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都市电子书 > 逐鸾 >

第6章

逐鸾-第6章

小说: 逐鸾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蠹宜乩慈宋⒀郧帷
  以两兄妹的年纪,他们应该是知道朱氏在做什么来养活他们,因为荔知和荔象升视线相接的时候,后者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飞快地挪开了眼睛,尽管荔知并无恶意,少年脸上还是一闪而过小兽般的防御神色。
  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而用尽全力,在生存面前,道德变得不值一提。
  这是一个和京都截然不同的世界,运行着野兽的法则。
  三千里流刑,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头。
  自流人踏入层层叠叠的戈壁滩和无边无际的荒漠后,食物越来越匮乏。为数不多的干粮先要填饱役人的肚子,然后才是流人。
  流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和长解有关系的能吃到五分饱,和长解没有关系的能吃到两分饱,长解看不顺眼的,干粮进了喉咙还没落进胃部就消失了。
  荔知属于最后一种。
  因为荔香一事,荔知和郑恭结下梁子,他自认是流放队伍里最能做主的人,但事实上,只是谢兰胥和甄迢平日里不和他争抢罢了。谢兰胥一开口,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情,他也只能乖乖照办。
  他不敢对付谢兰胥,难道还不敢对付荔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人吗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每次给荔知的干粮都很少,每天倒下的流人里却没有荔知。
  当然不会有她了。
  树叶、树皮、杂草,拧掉头部的昆虫,偶尔还有神丹从荒漠里翻出的植物块茎。只要是看起来没毒的,她什么都吃,哪怕胃里冒酸水,嘴里发涩发麻,她都在努力地吃。
  她也算是个名门之后,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名门之后。她的头颅可以折下去,无论折多么低,也不会因此断掉。
  她必须活下去。
  荔知以为自己就会这么一路挣扎着,像个茹毛饮血的动物那般走到流放的终点鸣月塔。虽然艰难,但也不算是过不下去。
  上天却在她的命运里划下一道天堑。
  一日傍晚,流人们分组去往戈壁之后如厕。荔知刚去不久,神丹的哀鸣骤然响起。她不顾不远处短吏的厉喝,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流人扎营的地方。
  神丹是忠诚于人的狗,它被荔知和荔夏手把手地抚养长大,温和的性格让它获得荔府众人的喜爱,奴仆们总是喜欢丢给它一块肉,一块水果,路过的时候,顺手摸一把抹了油似的乌黑毛皮。
  过往的恩惠害了它。
  让它能够被人轻易收买,毫无戒心地去捡人扔在地上的食物,就像从前在荔府一样,却没想到,饿到眼冒绿光的时候,人会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帮我拦住她的人,之后狗肉分你们一口!”郑恭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手中的木棒接二连三砸下。
  神丹的哀鸣有强转弱,由有变无。
  荔知被流人按在地上,她甚至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双手,她只能感受到黝黑的恶意灌满这世间,只能看见神丹渐渐不再挣扎的身体。
  不知何时起,她也不再动弹。
  流人们发现她的安静,试探地松开了手,她依然保持着被压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视线直直地指向郑恭脚下的神丹。
  多么熟悉。
  刺目的鲜血,还有灵魂仿佛被撕裂的疼痛。历史似乎又一次重演。
  因为她的无能。
  “发生什么了”甄迢皱着眉和先一步抵达的郑恭汇合。
