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医-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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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戚还一起往校场出口而去,下台阶时,他微微抬眼,看见了侧边立着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杂役弟子打扮,见了他,弯唇笑道:
“恭喜秦仙君。”
二人自然知道他是谁。
戚还有些不乐意,他看着娄娄:
“你这家伙,前几日我也一直连胜,怎的不见你恭喜我?”
“好。”娄娄笑意深了些,如他所愿:
“也恭喜你。”
多少有点敷衍。
秦东意轻轻弯唇看着他,似是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他目光一滞,看着娄娄白皙脖颈上一圈勒痕,皱眉问:
“伤是怎么回事?”
娄娄愣了一下,随后状似不在意地拉了一下衣领,试图把伤挡住:
“没什么,是我自己弄的……”
戚还也被秦东意这句问话吸引了注意,他直接拉开娄娄的手,仔细看了看那伤:
“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弄的,你闲的没事拿绳子勒自己玩啊?又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又是周午那个龟孙子?不是,我们教训他这么多次,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不是……”
娄娄后退一步,躲开了戚还的手。
他想换个话题,因此又笑了笑,看着秦东意说:
“衣坊那边说,秦仙君的剑舞礼服明日便能赶成,我明日下午去衣坊取来,送到疏桐院去可以吗?”
秦东意一直在意着娄娄脖颈上的伤,此时听他这样说,只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他从储物戒中拿了一瓶伤药递给娄娄。
看他这样,娄娄没说什么,乖乖收下了。
随后他就见秦东意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校场,但去的却是外门弟子那边的方向。
娄娄捏紧了手里的瓶子。
他用舌尖轻轻抵着腮,片刻,轻轻笑了一下。
秦东意为人正直,定然看不得欺凌同门的事在眼前发生。
事实上,这早就不是秦东意第一次帮他了。
但实话说,每次秦东意为了他去找周午,并不能让他免于遭受欺凌,相反,这样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生气,再将怨愤变成拳脚,还到娄娄自己身上。
但娄娄不在意,相反,他还挺开心的。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自己所受的欺凌能因为秦东意的介入而结束,他做的这些,只是因为喜欢秦东意帮他,这样能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在意着的。
他一直记得秦东意的话,修道之人要心系苍生。
可他不想只是苍生。
娄娄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十分病态,可他做不到不去想。
只要想想秦东意去为他出头为他生气,或许还可能有那么一丝心疼他,这所有都是为了他,娄娄心里就无比满足。
而这次,秦东意估计是真动气了。
因为第二天周午回来找娄娄的时候,踹他的那一脚显然带了十成十的怒气。
寒泉溅起一片水花,水里的人刚刚抬起头,就又被人按回了水里。
寒泉的水冰冷刺骨,几乎要将娄娄整个人冻到麻木。
“妈的,死杂种,叫你告状。”
周午还在骂着:
“九师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罚我,我他娘的不要脸?他让我跟他定了不欺你的契,但我不能揍你,不代表别人不行,给我打!”
周午在外门算是修为比较高的弟子,这次宗门大比他也成功进了内门。他向来有不少拥护者,那些人也很乐意为他干这种事。
因此,在他话音落下后,娄娄被其中一个少年拽着衣领从寒泉中拉了出来,丢在地上,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娄娄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们不敢用灵力打人,怕真的出了事。但十几岁少年的拳头挨在身上也不好受。
“你他娘的就是个没人要的杂种,有什么资格被九师兄这么护着?我就看你不顺眼,你这样的,烂死在大街上算了。
“你不就是脸好看一点,不男不女的。你这么喜欢缠着九师兄,不会是那什么,怎么说来着,你不会是那种喜欢男人的死断袖吧?哈哈哈……”
娄娄皱着眉蜷在地上,他额头被打破了,血顺着额角流下,淌进了眼睛里。
他看见了一边站着、正看戏还不忘出言讽刺他的周午。
那些话刺到了他。
下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娄娄突然握住了地上一块石头,随后推开了他身边那三四个少年,举着石头扑向了周午。
周午一时躲闪不及,被他按在了地上,随后脸上就重重被石头砸了一通,破了好大一块。
他痛得大呼一声,还想叫骂,但抬眼时,他却看到了娄娄一双眼瞳变成了血一般的猩红颜色。
他头发有些散乱,血淌在白皙的脸上,配上他那笑容,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你最好祈祷,你永远都能压我一头。”
娄娄笑了两声,一双红眸死死盯着周午:
“要是未来有一日,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将以往所受之辱,尽数奉还。”
“疯子……疯子!!!”
