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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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诀淡淡道:“她什么样的性子,我早就知道,不必多说。你吃面么?”
薛随珠见他拿出一筲子面条,一面不敢劳驾,一面又很想尝尝他的手艺,犹豫片刻,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道:“有劳王上了。”
苇娘在热汤面的香气中醒来,见桌上摆着两碗面,席冲已穿戴整齐,坐在椅上看书,单薄文弱的样子与床上判若两人,不禁疑心床上那个是自己的错觉。
陆诀见她红着脸,怔怔地看着自己,放下书,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想什么呢?脸这样红。”
他一说,苇娘脸更红了,低头讷讷道:“没什么。”坐起身,腰上一阵酸痛传来,腿也酸,蹙了蹙眉,一壁穿衣服,一壁仔细查看身上有没有留痕。
万幸没有,她暗自松了口气,陆诀瞟她一眼,道:“快点过来吃面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苇娘梳洗一番,坐下喝了口面汤,鲜得不可思议,睁大眼睛,道:“上回的粥,也是你自己做的么?”
陆诀点点头,苇娘道:“真没想到你厨艺这样好,若不读书,去做厨子也能揾不少钱。”
陆诀端着碗,悠然道:“我只做给喜欢的人吃。”
苇娘脸又飞红了,低头匆匆吃完了面,告辞回去,陆诀也没有拦她。
下午蔡屠户回来,苇娘自觉对不住他,虽然害怕,还是殷勤地上前道:“累不累?我打水给你洗脚罢。”
蔡屠户摇了摇头,将带回来的一条鱼和一袋白面交给她,便坐在院子里劈柴。苇娘甚是诧异,做好晚饭,蔡屠户吃过,竟洗起了衣裳。
苇娘与他成亲两载,从未见他洗过衣裳,一时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道:“你放着,我来洗罢。”
蔡屠户没听见似的,晾完衣裳才去睡觉。次日天亮,他去市上杀猪卖肉,中午带了两斤肉回来,话也不多说一句,也不碰苇娘,浑似变了个人。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苇娘越发忐忑不安,这晚趁他不在,又来到隔壁,敲开门,看见席冲,抿了抿唇,道:“蔡良这几日不太对劲,像是中邪了。”
陆诀挑眉道:“中邪?怎么个不对劲,你进来说罢。”
苇娘进屋坐下,吃了口茶,道:“他自从他姐姐家回来,打水掏火,劈柴洗衣,什么都干,不打我,也不骂我,与以往全然两样,你说奇不奇怪?”
陆诀沉吟片刻,道:“也许他是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了。”
苇娘微微冷笑,道:“我宁愿相信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也不相信他会改过。”
陆诀勾起唇角,笑得有些神秘,道:“我给你变个戏法罢。”
苇娘愣了愣,道:“你还会变戏法?”
陆诀击掌三下,门自开了,一人端着盆热水,腆着肚子走进来,正是蔡屠户。
盆边搭着块雪白的手巾,蔡屠户走到苇娘面前蹲下,油汪汪的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奶奶请洗脚。”
苇娘呆呆地看他半晌,转头看向席冲,眼中满是惊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陆诀,是妖,不是人。”
自己居然是和一个妖私通!苇娘脑中轰然一炸,思绪混乱,脸色变了又变,道:“那……真正的席冲呢?”
陆诀不想和她解释夺舍的事,言简意赅道:“他被我吃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诬陷我偷半只火腿的前一日。”陆诀眼中泛起笑意,似乎这是件愉快的事。
苇娘与席冲虽然是邻居,其实并不熟悉,印象中的他胆小怕事,这时她心中恍然,倘若那是真正的席冲,根本不会替她顶罪。
陆诀看着她,道:“害怕么?”
