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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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凌,你是想反了不成!”
“梁预,你别太过分了!”万俟凌怒声道,“我万俟家心向何处,人尽皆知!如果你执意要泼我脏水,那你就泼吧!你开门也罢,拒守也罢,今天这城我必定要出!”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执意要出去送死,那倒不如死在我的军法之下!来人啊!”梁预一声令下,身后燕兵一齐抽出长刀,“给我拿——”
鼓楼上,瞭望的兵士面无人色地看着日夜混沌处现身的军队影子,回过神来,用力敲响警告敌人来犯的战鼓。
咚——咚——咚——
鼓声在鼓楼上蔓延,唤醒这座还在沉睡的边陲之城。
城门前,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不好,敌军进犯!”
外敌在前,内讧暂且搁置。梁预、余敬容匆匆上了城楼,万俟夫妇疑心这支敌军和自己的儿女有关,也跟着上了城楼。
天际线上,一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的队伍,像一片沉甸甸黑云,缓缓飘向鸣月塔城。
离得近了,万俟家主面色大变,脱口而出:
“那、那是……”
凌驾于乌云之前的,是马上的谢兰胥。他乌黑的发束在寒风中飞舞,纤细的羽玉眉之下,是一双黑黢黢,深沉沉的眸子。他的神色淡漠而平和,一身暗玉紫色的大袖长衫,却布满斑驳飞溅的鲜血。
在他怀中,是蒙着面纱的荔知,屹然马上,有凛凛之美。
谢兰胥如闲庭漫步的身后,是一个个和他一样,浑身鲜血的战士。
一个时辰前。
就在万俟兄妹落入劣势,万俟氏的骑兵寡不敌众,节节败退时——
大地,隐隐颤抖起来。
有一个叛军停了下来,惊诧狐疑地看向地动来源的方向,然后是更多叛军。
他们都察觉到了这地动山摇。
一条几乎横贯天地的黑线,每一个黑点上都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燕国兵。
黑压压的燕国兵身后,烟尘蔽日,仿佛千军万马跟袭。而在他们身前,谢兰胥一人一马,身体离开马背稳稳站了起来,手中长弓拉至最大,黑漆漆的一物在他弓前摇晃,看不清楚。
他神色沉着,弓满而释。
被火光分割的天空,长箭破空袭来,震颤着钉在已成空营的大帐之上。
箭上,挂着万俟传敏死不瞑目的头颅。
“大王!”
无数哀鸣响起。叛军的士气如山崩地裂,一去不回。
“是援军到了!是朝廷派来的援军!”万俟丹蓼大声道。
万俟兄弟也齐声喊了起来:“援军到了,兄弟们别怕,随我一起杀回去!”
残余的万俟氏骑兵跟着叫喊起来,反客为主再次冲倒了敌军的包围。
万俟传敏已经就死,燕国援军也到,没有人再想着继续抵抗。
逃兵只要出现一个,就会如瘟疫一般蔓延。
顷刻之间,叛军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散,再无纪律可言。
他们到死也想不到,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朝廷援军,不过是一千名拖着燃烧的木柴的普通步兵罢了。
将昼时分,谢兰胥带着得胜而归的众军回城。在确认身份之后,城门应声而开。
荔象升紧抿嘴唇,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在他身后,是坐在车板上的荔慈恩和双目失明的老妇人,荔慈恩正在向老妇人描述周遭的一切,听闻战争危机已经解除,老妇人流出欣慰的泪水。
秦讷昂头挺胸走在那一千步兵前,正因为同袍情谊,所以他才能帮助谢兰胥调动一千步兵参与行动。
万俟兄妹更不必说,得胜归来,每一个人脸上都露着骄傲。
城中因战鼓警示而跑出家门的百姓站满了大道两边,无数的目光聚集在谢兰胥及共乘一马的荔知身上。
阴云渐渐不敌红日,金色的曦光像泉水那样喷薄而出,流淌在每一个沐浴着鲜血的铠甲上。
肃杀沉默的军队,像一条黑色的河流,涌入鸣月塔城。每一个人,每一匹马身上,都挂满了敌军的人头,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万俟传敏的头颅,挂在谢兰胥所骑的马上,那双充满血丝,极具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向围观的每一个人传递他临终前发生的故事。
万人空巷,只有沉重的呼吸。
第58章
大败二十万人, 歼敌一万人,将如同丧家之犬的叛军重新赶回翼州境内。
难以想象,这是一千五百人就可以做到的事。
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谢兰胥, 曾经□□若神的废太子之子,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起来。
围观的百姓不明内情,但知道鸣月塔城的威胁已经解除, 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一时间欢呼震天。
有人冲上前去, 在这一千五百人里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也有的急忙回家, 拿出鸡蛋或鲜花想要赠与战士。
人山人海的大道前,万俟兄妹兴奋地声音像叽叽喳喳的麻雀, 围绕着满脸震惊的万俟夫妇而飞。谢兰胥和荔知面前, 是目瞪口呆的余敬容。一向问题颇多的他, 在听谢兰胥讲述计划前后以及最终的结果时,始终瞪着眼睛不发一言。
了解事情原委后, 所有人都有一种震撼过后残留的沉寂,需要沉默以重新归拢思绪。唯有副都护梁预,涨红的脸有如菜板子上一块不新鲜的猪肝,喘着粗气道:
“谢兰胥, 你好大的胆子, 违背军令,擅调军队, 假传军令……真以为你是宗人, 我就不敢动你吗”
梁预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而愤怒的声音, 就像晴天一声霹雳, 让周围的人都朝他看了过去。原本正在满面笑容庆祝这场胜利的百姓,也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余敬容想要从中斡旋,但他在官场之路并不通顺的原因就是为人刚正不擅言辞,如今要他长袖舞动起来,实在是难为他了。
他自以为的斡旋,其实是热油浇在了梁预这簇火上。
“梁大人,殿下也是想为鸣月塔解围,毕竟围城三日,军议又始终拿不出个办法,城中人心惶惶。此次翼王反叛,早有准备,竟筹集了二十万大军,虽然鸣月塔求援的塘报已送去朝廷,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殿下能够大退敌军,也算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你的意思是,鸣月塔城被围,是我无能!”梁预恼羞成怒,脸色越加涨红,“鸣月塔城有四大城门,二十四座城楼,箭楼无数,莫说区区三天,便是再围三十天,叛军也不可能攻城而入!”
