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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艳煞-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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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明温闻这事,押了口茶,也没说话。
  倒是刘钊道,“陛下,若您实在不喜秦王妃,卑职去造成意外解决了,也不是难事。她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萧明温抬手制止,“你当朕儿子脑子是摆设?这天子脚下,帝都皇城,一个亲王王妃莫名其妙死了,能是意外?还是他的王妃!”
  “罢了,朕便这么一个像样的儿子,且随他。”
  如今有个陆氏女,女子心思或婉转或嫉妒,在情爱中碰壁,便都能化刺。
  七郎尚且对她不设防,且由她慢慢磨去。
  左右自己罚叶氏,不过借人吐口浊气而已。没必要同自己儿子闹太僵。
  萧明温合了合眼,到底还是冷哼了声,“瑕染白璧,如此糟污,实在毁朕多年雕琢的美玉。且留着日后慢慢看吧。”
  他深叹了口气,不由想起先后。
  若是他们的孩子在,方是真正的圆满。
  何如眼下,萧昶无脑且不论。剩下的两个,后院迎的都是什么货色!
  如此念之,他眼下阴翳更深。
  只再次落话道,“你且将心思放在霍靖身上,该追便追,该诱则诱,给朕数管齐下。”
  数十年御座高坐,他很清楚,斩草需除根。何况是那二人之子。萧明温不信,他会这般就此隐于世间,定会回来的。
  而三十年夫妻,她孕四子,却独独给一个乱臣贼子生了孩子!
  最后一口茶未曾饮下,杯盏被他扔在案上。杯盖跌下,发出两声刺耳的声响。
  *
  萧晏从刑卫所出来,去了趟昭仁殿。
  一趟公差往来,他已经二十余日不曾来探望母亲。
  他原也知晓,自皇后故去,天子已经极少入后宫。而自己母亲本也不待见他,这些年完全是看在自己与兄长的面上,应卯罢了。
  然这厢闻贤妃低叹,道是许久不见你父皇。
  萧晏不由蹙眉,“不见父皇,母妃不是乐得清闲吗?”
  贤妃摇首,“他在前朝可有什么变化?”
  萧晏想了想,“父皇于朝政上,惯是清明。除了提拔萧昶给儿臣添堵,其他尚好。朝中运作也一切如常 。”
  他饮了口茶,愈发疑惑,“母妃如何问起前朝的事?”
  “没什么,阿娘随口问问。”贤妃笑了笑,“皇后仙逝,你父皇变化甚大,上了年纪,身子骨总没有早年硬朗。阿娘想着于前朝事上,他是否也没那般伶俐了。”
  贤妃将提前准备的膳食推给萧晏,“倒不是挂心他,乃担心你。别他自个不行,便将什么事都挪给你,弄得你连轴转。”
  “你十月婚期将近,阿照又无母家帮扶,她阿姐亦是才入王府,不熟此间事宜、规矩。届时六局裁衣、制冠、种种事务繁琐,你且多伴着些她。”
  “这洛阳高门,世家贵族……””贤妃顿了顿,仿若想起自己初入宫闱的那两年,笑道,“多来尚有人瞧她笑话。”
  “但若你在身边,便也无人敢置喙。”
  “七郎明白的,阿娘放心便是。”萧晏从贤妃手中接过桂花酿用着,余光扫过自己母亲怅落寡淡的神色,纵是嘴角噙笑也虚无得很。
  本欲安抚几句,然言语无力,他亦甚少开口。
  左右,他同长兄好好的。也能让母亲欣慰,让她眼中聚光。
  五月日头明艳,清风扶柳。
  大好的辰光,贤妃的怅然神色亦不过片刻,转眼复了容光,拉着儿子将这日里自个亲手做的膳食都尝了个遍。
  日影偏转,风中多了分热气。
  萧晏推过那碟玉露团,求饶道,“阿娘放过七郎吧,我还应了阿照,同她一道用午膳的。这、我今个晚膳都用不下了。”
  这说着话,宫人来禀,道是清河县主来了。
  “正好,且给清河用吧。”萧晏摇开扇子,换了个离桌案稍远的位置坐。
  瞧小姑娘衣衫素雅,盈盈入内。
  贤妃自是欢喜。
  数日前,陆晚意陪她用了顿晚膳。欲言又止了半晌,原以为又是来求她入王府之事,不料恰恰相反。
  小姑娘道,“挣扎多时,方看破情障,许是一时念起而已,时日流逝,便淡了心思。既这般,望娘娘莫与殿下论此事,免得以后彼此尴尬。”
  深闺女郎的最是皮薄羞怯,贤妃自然答应。
  “清河见过殿下。”陆晚意福了福。
  萧晏正饮着山楂水消食,也没应声,只用扇尖指了指案桌。
  “过来,坐这里。”贤妃笑道,“给他做了一桌吃食,结果他要留着肚子回府陪自个媳妇用,愣是不肯张口。真就心整个偏了!”
