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迷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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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厌幽黑的眼瞳紧紧盯着她。
他知道那个冷淡、理智又克制的闻盈重新回来了,回来得这样轻易,就好像先前黑暗里依偎的耳鬓厮磨和推心置腹从未存在过。
也许她宁愿从未存在过。
“不用这么见外。”秦厌看着她,勾了勾唇角,没什么笑意,很慢地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外人。”
闻盈抿了抿唇。
她在微冷的夜风里和闻弟弟并肩看秦厌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在追你?”闻弟弟扶着她上楼,随口问,“你不喜欢他,但你俩是合伙人,暂时没法拆伙?这确实蛮尴尬的。”
闻盈怔了好一会儿。
“没有,不是。”她解释,“没这回事。”
闻弟弟似懂非懂。
“所以到底是没有哪回事?”他问。
是,秦厌并没有在追她。
还是,她并没有不喜欢秦厌?
闻盈沉默了很久。
闻弟弟一直在等她的回答。
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话。
第21章 迷恋
脚腕扭伤是一种不那么起眼,但又十足磨人的痛苦。
“闻总,那我先走了?”小助理在玻璃门边探头探脑。
闻盈抬起头,才惊觉窗外夜色已深,黑洞洞的玻璃窗倒映出她懵然疲惫的面容,精致妆容也压不下的憔悴。
“这么晚了。”她如恍惚中初醒,怔了片刻,朝小助理点点头,“辛苦了,下班吧。”
小助理露出点欢欣的神色来,但却没急着走。
“闻总,”小助理犹豫了一下,“Q市那边的客户今天又提新要求了,问您什么时候能过去重新商定一下。”
闻盈怔了一下,那是公司相当重要的客户,难缠程度和重要程度成正比。
钱难赚,之前每次和这个客户对接都要闻盈亲自出面赔笑,有时她见客户比客服更客气卑微。
“我知道了。”她轻呼一口气,很用力地抿了抿唇,挤出一点只能算平淡的弧度,“我和他们联系一下,明天再告诉你具体安排。”
她如此希望话题能就此终结。
但小助理用更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
“还有一件事,闻总,”小助理吞吞吐吐,“海诚那边好像出了点资金问题,那咱们合作的项目……”
坏事一桩接一桩,永远不会挑拣合适的时机。
闻盈紧紧闭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这事。”她尽力冷静地说,“我和秦总之前讨论过,很快就能拿出方案。”
小助理点点头,稍稍安心,小心翼翼地收拾东西,又轻又闷的关门声把近乎孤独的静谧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闻盈轻轻揉着太阳穴,在这无人的寂静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她用力向后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伸手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打算抽一支卫生棉条出来,然而手伸进包装袋,却摸了个空。
她微怔,意识到她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很久没关注过办公室里的卫生用品存量,自然也就谈不上及时补充。
闻盈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其实写字楼一楼就有便利店,现在下去买也不难,但她刚扭了脚,上下一趟不知有多麻烦。闻盈终究是有点爱惜体面的,不太想一瘸一拐遇见别的楼层的陌生人。
她扶着桌子,靠着办公椅下的滑轮滑到旁边的立柜。她依稀记得之前买东西的时候也在里面放过一段时间,也许里面还有留存。
闻盈扶着椅子站在那里,心烦意乱地把立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一个没拿稳,文件夹往侧面一翻,里面的纸页纷纷扬扬飘了一地,气得她干脆把空荡荡的文件夹往地上用力一扔,无名火不知从哪来。
硬塑料的文件夹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在沉闷寂静的办公室里变成一声巨响。
闻盈望着地上的纸页,忽然特别疲倦。
她没立刻去捡,反倒把自己深深埋进办公椅里,撑着额头,紧紧闭上眼睛。
意料之外的脚步声响起。
玻璃门轻轻敲响,像是有些迟疑,慢慢地打开了。
闻盈在不明的惊慌里抬起头。
秦厌站在光与影的交界,明亮的灯光洒落在他侧脸,勾勒出很明晰英挺的轮廓。
他微微皱眉,带着点担忧,很专注地看向她,目光触及到地上撒落的纸页,微微一顿。
闻盈不自觉握紧办公椅的扶手。
她没说话,也不太想解释。
秦厌也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屈膝,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纸页,按照页码顺序一一理好,重新塞回文件夹。
他抬起头,平静地和她对视,把文件夹递到她面前。
闻盈坐在那里,抿着唇看他。
“你怎么还没走?”她垂下眼睑,伸手接过文件夹,轻声问,“都这么晚了。”
“你不也还在?”秦厌没直接回答。
他目光扫过大敞着的柜门,顿了一下,“你在找东西?”
闻盈看着他。
其实工作压力大、情绪失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是这一幕被秦厌见到让她有些难言的惊慌。
她不想在秦厌面前失态。
可她在秦厌面前又何止一次失态?