  甄迢身后,是流人中走得最慢的老弱病残,以及风铃悠悠的马车。最后一批流人也汇入了营地。
  “今晚能吃肉了。”郑恭扔掉染血的木棒,笑嘻嘻地说。
  甄迢看了眼地上的死狗,又看了眼同样像死尸一样躺在沙地上的荔知,眼中露出一抹不忍。
  也只是不忍。
  所以他偏过头,不看此刻上演的悲苦。
  荔知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飘在半空中,终将腐朽的肉身则陷在沙地里。她看着郑恭将神丹剥皮割肉,最后变成一锅沸腾的狗肉汤。她看着帮郑恭阻止她的流人都分到了一口狗肉汤,那入口后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荔知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好像心已经消失了,她再也不会感到疼痛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爬起来的。
  她一遍一遍地走,搜寻流人吃剩的骨头,将残渣拢到一堆,在别人已经休息的时候,还跪在地上挖着土坑。
  郑恭给了她几鞭子,见她不痛不痒,也就放她不管了。黄沙漫漫,鸡犬不闻的地界,他也不怕她想不开要逃走。
  荔家人窃窃私语着,郑恭悠然剃着牙缝,马车静静地伫立在荒野上。
  世界那么嘈杂,荔知的耳中却寂静无声。
  荔知将神丹的残骸放入土坑,坑里什么都没有,等她走了,神丹该多么孤单啊。荔知四下张望,徘徊于营地附近的每一棵树前。
  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找越焦躁,越找越不安。
  有一团看不见的火,像是要将她焚烧干净。
  “你在找什么”
  一个飘渺不定,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响起。他问第二遍的时候,荔知抬头朝他望去,一个模模糊糊的淡紫色身影,像一枝摇曳在夜风中的山桔梗,突兀地出现在荒野中。
  “我在找一根光滑的树枝。”荔知解释道,“那是神丹最爱的玩具,你能帮帮我吗”
  那个看不清的人影没有说话,但他抬起头来,看了几眼能够折到的树枝,伸手折下一支,取出随身小刀灵活地削了起来。
  取过变得光滑的树枝后,荔知露着孩子似的神色,一脸真诚道:“谢谢你。”
  谢兰胥看着少女走向土坑,她的十指还没愈合,今夜便又鲜血淋漓。一月不到,她已经亲手埋葬两个家人。
  他知道,她身上还有更多的鞭伤,但她从来没有露出忍耐的神色。
  诸多打击加持,她或许该走得摇摇欲坠,但她纤瘦的肩膀不见丝毫颤抖,步伐也没有一点迟缓。好像她本身是一个筛子,痛苦从一边降临,旋即就从另一边漏出。
  她只是一张没有温度的筛子。
  有时候他不禁想,如果经历他过去生活的是荔知,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以前,我有一匹马,我给它取名叫惊雷。”
  不知怎的,他忽然升起极为罕见的倾述欲望。哪怕荔知背对着他,一门心思在为土坑覆土,他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它因为不听命令,被我的庶弟用带倒刺的铁鞭抽打,流光了一身的血。”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荔知,像是在梦中游离的少女忽然颤了颤。
  “再后来,我的庶弟也死了。”谢兰胥用陈述的口吻说。
  荔知呆呆的,动也不动。
  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当日的自己。
  他站在惊雷的尸身旁,定定地看着它身上的血洞。
  沉默的荔知让谢兰胥感到一丝无趣,想必当年的庶弟的心情也是如此。他最后看了眼荔知,转身走回了马车。
  谢兰胥走开很久后,荔知终于覆上了最后一把土。
  再后来的事,她不大记得了。
  她好像回到了流人队伍里,但睡没睡着,她没有印象。接下来的几天,她也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盲目跟随大部队的脚步,麻木地往前踏去——
  直到她也同荔香一样倒下。


第9章 
  神丹死后两日,荔知一病不起。