苇娘摇了摇头,道:“你虽然是个吃人的妖怪,却比人对我好。”
陆诀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明白就好。”
苇娘明白,和秀才席冲是不长久的,和妖怪陆诀更不可能长久,但陆诀能帮她脱离苦海,这便足够了。
所以她是欢喜的,有了靠山,她抬眸看着蔡屠户,再无半分畏惧,脱了鞋,把脚伸进盆里,踢了他一脸洗脚水。
蔡屠户笑容不减,像个傻子一样,连声道:“踢得好,踢得好!”
苇娘又踢了几脚,溅得他满头满脸是水,放声欢笑,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笑倒在陆诀怀中,忽然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第七十六章 千门万户
开春后,江屏时常带着吕黛去郊外人少的地方钓鱼,这日下午钓了两尾鲫鱼,就在河边生火烤着吃。吕黛忽觉袖中的昆仑水玉有异,拿出来果然变黑了,四下张望,只有河对岸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青衣男子,也拿着鱼竿垂钓,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思量片刻,吕黛对两名随行的小厮道:“我和郎君待会儿还有事,你们先回去罢。”
两名小厮便留下两匹马,回去了。
江屏道:“娘子,你想做什么?”
吕黛眨了眨眼,道:“我们去山阴馆听曲儿罢。”
山阴馆是杭州有名的男娼馆,吕黛听说里面美男如云,很想去见识见识。
江屏沉下脸道:“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好听的,不许去。”
吕黛道:“上回去晚云楼看姑娘们跳舞,一样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也没听你说什么。合着就许你看美女,不许我看美男?”
江屏噎了一下,道:“男娼和女妓毕竟不同,女子为妓多是迫不得已,男子可以去码头运货,去酒楼打杂,明明有许多别的生计,偏要去做娼,就是下贱。去给他们捧场,岂不是助长了这股不正之风?”
吕黛瞥他一眼,心想我真要去,何必带着你,面上撒娇道:“就去这一次,下不为例啦。”
江屏正要拒绝,听她私语道:“对面的男子体内有厉鬼,等他走了,我们便跟上去。”
江屏会意,故作不情愿道:“好了,好了,就这一次。”
过了半个时辰,戴斗笠的青衣男子收了竿,拎着两尾鲤鱼离开。吕黛也拉着江屏上马,往反方向走,暗中拿出两个纸人,安放在马上,自己则和江屏隐匿身形,折回去跟踪那男子,纸人变成他们的模样继续前行。
走到百草街,青衣男子在豆腐摊前停下,要了两块豆腐,摊主笑道:“席相公,你是要做鱼汤么?”
陆诀嗯了一声,摊主好心道:“我跟你说,千万记得先把鱼两面都煎一下,这样熬出来的汤才好喝。”
“知道了,多谢计哥。”陆诀笑着接过豆腐,回到茅屋,开始杀鱼做汤。
吕黛打量着这两间又矮又窄的茅屋,怪道:“这厉鬼为何要附在一个穷秀才身上,住这么破的地方?”
江屏道:“有些人经历过大富大贵,便把功名利禄都看淡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看他生前一定身份不凡。”
吕黛记下茅屋的位置,和江屏回到家,传信给吕明湖。
苇娘如今胆子大了,天擦黑便往隔壁跑,茅檐低小的厨房热气蒸腾,灯火朦胧,鱼汤的香气已飘了出来。陆诀正在切萝卜丝,苇娘看他切得又快又细,捻起一根和自己的发丝比了比,竟是差不多的。
“陆郎,你刀工真好!”
陆诀笑了笑,道:“吃过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苇娘道:“什么地方?”
