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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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岁月,两人被迫协助老师,时常结伴去办公室,搬运书籍或练习册。
楼道里有一扇窗,秋日可见红漪清波、枫叶倒影,楚弗唯总会在此驻足,偷赏忙碌课业中的美景。
每到这个时候,韩致远就误以为她累了,默默地伸出手来,示意帮她拿一半。他向来对秋色视而不见,只会停步回头望她,跟现在如出一辙。
思及此,楚弗唯突然放松,抬手回握住他,款款走向舞台,就像重返过去。
十年前,他们并肩在学校领奖台致辞;十年后,他们结伴在繁华名利场表演。
韩暌盯着台上的金童玉女,啧啧道:“真假。”
两人不像满含爱意的夫妻,更像是彰显权势的盟友,戴着上流社会的优雅面具,多少让人觉得矜持过头。
贾珂妍闻言,她恨铁不成钢,压低音量道:“都跟你一样,出去拈花惹草,就叫真性情了?”
“下面有请新娘新郎致辞。”
舞台上,韩致远好整以暇地侧头,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暗示楚弗唯先来发言。
众目睽睽之下,楚弗唯撞上他揶揄的目光,哪能不懂对方想看自己笑话。
既然如此,就休怪她无情了!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清脆如玉的女声,清晰沉着的吐字,徐徐地传遍会场,宾客皆抬头倾听。
楚弗唯握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念着:“今天早起时,我问我自己,你真愿意跟这样一个刻薄、冷淡、自负、阴沉的人结婚么?”
韩致远:“?”
“我从小就是要强的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能跟童年时最讨厌的人结婚,未尝不是一种同归于尽、大快人心。”
她认真道:“因此,我愿意。”
“……”
台下传来善意的笑声,打破严肃庄重的氛围,眨眼间漾起快乐的波。
“唯唯真是……”楚晴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话?”
何栋卓摇头:“跟个小孩儿一样。”
韩老爷子乐道:“年轻人嘛。”
如果两人方才是联姻的一板一眼,现在就呈现奇妙的化学反应,让旁人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场内气氛放松,除了某一人。
楚弗唯偷瞄韩致远,只见他神情微妙,无声地紧盯自己。她轻咳两声,不顾他脸色沉沉,继续大胆说下去。
“讨厌你从小跟我比成绩。”
“讨厌你上散打课毫不留情,切磋时都要攀比力气。”
“讨厌你每天板着个脸,拽的像二五八万,汪汪嘴里吐不出象牙。”
“讨厌你外出实习还向我炫耀,生怕我不知道你履历,没事就爱传播同辈焦虑。”
“韩致远,讨厌你。”
“我们彼此讨厌那么久,至今都没有走散,简直是怨偶天成。”
楚弗唯耸肩,坦然地抬头:“所以结婚吧,继续来互相折磨,不要祸害其他人。”
场内欢声大作,涌现起哄之声。
她原以为韩致远听完,他会面色铁青、身躯僵硬,碍于体面敢怒不敢言。
不料他以拳掩面,竟是被她气笑了。
“感谢爸爸妈妈,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让我成为了不起的自己。”
“为人子女、为人伴侣、为人父母,靠你们的悉心教育,不管未来增加多少新身份,我都还是那个原本的我,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变化。”
楚晴和何栋卓面露欣慰。
“感谢韩爷爷,养育韩致远,要注意身体,为了防止他气您,我就将他带走了。”她打趣,“不用谢,您一直对我很好,送过我好多东西,咱们俩不用客气。”
韩老爷子抚掌大笑:“好好好!”
“感谢亲朋好友,千里迢迢送来祝福,婚礼本是形式,根本没有意义,但是你们真挚的情谊,替我们赋予了更深的含义,让无意义变得有意义。”
“最后,祝愿大家一切顺心,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生动的致辞活跃会场,换回热烈如潮的掌声。
主持人和煦道:“真是幽默风趣的发言,新郎对此有什么回应?不该向新娘解释两句?”