  高烧令她神志模糊,让她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郑恭的厉喝似乎隔着一面墙传来,她努力想要爬起,却连睁开眼皮都十分困难。郑恭用鞭子打了她——应该打了她。她只能从破空之声和空气的震颤来判断。
  她还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了佩刀出鞘的声音。
  周围有人在说话,但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她就要死在这里了。怀着悔恨和悲痛,化为荒野上不值一文的骸骨。
  她听见了哭声,一开始,她以为是相识的荔家人在哭,后来,她辨认出是她双生姊妹的哭声。
  她那早已死去,早已在世间湮灭的另一半灵魂的哭声。
  “为什么你没有再跳过莲上舞”
  “……因为我失去了羽翼。”
  荔府王莲池上,再也没有那个蝴蝶般飘逸的身影。
  “红线上的八颗贝壳,都是我亲手捡来串上去的。每穿一颗贝壳,我都燃香祈福九万次。”
  混沌的意识中,荔知意识到佩刀迟迟没有落下。
  她努力睁开一条缝,从婆娑的视野里看见一抹晴蓝。
  不多时,她被几双手抬了起来,放到另一个地方。
  她看见万里无云的蓝天,看见檐角下的银色铃铛。随着马蹄声响起,铃铛跟着摇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铃声托起荔知的灵魂,丢下疲弱的□□,超越时间和方位,带她回到无尽的记忆海中。
  她出生在官至极品的荔府,生母秦氏来自海外,一个据说叫做“大朔”的国家,女子也能读书做官,据说女皇帝也并不少见。
  除了双生姊妹中个性不受拘束的妹妹,没有人相信秦氏描述的惊世骇俗的世界。
  听府里的下人说,秦氏原是一只渔船从海上偶然救回来的,神智不太正常,连说话都是后来学的。因为容貌姣好,一双在阳光下微微透紫的眸子很有特色,被人特意买下送给荔乔年。
  秦氏虽然长得好,但是性子冷漠,即便是面对荔乔年也没有一个笑脸,因此并不受宠。后来摆脱奴籍成为侍妾,也不过是碰巧有了身孕。
  让京都昙花一夜尽开的双生子并没有给秦氏带来快乐,不久,她便郁郁离世了。
  数年后,两姊妹长成少女。
  双生姊妹有一模一样的柳叶眼和小山眉,就连鼻梁中间一个难以察觉的驼峰都完全一样,但就像用同样的颜料作出完全不同的两幅画,再迟钝的人也不会叫错她们的名字。
  姊姊早早承担起抚育妹妹的责任,拥有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心性,不但博览群书,就连女红也是一绝。
  妹妹在姊姊的保护下依然留有孩童的纯真,总是能想出天马行空的鬼主意,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能迅速交到新朋友。
  即便是府里瞎眼的烧柴人,也能从一个轻盈一个稳重的脚步声中辨认两姊妹的身份。
  她们一起长大,也曾以为会一起老去。
  她手上的贝壳手链,承载着七十二万次祈福。
  为她燃香祈祷的人,她却再也找不到了。
  铃铛摇曳的声音随风飘进马车,谢兰胥放下手中书册,目光投向蜷缩在对面的少女。
  沉痛的梦魇将她远山般的柳眉压紧,乌黑的长睫时不时地无助震颤,像羽翼未成徒劳扑扇的幼鸟。
  在那张睡去后反而显得戒备重重的面容上,不断有泪珠从眼角一直涌向浓黑的鬓发,像是灿烂朝阳下从岩石缝里渗出的露珠,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来,触碰她的悲怮。
  ……
  枯枝在火堆中绽裂,噼里啪啦的声音络绎不绝。
  难以言述的香气扑鼻而来。似乎远处有思乡的歌声传来。她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腹中,周身暖烘烘的。
  荔知睁开沉重的眼皮,苍白的月亮跃入眼帘。
  轻盈而柔和的月光落入旷野,转瞬就被橘红色的火苗吞噬。流人在荒野上分为几拨,每拨围绕着一个篝火,只有荔知身前的篝火显得空空荡荡。几串红肉插在篝火前,散发着浓烈的肉香。
  蝉衫麟带的谢兰胥坐在对面,像日落后坠下的苍空。夜风中颤抖的火焰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她还活着,荔知想。
  她却不知道该为此感到悲伤还是庆幸。
  “吃罢。”
  一串烤得焦香的肉串出现在荔知眼前,谢兰胥平静道。
  “……怎么会有肉”荔知声音沙哑。
  “猎的。”谢兰胥说,“原本有更多,但是分了一分,就只有这些了。”
