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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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妹妹,吸引了朕的目光。”谢慎从的目光转到荔知脸上,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是在透过她这张脸,看十一岁的荔夏。“从那一刻起,朕和她的人生都翻天覆地了。”
“荔司正,你知道论功行赏的时候,朕为什么要格外优待于你吗”
“奴婢愚钝,请皇上明示。”
“因为朕知道,你和朕一样,都没忘记她。”谢慎从叹了口气,“朕需要有人和朕一起分担这思念。”
荔知沉默不语。
“荔司正,你来替朕选一选。”
他将桌上刚刚看的那一沓画册都塞到了她手里。
荔知看了一眼,心跳猛地急促起来。
厚厚一沓画册,每一张上都画着一个少女和牡丹的模样,旁边用楷体小字写着少女的家庭背景和年龄。
荔知此时应该跪下去了,身为女官,她有什么资格替皇帝选妃
但她像是着了魔,一张又一张地往下翻。
一张一张,一个一个。
每一个少女的年龄都是十三岁,永远的十三岁,不一样的不像是十三岁的稚嫩脸庞。
画册上每一朵牡丹,好像都沾着少女的鲜血。
这些通红的牡丹,最终汇聚成那一夜双生姊妹流尽的生命。
染红了荔知的视野。
谢慎从还在兴趣盎然地观察她的反应,她的杀意已经冲上头顶。她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控。
“皇上……奴婢不敢。”荔知哑声说。
她不知不觉捏皱了画册,但谢慎从并不在意。
“朕让你选你就选,朕相信你的眼光。”谢慎从笑道,“后宫中已数年未进新人了,朕不想受大臣们唠叨,这回高低也要选一个让他们闭嘴。”
荔知腹中翻涌,光是听着谢慎从虚伪的声音就止不住内心的恶心。
选秀分明是礼部的工作,礼部征选秀女,一向是选十四到十八,家世优秀的女子,即便是大臣想要攀龙附凤,催着皇帝广纳后宫,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进献家中十一二岁的女儿。
伪造年龄,民间选女,只可能是谢慎从本身的意思。
“荔司正,选一个罢。朕相信你的眼光。”谢慎从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的笑,他成熟英俊的脸庞,他穿着常服时洒脱的姿态,像一个慈爱子民,平易近人的帝王,他在做的事,却是卑鄙无耻,恶臭至极!
荔知的十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麻痹,只剩下掌心的疼痛在提醒着她,谢慎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果她执意不选,谢慎从就会放弃这一批牡丹使进贡的民间女子吗
不会。
他或许还会选的更多,远不止一人。
荔知天人交战,撕裂的痛苦像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她伸出手指,化为另一柄命运的长剑,指向其中看上去最像十三岁的那名少女。
“奴婢斗胆认为,此女甚好。”
“哦”
谢慎从拿起她选的那一张画册,看不出来还满意,但也看不出来不满意,似笑非笑道:
“不错,就她吧。”
她的命运之剑,刺穿这名素未蒙面的少女。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荔知神色平静地和高善道别。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稳步穿过威严的宫道,微笑着回应了两个过路侍人的问候。
没有人知道,她的双手手心在克制杀意的过程中被反复掐破,血迹斑斑。
她不能杀死谢慎从。
仅仅是杀死,怎么能够
她即使坠入地狱,化身恶鬼,永堕无间地狱——也要让谢慎从在绝望和悔恨中生不如死。
她用自己的生命,向所有遭受侵害的少女起誓。
第69章
靡靡之音回荡在回雪楼雕梁画栋的楼榭之间。
谢敬檀眉心纠结, 神色烦躁,敬王派的臣僚正在激烈地争论如何还击背后插刀的琅琊郡王。
“弹劾你要怎么弹劾谢兰胥回京还不到一月,你能弹劾他什么鸣月塔养马不利吗”一个反对以弹劾进行还击的臣僚激动道,“依我看来, 还是要想办法激起皇上对他的厌恶——”
“你说的容易!”另一人说, “皇上明显就是让他回来帮凤王的,皇上不讲究喜不喜欢, 只讲究有没有用!”
“总比你找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弹劾谢兰胥来得有用吧!”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 谢敬檀重重地将酒盏放回食桌。
水榭里片刻寂静。
“钱大人怎么看”谢敬檀阴沉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钱仪望身上。
钱仪望在十年前投靠于他, 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是他将此人一手提拔至二品左督御史的位置。这些年,钱仪望为他处理了好些麻烦, 俨然成了敬王派中的中流砥柱。
就连谢敬檀自己,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都会习惯性询问钱仪望的意见。
“卑职以为, 现在任何弹劾到了皇上的眼里, 都会成为夹私反击, 即便我们现在真的拿到了谢兰胥的把柄,皇上也不会信。”
“那要如何才好”谢敬檀说, “一夜之间,我失去两员大将!这口气,我吞不下去!”