“没有回应。”韩致远镇定道,“毕竟汪汪嘴里吐不出象牙。”
“?”
楚弗唯瞥他一眼,怀疑他被气疯了,连阴阳怪气都演出几分无奈纵容。
新娘发言结束,自然轮到新郎。
韩致远早就整理好神态,敛起刚刚的点滴笑意,从容不迫地面对众人。
他穿着单排扣西装,肩背和腰部被质感极佳的布料包裹,形成弧度完美又利落的线条,如暗藏深山的柏木,岿然不动。
“很荣幸各位能抽出时间,见证我和唯唯的婚礼。”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向你求婚成功这件事,现在想来还不可思议,是我至今人生中最大的奇迹。”
低沉却不沙哑的嗓音,像是冰雪消融的春水,依然夹杂碎冰的冷冽。
楚弗唯听见一声“唯唯”,却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好毒辣的战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想膈应死谁?
“难以忘记跟你的初次相遇,我们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只因我对着你的获奖作品,评价了一句‘这也不难’,就被你记恨好长时间,从此结下断不开的缘。”
“在校学习、课外活动、职场实习,年少时好胜的你追我赶,何尝不是另一种挂念。”
“你总说我刻薄没礼貌,没事就爱跟你对着干,其实有一个秘密,我埋藏了很多年。”
韩致远面色稍缓,怀念道:“曾经,有一个小男孩被骄傲的小女孩惊艳,但只有靠幼稚而自卑的举动,才能吸引来她的关注和垂怜。”
“就像抹茶冰淇淋呛人的苦和甜,就像曼哈顿的圣诞灯树不会熄灭。”
“哇哦——”
猝不及防的真情流露,让熟悉韩致远的人大感震撼,他们纷纷骚动起来。
全场兴奋地唏嘘,楚弗唯却是一愣。
有一瞬间,她脑海里浮动过往碎片,走马灯般地光影乱晃,正要仔细听他描绘,将潦草的回忆重新拼接,却不料他话锋一转。
“其次,我要感谢我的爷爷,父母离世后,是您的谆谆教导、倾心照料,才让我能拥有今天。”
“毕业后,我进入集团工作,更少不了您传授经验。”
“众志成城,方能传承,唯有贤德和耐心,才能让恒远,恒久远。”
台侧,韩老爷子面容慈祥,注视着挺拔的长孙。
台下,韩旻熊一言不发,观察父亲的脸色。
“最后,我还要感谢岳父岳母,培养出了优秀的唯唯。”
“她敢爱敢恨、当仁不让,不管在哪都绽放光芒。”
韩致远侧身,朝向楚晴和何栋卓,目不斜视,神色一肃。
他用余光瞥一眼楚弗唯,又再次看向二人,将右手放在心口,做出庄重的承诺。
“我发誓,从今以后,像您一样。”
“为她的骄傲而骄傲,为她的荣耀而荣耀。”
第3章
盛大而隆重的音乐响起,将婚礼的氛围推向高潮。
繁密枝叶将天光筛选,投下明亮斑驳的光点,洒在衣着华美的新人夫妻身上。光影犹如轻薄巨网,无形地笼罩住二人,跟现场的欢呼声交融。
万众瞩目中,楚弗唯和韩致远交换戒指,指间的钻石耀眼如星。他们垂首盯着对戒,接着抬眼对视,携手转向台下宾客,又同时展露出笑容,迎接满溢的赞美和祝福。
据说,钻石是人类的谎言,但跟他们非常相配。
虚假的珍贵,又无坚不摧,就像她和他的利益关系,远比真情更难以磨灭。
欢腾和喧嚣后,韩老爷子露面。他站在新人旁边,目光掠过在场宾客,慢条斯理地宣布:“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致远和唯唯的婚礼,今天不光是年轻人的好日子,更是恒远和万星的好日子。”