闻盈往椅背上一靠,破罐子破摔,“我没有卫生棉条了。”
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她甚至有种近乎快意的感觉。
秦厌绝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怔住。
透亮到近乎苍白的灯光下,闻盈很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灯光把她白皙的皮肤照耀到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充满距离感的秀丽。她幽黑澄澈的眼瞳里几乎没什么情绪,像是一种疲倦到极致的冷漠。
秦厌看着她,不期然竟想起那盒融化了的香草味冰激凌。
怪不得,他想,原来是因为这个。
在这念头之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不言的尴尬,在他生命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如此直截了当地向他提起这样的话题,哪怕是阮甜,他们也从来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
他罕见地有些失措,“呃,这样——”
秦厌目光扫过闻盈冷淡克制的神色。
他顿了一下。
“那你怎么办?”他低低地问她,仿佛忽然又重拾往日的沉稳,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镇定面对。
闻盈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整理起手里的文件。
“没事。”她说,白得刺眼的灯光拂过她的面颊,透露出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冷漠,“待会去便利店买。”
秦厌皱眉。
“你这样方便吗?”他目光下移,看向闻盈的脚踝。
闻盈很轻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她语气微妙。
秦厌顿了一下。
“你就在这别动了,”他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去帮你买。”
闻盈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秦厌真的这么说,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不用了吧?”她下意识婉拒,“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跑一趟没几分钟。”秦厌平静地说,“举手之劳。”
闻盈微微抿唇。
她此刻忽然生出点不安的悔意了,这不安并不来自这件事本身,而是更微妙的、悬在她和秦厌之间的、她也许无法控制的东西。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她深心里不死的浮念。
“我……”她仓促地开口,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又停下,无言。
秦厌凝视着她。
“闻盈,”他很低沉地说,“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他很快又笑,像是想缓和气氛,苍白到耀眼的灯光勾勒他清秀英挺的轮廓,他幽邃的目光长久地追随着她,唇边带着点微浅但真切的笑意,又好像有点因她而生的忐忑,被他用镇定掩盖。
“你放心,”他玩笑,“还没资本家到压榨伤病员的地步。”
闻盈垂下眼睑。
他们相顾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秦厌下楼去便利店,闻盈则滑动椅子重新坐回桌前,沉下心来把先前剩下的一点工作做完。
秦厌回来时她已很专注地工作了起来。
他安静地站在一边凝视了她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把大塑料袋轻轻放在小沙发上,动作很轻地带上玻璃门,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
闻盈在他关上门后抬起头。
她微微抿着唇,长久地望着合拢的玻璃门,茫茫然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把小沙发上的塑料袋拎了过来。
大概是不知道她习惯用哪种,也不好意思细问,秦厌把每个牌子都买了两包,全都塞在塑料袋里,整整一大袋。
闻盈凝视了手里的塑料袋很久很久。
在一片寂静里,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闻盈关掉办公室里的灯,把玻璃门轻轻合拢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秦厌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们安静地并肩走向电梯间。
闻盈的动作很慢,秦厌伸手扶她。
他们在一片寂静中交换着和工作有关的意见,又在言语的尽头一起归于寂静。
“如果,”秦厌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最近太累,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闻盈微微偏过头,目光在他侧脸上轻轻一瞥。
“这么好说话?白分我一半的股份,让我坐享其成,你岂不是亏死了?”她很微妙地说,“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这当然是句没意思的玩笑话。
但秦厌很淡地笑了一下。
“我会亏吗?”他反问,声线低沉。
闻盈眼睫颤了颤,似叹非叹。
“也是,你这么精明,怎么会亏?”她轻轻一笑。
秦厌顿了一下。
他忽然偏头看她,幽黑的眼瞳紧紧注视着她的侧脸,把她的每一点细微表情都收拢。
“不会亏吗?”他又问。
闻盈却没有看他。
她安静无言了很久,才很轻地开口,“谁知道呢?”
秦厌忽然停在那里。
闻盈走了两步,回头看他。
微黯的灯光里,他目光灼灼如星火,仿佛带着真切的热意,毫不掩饰地将她淹没。
“闻盈,”他声音低沉,“这次我想得很清楚。”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甚至祈愿能回到那个被悬崖狂风沉浸的夜晚,说出他已确定的答案。
“我现在比任何一刻都更清醒。”他说,“当初的那个问题,我想再问一次你的答案。”
闻盈垂眸。
“什么问题啊?”她故意装不懂。
可话尾微扬,就像指尖在雾蒙蒙的窗上三笔勾出的笑脸。
那一点点浅淡又上扬的弧度。
秦厌眼里的星火砰然绽放。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来。
“不记得了?”他懒洋洋地笑,几乎有些重拾罕见眉眼飞扬的少年意气,“那我再问一遍。”
秦厌目光紧紧注视着她。
“闻盈,”他低声说,用尽郑重,“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闻盈的目光紧紧贴着他的面庞。
这可真不够理智,她想,这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怎么办呢?
