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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雪粒镇(出版书)-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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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正常的母亲,发现自己儿子正在计划杀人时,会是什么反应呢?
  反正肯定不会像金晓慧一样,充满赞许和欣慰。
  那天晚上,她躲在刘月家附近,满心期待着纪寒灯实施他的计划,结果等了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孩子连只蚂蚁都没杀,安安静静地从刘月家走出来,缓步离开。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金晓慧无比失望。
  她还以为自己生了个有骨气的儿子。
  罢了,还是让当妈的来吧。
  汽油味沁入鼻腔。
  黑夜与白昼缓慢交替。
  红唇女人勾起迷人微笑,缓步上楼。
  静文,放心。
  我来帮你报仇了。
  你结婚了,于是我也结婚。
  你不联系我,于是我也不联系你。
  现在,你死了。
  那么,理所当然地,我也会死。
  所以,放心。
  ……
  纪晖看着许茕茕脖子上的项链,终于明白了金晓慧发疯的理由。
  因为她忽然发现,那个她一直在乎的人,原来也同样在乎着她,于是,她开心地,冲动地,毅然决然地,甘愿为此付出一切。
  疯子的思维,一贯如此,不讲逻辑,没有道理。
  一生一世好姐妹。
  狗屁。
  纪晖忍不住笑起来,带着讥讽,揶揄,凄凉。
  许茕茕不明所以,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警惕地与他拉开距离,默默环顾四周,确认墓地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纪晖将她那点小动作尽收眼底,慢慢收起了笑,他觉得自己应该把真相告诉这个丫头。
  告诉她,他的妻子,纪寒灯的亲妈,发了疯,纵了火,杀了人,仅仅是为了帮她亲妈报仇。
  让许茕茕和纪寒灯这两个无忧无虑的小畜生,陪他一起背负这个疯狂的、沉重的、荒谬的真相。
  对。
  告诉她。
  可先开口的人却是许茕茕。
  “对了,纪寒灯已经在省城一家公司实习了,待遇不错,领导同事都很赏识他,一毕业就能转正。虽然从小就没有亲生父母的关爱,但他还是努力长成了一个勤奋优秀的大人。”
  非常阴阳怪气。
  果然还跟三年前一样擅长气人。
  纪晖瞪向她,道:“放心,他妈已经没了,将来用不着他帮忙养老,不用担心我们会赖上他。”
  许茕茕愕然:“没了?”
  “嗯,没了。”纪晖握紧拳头,又缓慢松开,“扔下我一个人跑去过好日子了,那个薄情寡义的贱人,枉我们二十多年的婚姻,翻脸无情,说跑就跑,真他妈没天理!”
  许茕茕:“……”
  搞了半天是老婆跑了。
  “既然金阿姨跑了,那您干嘛还过来给我妈送花?”许茕茕疑惑。
  “因为老子重情重义!”?p纪晖激动道,“因为老子答应过她的事从没有食言过!你听着,只要老子还活着一天,每年农历十月初四都会过来给你妈送上一束花,老子就是要证明给金晓慧看,什么叫真感情!什么叫真义气!”
  许茕茕:“……”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仿若醉了酒的中年男人。
  所幸他自顾自发了一会儿疯后,便转过身准备走人了。
  许茕茕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忍不住问:“你们这些年就一点都不牵挂纪寒灯吗?”