周午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他失声大叫着,下意识用灵力推开了身上的人。
少年单薄的身体被灵力击得飞了出去。
同时,周午脑海中也传来一阵撕裂似的刺痛。
那是他被迫跟秦东意定下的契约。不许欺凌同门,否则便受成倍的反噬之苦。
那痛苦惹得周午在地上抱着脑袋打滚,那些跟他一起的少年见了,也顾不上找娄娄麻烦了,而是手忙脚乱地抬着周午小跑着去了寝舍的地方。
寒泉周围在一阵骚动后,重新恢复宁静。
只留少年蜷在地上,皱着眉闭上眼睛缓了好久。
他只是个没修为的普通人,刚刚周午那一下用了□□分的灵力,惹得娄娄眼前一黑,内脏痛得几乎都要拧在一起。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反正等他再睁眼时,日头都已西斜。
他闭闭眼睛,还记得自己要去衣坊拿秦仙君天祭剑舞要用的礼服。
他艰难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伏到寒泉边,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冰凉泉水刺得娄娄脸上的伤一阵刺痛,他闭着眼等着那股劲过去,随后睁开眼,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他向曾经对着铜镜练过千百遍的样子,冲着水中的自己笑了一下。
娄娄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从寒泉一路走到衣坊。
他有些恍惚,走路的时候感觉两边的房子都在跳舞,但他没当回事,直到实在晕得不行,他才靠着树歇了一会儿。
但片刻后,他却听到身后的树林中似乎有什么响动。
娄娄放轻呼吸,想着歇一会儿就走,别被后面的人发现就好。但过了一阵,身后那两人的交谈却令他皱起了眉。
先说话的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人说话时带着笑,语气油腻又恶心:
“上次给你的聚灵丹可还好用?辅以双修想来效果更佳,想不想再多要一些?”
跟他交谈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弟子,但声音矫揉造作,像是在撒娇一般:
“师尊给的自然是好东西,弟子服用过后修为提升不少,只是可惜,还是没打过九师兄。”
男人笑了两声:
“跟秦东意有什么好比的,你在我心里比他可要强得多。我知道你不甘心,这样,今夜你到我那去,我再给你两件天阶法器好不好?”
年轻弟子低声笑着。
娄娄听着那两人交谈,多少有点不适。
他没忍住,悄悄回头,借着周围草木的掩护看了一眼。
树林中确实有两个人,那个年轻人长相阴柔,娄娄不认识,但年纪大的那个,他却是有点眼熟。
那男人看模样有个五六十岁,长相瞧着温和又慈祥。
这人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通常都是在自己府中闭关,不过娄娄前几日在宗门大比的上位中见过这个人。
那时,有人介绍过他的名字。
他记得那人当时说的,正是清阳山掌门——崇桦。
第061章 浓雾
崇桦是清阳山历代掌门中最低调的一位。
这种低调; 表现在此人几乎没有流传于世的传说事迹,平时也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只有在清阳山有重大活动时才会露面。
就算是娄娄在清阳山待了八年; 也就见过崇桦一眼。
那时他对此人的印象是——看起来脾气不错的正直老头。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娄娄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正直老头会用这种语气和徒弟聊天。
娄娄在心里叹了口气,悄悄起身想走,但才走出去没两步; 他便眼前一黑,脚底也跟着滑了一下。
靴底和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发出的声音不大; 但对于修道者来说,已经足够引起警觉。
“谁?!”
崇桦冷声道。
娄娄屏住呼吸; 当即用最快的速度闪身躲进了树林中。
他自然不可能傻到呆呆站在那里等人来抓他。
被窥见了秘密的高位者; 对上没背景没修为的杂役弟子; 等着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娄娄不敢赌。
虽然说清阳山是正道第一仙门,但娄娄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赌人性。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娄娄耳边一时只有三人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 还有自己的喘。息声。
这片山头的树林还算密集; 娄娄一门心思往前跑; 在林子里绕来绕去,也不敢回头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之他只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重; 内脏痛得揪成一团,呼吸时涌上来的都是血腥气。
等彻底迈不动步子后; 娄娄扶着树缓着气; 一咬牙; 跌跪着躲去了一旁的丛林中。
他努力缩着身子; 把自己藏在茂密的杂草里。
他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于是闭上眼,捂住了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听见了徒弟不甘心的声音:
“啧,刚刚明明看他往这边来了,怎的突然不见了?”
“他跑不远,就在这一片,仔细找找。”
崇桦安慰他道:
“刚的事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不能留活口。”
果然。
娄娄闭闭眼睛。
但他已经跑不掉了,他只听着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一颗心也随着那声响渐渐沉入谷底。
他微微蜷起手指,下一刻,突然有一只手从旁侧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把人往后面拖去。
“别出声。”
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
娄娄在被那两人发现后灭口,和相信她之间选择了后者。
女人拖着他,最后把人丢进了树洞里藏着。
娄娄抬眼时只看见一抹浅紫色的衣摆,他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交谈声:
“哟,崇桦掌门,闲来无事,带着徒弟在这转悠什么?”
