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娇靥-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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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封嘴角勾起,应下了她的指控,刚想说些什么时,马车停了。
荆微骊风一般跳下车,留他一个人对着那只松软靠枕发呆。
很快,樊封也跟了上来。
正门前的几个小和尚都是熟面孔,看见来的人是他们也都和善地笑着打招呼,手上的活计也是一点没落下。
临到侧殿,樊封忽地止住脚步,又扯扯荆微骊的袖口,犹豫再三道:“我如此装扮,可会怪异?”
荆微骊看过去,顿时乐了:“你方才怎的没想着问呢,现在可来不及了。”
见她就是不答,樊封皱起眉,有些无措:“怪我疏忽了,一收到阿骊的消息便从营中赶过来,连常服都忘了换。”
“其实我倒觉得,”荆微骊靠近两步,微微昂着头,视线掠过他束发的银冠,最后定在他的瞳孔中:“你这般穿戴,很是神气。”
樊封头次心里没底起来:“当真?可有哪里不妥?”
“没有呀。”荆微骊歪头,狡黠地笑道:“我家夫君生得相貌堂堂,气度也不是寻常凡夫能比拟的,怎会不妥。”
看着她肆无忌惮的模样,樊封的心窝深处仿佛被直直掐了下。
不重,却猛。
细细密密的痛觉,或者说压根不是痛觉,格外令他上瘾。
细碎的光透过叶缝打下来,洋洋洒洒地落在男人面庞之上,使得他原本锋利寒冽的五官顿时柔和下来。
大掌抚在她额头,见他逼近,荆微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的触觉没有降下,樊封见她不好意思看,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凝了好一会儿。
等到荆微骊终于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一条缝,他才迅速地在她眉心落了一击。
“你……”眨巴眨巴眼,荆微骊又羞又气。
樊封立刻摆出一副无辜者的嘴脸,摊摊手又用下颌指向侧殿方向:“快些走吧,你不是有话要同岳母大人讲吗。”
荆微骊双腮鼓鼓囊囊起来,却也很快跟上。
待二人从殿内出来后,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不知何时起,十几棵梨花树的白娇娇都谢了,大片大片的碎玉落在地上,清扫的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荆微骊忽得想起什么,转头问:“我们再去大殿拜一拜吧?我听人说,灵阑寺求子嗣也很灵验。”
鲜少听见她这般煞有其事地将“求子嗣”挂在嘴边,樊封心觉稀罕,却也没有驳她的兴。
或者说,他也有些期待。
因来的时辰不算早,大殿中已经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世家大族的贵女千金,瞧见荆微骊和樊封不由得皆一愣,但反应过来后立刻携家带口地上去打招呼,想混个脸熟。
樊封最不喜这种场合,面对所有人的行礼也都是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并无别的反应。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注意到某些小心思。
碰了碰他的手背,荆微骊小声地说:“你方才瞧见没有?”
樊封垂下眼:“嗯?”
荆微骊掩唇笑着:“邵夫人身旁的那两个女儿,刚刚一直在偷瞄你呢。”
“兴许看的不是我,”顺手理了把她耳畔的碎发,樊封面色依旧:“王妃生得似天仙般貌美,想来即便同为女子也是很难移开眼。”
“别把话往我身上扯。”荆微骊佯装生气。
摆完神佛,二人一出大殿,便又远远瞧见被人团团围住的住持。
世家大族的女眷不会放下身段凑上去,因此把住持周遭围满得正是丫鬟小厮,以及寻常市井的百姓。
他们都是早就听闻大师名号,想来求指点迷津的。
可住持面前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只笑着推辞。
一抬眼,他也瞧见了藤树下的两人。
住持先是唤来了个小沙弥,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后者便乖巧地点点头持着礼朝荆微骊走来,低声道:“住持说了,烦请二位施主到后花园稍候,他很快便来。”
樊封收回视线,只道:“我们未经迷途,便不劳烦了。”
小沙弥摇摇头,笑容可掬:“非也,住持说,是想送二位施主一样东西。”
还欲说什么,樊封就被身侧的人拦下了。
跟在小沙弥的后面,二人缓缓穿过石砌拱门,到了后花园。
很快,住持果然来了。
大红色的袈裟着身,下颌的长胡雪白,依旧是当初的慈悲面容。
一声“阿弥陀佛”后,住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定了定,又笑道:“看来荆小友,已经寻到自己的命结了。”
耳根一热,荆微骊强撑淡定地把话接下去。
这时候,住持又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只方方正正的小盒,送到了她手边。
小盒被打开,里面放置的正是两条坠了银珠的红绳。
他解释:“这红绳是老衲一位有人所编,可保姻缘顺遂,子孙满堂。”
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荆微骊正犹豫要不要收时,耳边响起声音:“既如此,那就多谢住持了。”
说完,他便抬手去接,而住持则依旧弯着眼,瞳仁明亮又和善。
荆微骊双颊更热了:“你也太不客气了。”
樊封扬眉,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没道理:“阿骊,我们本就是来求子嗣的不是吗?而听住持的话也很明白了,这红绳来之为缘分,而他看我们也颇有眼缘,这才相送。难道,阿骊想活生生断了这份缘?”