  纪晖随意地摆了下手:“送给你家的东西,那就属于你家了,丫头,你就负责到底吧。”
  果然还是曾经那个丧尽天良的老畜生。
  许茕茕狠狠白了他一眼,纪晖正巧绊了一下,差点栽向旁边一个坟头,踉跄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走一会儿停顿一会儿,步履蹒跚地离去。
  还不到五十的岁数,却已经像个迟暮老人。
  许茕茕轻叹,蹲下身,将墓碑前那束放歪了的山茶花摆正。
  纪寒灯的视频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许茕茕按下接听键,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有把见到纪晖的事告诉他。
  罢了,何必说出来给他添堵。
  许茕茕并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纪晖。
  往后的农历十月初四,赵静文的坟前,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色山茶花。
  雪粒镇(十五)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9…02 19:04 发表于江苏 268人听过
  图片


第23章 …烟花绽放之时…
  又一年冬。
  纪寒灯忙着加班,临近除夕还没有回家。
  小时候,每年冬天父母外出跑长途,许茕茕都是一个人在家等他们回来过年。
  收养纪寒灯之后,变成了他陪着她一起等。
  现在,又变回了她一个人。
  许茕茕闲着无聊,翻出毛线又开始织起了红手套,这一次是成年款。
  十几年前她织的那副红手套纪寒灯早已戴不上了,可他一直lvz悉心珍藏着,许茕茕曾提议拆掉回收毛线,被纪寒灯皱着眉阻止。
  抠门小孩儿。
  织完手套,纪寒灯还是没回来。许茕茕愤懑地扔下毛线,跑去沐煦家帮他做了一整天大扫除,晚上还亲自下厨做了饭。
  沐煦笑道:“茕茕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了。”
  许茕茕眉头紧皱:“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沐煦挑眉:“怎么?做贤妻良母不好吗?”
  “当然不好!”许茕茕夹了块豆腐进沐煦碗里,“女孩子还是自私自利贪婪一点才会过得舒心,千万不能当什么贤妻良母,会倒霉一辈子的。”
  “那为什么你一点都不自私?”沐煦吃下那块豆腐,“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那么好。”
  许茕茕愣了下:“我有对纪寒灯很好吗?”
  沐煦点头:“这些年,许叔叔和赵阿姨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跑长途,纪寒灯相当于是被你养大的。从小到大你一直很惯着他,说实话,都把他惯得都有点不知分寸了。要知道,这孩子归根结底是姓纪的,他不是你们许家人,人心难测,如今你父母离世,无依无靠,谁知道他内心深处藏着什么心思?你多少还是应该提防着点。”
  许茕茕沉默,一杯接着一杯喝水,喝到额头渗出细汗,她拿下围巾,随手挂在椅背上。
  沐煦继续说:“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你们那个家,跟某个城里姑娘结婚生子,从此离你越来越远,渐渐成为别人的丈夫,父亲,家人。而你,最多算是他的一个乡下远方亲戚,还是无血缘的。”
  许茕茕垂眸:“可他说他不会离开我的。”
  沐煦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信吗?”
  许茕茕默了几秒,摇头:“不信。”
  “是啊,”沐煦轻叹,“他和我们不一样,好不容易爬上金字塔的人,是不可能甘心退回来的。寒灯那孩子,从小就清高,孤傲,不安于现状,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留在省城再也不回来,我毫不意外。茕茕,纪寒灯并不是你的亲弟弟,不要对他投入太多感情,免得日后伤心。你把他当成亲人,他可不一定。”
  许茕茕咀嚼吞咽嘴里的菜,滑嫩的豆腐似乎长出了尖刺,重重刮过她的喉咙。
  “而且寒灯那么优秀,想在城里找个家境不错的漂亮女朋友肯定轻而易举,随时可能实现阶级大跃升,你真的不用为他操心。”沐煦道。
  “谁为他操心了?”许茕茕蹙眉,“不过,沐煦哥,你絮絮叨叨碎嘴的样子越来越像村口老大爷了。”
  沐煦无奈地笑,举起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许茕茕挺喜欢他们二人之间现在的氛围,轻松,随性,惬意,没了前些年的拘谨,偶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互相揶揄调侃,也大多带着淡然。
  饭后,沐煦散着步送许茕茕回家,路上的街坊又开始用八卦的目光打量他们。
  沐煦索性与许茕茕十指相扣,歪头冲她笑:“让大家看个够好了。”
  许茕茕也跟着笑:“说不定明天就会传出我们结婚的消息。”
  沐煦握紧许茕茕的手:“不如我们真结了吧。”
  许茕茕笑得更加灿烂:“好啊,如果结婚对象是沐煦哥的话,那我愿意跳进这座坟墓。”
  沐煦轻轻点头:“明天就去领证。”
  她没当真。
  她知道,他也没当真。
  走到家门口时,烟花突然升起。
  十指相扣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如此浪漫的场景,倒真像一对情侣似的。
  只是,身旁这个男人,并不爱她。
  许茕茕视线转向那个点燃烟花的人,赫然发现,对方竟是纪寒灯。
  他一身漆黑,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上把玩着打火机,冲她幽幽笑着:“喜欢吗?为你而放的烟花。”
  与沐煦相握的那只手忽然僵硬无比。
  许茕茕下意识想抽回手,理智又制止了她。
  凭什么?