  怪不得空气里有许多残余的烤肉香味,好几堆篝火边都有白色的骨头,而那些饿狼似的流人,今夜却露出一丝餍足。
  荔知沉默片刻,接过烤肉,哑声说:
  “多谢殿下……”
  她笨拙地撑起疲软的身体,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用嘴咬下一大块烤肉。
  肉香弥漫在口中的时候,许久不沾荤腥的荔知几乎感到一股久违的感动。哪怕这上面连盐星都没有一粒,对荔知和在场的流人来说,也是最奢华的美味。
  谢兰胥不急不缓地拿起另一串烤肉,用小刀割成小块送入口中。他吃得很慢,因为间歇要停下来咳嗽,每当咳嗽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就会涌上一股不正常的血色。
  “殿下猎到了什么野猪吗”她问。
  “狗。”
  谢兰胥简简单单一个字,让荔知脸色巨变,才吃下去的东西,转瞬就被一股翻江倒海的力量推上了嗓子眼。
  她转过头,无法克制地吐了起来。
  “你知道从京都出发到鸣月塔,一路上会经过些什么吗”他突然问。
  荔知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一共会经过二十二个山地,九个丘陵,四个荒漠,两个平原。”谢兰胥用风淡云轻的声音说,“而途径的大城,只有六个——炊骨爨骸是早晚的事。”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不为自己提前打算呢”
  荔知伏在荒野上,脸上涕泪横流,背弯得像张拉满的弓,她吐到最后,只剩苦涩的胆汁。
  她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
  从一开始,那群野狗就是谢兰胥的退路。
  “九只,跑了三只。”谢兰胥叹息道,“……真可惜。”
  荔知抬起头,从火光的空隙中看向对面的少年。如果不计较他眼底的冷漠,他的神色是多么慈悲。足以骗过所有老奸巨猾的人。
  人们都说,太子嫡子玉洁松贞,温和有礼,有其父之风。
  只有荔知看见他身上有和她类似的东西。
  冷冰冰的痛。
  “你看那边。”谢兰胥说。
  顺着他眼神所指的方向,荔知看到餍足地剃着牙缝的郑恭。所有人都消减了,只有他,甚至还圆润了一些。
  郑恭剔牙缝的动作让她想起神丹死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一脸满足和轻松。
  杀死一个忠诚温顺的生灵,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压力。
  “你如果愿意让他高兴,”谢兰胥缓缓说,“那就一口也别吃。”
  谢兰胥的话一针见血地刺透荔知的胸口。她的眼睛燃起暴烈的火光。
  为什么世间总是善良的一方受苦
  为什么恶有恶报只出现在说书人的故事里
  人们总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可是郑恭的报应在哪里害死她双生姊妹的罪魁祸首的报应又在哪里
  王子与庶民同罪,无论何朝何代,都只是一句笑话。
  憎恨,是比所有情感都要强大的力量。
  它可以让荔知从一个擦破皮都要惊呼一声的闺阁小姐变为三十皮鞭落下仍能一声不吭的硬茬,也能让前一刻还恶心到吐出胆汁的她从地上挣扎爬起,抓起落在地上的肉串就胡乱塞往口中。
  她不咬只吞。强忍着不时的呕吐反应,捂着嘴硬生生吞下狗肉。
  闪烁的火光照耀着她眸中破碎的水光。
  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了活下去,她无所不为。
  跃动的火焰时明时暗,让篝火旁的两张面庞都有些朦胧。
  夜已过去大半,荒野上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燃烧的火焰越发虚弱,噼啪声已经停息许久。除了偶尔咳上几声,谢兰胥没有再说过话。
  荔知捡起一根没有燃着的枯枝拨动残余的柴火。谢兰胥似乎困了,起身拂了拂晴蓝色的外衣,慢慢走向星空下的马车。
  “……殿下为何要帮我”
  在他身后,一个低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兰胥顿了顿,回头看来。他冰凉似水的眼中带着一抹讥诮。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