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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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祺等人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心疼不已,手上力道颇有迟疑,“少奶奶,这样成吗?”
她们从未见过这等疗法,太折腾孩子。
谢云初神色镇定,“自然成。”前世有一回宫宴,一位贵人的小公主发高热,她亲眼瞧见宫中一位女御医用这样的方式给孩子退热。
珂姐儿哭声清脆又委屈,将小屁股撅起说什么都不让谢云初继续。
这个时候,一双大掌伸过来,一面按住她扑腾的膝盖窝,一面扶按她后颈的位置,也不知王书淮使了什么法子,孩子竟然动弹不得。
她委屈巴巴抬眼,看到爹爹,哭声更大。
谢云初看了一眼王书淮,王书淮也抬了抬眼,二人视线恰恰交错开。
谢云初继续捏脊。
这回孩子只剩下哭的劲。
所幸没多久,孩子出了汗,温度退了下来,谢云初松了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大片细汗。
春祺连忙执帕给她拭汗,那头王书淮也将位置让开,吩咐林嬷嬷给孩子擦汗换衣裳。
下人不知何时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珂姐儿身上。
退了热,孩子睡得很安稳。
谢云初折腾一番有些疲惫,王书淮在宫里结束一场尔虞我诈,神色也罕见现出几分倦色。
夫妻俩谁也没吭声。
以往皆是谢云初找话茬,王书淮应一声。
现在谢云初没心思搭理他,场面有些冷却。
沉默片刻,谢云初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问道,“二爷还没用膳吧?”
王书淮视线落在妻子身上,莹莹灯光罩在她周身,她面颊格外明净白皙,眉细如黛,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烟,明显流露出许倦怠,他淡声道,“我不饿,你先吃,我在这里守着珂儿。”
外任是大事,以往她事无巨细过问,今日坐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吭一声,定是因孩子耽搁了,王书淮等着晚膳后告诉她。
他既然这么说了,谢云初便去对面厢房用膳,她记挂着孩子,草草吃了半碗米饭便搁下,匆匆来到东厢房。
窗外电闪雷鸣,天色忽明忽暗,屋内一团暖融融的光芒破开夜色。
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犹在嘤嘤地哭,王书淮将孩子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孩子靠在他胳膊肘里渐渐止哭,他身影岿然如松,眉间那抹触不及的霁月风光被灯芒晕染开,化作人间烟火,这一幕出奇得和谐。
谢云初却愣在那里。
前世她操持完婆婆寿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大夫放话她活不过半年,那个时候王书淮初登首辅,正是家里最风光的时候,她儿女双全,公婆青睐,妯娌和睦,丈夫又如此能干,全京城没有人不羡慕她,她却在好日子刚起头的时候即将撒手人寰,人的沮丧与颓废可想而知。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祈盼丈夫能坐在她塌边,抱抱她给予慰藉,实在不成握着她的手说几句宽慰的话,再不济递一杯茶与她,默默陪她一会儿也好。
没有,从来没有。
他早出晚归,匆匆而来,仓促而走,语气温和又疏淡地吩咐一句“莫要多想,静养便可”,随后给她一道触不可及的背影。
苦涩,酸楚一下子倒入眼眶,谢云初自嘲地仰了仰眸,逼着自己将泪水吞回去。
雨随轰隆隆的雷声,漫天浇下。
草木葳蕤,一瞬间被霹得七零八落。
夏在这个闷涩的雨夜,悄然而至。
谢云初迈进来,语气不知不觉冷了几分,
“孩子给我吧,你去用膳。”垂眸不曾瞧他。
王书淮抬眸,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她浓密的长睫,把孩子交给她,没回她的话,主动道,
“我擢升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
谢云初早就知道这桩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听说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恭喜二爷。”
王书淮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不习惯挑妻子的毛病,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即将去户部观政三月,随后南下,家里一切皆仰仗你。”
前世他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时候谢云初想到丈夫三个月后会离京,心里失落,言语间暗示他留宿后院,也想早日生个儿子傍身。
如今听到这些话,她已无半分波动。
谢云初将孩子放在床榻上,心不在焉道,“二爷放心,我会照看好家里。”
王书淮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她轻轻给女儿盖上薄衾,还是熟悉的贤妻良母,却又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
该说的话都交代了,王书淮起身去西厢房用膳,不一会,谢云初也出了厢房。
这时,明贵捧着一个用牛毡包裹着的箱笼,站在倒座房门廊下隔着院子朝王书淮请示,“二爷,雨大,您今夜留宿后院吗?”