  “咱娘两吃。”
  “殿下哪里偏心了?分明吃了这般许多。娘娘才偏心,瞧瞧,好几个碟子都空了,留得残羹与清河。”陆晚意坐下看了眼萧晏。
  萧晏搁下茶盏,摇开扇子,“还是清河明辨是非,还本王清白。”
  “娘娘,清河错了。”陆晚意盛了碗小天酥奉给贤妃,哀怨道,“便该顺着娘娘的话说,这下好了,熬了锅樱桃露,殿下定是不会用了。”
  说着,示意侍女奉上来。
  “你不会故意挑本王吃撑的时候,送这东西吧。”萧晏摇扇的手顿了顿,走上前来,认命道,“给本王盛半盏。”
  这是凉州特有的一道甜食,只是制作繁琐,樱桃又稀少。
  是故每年也就五六月份才能尝个鲜。
  陆晚意自来洛阳,至今第六个年,每年都给做了分与萧晏。
  贤妃因不喜樱桃,如此便全是萧晏的。
  “罢了!”萧晏止住她,“这东西比金子还难能弄,留给阿照吧,她最喜欢甜食。”
  说着,让人合盖装盒。
  陆晚意浓蜜睫毛覆下,兀自笑了笑。
  陪同贤妃用膳的那日,晌午她被召去了一趟勤政殿。
  陛下给了她一颗“相思豆”,说或许可以全她心意。
  今日她闻萧晏不顾天子颜面、罚了邢卫所对叶照用刑的人,便知她在他心中分量。大抵等他心甘情愿填充后院,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情起,又岂是这般容易便情灭的。
  她亦不求情深,唯求长久相伴罢了。
  是故,她把相思豆放在樱桃露中。
  谁承想,六年了,头一回他不饮甘露,只是为了留给他妻子。
  陆晚意有些恼怒,心中想得便更多些。
  她想,也对,若是让他此刻在此地用一口,便是一会自有法子引他入自己的殿阁,但若他为了叶照翻脸不认。
  她又能怎么办呢?
  还不如让他带回王府用下,再借机行事。
  相比他,叶姐姐好说话多了。
  “殿下糊涂,叶姐姐用不了这个。她不是身子阴寒,不能饮冰吗?且这里头还有青枣碎,西瓜酿,都是至寒之物。”
  萧晏用扇尖敲了记眉心,“本王尽想着这是甜口的。”
  “终究是殿下有口福。”陆晚意笑道,“叶姐姐得空吗?若得空,现下我随殿下同行,去看看她。”
  萧晏颔首,“她也念叨你,走吧。”
  马车驶向秦王府。
  一路而来,陆晚意尚且还在思虑,让萧晏用下自是简单。
  他知晓樱桃露即使搁冰鉴中存着,也就两个时辰的新鲜。他一贯挑剔,定是稍后便用了。
  只是该如何待他用后,支开叶姐姐呢?