“可城中存粮却不足三——”
“住嘴!”梁预怒声道,“你为谢兰胥强词夺理,莫非是他的同伙不成!”
“你——”
眼见局势进一步僵持,找回四个儿女的万俟家主反而冷静下来,担当起和事老:
“好了好了,本是好事一桩,我们先让老百姓们开心一日行吗”
“你们都住嘴!”梁预怒喝道,“还是让殿下自己来说吧!”
这种时候,荔知悄然站到了谢兰胥身后,以免梁预的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身上。
谢兰胥凭借这一战大出风头,往后青云直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用一千五百个人,做到了梁预用十万人都做不到的事。
明眼人皆知,大局已定。
等最新的塘报送抵京都,梁预这个草包不拿一个疏庸愚钝,无所作为的罪名便是走运。
他现在的嚷嚷,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所有人,都因为这场胜战站到了谢兰胥身后。
“兵临城下,事急从权,还望副都护不要见怪。”谢兰胥缓缓道。
“事急从权你违背军令,擅调军队,假传军令……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如果只因为你运气好打退了敌军就视军法如无物,这军法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那以副都护的意思,是想怎么样”谢兰胥说。
“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梁预趾高气扬道。
谢兰胥笑了:“如果副都护不认同我的做法,执意要将我定罪,那也要等我回到京都,宗人府出面才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你懂么你犯了军法,自然由军法处置!处置完了你,我再回京禀告宗人府便是!”
“副都护好大的口气,”谢兰胥微微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副都护是正二品的三省长官呢。”
梁预一口气没喘上来,看他模样,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无论如何,也要当着这满城的百姓拿下谢兰胥才算找会他早已不存在的面子。
荔知并不担心谢兰胥出事,算算时间,那位也该来了——
“梁预,不得对殿下无礼。”
一声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咳嗽出现,众人大惊失色,面色各异地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辆轿子落下,脸色苍白,病容未消的鲁涵从中走了出来。
“都护!”
数声惊呼。
鲁涵在马果子的搀扶下,走到梁预身前。
“殿下兵行险着,难道不是因为你刚愎自用,高傲自大,听不见忠善之言吗!”
“大人,我……”
“够了!你不必多言,我病中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禀告给我了。你把持鸣月塔军政大权,却无所用心,独断专行,以至于民心激变,军心动摇——幸而殿下舍生忘死,运筹帷幄,深入敌营,这才解了鸣月塔之困,你竟还有脸面问罪殿下还不给我滚下去!”