陆诀道:“好地方。”
吕明湖收到吕黛的信,旋即御剑来到杭州,已是戌牌时分。吕黛和江屏吃过晚饭,坐在厅上等他。见他来了,吕黛要带他去席冲的住处,江屏道:“娘子,我在家也不安心,和你们一道去罢。”
吕黛知道干等的滋味不好受,看看吕明湖,想着有他在,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把江屏带上了。
春风温柔,百草街上的人家大多还亮着灯,席冲家却是暗的。吕明湖让吕黛和江屏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探一探究竟。
走到门口,地上华光一闪,显出一道繁复至极的法阵。吕明湖心知中计,脱身已然来不及,法阵飞速旋转,圆径约有一丈,好像深海漩涡,无比强劲的吸力眨眼间便将他吸入地下。
吕黛见状,想也不想,纵身掠入法阵,跟着他被吸了进去。
她动作太快,江屏只看见一道残影,人便不见了。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跟着进去,二是去找人求救。后者显然更明智,可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选择了前者。
后来想一想,也许是怕别人救不回她,与其生死不知,天涯相隔,倒不如跟着去了。
她追随吕明湖而去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罢。
法阵消失,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远在洞庭湖上泛舟的陆诀却眉头微蹙,眼中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苇娘依偎在他身旁,吃着一杯红艳艳的葡萄酒,脸颊也是红的。
天上星河灿烂,仿佛打碎了水晶,苇娘指着其中一颗,道:“陆郎,那是什么星?”
陆诀道:“辰星,凡人所见的每一颗星都是天界神仙所住的宫殿,辰星就是水德星君的宫殿。”
苇娘道:“水德星君是不是方脸,大胡子,就像水德殿里供的那样?”
陆诀摇了摇头,笑道:“那都是凡人想象的,真正的水德星君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四百多年前,他还在凡间,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误以为他是女人,出言调戏,被他一剑刺死。”
苇娘变了脸色,道:“那你一定很恨他了。”
陆诀叹息一声,举杯遥对辰星,将酒倾入湖中,道:“恨他,也敬他,因为他是唯一打败过我的人。”
周围一片黑暗,吕黛叫了声明湖,竟有回声。吕明湖听见她的声音,掌心托起一团火,却照见前后左右无数道身影,银汉清霁瞬间出鞘,剑光折射之下,才发现这是一间大殿,墙上挂满了铜镜,每一面约有七尺高,式样都差不多,仿佛一只只眼睛盯着他和吕黛,阴森诡秘。
吕明湖走到吕黛面前,皱眉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看你落入陷阱,便跟着来了。”
“你也知道是陷阱!”
还跟着来,是不是傻?吕黛听懂他言下之意,咬了咬嘴唇,低头道:“那厉鬼一定是故意引我来此,都怪我不好,中了他的计,连累了你。”
吕明湖叹了口气,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怪你。”掌心的火焰飞散出去,点亮了两盏大灯,灯光镜光交映,殿内每个角落都被照亮,阴森之感顿时减弱了许多。
吕黛环顾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镜子?”
吕明湖神情凝重,眉宇间笼着阴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千门万户宫。”
吕黛道:“千门万户宫?是谁的地盘?”
事到如今,吕明湖也不好再瞒着她,道:“我听师父说,千门万户宫是穆苍梧囚禁俘虏的地方,宫里有一万一千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扇门,门后的世界吉凶难测,究竟哪一扇门是生门,只有穆苍梧自己知道。”
第七十七章 福星高照
吕黛怔了怔,醒悟过来,道:“陆诀就是穆苍梧?”
吕明湖道:“嗯,三年前他逃出地府,化名陆诀,地府一直隐瞒此事,还是被师父察觉了。秦广王抓你,也是为了警告我们,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吕黛闻言,不免又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低头看着鞋尖。
吕明湖看看她,道:“但我们就算想公开此事,也没有证据证明陆诀就是穆苍梧。”
吕黛心头一松,抬起头道:“他自己为何要隐瞒呢?他不想坐回妖王的位置么?”
吕明湖道:“也许不是不想,而是他的实力尚未恢复,公开自己的身份,风险大于利益。”
吕黛点了点头,心里还有许多疑惑,但当务之急还是从这里出去。她数了数墙上的铜镜,共有七十二面,哪一面才是生门呢?