“殿下不妨想想,谢兰胥本身的弱点。”
谢敬檀被勾起了好奇心, 前倾身体, 凝目问,“你继续说。”
“谢兰胥的出身, 是他一辈子甩不掉的弱点。”钱仪望缓缓道, “皇上当初将前朝公主赐给太子为正妻, 就是想要离间太子和他的支持者。”
谋朝篡位的时候,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好不容易把前朝皇帝拉下马。如今这亡国皇帝的女儿又要嫁给当今太子,崔朝的血脉会再一次成为后继的正统。
曾经为推翻崔朝出过汗马之功的功臣,难保不会遭到清算。
有了这一层考虑,谁还会全心全意支持娶了前朝公主为正室的太子
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太子。
太子被废,从赐婚那一日起,便已经注定了。
赐婚的圣旨降临东宫的时候,天真的百姓还在庆祝事情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明眼人已经听见了太子的挽歌。
“殿下别忘了,当今皇上登基后,国库只是一个空壳。朝廷每年收得那么多税,去哪里了”
“你是说……”谢敬檀已经想到了什么。
“殿下……”
钱仪望从食桌前起身,走到谢敬檀身前,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
“仪望啊仪望,你真是我的智多星!”谢敬檀大喜过望,“依你看,此事交给谁做比较适合”
钱仪望再次低语。
一个恶毒的计划渐渐成型。
……
三日后,早朝。
谢兰胥进宫的一路上都在感受瞩目。到了金銮殿,周围的大臣都在悄悄地打量他,窃窃私语。谢兰胥似乎什么都没察觉,站在他惯常站的地方,神色自若。
“皇上驾到——”
众大臣迅速分成文武两队,整整齐齐地站成几排。
一身明黄的谢慎从大步走到龙椅前,撩袍坐下。高善一如既往站到了他的身后,如同一个深色的影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高喊。
“众爱卿平身。”谢慎从淡淡道。
看见皇帝这副面孔,众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这位皇帝,笑的时候不一定是开心,但不笑的时候,一定是不开心。
至于是什么让他不开心,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数。
“众位爱卿,这民间好像最近不太平静。朕听说,流言蜚语都跑进宫中来了,有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谢慎从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有人站出来回话。钱仪望身为二品左都御史,站在队伍前排,垂着眼一话不发。
他不说话,敬王派也跟着明哲保身。
最后,还是凤王派的人站出来说:“回皇上,最近有一本讲野史秘闻的小说火了起来。里面提到崔朝留下的巨大宝藏,街头小儿都在传唱一首藏宝诗。”
“是什么藏宝诗”
“黄金亿万两,深山处埋藏,谁人识得破……皇……”大臣吞吞吐吐,在谢慎从的催促下说出最后半句诗文,“皇帝你来做……”
充满戏谑和大不敬的藏宝诗让金銮殿上为之一静。
“崔朝宝藏……朕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谢慎从笑了起来,“可这崔朝宝藏,不是无稽之谈吗”
满殿寂静,无人说话。
“琅琊郡王,你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谢兰胥平静如常,在众目睽睽下不慌不忙地揖了揖手。
“依微臣之见,前朝宝藏不一定存在,但一定有幕后黑手在煽动民情。”
敬王派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
“皇上明明在说宝藏的事情,你怎么就拉扯到民情去了”
“琅琊郡王说这话,不会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吧”
“毕竟琅琊郡王的母亲是前朝最后的公主,指不定心里知道些什么呢!”
金銮殿上,一时议论四起。
“对于前朝宝藏,你可曾听说过什么”谢慎从看着谢兰胥的眼睛道。
“回皇上,微臣也是最近听说了这本野史秘闻,才知道前朝宝藏能和自己扯上关系。”谢兰胥说,“如果前朝宝藏真的存在,那么造谣生事,推动民情的这个幕后黑手,说不定知道什么。”
谢慎从摸着下巴,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开口道:“既如此,朕就将此事交予你。限你一个月内,要么拿出此事背后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找出传言中的宝藏所在。如果一事无成,朕将视你有意迁延枉顾。”
谢兰胥揖拜:“微臣领命。”
下朝后,谢兰胥在各异的目光中走出金銮殿。
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了个方向,直接去了前朝更深处的女官官署群。
谢兰胥走进宫正司的时候,正在办公的女官都愣住了。
马宫正正好带着另一名司正外出办事,官署里职位最高的就是荔知。
人多眼杂,荔知公事公办地对谢兰胥行了一礼。
“郡王殿下忽然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我找马宫正。”谢兰胥说。
“马宫正外出不在,殿下可是有急事”
“不急,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罢。”
宫正和司正都有独立的办公书房,荔知将他请到自己的书房,又让宫正司里打杂的宫女泡了一壶茶来。
