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有遮-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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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这儿挂的画向来都有讲究,什么最受欢迎咱们就挂什么。不是小人瞎说,就您看的这地儿,十年前可是连先皇的御作都挂过哩。”
“哦?”苏幕饶有兴致。
那伙计左右瞅瞅,小心的靠过来用手挡住嘴:“就是那副秋日院戏图!”说着,他朝苏幕挤挤眼,露出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苏幕清咳一声,先皇曾经有四季图闻名于天下。其中,以秋冬两季最为著名。
他曾经在创办书坊前调查过市场。可以说,光是先皇的春宫图,便养活了一大批人。
樊楼占了半条街,楼层间颇为开阔,故而楼梯又宽又长,两边挂的画作也错落有致。
伙计看这位客人脸皮有些薄,便连忙打个哈哈转移了话题:“当然现在已经不挂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咱们黄楼如今差不多成忆华先生的专场了。”
他指着墙边走边说:“自从战神传说出来,嚯!无数文人泼墨作画。等挂了俩月大家看腻了,结果《燕三的剑》又来了。哎哟,真不知那忆华先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写出这么妙的人物!”
正巧,三楼拐角的最后一幅画便是忆华先生新作燕三的剑中的主角燕三。
雕梁画柱外,一个黑衣人负剑从屋檐掠过,他的头顶上是清冷的月光,而身后则有大批人马在呼喝追赶。
潇洒快意,纵剑江湖。
只是画上的人看不清样貌,只能看见束起的白发与侧脸上的银色面具。
伙计欣赏了一会后嘟囔:“也不知这燕三到底是什么身份,忆华先生写的实在是太慢了!”
苏幕清了清嗓子:“有劳小哥带路了。”
他让长平给这位伙计打赏:“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是这间吧。”
三楼的第一间,门外正放着两盆细长的兰花,在这湿冷的秋日,能培育出这么好的幽兰,樊楼估计下了不少力气。
那伙计收了赏,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也不多言,他点点头后作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包厢的门是关着的,苏幕走过去敲门。
“柳兄?”
不是说宴请亲友吗,这个时辰宾客应该陆续赶来了。怎么这么清冷,难道是来早了?
“吱呀。”
门从里面开了,但开门的不是柳雁,而是位姑娘。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长眉迤逦,双眸盈盈,头上梳着发髻,上面簪着朵雅致的兰花。
她看见来人有些惊讶,随后便红了脸颊,微微咬着下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苏幕怔了怔,连忙偏开眼:“请问,柳雁柳兄在吗?”
就在这时,柳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苏兄吧!姐姐,那是我同窗,不是外人。”
说着,柳雁从屋里走出来。他拉开门,脸上全是笑意:“苏兄,你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快请进!”
苏幕跟着他走进去,开门的那个女子捏着衣袖,想要去关门,却看着紧跟着进来的长平有些踌躇。
柳雁回头一看,笑着道:“这位是苏兄的下人吧,不如到楼下去吃酒,账挂在我这就行了。”
黑粗的长平憨笑:“不成哩,家里不让我离开公子,当差的时候也不能吃酒。”
柳雁皱眉:“苏兄在这吃席又用不上人……”
他转头看着苏幕语重心长道:“京里向来都没让客人仆从侍席的,苏兄,你刚从老家来,可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啊!”
苏幕莞尔,他避开这个话题转而指着空荡荡的屋子问:“柳兄不是说要宴请亲友吗?怎么……”
柳雁宽长的脸上顿时浮出悲伤,他叹息道:“苏兄有所不知,柳某的亲,只剩下一个姐姐了。而友……”
他默了默:“也只有苏兄你了。”
伴随着这句话,正扶着门框的女子偏过头,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颊,像是哭了。
苏幕眨眨眼,看了看那一大桌精致的菜,再看看面前红了眼眶的柳雁,半响后:“那,节哀?”