歪理!
荆微骊在心里哼了声,可这份骄矜一下,却也是忍不住的欣喜。
东西送完,住持也要离开了。
多数人沉于前殿的宝刹佛音,可后院的鸟语花香反倒是无多少人惦记。
不着急走,荆微骊便站在原地任由男人牵着她的手腕,为她系上红绳。
她肤色雪白,细细的编绳宛若红梅化为一条花路,于玉色的肌?上肆意展露着自己的美好。小小的银珠坠在尾段,不会喧宾夺主,只恰如其分地衬托着。
除了红绳,荆微骊的腕子上还有只银镯子,上面的马银花栩栩如生,依旧如故。
系好后,荆微骊将手举高,细细看着,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时候戴的红绳都是保平安的,求子嗣的还是第一回。”
樊封莞尔,将另一条递给她,让她帮自己系上。
可奈何论手巧,荆微骊有些不如她,认认真真地盘了好一会儿的扣就是穿不进去,樊封视线微微上移,忍不住想笑。
哪有人系个红绳系到皱眉头的。
就在这时,拱门外传来声音:“王爷,宫内有变!”
樊封的脸咻然冷下来,看过去:“是温彪?”
耿唐停下脚步,表情极为复杂:“不,是陛下。也不知温丞相对陛下说了什么,他竟然非要进皇陵,将太后娘娘的墓迁挪出来。”
“糊涂!”
收起还没系规整的红绳,樊封压着声音斥了句,说完又下意识地去看荆微骊的反应,见后者没被自己吓到才又继续说:“他什么时候去不行,非得现在,他难道还嫌太后身上的污名不够多吗!”
深吸一口气,他下令:“备马,在外面等本王,我们即刻去皇陵。”
“是。”耿唐急匆匆地又走了。
后花园重新归于寂静,连过路的鸟声都听不见。
荆微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别那么怯,但还是忍不住:“我回家等你。”
樊封心口一软,不由分说地将人扯入怀里,重重吻下。
没有推开他,荆微骊细细感受着他带来的狂风骤雨,甚至胆大到慢慢拿到了主导权。
一阵唇齿相依的温存后,樊封扶着她的腰身,力道有些难自控:“我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进度比我想象得要快,不出意外这周末就能完结
第69章 佐良君
◎毒◎
骏马疾驰; 不停歇地到了京郊皇陵。
看着面前的巍峨石阶,整整一六十八步,樊封的眉宇平添一抹躁郁。
上次来; 是太后去世; 姬未沉没抗住文武百官递到眼前来的软刀子; 只能咬着牙送母亲入皇家冢。
樊封一直知道他不甘心,一直知道他想替母亲寻个自由; 可他也同样知道,做帝王,最重要的便是得沉下心。
再不悦; 也决不能意气用事。
“将马看好。”他翻身而下,随意地将缰绳交给了耿唐。
后者接过来,又问:“您要独身一人前去?”
“若我都没能活着出来; 那再多的旁人又有何意义呢。”他冷哼一声; 语气慵懒; 眸光不动声色地朝某个方向送去一记。
缓步登上石阶,他入了山林石塔之中,随即转了三四个圈,终于看见了真正通往地下皇陵的路。
上山又下坡,无用功。
原本应该守在皇陵外的御林军连个衣摆都瞧不见; 应是都被遣退了。
再往里面走; 总算是见到了别的人,正是姬未沉的贴身太监; 阿福。
阿福看见樊封也如同看见了救星,火急火燎地就跑过来; 哭央着一张脸:“王爷您可来了; 快些进去罢; 陛下和温丞相一直在等您!”
“只有他们二人?”
阿福顿了顿,又小声地说:“还有两个一身黑的人,都是温丞相带进去的,他们带着斗笠奴看不见脸,不知其身份,但有一个口音怪怪的,听起来不像咱们大玉人。”
“行,本王知晓了。”
厚重的石头门被推开,长指抚上精妙的花纹,仅伫立在门外,樊封便一眼瞧见跪在陵碑前的少年。
姬未沉没穿龙服,着了见宝蓝色的寻常衣袍,双膝压在蒲团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双手合十,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
听见声音,少年回头看过来,面色苍白,仿若好几顿饭都没吃了:“赫川哥哥。”
视线偏挪到一侧的温彪身上,樊封微拧眉心,大步走进来。
姬未沉也顺势站起来,不忘拍拍膝盖处的灰尘,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赫川哥哥,我昨日又梦见母亲了,她说不想待在这里,说这里只会让她更难受。”
看着走近的人,樊封只觉头疼:“那陛下可曾想过若真迁了坟,日后又该如何向朝臣交代?”
不等他开口,那边就有人等不及了。
温彪双手环抱,懒散地开口:“北越王与太后娘娘交好,想来也不会看着她死了还要继续手气的,还是说,你一直拖着陛下不允迁坟,是别有打算?”