如潮呼声渐渐退却,众人都屏气凝神,静候韩董的下文。
韩老爷子回头,看一眼何栋卓,继续道:“在此,我要向各位公布一个好消息,恒远集团和万星集团已经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约定不断加强深度联络,共同推动行业进步。”
“涎玉斋创建于1851年,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的珠宝品牌之一,即日起并入万星旗下‘星时尚’矩阵,由楚弗唯出任CEO。”
“我坚信,这个百年品牌将在年轻人手中焕发生机,未来也会被无数年轻消费者所熟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涎玉斋是恒远旗下品牌,即便近年的业绩下滑,但在国内市场依然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它突然加入万星,任谁都没有料到。
重磅消息让众人议论纷纷,如遭受刺激的嗡鸣蜂群,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掌声。
韩老爷子带头鼓掌,笑着向楚弗唯示意。
喧闹中,白纱女子上前一步,她头戴昂贵的蓝钻冠冕,优雅又不失大方地行礼,不像结婚的新娘,更像权势加身的女皇,迎接众人的庆贺之声。在她的背后站着两拨人,一侧是面容祥和的父母,一侧是沉静鼓掌的丈夫。
台上人言笑晏晏,台下人脸色晦暗。
韩暌惊道:“什么意思?涎玉斋改姓楚了!?”
“难怪老爷子将‘鲛人泪’都拿出来,我以为是……”贾珂妍捂嘴,“没想到……”
涎玉斋是知名的珠宝品牌,名为“鲛人泪”的蓝钻,更是镇店之宝。
她原以为老爷子送出蓝钻,以示对万星大小姐的重视,没想到送出的竟是涎玉斋!
“胆子倒是挺大。”韩旻熊神色阴鸷,盯着韩致远,冷哼道,“就怕肥水流了外人田。”
*
婚礼的主要流程结束,接下来就是敬酒环节。
楚弗唯和韩致远换上敬酒服,辗转、周旋于桌椅间,跟现场的宾客谈笑。俊男靓女所到之处,皆响起溢美之声,尤其是二人装束,更叫人赞不绝口。
楚弗唯已经摘下“鲛人泪”蓝钻王冠,身穿便于走动的中式改良礼裙。精致的暗纹布料,古典和现代元素的碰撞,简约设计配上“金翠满堂”系列珠宝,藏不住的瑰丽和华彩。
“金翠满堂”和“鲛人泪”一样,都是涎玉斋的镇店珍宝,前者用的是黄金和翡翠,后者用的是蓝钻。与其说万星大小姐在炫耀首饰,不如说她在炫耀到手的公司。
贾珂妍的目光在楚弗唯身上流连许久,这才收回了视线,偷瞄身边的丈夫。
韩旻熊是韩致远的叔叔,自然要祝贺侄子新婚。他看了看韩致远,又端详起楚弗唯,长舒一口气。
“我大哥走得早,致远很不容易,现在看他成家立业,我这个做叔叔的,总算也能放心了。”
韩旻熊故作和煦,又看向韩致远,举杯道:“马上就要深入集团工作,青年才俊,不可小觑啊!”
韩致远听对方提起父亲,无波无澜的眼眸,总算是溅起涟漪。他眉毛微动,手腕却没晃,既没有碰杯,也没有放下,反问道:“二叔真放心了?”
韩旻熊一怔。
四周的空气凝滞,微妙的暗流涌动,突如其来的对峙。
众所周知,韩致远和韩旻熊关系平平,一是两人正争夺集团权力,二是早有传闻,韩致远的父亲离世,似跟韩旻熊有关联,只是没有证据。
韩致远态度直白,韩旻熊敛起笑意。
双方一时都没说话。
没准是局面僵持,韩老爷子察觉异样,他抬眼看向这边,缓缓地蹙起眉头。
这叔侄俩不会在结婚典礼上打起来吧?