  做姐姐的,凭什么要因为被弟弟目睹了她跟别的男人牵手而心虚?
  她牵得堂堂正正!
  先松开手的是沐煦。
  “城里的烟花果然漂亮。”沐煦笑笑,“你们姐弟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一直到沐煦走远,许茕茕都没有出声。
  纪寒灯直勾勾盯着她,问:“姐,喜欢吗?”
  许茕茕稳了下心神,开口:“怎么想起来买烟花的?浪费钱。”
  纪寒灯唇角上扬:“因为开心。”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她和沐煦牵手的事。
  许茕茕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心理纠葛有点多余,没再言语,推门进屋。
  刚踏进门槛,一个有力的胸膛就迅速贴上她的后背,修长的手掌牢牢箍在她腰间,炙热危险的气息袭上她耳尖:“姐,你还没回答呢,喜欢吗?”
  许茕茕根本无法动弹,只好老实回答他的提问:“喜欢,行了吧?”
  她以为他问的是烟花。
  可他抱得更紧,嗓音幽冷:“喜欢谁?”
  坐了一天车回到家,见许茕茕不在,纪寒灯拿出从城里买的烟花,守在家门口等她。
  然后,他亲眼目睹许茕茕和沐煦十指相扣着慢慢走来,两人在谈笑间对视,看上去亲密至极。
  冲过去拽走许茕茕。
  扑上去一拳挥向沐煦。
  冲她发火,嘶吼,哭泣。
  纪寒灯心??中闪过无数冲动,最终,他选择点燃烟花,在绽开的斑斓光色中,望向那对般配的璧人,缓慢绞碎自己的心脏。
  冷静。
  要冷静。
  许茕茕试着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愈发紧密的禁锢,冬天的棉服阻碍了他们的相贴,无法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这让纪寒灯压抑又烦闷,他嗅着许茕茕颈间的肥皂气味,呼吸沿着她的下巴缓慢往唇间转移,想去汲取她口腔里的温度。
  “纪寒灯,你给我适可而止。”
  许茕茕扭头躲开他的逼近,沉下脸。
  她似乎被他惹生气了。
  可纪寒灯舍不得放开她。
  他轻吻她的头发,低哑道:“你就那么喜欢沐煦?”
  许茕茕恼羞成怒:“我喜欢你爹!”
  纪寒灯一愣:“嗯?”
  趁他困惑发愣的间隙,许茕茕顺势脱离他的怀抱,随手抄起一把扫帚,朝着纪寒灯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大逆不道的吻,新仇旧恨一起袭上心头,许茕茕下手毫不留情。
  她从来没这么打过纪寒灯,小时候这孩子是那般乖巧,懂事,惹人心疼,可长大后他好像忽然就疯魔了。明明从不犯错的人,如今却处处都错得离谱,错得惊心动魄。
  纪寒灯一点儿都没有躲。
  原本清爽蓬松的发型被扫帚挠成了鸡窝。
  黑色羽绒服被扯开了线,飘出大把羽绒。
  直到他脸上被划出一道口子,许茕茕才放下手里的扫帚,慢慢平复心情。
  纪寒灯俯身靠近她,笑容无辜:“消气了吗?”