明贵看着王书淮与谢云初分房睡,心里焦急,今日少不得借此机会当个泼皮赖狗,左右他是太太和老爷派来的,也不怕得罪王书淮。
爽朗又憨厚的嗓音隔着雨幕,不偏不倚传入夫妻二人耳郭。
一人站在门槛边,一人立在转角的廊柱旁。
隔着雨帘,对了一眼。
王书淮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湿漉漉的语气在他周身如覆着一层氤氲,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他眼神带着一丝初夏的闷静,定定看着谢云初,换做以前他不会在意,但上回他被谢云初拒绝过。
东西都送来了,毕竟是夫妻,谢云初也没有将人往外推的道理,她微微窘迫地朝林嬷嬷喊了一句,“嬷嬷,去接着吧。”
这一声明洌的嗓音化开夏夜的沉闷。
谢云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浴室更衣,等出来看到王书淮靠着半新不旧的引枕翻书。
谢云初心里多少还呕着气,没法装作没事人一样跟他唠嗑,既然他在忙,就干脆折进内室。
王书淮察觉到珠帘晃动,抬目看去,谢云初坐在拔步床上叠衣裳。
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的薄褙,神情温婉宁静,连着时光在她身上也流淌得更慢。
王书淮继续看书,等第二回 再望过去时,谢云初已背对着他,侧身往里躺下。
他有些意外。
印象里,只要他在,谢云初不是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伺候,便是翻阅账册,定要陪着他忙完才上床去。
王书淮沉默地坐了一阵,合上书吹了灯往里去。
谢云初并未睡着,她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心里有些不得劲,她现在还没法心平气和跟王书淮做那样的事,她需要时间慢慢淡化从前世带来的怨恨。
身后床垫一陷,王书淮上了床。
谢云初装作被他闹醒的模样,翻身坐起,她撩了撩耳发,尽量让自己语气表现得稀松平常,
“二爷,大夫交待过,孩子半夜最易发热,我不放心,今晚我干脆睡碧纱橱,别吵着你。”
前世王书淮用无数个“连累你睡不安稳”的借口,拒绝她发出的留宿邀请。
王书淮幽静的眼越深,薄薄的唇线慢慢抿直,
同样的话从口中说出不觉如何,落到身上才明白个中滋味。
谢云初明显有意回避他,王书淮从不为难妻子,眼下却是试探一句,
“有乳娘和林嬷嬷照顾珂姐儿,夫人无需事必躬亲。”
随后,王书淮往里侧挪了挪,示意她道,“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睡外侧。”
谢云初有些骑虎难下,王书淮神色一如既往温和恬淡,但谢云初却感受到那股来自未来首辅的威压。
他从不强求于人,几乎她说什么他都会应下,今日反常莫不是急于子嗣?
谢云初冷淡道,“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言下之意不能同房。
王书淮眸色一黯,如果说之前只是有所察觉,今日是彻底感觉到妻子的排斥,毫无波动的眸子罕见渗出些许哂意,
“是吗?十五那晚,也是身子不舒服?”
谢云初喉咙一哽。
第7章
谢云初也意识到自己三番两次拿身子当借口,糊弄不下去。
面前的王书淮并未经历前世,她怨气再多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王书淮发觉谢云初在搪塞她,谢云初何尝没领悟王书淮在试探,想起他口中的“十五那晚”,谢云初脑海闪过一些画面。
殷红的小嘴忽的一瘪,委屈后知后觉从眼角渗出,谢云初拗着脸哑声回,
“爷既然要问,我少不得说实话。”
“说。”他神色温和,整暇以待。
谢云初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坐着,垂下眸道,“婆婆那日清晨唤我去上房,斥了我一顿,责我先生了个姐儿,没给她长脸,往后若不争气,她老人家干脆挑两名妾室替我生,我生珂姐儿本就亏了身子…如何急得来…”
谢云初声音越来越小,酸气一波波往眼眶涌,疼得她双肩颤抖,孱孱弱弱似无所依仗的蛹。
原来是在母亲那里受了气,撒在他身上,一切都对上了,所有反常也得到解释,王书淮心头的疑窦顿消。
他母亲姜氏看着厉害,实则糊涂,又因生长在高门大户,从小耳濡目染,自以为聪明地使一些小伎俩来拿捏儿媳。
三弟王书旷身边的小妾便出自母亲之手,母亲说出这等话,王书淮丝毫不意外。
妻子嘤嘤啜泣,清凌凌的杏眼覆满水光,与方才珂姐儿模样十分相似。
王书淮却没有像哄珂姐儿那般去哄妻子,他开导道,
“我的事,她做不了主,王家的规矩你也晓得,她不过口中唠叨几句,你又何必受气?”
谢云初满肚子的委屈如同泄闸的洪水,有些收不住,她哽咽着,“二爷难道一辈子不纳妾吗?”
王书淮第一次见妻子这般委屈,有些无奈,“我没有这个打算。”
谢云初侧过脸,追着他不放,“若是我生不出儿子呢?”