柳雁似乎缓过劲来,他笑了笑:“不用,柳某已经习惯了。对了,说了这半天,还没为你介绍呢。这是家姐,闺名柳莺。姐姐,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同窗好友,苏幕苏公子。”
苏幕与柳莺相互见礼,苏幕还好,倒是柳莺有些不自在,她一直红着双颊看向别处。见礼的时候,声音更是微不可闻。
柳雁领着苏幕入席:“多谢苏兄今日拨亢前来,自从父母去后,我们姐弟方知世人多是捧高踩低!”
第十七章 所有的重逢
黄楼兰室内,柳雁一直殷勤的劝酒。苏幕几番推辞后他倒也不勉强,而是改为自斟自饮。
或许是酒助言兴,往日里尚算稳重的柳雁今日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对着苏幕大吐苦水。
柳雁说自己只剩下一个姐姐,这话不太对。认真说他家里祖父母尚在,伯父姑母也有好几个。
然而自从他父母意外亡故后,这些亲眷便对他们撒开了手。
不但没有代为抚育两人,甚至还以其父应报养育之恩为由,将他们家中的财产搜刮殆尽。
柳雁双眼通红,握着细柄酒壶的手青筋爆绽:“我爹是老太爷亲自带回去,纵使……纵使出生卑微,但那也是柳家的子孙啊!呵,王家的老虔婆!
我爹位居三品后好心要为她请封诰命,结果她却拒而不受!
可怜我爹一片孝心,一生都想着要光耀柳家门楣。可他走后,我和姐姐竟被欺凌至此!”
说到此处,柳雁似乎有些醉了。再说出口的,全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呢喃。始终安静坐在一旁的柳莺倒了杯浓茶,小心的喂他喝下。
“苏公子,今日真是对不住你了。”柳莺喂完茶后娉娉起身,清丽的脸上全是歉疚:“往年那些与雁弟来往的朋友如今全销声匿迹,学堂里也没人会结交他这个寒门学子,你是他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朋友。雁弟他,他这些年实在是太苦了。”
从入席开始,苏幕拿着筷子只象征性夹了几下。看到柳莺站起来,他也连忙也起身:“哪里的话,柳兄素日对在下颇为照拂。今日来庆生,一切自然以寿星为主。”
柳莺眼眶一红:“能有您这样的朋友,奴家真是为雁弟高兴……苏公子您有所不知,其实今日也是家父家母的忌日。”
她抽出手绢擦擦眼泪:“雁弟终于愿意再庆生了,奴家真是高兴啊!”
苏幕拱手:“不论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的。如今已是深秋,柳兄若是在这趴久了恐会着凉的。”
兰室里布置的十分雅致,包厢深处还用屏风隔出小间,里面床榻齐全,是专门为客人小憩而准备的。
此时的柳雁已经彻底醉了,他双手环抱着酒壶,趴着桌上不停的说胡话。柳莺有些迟疑:“这样太失礼了。”
苏幕洒然,犹如墨画的眉头微挑,陡然露出写意的风流来:“何须在乎这种繁文缛节,长平,你去把柳兄安置到塌上。”
柳莺本正在羞愧,然而看见苏幕这一笑后,竟然呆了片刻。
再回神,那个一直闷不吭声的黑大个已经很干脆的将柳雁扛了起来。而且还是,抗麻袋的那种抗。
柳雁痛苦的呕吐声唤醒了柳莺。
“啊!”
醉酒的人本就胃中难受,又那经得起长平把他头朝下的折腾?
苏幕汗颜,连忙就要上前将人扶下来。然后背对着的长平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轻巧的朝右一挪转便避开了他:“公子别过来,小心被这气味沾染了。”
苏幕好气又好笑。
回过神的柳莺赶紧提着裙角上前,她小心捧住柳雁的头,焦急的道:“你快把人放下来!”