崇桦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
“刚可有可疑之人往这边去?瞧着年纪不大,没穿清阳校服。”
女人似笑非笑:
“没有,怎么?”
“……”崇桦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
随后,二人似是又闲聊几句,便有人远去了。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回到树洞前,伸手把人捞了出来。
动作间,娄娄没忍住呛咳两声。
他咽下喉头涌上的血腥味,抬眸看了一眼,见是清阳山唯一的那位女长老,莲垚。
“你怎么招惹那两人了?”
莲垚上下打量他一眼,看见这孩子脸上身上的伤,这就皱紧了眉:
“怎么伤成这样,他们打的?”
娄娄觉得没必要跟她解释。
他只摇摇头,随后扶着树站起身。他垂着眼,人显得有些阴郁,说话时的语气没带多少情绪:
“多谢长老,今日相助之恩我以后有机会还您。我还有事,现在就不打扰了。”
“你等等。”
莲垚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从储物袋中找出个小药瓶递给他:
“伤药,拿着。”
娄娄看着那个小瓶子,迟疑了一下,挑眉问:
“为什么帮我?”
莲垚目光一顿。
她笑了一声,从娄娄身上挪开了目光:
“怕你死在我眼前,爱要不要。”
但即使话是这样说,她并没有收回递药的手。
娄娄看看她,又看看他手里的瓶子。
今日莲垚能出手帮他已经够奇怪了,现在又给他伤药。可在娄娄印象中,这位长老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温柔性子。
没来由的好意,和没来由的恶意一样可怕。
娄娄摇头,只说;
“谢谢关心,但我不要。”
他看了莲垚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头就走。
“……你!”
莲垚缓缓握紧了手里的瓶子,看那人还当真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咬咬牙,一甩袖摆,暗骂一句:
“小兔崽子……”
离开这片山林后,娄娄靠着树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昨日秦东意给他的药瓶,取出一颗放进了口中。
此时天已入夜,娄娄赶着衣坊关门的时间,去领了天祭剑舞要用的礼服和木剑。
他原本拿了是要直接送去疏桐院,但在分岔路时,他想了想,抬手摸摸自己脸上的伤口,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在某些事情上,他很高兴秦东意会在意他会帮他出头。
但有些事情,他知道不该让秦东意掺和。
总归这清阳山的破掌门是什么为人都不关他的事,只要不牵扯到他自己身上就好。
娄娄并不喜欢当圣人去揭穿那些肮脏龌龊之事,他巴不得自己少点麻烦。
—
天祭剑舞往年都是在清阳山的阵台举行,今年也不例外。
那天,娄娄很早就去了疏桐院,帮秦东意准备衣裳和剑。
天祭剑舞用的剑是古桐木所制,剑身会用一根红绳以特殊的手法缠绕起来,瞧着很是美观好看。
在那之前,娄娄特意向熟悉这门礼节的老仙君学了缠剑的结法,想自己亲手给秦东意做这些。
“啧,这么复杂的结都会,可以啊你小子。”
疏桐院内,戚还翘着二郎腿在桌子边坐着嗑瓜子,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娄娄在木剑上缠红绳。
看了一会儿,他上下打量娄娄一眼,问:
“哎,那周午没再欺负你吧?”
娄娄手下一顿,摇头道:
“没有。”
“那家伙啊,欺软怕硬,也就能在你眼前嚣张一下。你这人啊平时也别太善良了,人看你好欺负才总逮着你糟蹋呢。或者以后你被欺负了就跟我俩说,我们帮你揍回去。”
娄娄听了,也没出声,只微微笑着点点头。
二人说话的时候,秦东意刚巧从外面回来。
天祭剑舞所用的礼服是红白配色,制式要比清阳山校服花哨的多,但穿在秦东意身上也不显夸张。
他的头发以玉冠高高束起,两侧垂着些繁复的装饰。这些东西弱化了他身上的清冷疏离,却是令他整个人更加惹眼夺目。
娄娄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把手里的剑递给他。
秦东意没想到他也在这,目光一顿,随后弯唇同他道了谢。
娄娄冲他笑笑,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的心跳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加快了速度。
他很喜欢看画本,知道这点后,秦东意偶尔出任务回来时会顺道买些画本带给他。那时娄娄已经认字了,不用秦东意讲也知道那些故事的意思。
故事里,如果有涉及感情的部分,总会是发生在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之间。
娄娄不懂感情,他只知道故事里的主人公总会和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而他也想和秦东意这样。但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