楚弗唯暗道不妙,她可不想在升官发财的日子里,由于他俩当众斗殴,将涎玉斋闹上热搜。她刚刚走马上任,就惹出恶性事件,多少太晦气了。
思及此,楚弗唯主动解围,跟韩旻熊碰杯,含笑道:“什么青年才俊,二叔阅历深厚,多指点他才是。”
韩旻熊看向她,这才脸色稍缓,接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付过去。
待到楚弗唯和韩致远离去,方才的摩擦就如一滴水,消失在茫茫大海里,再也捕捉不到浪影。
韩暌皱起眉头:“爸,他什么态度啊。”
“这态度就对了。”韩旻熊挑眉,“还是年轻,心气太高,藏不住事。”
韩致远对他夹枪带棍,他反而放下心来,要是对方亲近热络,举手投足游刃有余,那才是城府颇深、防不胜防了。
比如跟侄子闪婚、扑朔迷离的万星大小姐。
贾珂妍用手猛戳儿子,恨不得戳出个洞来:“净说人家呢,不瞧瞧自己,怎么不见你从你爷爷手里搞股份呢?”
韩暌撇嘴:“他不就攀上高枝,那是他的能耐么?要是没跟楚弗唯结婚,他现在跟我一个样儿,不就是爷爷替他抬身价吗?”
“那你怎么不去攀!?”
“切,爬那么高,也不怕摔死。”
韩暌被母亲训得心烦意乱,更加厌烦两面派的堂哥,韩致远向来会装样子,不然也讨不到爷爷和楚弗唯的欢心。无奈他的父母爱攀比,总要借此来责怪自己。
但男人没有经得起查的,随便扒拉一下,迟早都要翻车。
韩暌眼珠子一转,很快计上心头,嘀咕道:“我就不信他还能装一辈子。”
只要韩致远爆出丑闻,不等韩旻熊等人出手,估计就先被万星整死!
另一边,楚弗唯带着韩致远离开,避开打招呼的宾客,在角落里悄声交流。
“你爷爷喜欢阖家幸福、团团圆圆,再怎么讨厌他,好歹装一下吧。”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韩致远:“我可从没见你装或忍过。”
“确实。”楚弗唯叹息,“但你不能跟我比,咱俩身份不一样,这不是自取其辱?”
“?”
她的语气过于坦荡,竟能将嘲讽的话,都说得光明磊落。
韩致远怔愣片刻,随即不怒反笑:“真亏你说得出口。”
恍惚间,他想起跟她初次相逢,也曾被她的放肆震慑。
那时,父母带他前往儿童画展,不经意在获奖作品《繁星》前驻足。灵动绚烂的颜色,妙趣横生的笔触,引来母亲的阵阵赞美,但年纪尚小的他却不屑一顾。
他不懂绘画,但懂人情世故。
这里美其名曰儿童画展,推选出各式各样的奖项,实际只是名流富贾的游戏,获奖者必然是富家子弟。至少在他看来,没什么含金量。
“这也不难。”韩致远盯着画作,漠然道,“比家世罢了。”
谁曾想此话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那你怎么不上榜?是不喜欢,还是做不到?”
清脆童声在背后响起,韩致远转过头来,就看到陌生女孩。她跟自己年龄、个头相仿,穿着鹅黄色的休闲卫衣,两只手悠闲地揣进兜里,衣着简约却质地上佳,显然家境不凡。
“什么?”
“换别人说这话,我就不插嘴了,但你也是个有钱人吧。”
小女孩上下打量起韩致远,丝毫不惧怕他身边的大人。灯光下,她的水晶发饰闪闪发亮,光晕流转到略显刺眼,叫人不敢直视。
她无辜地歪头:“所以你不上榜,是不喜欢,还是做不到?”
对方的语气松弛、态度自然,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搭配玉瓷般的稚气容貌,甚至分不清是天真无邪,还是恣肆狂傲。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楚弗唯,她不光是获奖作品《繁星》的作者,更是万星集团何栋卓的独女。
《道德经》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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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弗唯”本该代表谦虚内敛,但在她身上却完全颠倒过来。
那年,韩致远尚且年幼,接触的同龄人也少。同阶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