长平倒是应的干脆,他一听这话便直接像卸货那样让柳雁滑了下来。
先是天地倒转,再是飞流直下。原本只是脸颊微红的柳雁这会脸皮发涨,他一倒地便捂住嘴和脖子,有些凌乱的头发胡乱披散,伴随着一阵阵的呕吐声,屋里迅速蔓延开酸腐的气味。
苏幕有些发晕,他后退几步走到门口。略微扫了眼地上那滩东西,他毫不犹豫拉开了房门,微凉的空气从外涌入,把他不适的感觉吹散了不少。
“长平,快点把柳公子抱到榻上去。柳小姐,我去喊楼里的伙计来善后。”
说完不等柳莺回答,苏幕便匆匆跨出房门,在走廊里四处寻找能帮忙的人。
兰厢在东边,苏幕站在走廊隐约听到竹厢哪里有声音。奈何兰竹包厢呈犄角之势,之间更是被摆放的草木巧妙隔断。若是不走近,还当真瞧不清楚那儿有没有人。
平时包厢外应该有伙计随时侯着的,怎么这会恰巧就没了?
屋里的柳莺似乎在喊他,苏幕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便抬脚朝前走。
一路穿花拂柳,兰花的幽香被抛到身后,竹子特有的清气萦绕过来。
拨开眼前的竹叶,苏幕一眼就看见了竹厢门口站着的人。那人一身深色外袍,鸦羽般的头发整齐束在脑后。长眉入鬓,深陷的眼窝里是幽蓝的眸子。
看到从竹林里穿出的苏幕,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原本紧抿着的薄唇微启,似乎有些惊讶。
与这人一对视,苏幕立刻刹住了步子。他这才想起来,樊楼讲究隐私,它的四间厢房分别由四处楼梯引进。而他走过来的这一路,应该是专门用来相互隔绝的。
“呃……真是巧啊,夏侯。”
夏侯遮眼里闪过笑意,他扶着剑柄的手松开,示意身边的侍从退后。
“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苏幕有些艰难的措辞:“我就是,随便走走,散散步。”
“散步啊。”夏侯遮把散步两字咬得很重:“上次我也说我散步,可苏公子你说我骗……”
“忘了它!”苏幕斩钉截铁的打断,然后双眼一弯,笑吟吟的走过去:“其实在下确实是来找你的,而且是来找你帮忙的。”
大丈夫能伸能屈,刚刚从那屋里出来,苏幕总觉得衣衫上似乎还有股子味道。
小武不知道又溜达到哪去了,长平也不能指望。还好走运碰见了夏侯遮,他知道这些富贵人家出行向来会带梳洗用具和干净衣服。
送上门的都不要,那可就活该被臭死了。
竹厢与兰厢的构造一样,只是里面的装饰全都换成了竹子。
隔着墨竹屏风,夏侯遮把茶杯凑在唇前,不动声色的听着里面的水声。
十二守在门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出门前主子要让人带着梳洗用具了。
想到为了挑好一件衣服,将军竟然磨蹭了大半个时辰,十二幼小的心灵受到震颤。
虽然不知里面那位到底是那路神仙,但那绝对是不可得罪必须讨好的人物!
包厢里毕竟还是谈事吃饭的地方,苏幕婉拒了夏侯遮建议的浴桶,而是就着几盆水进行简单的清洁。
等换上一旁的干净衣服后,他有些郁闷的发现这袖子的下摆竟然长了很多!
弯腰尝试着卷了卷,然而这上好的衣料那叫一个顺滑。苏幕磨磨牙,有些妒忌的瞪了眼屏风外的人。
没事,他才十七,还有的长。
屏风后的水热气翻滚,白雾一股一股冒上来,倒是把屋子都熏得湿润不少。
等苏幕出来后,夏侯遮看见的便是一副出浴图。而且由于衣领宽松,胸口还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端着茶杯的夏侯遮垂下眼,端正了坐姿。
苏幕原本有些别扭,但他向来想得开。走了几步后甩甩袖子,带起的风倒是让他生出点魏晋风流的感觉。
“夏侯兄,这是你的衣物?”