梁预眼神震动,不敢直视鲁涵的双眼,脸色灰败地退了下去。
鲁涵面对谢兰胥,揖手欲跪:“微臣代鸣月塔黎民,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谢兰胥刚扶住一个鲁涵,附近的百姓就接二连三跪了下去。
一个接一个,一串接一串,片刻间,大道上跪满虔诚的百姓。他们眼含热泪,衷心感谢谢兰胥拯救了他们的家园免于战火威胁,感谢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也和百姓站在一起抵御外敌。
不知不觉中,万俟夫妇和余敬容也跪了下来,万俟兄妹和那浴血而归的将士们也向着谢兰胥跪了下来。
他们的眼中,满是信服和忠诚。
看着他们,荔知便明白,谢兰胥已经获得了发动这场战争想要得到的一切。
谢兰胥和荔知,他们都获得了想要的东西。
……
竹园幽静,靠窗的长榻上,斜靠着刚刚换了一身衣裳的谢兰胥。
鲁涵已经写了一封新的塘报递交朝廷,为谢兰胥为首的诸人请功,其中还包括了老年丧子,孑然一身的老妇人。如今所有人都住在偌大的都护府里。
为了让得胜归来的功臣好好休息一日,鲁涵特意让人不得靠近打扰竹园,留下来侍奉的自然只有一个荔知。
谢兰胥坐在手中拿着一卷书,但荔知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阿鲤,还未气够么”荔知坐着脚踏,伏在长榻上,手里轻轻摆弄着谢兰胥的衣角。百无聊赖地看着谢兰胥。
谢兰胥面无波澜,眼神也不知盯着哪一个字,盯了不知有多久。
“阿鲤,你莫要再生我的气了,我已知错……”荔知说。
她的无心之语,意料之外地唤来谢兰胥的目光。
“你知错了”谢兰胥冷冷道,“错在何处”
荔知并不清楚自己错在何处,只知回到都护府后,谢兰胥的目光和言语便十分冷淡,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怄气。
还是她几番试探,才明白这“看不见的人”是自己。
“因为我没有和你商量,便伤了自己的脸”她不甚确定地说。
谢兰胥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她。
荔知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万俟传敏不相信是偶然抓到我,那么计划其他部分都无从谈起。别的理由都太牵强,不如我真的被毒蜈蚣咬伤来得真切。万俟传敏或许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猜到陷阱从此时便已经开始。”
荔知笑着,想要用胜利缓和僵硬的气氛,谢兰胥却依旧不为所动。
“阿鲤若是担心我容貌受损,不妨放下心来。我早已准备好了解毒膏药,也提前问了大夫,只要在咬伤五日内开始敷药,留疤的可能就会很小。”
“……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
谢兰胥的话让荔知不由反问出来。
“你……不疼吗”谢兰胥直直地看着她,乌黑的剑眉纠结着。
他无法理解,却努力尝试着理解。
荔知轻轻牵住谢兰胥的手,柔声道:“有一点疼,可是比不上阿鲤生我的气时,我心里的疼。”
“……巧言令色。”
谢兰胥神色冷淡,轻声说道。他的手却任由荔知牵着。
“还疼吗”他问。
“不疼了。”荔知笑道。
紫纱蒙面,依然遮不住她朝日一般明亮的笑容。
无论遭遇何种折磨和挫折,她好像都充满活力。那种仿佛不知疼痛的无畏和坚韧,一次一次吸引他的目光。
“其他地方呢”他轻声说,“还有地方受伤么”
荔知笑着摇摇头。
“他们把你掳去后,伤害你了么”
“我这么丑,谁敢欺负我”
“有没有人打你”
“他们要骗你来救我,怎么敢打我。”
荔知撒了小谎。
她下意识便撒谎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撒完后却并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意义。
但这并不重要,她一生中谎言无数,也无所谓再多一个。
“如果有人伤害你,我会把他捉来。”谢兰胥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五马分尸。”
荔知知道,这并不是威慑或表决心,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五马分尸。
“有阿鲤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荔知笑眯眯地将头埋在他的手心里。
她能感觉到,谢兰胥的手指在微微抖动。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颤抖,后来发觉,原来他是想抚摸她面纱下的疮口。只是过于小心,过于谨慎,似乎怕轻易的触摸便引发疼痛,所以不断瑟缩。
察觉到这一点后,荔知侧过头,将脸颊上的疮口送到他的指腹前。
接触到那层紫纱后,谢兰胥的手指反而静止了,僵硬地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谢兰胥的手部肌肉才慢慢松懈起来。他的五指完全贴合她的面颊,隔着一层面纱,感受她的体温。
荔知闭上眼,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和竹叶呢喃。
而谢兰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白皙的侧颜。紫纱下那块暗红的疮疤,是如此刺眼。把他内心搅动不安,自责心痛。
原来,这就是后悔。
他苦求不得的人性,为何会在承认自己是个怪物后,这么简单地回到他的身体
“……般般。”他俯身靠近。
“嗯”荔知抬起头来。
“我愿意娶你。”
第59章
金銮殿上站满鸦雀无声的大臣。
沥粉贴金的彩画绘满大殿内的每一根梁枋, 云龙在昂然飞舞,祥云轻扬飘荡。满室金砖流光溢彩。
龙椅之上,知命之年的皇帝一身黄袍,冕冠下的长发乌黑光亮, 偶尔微服私访, 还能叫不知底细的小姑娘红了脸庞。
桌上摊着一份从鸣月塔六百里加急发来的塘报,皇帝便是看了这份由兵部上呈的塘报, 便合上了眼, 久久不语。
香炉燃着静心香, 大臣们却因为皇帝的沉默心如擂鼓,冷汗直流。
“之贞啊, 老大走了已有多久啊”皇帝的声音低若微尘,在这冰冷的金銮殿中却如晴天霹雳。
“回陛下, ”大臣中, 站在最前一排的中书令张之贞上前一步, 揖手道,“大殿下走了已有两年多了。”
“两年多了……朕从未梦见过他, 或许……或许他也一直在怪朕吧。”皇帝说。
张之贞垂着头,面无波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只是做了一个圣明的皇帝所应当做的事。”
“话虽如此……两年了。”皇帝终于睁开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