当你会第一时间唆使他卖命。”
  木辙一笑:“但你想来不会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会考虑放过他。”
  他转身向外走去:“所以为了云悠,阿凤,你最好乖一些,就像你娘那样乖巧。”
  凤小金微微闭了闭眼睛,伸手拿起桌上解药,也转身回了房间。
  一片红色衣摆飘下院墙,疾步跟在了木辙身后。南洋女子咯咯笑道:“原来木教主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竟心甘情愿白养着这绝世高手,不让他为圣教做事,实在可惜,依我来说,或许那位凤公子,能有本事将圣女找回来呢。”
  “那也不必,他不需做任何事。”木辙道,“只需要待在我身边。”
  他已经失去过第一次,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最近也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即将直取王城内心激动,所以才会越发迫切地想要与年轻时的恋人时时相守,总之他无法接受任何失去面具下那张脸的可能,哪怕代价是牺牲苦心经营数年的圣女。
  “开个价吧。”木辙说。
  南洋女子又掩着嘴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好好算上一算,万不能比我家岛主更少。”
  说话间,用的已是乌蒙云乐的语调。
  十面谷中,柳弦安问:“她今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柳弦澈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所以始终不肯吃我的药。”
  “可她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仅仅觉得黑色的指甲不够美。”
  柳弦安叹了一声:“生死有命。”
  他脑海中有三千大道,按理来说随时随地都能扯出一篇大道理,但这阵却完全不知要如何开口,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想要将一个人的固有三观重新打碎塑造,谈何容易,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该从何处起头。
  柳弦澈第一次没有呵斥弟弟不可犯懒,眼下军中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忙,每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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