吕明湖观察良久,毫无线索,便让吕黛随便挑一面。
吕黛生怕挑错,害他跟着倒霉,把头直摇,道:“还是你挑罢。”
吕明湖道:“你是喜鹊,运气总归比我好些。”
他的运气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似乎都用在了天资上,但凡和赌博沾边的游戏,他总是会输。这一点,吕黛也是知道的,因此在他的坚持下,接过了挑镜子的重任。
看来看去,思量再三,吕黛指着东南方向的一面镜子,道:“就这面罢。”
吕明湖与她穿过镜子,阴凉的湿气扑面而来,两边都是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倒垂下来,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山洞,身后的铜镜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便消失了。吕黛撑开飞星传恨,和吕明湖往前走了几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大约七八丈远的钟乳石上挂满了拳头大小的人脸,一张挨着一张,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都是嘴巴在上,眼睛在下,倒着的,眼睛都闭着。有的长满皱纹,像古稀之年的老人,有的还很鲜嫩,仿佛刚出生的婴孩。
看得吕黛浑身起鸡皮疙瘩,私语道:“明湖,那是什么东西?”
吕明湖神情有些诧异,道:“人面蝙蝠,外面已经绝种了,这里竟有这么多。我猜出口就在它们后面,我们慢慢地走过去,尽量不惊动它们,莫怕。”说着在自己和吕黛周身凝起结界,悄无声息地走到蝙蝠下面。
他个子高,未免碰到它们,不得不弯下腰。吕黛身材矮小,倒是便宜,但她知道这些蝙蝠一定不好对付,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又忍不住抬头看它们。
这一看,与一只睁开眼的蝙蝠四目相对,它长了一张老妇人的脸,沟壑纵横,像颗风干的核桃,冲着吕黛桀桀怪笑起来。
众蝙蝠被惊醒,纷纷睁开眼,群起而攻之,千百只撞在结界上力道惊人,堪比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而且持续不断。
吕明湖索性撤了结界,掷出银汉清霁,剑光暴涨,闪电般呼啸而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他拉着吕黛,化成一道白光冲进山洞深处,这里果然也有很多面铜镜。吕明湖不假思索,还是挑了东南方向的一面,和吕黛进去了。
这次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阳光明媚,四个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的小孩子蹲在地上,围成一圈,握拳呐喊,似乎在斗蛐蛐儿。
吕黛四下张望,没发现什么危险,松了口气,笑道:“明湖,还是你的运气比较好。”
吕明湖盯着那四个孩子,道:“未必。”
一个孩子抬头看向他们,捧着蟋蟀罐站起身,笑嘻嘻道:“哥哥,姐姐,陪我们斗蛐蛐儿罢。”
话音刚落,两只蛐蛐儿跳出来,一只金黄灿烂,一只银白耀眼,转瞬间变得有十丈多高,亮晶晶的眼睛活似四盏大灯,长长的触角一扫,鞭子似的带着破风之声,从四面八方扫向吕黛和吕明湖。
吕明湖抱着吕黛纵身一掠,落在金色蛐蛐的背上,池边的几块太湖石被它们打得粉碎。吕明湖将吕黛变回原形,收入袖中,御剑与这两只蛐蛐斗了起来。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吕黛从他袖中出来,庭院一大半都成了废墟,四个孩子坐在地上,围着变小的蛐蛐残骸放声大哭。
吕明湖道:“镜子应该在屋里,我们进去找找罢。”
吕黛见他并未受伤,点了点头。
屋里共有三十六面镜子,依然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生门。盲目地闯下去,再厉害的人也撑不住。
击毙第六面镜子里的妖兽,惨绿色的血自剑尖滴落,滋的一声,将地面灼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吕明湖微微喘息,脸色有些发白,汗湿的鬓发黏在脸上。
吕黛好不心疼,扶着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拿出手帕,替他擦着汗,愁云满面道:“这么多镜子,选不对,这些怪物便层出不穷,不被它们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