“是,我并未穿过。”
苏幕更满意了,但他还是虚伪了一把:“那是在下横刀夺爱了。”
夏侯遮拨了拨茶盖:“反了。”
“啊?”苏幕没听懂,但夏侯遮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转而道:“樊楼的糕点不错,你来尝尝。”
苏幕的眼睛被桌上造型别致的糕点吸引了,他之前进来的时候,桌子上被遮的严严实实。
原本想着是客人没到,但现在看来,似乎……那客人不来了?
“嗯……”苏幕盯着桌子中央那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全是,糕点?”
夏侯遮点头:“我约的人最爱这些东西。”
“那你怎么让我尝,你约的那人,不来了?”
夏侯遮不置可否:“或许吧,这些都是现做的,再放味道就差了。”
苏幕悄悄咽了咽口水,道貌岸然行礼:“这屋里都是水汽,夏侯你在这坐的肯定不舒适,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重要的是,这么精致的糕点,若是被水汽蹿了味,那可就太可惜啦!
苏幕觉得夏侯遮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虽然某些行为怪了点,但想想此人经历特殊,也不是不能理解包容。
樊楼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刻,苏幕便坐在了二楼靠窗的厢房里。
正下方的大厅内还是那么热闹,比起三楼,这里虽然吵闹了些,但也别有一番市井风味。
夏侯遮斟了杯茶推过去,苏幕很顺手便端了起来。
十二敲了敲门后走进来,他朝着苏幕恭敬的行礼:“苏公子,您让寻的人都寻到了。那个叫小武的意外湿了衣衫已提前回府了,兰厢那位则被带下去打理了。
苏幕咽下茶水,只觉得这茶十分清爽,完美的中和了糕点的甜腻。
“多谢了。”
十二笑着露出小虎牙:“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这个比小武大不了多少,尚且青涩的少年,苏幕的眼神微微柔和。
他上辈子大学教授做了没多久,倒是习惯了去关怀这些年轻人。
“砰。”夏侯遮将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底下的是什么人?”
正下方的大堂里,右边围着张桌子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十二走到窗前看了看:“回主子,看模样,应该是这届的举子。”
苏幕奇怪:“举子?会试在即,他们怎么跑这来了。”
十二跃跃欲试的转头朝苏幕请示:“要不要属下去查查?”
“啊?”苏幕看着他,又瞧了瞧夏侯遮:“这要看夏侯兄的意思吧。”
夏侯遮平静的与他对视,眼里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意。
“你想查吗?”
十二狡黠一笑,他仗着年纪小还长着娃娃脸,丝毫不怕丢脸的朝苏幕道:“苏公子,我都快无聊死了,您就让我去查查吧!”
第十八章 都是有人煞费苦心
“夏侯兄,在下只是随口一说。”看到十二消失在门外,苏幕皱眉:“不至于此……”
“嘘——”夏侯遮把食指竖在唇前,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处打出浓密的阴影:“你听。”
“好!”
大厅内轰然响起叫好声,苏幕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发现声音正是从那些学子那儿传来的。
“果真是好诗!”
“李兄才华盖世,若不是不慕名利,想来早就名列金榜了!”
“起承转合无一不妙,尤其这最后一句,真是神来之笔。”
围在那儿的学子约有二三十位,但樊楼下面的圆桌只是十人座。
于是有一半的人都站在一旁,正对着首座上的中年男子大喝其彩。
那中年男人四十左右,一张脸平平无奇,下巴上蓄着把文士胡,倒是眯起的小眼里偶尔闪过精光。
他谦虚的站起来朝周围拱手:“不敢当不敢动,今日以桂为题,李某只是抛砖引玉,诸君才是真正折桂的高才啊!”
此言一出,他同桌的那些学子也都站起来,有好事者端起酒杯道:“李兄珠玉在前,咱们不如满饮此杯为敬。”
其他人纷纷应和,一时间楼下十分的热闹。
苏幕感叹:“这些人,心态真是稳。”
大渊三年一会试,朝廷不遇重大事件也不会开恩科。所以若是落了榜,那就得再等三年。
看楼下的那些人,衣着只能算是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