“丞相不必激我。”
樊封冷眼乜看去:“你不过是借陛下的手了结你自己的私心。”
温彪没否认,只面色寡淡地抬抬手。
可就是这么一抬手,他清楚地感知到身侧的姬未沉瑟缩一下,手脚连着发颤。
意识到什么,樊封眼神更为阴沉:“你给陛下下了什么毒?”
温彪摊手,继续做无辜的模样:“并非是毒,只是一种可以令人乖乖听话的补品。北越王放心,只要陛下迁完坟,我自会奉出解药,在此之前,还是请你别来打搅得好。”
说罢,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咬重了字:“若不然,陛下身上若是哪里生出来些脓疮水泡,臣可不敢担待。”
“温彪,别找死。”他一字一句道。
说罢,樊封直截了当地打晕了姬未沉,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少年,眉心锁得更厉害。
他心里的事太多了,也难怪会被温彪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这样可不行,大玉的皇帝不能做傀儡。
既然要永除后患,便得想办法将妄图牵丝的人杀掉。
这样想着,凌厉的目光如刀光剑影般送过去,温彪反应极快,手掌摸到了坠在腰上的短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樊封,你为何不能顺了我的心意呢,难道不想帮夜无忧了却遗憾吗?”
“说的倒是好听,”冷哼一声,樊封直言:“温彪,你是我生平见过最虚伪的人了,当年不愿意把她夺回来的人是你,现在述深情挂牌匾的又是你,想要这样又想要那个,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所以,你是要杀我吗?”
丝丝缕缕的笑意顺着这句话一同溢出来,而他的手中,也赫然多了一把刀。
反观樊封,依旧是孤身立着,手上不曾有别的动作,更别说拿武器了。
“我是很想杀你,但可惜,我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神情遗憾地摇摇头,樊封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紧接着,一道通体黑衣的人便走出来。
她拿下遮脸的兜帽,露出那张明艳的面庞,冷若冰霜:“他没有由头,我有。”
温彪蹙眉,有些难以相信:“怎么可能,你不是被我亲手杀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池照缨歪头,嘴角明明是在笑,可眼神中的刺骨仿若冰棺:“温丞相怕是喝多了吧,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咬牙:“毕竟,池家上百口人的命,我还得杀了你来偿还呢。”
看着温彪震惊的神色,樊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掌心的小珠。
他轻哂,心想,温彪,苗疆的毒可不只你有。
—
当姬未沉悠悠转醒时,自己早就被送回了寝宫。
坐起身后,他茫然地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头疼欲裂。
脑海中闪过无数刹那的片段,每一幕都很模糊,他拼命想要捕捉,可它们实在掠得太快,让他难以清醒。
“陛下醒了!”
殿门口传来阿福的欢呼雀跃,可姬未沉却因疼痛实在是提不起力气让他小点声。
紧接着,另一道欣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进。
“阿沉。”
是樊封。
姬未沉心口一酸,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只弱着声音啊:“对不起赫川哥哥,我是不是又做了错事啊?”
原本斥责的话堆到嘴边,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看着少年手足无措的脆弱,樊封叹了口气,情不自禁想起他初登基的时候。
那年他才七岁,也是这般耷拉着脸,问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那时他没多言,只拍了拍小少年的脊背,告诉他世上没有未卜先知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即便是现在,他也这么想。
他走到龙榻边,缓缓坐下来,大掌再度按上他的肩头,只道:“陛下已经不是垂鬓的孩童了,既知做了错事,那便得用日后的年岁好好弥补才好。”
看着那双深邃的瞳孔,姬未沉的手握成了拳头。
因过分用力,竟在白嫩的掌心落了一排不规整的红痕。
他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忽得又想起什么,悻悻又问:“对了,温彪如何了?”
樊封不紧不慢地反问:“陛下觉得,他应当如何?”
见他不像是随口问出的,姬未沉认真想了一圈,如是道:“他该死。其一,为圆私心不惜给皇帝下药,这便是诛九族的罪过;其二,他滥用丞相职权舞弊官场,数座矿场都遭其荼毒;其三……”
樊封挑眉:“怎么不说了?”
少年咬牙,眼神难得染上一层戾气:“我想让他死。”
闻此,樊封笑出来,倒也没说对或错,中拍了拍他的肩,缓缓道:“陛下心中有数便好。无论您怎么选,请记住,以后的路上,你首先是大玉的皇帝,继而才是姬未沉。”
“那赫川哥哥还会是赫川哥哥吗!”见他要走,姬未沉赶忙问出来,眼眶还有些红肿,可眼中的神色早就被担忧和焦急占据。
樊封终于展出一丝笑:“倘陛下是良君,那北越王自当辅佐在侧;可若陛下执意想要个陪着一同走下去的,那我自然也没得选。”
少年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成长线get√
下一章就正文完结啦,已经开始兴奋到搓手手了!番外目前想了几个,问问读者宝子们有没有想看的
第70章 榴花裙
◎他狠狠亲上去【正文完】◎
荆微骊久违地做了场梦。
没梦见未来; 反倒是惦记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