  许茕茕拽着这个小疯子坐下,翻出酒精棉签,给他脸上的口子消毒,鼻子发酸:“乖一点,别再犯浑,别吓我了好不好?”
  犯浑。
  指的是抱她,还是亲她?
  纪寒灯垂眸,轻声说:“可我忍不住。”
  人一旦尝到甜头,就会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已经与她那般紧密相贴过,已经细细品尝过她唇舌的柔软,怎么可能还停得下来呢?
  无法自控,不愿自控。
  许茕茕又手痒了。
  她转过身,想重新抄起扫帚,手机却响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入账信息,纪寒灯刚给她转了两万七千八。
  她看向纪寒灯,他晃了下手里的手机,扬起嘴角:“我这几个月的实习工资,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许茕茕盯着这串数字,这是他三个多月的工资,作为还没毕业的实习生来说,这个数目相当可观。
  纪寒灯拉过许茕茕的手,唇瓣温柔地贴上她的手背,手指,掌心,每一寸都没放过。
  那是刚刚与沐煦十指相扣过的手。
  现在被他洗干净了。
  纪寒灯坐在椅子上,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然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她,软声撒娇:“姐,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吧?”
  明明刚才还在因为纪寒灯的犯浑而怒火中烧,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他一番,此刻许茕茕却忽然没了开口的底气。
  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从高中毕业开始,就一直在定期给她转账,从几百,几千,到几万,一年接着一年地丰富她的账户余额,从不间断。而她对此照单全收。
  现在,只因为他待她亲昵了点,她就抄起扫帚划破了他的脸。
  她会不会对他太严苛了?
  如果,只是如果,纪寒灯只是抱一抱她,贴一贴她,不再随随便便地亲吻她,或许,她可以对他的越界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他只是个孩子。
  她大概也疯了。许茕茕心想。
  晚上,许茕茕躺在床上,神经高度紧绷。
  尽管内心在努力说服自己妥协,可她还是很担心纪寒灯会突然掀开蚊帐,爬上她的床。
  想到夏天时他把她按压在床上,裹在怀里,黏黏糊糊地紧密相缠,许茕茕顿感头皮发麻。
  她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更可怕的是,即便现在她已经深刻意识到不对,可如果纪寒灯再次提出想跟她一起睡,毋庸置疑,她还是无法拒绝。
  当她收下他的转账时,便没了拒绝他的底气。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弟弟可以自觉主动地老实一点,乖顺一点,别再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
  与纪寒灯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生出戒备和隔阂。
  哪怕是误以为他杀了人的那阵子,她也从没想过在夜里睡觉时去提防他。
  许茕茕觉得自己格外悲哀,把头蒙在被子里,滑动手机查看起了账户余额,想到她或许过几年就能攒够下一笔四十万,心情又慢慢好了些。
  金钱啊,真是可以治愈一切烦恼。
  所幸那晚纪寒灯很安分,道了晚安后,便在他自己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当许茕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纪寒灯已经起床做好了早饭,米粥的香气溢满屋子。
  她在被窝里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纪寒灯走到她床头坐下,手里攥着红手套,笑容雀跃:“姐,我刚发现你给我织了新手套!”
  许茕茕点点头:“尺寸合适吗?”
  纪寒灯立刻戴给她看:“正正好!”
  “那就好。”
  许茕茕继续在被窝里穿衣服,纪寒灯低头定定地打量着她,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
  “看什么呢?”许茕茕疑惑。
  “姐,”纪寒灯眸底染上落寞,指尖轻拂她的被角,语气低沉,“你隔着被子换衣服,是因为不想被我看见吗?你在防着我?”
  许茕茕心头一紧,纪寒灯的敏感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居然连这么点细微小事都会被他看在眼里,探究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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