  许是天要助她,才下马车,府门口,廖掌事便来回话,道是湘王妃来接了王妃,两人去朱雀长街逛了。
  “去多久了?”萧晏问。
  “回殿下,去了近一个时辰。”廖掌事道,“王妃说了,您不必去寻她,未时正她便回来了。”
  萧晏点了点头,尤觉腹中已经不再积食,目光落在食盒上,吩咐道,“将樱桃露拿去冰镇,一会送来清辉台。”
  日头正好,漫天流云。
  他摇着扇子侧身对陆晚意道,“我们手谈一局,候候你的叶姐姐。”如此将人请入了府门。


第57章 、晋江首发
  清辉台偏殿中; 萧晏和陆晚意隔案几对面坐着。
  一局落子未几,萧晏便蹙了眉头。
  他用扇尖扣了扣桌案,发出一记声响。陆晚意忽地抬了下眸。
  “想什么呢?你看你落的什么子?”
  陆晚意扫过棋局; 竟是有些迷茫; 突然便忘记方才落子的位置。她心神都在那盏樱桃露上,未入府门前,尚且觉得无有困难。
  一记催、情的药,一双男女。
  且他们年少相交; 有与旁人不同的情意。
  水到渠成罢了。
  可是待入府穿堂,坐到这里,她浑身生出一种莫名地不自在。
  先是掌事姑姑; 告知王妃的去向。
  再是医官; 回了这日王妃的按脉、用药、气色。甚至王妃还在喝坐胎药,他们已经开始预备又要一个孩子了。
  接着是司膳,呈了王妃午膳的食谱,和晚膳点的膳食。
  萧晏或闻或阅; 竟半点没有敷衍,细致地如同批阅兵部的文书。偶有改动譬如食谱的增减,谨慎又似调换沙盘布阵的旗帜。
  还有这府中两片池塘; 周围都上了护栏; 自是因为王妃眼疾之故。
  途径翠微堂,原本东西各有的一片竹林,如今只剩东头那处,西边的全砍了。
  萧晏说; 是为了腾出地给她练功所用。
  秦王府地广院阔; 哪里没有一块空地; 何必砍掉植了近十年的竹子。
  萧晏又说; “她不是看见了吗,行走不甚方便。”
  那又何必练武。
  萧晏继续道,“她喜欢。”
  入了这清辉台,虽是无有改变,布置一如往昔。
  然陆晚意还是看见了,萧晏除了举行加议会才开的议政堂,眼下无事也开着门。
  问他可是下人忘了锁门。
  他道是很久不关了,你叶姐姐嫌弃我里头暗格的机关,说要给我重新制。
  她现在方便吗?
  萧晏道,“不方便。”
  那如何不关上。
  萧晏挑眉,“没说要关。”
  陆晚意默了一瞬,目光落在东面书房。
  那个地,整洁连书卷排放都是一致方向,开窗采光、合门纳阴都有规定时辰,入内还需换履净手,书案非笔墨不得放。
  然而如今,那背椅上竟挂着一袭披帛,书案一角灿灿发光的是一支缠金红宝石步摇。
  这府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个女子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填满王府,竟能改变眼前人过往说一不二的习惯与规矩。
  更有,这清辉台的整个气息都变了。
  以前永远都是丝丝缕缕沉水香又冰又甜的味道,眼下却是时断时续的药膳淡淡的苦涩,还有挥之不去的一个女子的胭脂味。
  陆晚意坐在这里,欲行那等事,便觉被一张无形的网慢慢包裹。而铺天盖地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气息让她闻之窒息。
  所以,往后她便要生活在这样的情境里,连呼吸都困难,连喘气都压抑。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般无保留地改变,心甘情愿地退让。
  “不下了。”陆晚意拂乱棋局,“我尽想着叶姐姐。”
  “哎——”萧晏靠在背椅上,笑道,“都多大了,还这般耍赖。”
  陆晚意抬眸看他,“平素,殿下和叶姐姐也是这般打发辰光吗?”
  萧晏闻这话,突然愣了愣。
  他琴棋书画,弓马骑射都不差,便是女红厨艺也甚好。
  可是,好像两辈子,他也不曾与阿照这般隔案对弈,对镜作画,甚至不曾策马驰骋。
  他们在一起时,他总觉时光匆匆,转眼旦夕。
  恨不得一日作两日过。
  有她的辰光,如何便流逝的那般快?