茶送到后,两人确认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打扰后,这才开始真正的谈话。
“皇上命我彻查京都关于前朝宝藏的流言,一个月内要么拿出宝藏,要么拿出造谣生事的人。”谢兰胥说。
荔知对他的来意早有预料。
不光是民间,这几日就连后宫之中都在流传谢兰胥和前朝宝藏的传言。
说什么的都有。
“实不相瞒,马宫正带着司正外出办的事,正好和阿鲤有关。”荔知说,“今日一早,有两名宫女因为议论皇家密辛而被举报。”
“马宫正调查后发现,不仅是这两名宫女,宫中许多人都在讨论一个不知源头的流言。”
“什么流言”谢兰胥问。
“有人说,废太子谋逆,是因为从前朝公主身上获得了崔朝皇帝逃亡路上藏起来的宝藏。”荔知看着谢兰胥的脸色说,“流言的源头,马宫正还在调查。”
她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虽说废太子的高尚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但保险起见,荔知还是诈了诈他。通过谢兰胥的表情,荔知知道了,流言只是流言。
“如果我父亲肯对宝藏有兴趣,那就不会死了。”谢兰胥用讽刺的语气说,“他到死都坚持着自己的大义,所以才会家破人亡,血溅三尺。”
荔知覆住谢兰胥放在茶几上的手,轻声说:“阿鲤打算怎么做是找出前朝宝藏,还是捉到幕后黑手”
“自然是容易的那一个。”谢兰胥说,“即便是我想找出前朝宝藏,一点线索也没有,如何入手”
“阿鲤想找到前朝宝藏吗”荔知看着他的眼睛。
谢兰胥和她四目相对,眼神平静而坚定。
“想又如何父母从未对我提起过前朝宝藏,父亲更是对此不屑一顾。即便我想找到,也没有线索。”
“太子妃从未嘱咐或者暗示过什么吗”
他低下目光,看向茶盏上升起的热气,仿佛在回忆另一个场景。
“在我记忆中,未曾有过。”他说,“或许,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她知道,可能是不愿将我卷入纷争,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荔知还想追问,谢兰胥忽然锐利起来的眼神让她警醒过来。
“服侍过我母亲的春兰姑姑,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荔知心中警钟大响,表面上,她仍一如平常地笑了笑。
“她说的无非是太子妃的桂花糕一类,毕竟,她没有近身服侍过你的母亲。”
她的理由应当是取信了谢兰胥,他眼中的锐利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对我来说,母亲没有秘密,只有病痛。”他说。
他仍坐在宫正司,心灵却已飞回遥远的东宫湖心楼。
母亲看似柔弱,实际是个倔强要强的女人。这一点,在她发病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每到阴雨天气,她的跛脚就疼痛难耐。即便疼得以头抢地,她也不愿示弱让人按摩服侍。在她发病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她的亡国仇人。”
“太子妃的脚是怎么跛的”
“南逃时躲避追杀,从高处摔下马。自那以后就跛了。”谢兰胥说。
荔知正要说话,马宫正听说琅琊郡王来了,快步赶回宫正司。
谢兰胥要询问关于宫中流言的事情,这是马宫正的调查结果,荔知自觉退了出去。
她站在廊上发神,想着谢兰胥刚刚透露的信息。两个正在交谈的宫女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荔知听见她们的说话声。
如一记重锤,将她从对宝藏的遥想中打回现实。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她脱口而出。
“啊,荔司正——”两个宫女连忙向她行礼,“我们在说,宫中来了个新人,听人说是一路哭着来的呢。”
“新人叫什么名字”荔知喉咙发涩。
“姓鹿,好像是叫鹿窈。”宫女笑道。
两个宫女渐渐走远了。
荔知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浑身冰冷,心里堵得厉害。
鹿窈——
她刺穿的少女。
第70章
鹿窈入宫, 初封采女。
作为时隔两年入宫的新人,又有皇帝钦点的名头,六宫都睁大了眼睛,观望宠冠后宫的怡贵妃会不会遇到劲敌。
没想到, 鹿采女侍寝的第一晚便触怒了龙颜, 从哪儿来,便被一床锦被裹着回了哪儿。
荔知听说这件事的时候, 流言已经在宫中传了一夜。
鹿窈出身低, 只是平洲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女儿, 她初来乍到,宫中无人与她交好, 嘲笑起来的时候倒是不遗余力。
荔知没有参与宫人们的说谈,找了个借口, 趁着外出办事的时候, 来到鹿窈所在的静兰阁外。
静兰阁位置偏僻, 远离紫微宫,如果皇帝想不起来, 那就和冷宫无疑。好处也有,同样远离飞扬跋扈的怡贵妃的宫殿。
荔知站在静兰阁外,踌躇半晌后,终于迈腿走了进去。
破败的院子里生长着野草, 角落还有掉落下来的碎瓦片, 一片荒凉之景。
除了怡贵妃这样凭自身夺得盛宠,亦或静婕妤那样出身高贵, 入宫便是高位, 即使没有宠爱也能衣食无忧的女子, 后宫之中, 有几个女子能够有衣食无忧的日子
无宠又无势的女子,甚至要讨好去势的阉人才能一口好饭。
真心疼爱女儿,并且家里还揭得开锅的人,是不会把女儿往这样一个地方送的。
听说,鹿窈入宫那天,她的父母扶着轿子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