王书淮怔了怔,莹玉宫灯被熄灭,只有角落里搁着一盏微弱的琉璃小灯,拔步床内光线昏暗,二人视线在半空相接。
谢云初咬着唇,不偏不倚盯着他。
沉默在蔓延。
王书淮长目微垂,觉得谢云初有些无理取闹。
他从不就莫须有的事做出允诺。
谢云初不过是为应付他,心中早有答案,也不指望王书淮会说出什么新花样,她侧身打算睡下。
这时,王书淮于沉默间突然开口,
“未来之事,不曾目见,不曾耳闻,不可意断。”
男人面容清隽温和,语气冷静理智,不掺杂任何情感。
谢云初相信王书淮说的是实话,但恰恰是这份根深蒂固的理智,在任何时候都驱使着他做出最符合王家嫡长孙身份的抉择,所以她死后,立即挑选一名合适的女子代替她行使宗妇之责,符合王书淮一贯的性情。
在交错的时空,她终于还是得到了那个答案。
她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死心。
沉默片刻,谢云初心如止水地笑了笑,“也对,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时辰不早,睡吧。”
她静静倚着引枕,是潮涌过后,归于宁静的感觉。
王书淮看着温顺的妻子,宽慰道,“你别多想,咱们还年轻。”
谢云初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换个了姿势继续睡。
解释清楚,王书淮也将此事搁下。
夫妻俩并排躺了下来。
王书淮思及三月后即将南下,今夜留下来,本有同房的打算,但谢云初明显心绪不佳,他还不至于去强迫妻子,是以不曾有任何举动,况且以往此情此境,均是谢云初主动往他身旁靠。
他还不习惯主动。
这是夫妻俩自成婚以来第一次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过于安静反而显得尴尬。
妻子身上的甜香若有若无地往他鼻尖窜,王书淮静静阖目,幸在自小修道,修身养性,倒也比平常人多几分隐忍。
谢云初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感受到他冷淡又强势的气场,曾经令她执迷而不悔的清冽气息,如今已撼动不了她半分。
同床异梦。
翌日天还没亮,王书淮便离开了。
谢云初看过女儿,确信她夜里没有发热,也彻底放心。
随后她招来夏安,写了一张药方给她,“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记住买最贵的最好的。”
夏安去里头寻春祺拿银子,谢云初每月有二十两份例,加上王书淮二十两,珂姐儿五两,一共有四十五两月银,三十两存在账上,余下十五两谢云初叫春祺收着。
这个月谢云初看病花了不少银子,还得预备着下个月初老爷生辰,春祺手中攒的银子不多,便出来讨谢云初示下,
“姑娘,奴婢手中只剩下五两月银,月底还有几项开支呢,您这会子买这么贵的药,怕是得支库房的银子。”
谢云初正在院子里晒书,随口问夏安道,“那个鬼工球还没卖掉吗?”
夏安脆生生答,“林叔将东西拿去了多宝斋,掌柜的一眼相中,说是手头紧,等卖了便将银票送回来。”
谢云初不甚在意,继续摆弄手中的花草,
“那就去寻冬宁支库房的银子。”
午后,药方凑齐,谢云初挽起袖子,重生后第一回 亲自进了厨房,春祺等人许久不曾见她下厨,纷纷在窗外门口探头探脑。
“主儿,您这是给谁做糕点呢?”
“给长公主。”
王书淮改派户部的事明面上阴差阳错,实则得罪了长公主,长公主深知这位继孙野心不小,暗中打压,从此拉开了祖孙二人长达数年的拉锯之战。
王书淮只顾纵横朝堂,不知后宅艰险,得罪长公主后,其他几房明里暗里挤兑二房,谢云初如履薄冰,直到后来陪着王书淮闯出来,方扬眉吐气。
谢云初开始回想长公主这个人。
心思幽深曲折,控制欲极强,在朝中地位超然,稍稍动个手指便可叫二房吃不了兜着走。
甭管王书淮与长公主恩怨如何,谢云初决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么一来,长公主不能得罪。
长公主有头风的痼疾,太医看诊多年,总断不了根,恰巧谢云初前世也有这个毛病,偶然一回行船犯病,遇见好心人推荐了她一个食疗的方子,谢云初吃了,效果显著。
谢云初决定亲自做一盘川穹补血糕敬献给长公主。
半个时辰后糕点做好,谢云初梳了一个八宝攒珠髻,穿着殷红的对襟通袖褙子,拧着食盒登车前往皇宫。
至东华门着人递进牌子。
不一会宫人来禀,说是长公主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谢云初倒也不意外,先示意夏安偷偷塞了一银锭,随后将食盒递给宫人,“身为孙儿媳本该日日入宫给长辈请安,殿下心疼我们免了我们晨昏定省,我们做晚辈却不能不知礼数,是以亲自做了补血糕,能防头风,以示孝心,还望公公帮忙转交。”
宫人还不至于没有眼力见,笑吟吟接了食盒。
“东西呢,咱家帮着少奶奶递进去,至于成不成,得看少奶奶造化。”
“多谢您了。”
谢云初此举很快惊动王家人,就是官署区的王书淮也收到了消息。
果然,她还是那个贤惠体贴的妻子。
王书淮很满意。
谢云初回到王府,二太太姜氏立即遣人将她传唤过去,笑吟吟看着她,论人情世故眼界学识,其他两个媳妇加起来也不及谢云初一个指头,姜氏被许时薇折腾了十多日,现在看谢云初两眼都在放光。
“淮哥儿媳妇,你身子已大好了吧,明日起,来母亲身边伺候。”
谢云初能给长公主下厨,也能给她下厨。
谢云初不动声色笑道,“儿媳遵命。”
回去的路上,春祺有些焦急,“姑娘,您还真回来伺候太太?”
谢云初摇头,“当然不可能,我身为媳妇,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