  无她,便觉时光静止,分外难熬。
  譬如此刻,他都已经望了三回沙漏,然却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殿下?”陆晚意唤他。
  “阿照不善这些。我们……”萧晏回神,看案上棋局,“好像未做什么,这时间便过去了”。
  “这是无趣。”萧晏亦嫌弃地点了点棋子,“不若你把樱桃露方子给本王。”
  “新妇洗手做羹汤,自是佳话。但叶姐姐不方便吧。”
  萧晏已经拿了笔墨过来,“她连粥都不一定能熬稠,本王自个做。”
  陆晚意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口,却也不曾言语。
  因为有远比听到秦王殿下做汤食让她更不可思议的事。
  她初时只是闻到了一股女子口脂的馨甜,凝神观来处,竟是萧晏手中那只笔,上头赫然留着两个牙印。
  她自及笄,便有嬷嬷教导床帏之事,也得画册看过那些姿态各异的周公礼,配着文雅名。
  横笔如笛,咬口掩声,贝齿留印。
  遂得名,“伊人奏笛”。
  不知是幻想的画面,还是残留的口脂香,亦或者是面前一个有曾洁癖的人如今竟能够忍受笔杆的破损,和旧日的气味这个认知,总之这一刻,陆晚意觉得若是三人同舟,首先溺亡的一定是自己。
  她实在受不了,这里的一针一线,一笔一衫,都是另一个女子的痕迹。
  甚至于风中,空气中,都弥散着她的气息。
  这是她今天入府前从未想过的。
  她的认知里,譬如那深宫之中,妃嫔各有寝殿,争斗是有,可也有相处和谐的。闲来并肩游湖,携手赏花。
  但是帝王养心殿中,便独独是帝王一人尔,纵是偶有传召,又岂会如这清辉台,被一个女子一层层渗透。
  这哪里是府中家主的独居之所,分明是为妻者的另一个院落。
  可是,明明她不是有翠微堂了吗?
  太难忍受了!
  陆晚意低垂着眼睑,半日不曾回应。
  “清——”萧晏观她一张红涨面庞,沉沉低着,自不会想到陆晚意此刻所想。
  姑娘脸红羞涩,不敢示人。
  萧晏心一提,目光落在手中那支笔上。
  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怎就拿了这支笔,一时尤觉歉意,寻话掩过。
  只冲着外头道,“催一催司膳,把樱桃露送来。”
  “等等!”陆晚意闻此话,猛地回神。
  萧晏带着疑惑看她。
  “我去吧,省的他们冰多冰少败了口味。”
  “有劳!”萧晏往袖中自然收了笔。
  殿中剩他一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目光扫过滴漏,叹时光漫长。
  好不容易一日休沐,却大半日没见人影。
  且看入夜,如何收拾她!
  他又恼又憾地想着,未几又来一桩让他连恼带憾的事。
  陆晚意回来了,道是不慎砸了樱桃露,只能等明岁了。
  萧晏看着她用巾帕捂住的划破带血的手,哭笑不得,只指着外头侍者道,“去,赶紧把医官唤来。”
  陆晚意瞥了眼传话的侍者,低声道,“不必这般麻烦的,殿下处不是有红爻粉吗,止血固伤最好。我不怕疼的。”
  “倒不是忧你怕疼。”萧晏笑道,“原被你叶姐姐折腾没了。”
  “叶姐姐何时受了这般重的外伤?那一瓶下去,她可受得住?”
  萧晏闻言,想起两年前叶照初入府时,为掩身份自伤手掌,如此一瓶红爻粉倒下去……换他估计也要疼出一身汗。
  她是真能忍。
  “她故意倒的。”萧晏摇着扇子,又看过一次滴漏。
  陆晚意看他神色辨不出话语真假。但不论真假,他不在乎那瓶从千里之地的南诏植回来的种子,由苏合研制三年才得的止血粉,这点是真的。
  他眼里,在乎的仿若只有那一个人。
  陆晚意离开秦王府时,叶照还不曾回来,萧晏站在门口送她。
  她道,“殿下请回吧。”
  萧晏道,“你叶姐姐就要回来了,本王且迎迎她。”
  陆晚意落下车帘,轻轻摸着余痛未消的手指。
  若不是他要迎他王妃回家,自也不会送她出府。
  以往不都是那一句,“廖掌事,好生送县主回宫”吗?
  这遭,原是顺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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