兜兜转转好多年,她还是心动。
偏偏心动。
在微凉的晚风和微黯的灯光里,她垂眸,似叹非叹,侧脸轮廓温柔似画,去拥抱很多年前、青春年少的梦。
“好啊,”她说,唇角微扬,“那就试试嘛。”
第22章 迷恋
…33…
热恋时就像醇厚的牛乳。
所有的甜都隐秘地藏在悠远纯粹下,明明没有一点酒精,但已心甘情愿沉溺沦陷。
“最近恋爱了?”天南地北采风见朋友的尤女士难得入住她的公寓,在昏沉的暮色里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掖了掖身上的睡袍,很有兴致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闻盈,“还是你那个学长吗?”
闻盈握着眉笔的手顿了一下。
她记得她只和尤女士提过秦厌那么一两次,而且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用这个提亮。”尤女士弯下腰,宝石蓝美甲的小拇指在眼影盘上虚虚点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从镜子里和闻盈对视,很狡猾地笑了起来,“女儿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可妈妈什么都猜得到哦。”
闻盈抿了抿唇,不接茬。
她轻轻放下眉笔,按照尤女士的指点补眼影。
“秦夫人可不好相处哦。”尤女士刻意地叹气,“她这个人,要求很严格的。”
闻盈确实被尤女士钓到了。
她微微皱眉,“很严格?”
“她还是有点名气的呢。”尤女士微妙地笑了起来,“她以前是学服装设计的,天之骄女,可惜性子太要强了,接受不了别人比她强——除非真的惊才绝艳,否则这样的性格可没法在这行混。”
但凡是和艺术搭边的行业都吃天赋,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你再怎么努力也望尘莫及,到哪说理去?
秦夫人出身优渥,性格极度好强,从来没输过谁,本身也有点天赋,一直顺风顺水,没想到某次公开比赛遇上了一个真正天才的对手。
当时主办方和秦夫人家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给秦夫人透露过最终排名,甚至暗示可以为秦夫人进行暗箱操作,没想到秦夫人本性高傲好胜,反倒觉得这是更深的羞辱,一怒之下直接封笔退圈了。
“这样的婆婆可不好相处啊。”尤女士有点看乐子一样摇着头。
闻盈从镜子里淡淡地瞥了尤女士一眼。
“你不是一直说,只要享受恋爱的甜美就可以了吗?”她不太搭茬,主要是不愿意成为尤女士的乐子,“怎么轮到我这,只是谈个恋爱,你连婆媳关系都考虑起来了?”
尤女士耸了耸肩。
“你和我又不像,我女儿还是有点传统的。”她很没所谓地把玩刚做好的美甲,“校园时代还是不能遇见太喜欢的人,不然就得吃点爱情的苦头了。”
尤女士其实是主张及时行乐的那种人,认为尝尝爱情的苦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不过也不能太苦,那就成了冤种了。
闻盈最后一遍检查妆容,“啪”地盖上口红,拿起旁边的坤包,站起身。
“今天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她很有条理地安排,“冰箱最上层有鲜牛奶,你睡前记得热一杯喝,省得又睡不着。”
到底是亲闺女会疼妈妈,尤女士几十年的老习惯,天南海北地跑,自己都会忘,上一个提醒的还是三年前闻盈外婆还在的时候。但尤女士这种女A死都不搞煽情的。
“啊?”尤女士眼神真诚懵懂,“你今晚还回来啊?”
闻盈回给她一声冷笑。
厚厚的防盗门在极致的静谧里关上了。
闻盈走进电梯间,在侧边的镜中无意间瞥见自己的侧脸。
其实尤女士说得还蛮对的,她很浮泛地想,校园时代不能遇到太喜欢的人,否则就容易自讨苦吃。
可走出电梯间,在视线尽头看见秦厌在暮色里等她的时候,她又忽然把那些话都忘记了。
至少,至少这一刻,她总可以享受甜美的吧?
这就够了。
喜欢就是酸酸、苦苦、甜甜。
自找的酸,自找的苦,自找的甜。
…34…
可能人真的经不起念叨,闻盈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地遇见秦夫人。
始料未及。
“闻小姐?”当她坐在商场六楼排队等号的时候,有人坐到她旁边,很优雅地摆弄了一下耳坠,朝她露出很矜持的微笑,“你好,我是秦厌的母亲。”
闻盈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一次很普通的约会,竟然会遇上秦夫人。
老实说,她压根还没做好把关系进展到这一步的准备。
而秦夫人也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闻盈垂下眼睑,很礼貌地问好。
“秦厌去楼下拿饮品了,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