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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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升大病初愈, 这鱼肚就给你吃了。”荔知笑着夹起一筷白白的鱼肚, 放进荔象升的碗里。
“……多谢。”荔象升言简意赅,反手夹了一筷鱼肚也放进荔知碗里, “姊姊也吃。”
荔慈恩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趣道:“没人给我夹, 那我就自己夹啰”
“没关系, 慈恩还有我呢。”嘉穗笑着, 夹起鱼肚落进荔慈恩的碗。
几筷子下去,鱼肚只剩光溜溜的鱼刺。
“听说这扶风院已经在准备开春后围猎的事情了, 每一回少爷都要带不少丫鬟小厮出行,我看啊,这鱼肚还是让给需要出力气的人吧。”
荔知将碗里的鱼肚夹给嘉穗,自己的筷子伸向白白的鱼眼睛。
“这鱼眼珠子, 给我也罢!”她用夸张的语气说。
“我怎么能自己吃鱼肚, 让小姐……般般吃鱼眼呢”嘉穗慌了,想将鱼肚还回去。
“事不过三, 这块鱼肚已经夹过两回了。”荔知故作生气的样子, “不兴
第三回 了。”
嘉穗的筷子停在半空, 收也不是, 不收也不是。
“湖里鱼多……等身体好了,我去捉。”荔象升说。
“就是,一块鱼肉罢了。”荔知笑道,“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嘉穗这才把悬在半空的筷子放了下去。
炖鱼最后被吃得干干净净,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鱼汤,暖呼呼的鱼汤下肚,就连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
尽管门外吹着二月的寒风,荔知却觉得比呆在有火盆的房间更为温暖。
吃饱喝足后,四人围着桌子闲聊。
“我听院子里其他的丫鬟说,往年少爷围猎回来的猎物都分给了院子里的下人。”嘉穗眼中露出欣喜,“我要是能分到獐子或者鹿肉,到时候咱们就用红薯和白菜煮上一大锅,连菜都能吃出肉味来。”
荔慈恩趴在方桌上,入迷地听着嘉穗的形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只要不是虫子就好。”荔象升说。
十二岁的少年,稚嫩的面容上依然残留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去围猎,怎么可能是虫子”荔慈恩大为震惊。
“别以为不可能。”荔象升说,“你忘了我们在集市上看见的那些炸虫子了”
荔慈恩皱起眉头,露出反胃的表情。
“集市上还有炸虫子”荔知也头回听说这回事,惊讶道。
“只有早晨的集市上有。”荔象升说,“我去卖柴的时候有看见过,这里的人早上去捉了就来集市上卖,买回去的人放油锅里炸了就吃。”
“鸣月塔本来就胡汉交融,有我们没见过的风俗也在情理之中。”荔知说,“我在一本游记里也看过类似的记载,当地人说吃虫比吃鱼更是大补。”
“我还是宁愿吃鱼。”荔慈恩皱着小脸。
“我也宁愿吃鱼。”嘉穗说。
“那如果吃的只剩虫呢”荔象升问。
荔知不由想起自己在流放路上,为了活下去掰掉的那些昆虫脑袋。
四人聊了一会吃鱼还是吃虫的话题,眼看夜色深重,这才尽欢散去。
曾几何时,在人们心中犹如活地狱的鸣月塔,就在荔知心里摘下了阴森可怖的面具。
鸣月塔有充足的水源,有广袤的土地,汉人当政,军民和谐。从流放之地来说,其实并非最坏的地方。
白天在萱芷院当差,在屋子里擦擦洗洗,偶尔陪鲁萱读读书,晚间再赶去竹园,陪装病不出的谢兰胥打发时间。
待漫天星光,再踩着灯笼影子回屋休息。
那棵孤零零伫立在荔知院里的歪脖子枣树,不知什么时候起,光秃秃枝干上的冰霜化了,嫩绿的叶芽钻了出来。
荔知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生活。
开春之后的一天,她在萱芷院下值,本该立即赶往竹园,鲁萱的贴身丫鬟佩儿却将她叫住。
“姑娘让把这本书给少爷还过去,我手里还有事,你替我跑一趟吧。”
荔知只好应下。
她拿着书,快步赶到扶风院,就想快点交差。奈何留守的小厮是个办事仔细的,拿着荔知还回去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看检查。
荔知也不敢担保鲁萱有没有损坏书页,只能耐着性子等他检查。
这小厮动作慢不说,还要一边与荔知絮絮叨叨地说:
“不是我故意刁难,是这书实在珍贵,世上恐怕只剩这一本了,我们少爷再三交代过……”
荔知能说什么呢
她只好赔着笑说:“理应如此。”
小厮刚刚检查完书卷的最后一页,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荔知回过头,刚刚和跨进门槛的鲁从阮对上视线。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厮。
鲁从阮猝然不及对上她的视线,似乎吓了一跳,险些在门槛上摔了一跤。
“少爷回来了!”小厮惊喜道。
荔知垂下头,中规中矩地向鲁从阮的方向行了一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鲁从阮。除了皮肤黝黑一些,看上去和京都的贵族子弟没什么不同。
“这是”鲁从阮问。
“大姑娘院子里的丫鬟,来给少爷还书的。”小厮说。
“哦,是——这本书确是我借给妹妹的。你拿去放好吧。”
“小的这就去。”小厮拿着书转身进了内院。
眼看也没自己什么事了,荔知正想趁着没人注意赶快离开。
“你是我妹妹的丫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鲁从阮问。
荔知此前没有跟鲁从阮实际接触过,所以为了避免惹祸,她比平常更恭谨地答道:
“回少爷,奴婢是两月前才分到萱芷院的,平日只负责洒扫,少爷没见过我也是应当的。”
荔知等了片刻,见鲁从阮不再说话,便低头行了一礼,往门外走去。
当她跨过门槛的时候,鲁从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荔知脚下一顿,然后继续离开了。
“荔知。”
荔知并未将这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她来到竹园,谢兰胥正在自弈。
她进屋请安时,谢兰胥正将一枚黑子放到对面。
“今日又是为何耽搁”谢兰胥神色懒懒,像是随口一问。
“萱芷院的大丫鬟差我去扶风院还书,所以耽搁了一会。”荔知知道谢兰胥不乐意等人,遂一进门就露着笑容,“我准备了礼物送给殿下。”
谢兰胥抬起眼睛,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礼物呢”
“殿下先伸手。”
谢兰胥瞅着她,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
荔知拿出藏在身后的右手,将一枚开着白色野雏菊的草编蟋蟀放进谢兰胥的手掌。
谢兰胥望着草编蟋蟀,沉默了。
“殿下不喜欢吗”荔知特意按了一下蟋蟀屁股,让它在谢兰胥的掌心蹦出,落在他的衣服上。
谢兰胥拿起落在身上的蟋蟀,神情复杂地端详。
“只是……稀奇。”
“殿下以前收到的应该都是奇珍异宝,但草编蟋蟀肯定是头一回。”荔知说,“殿下若是喜欢,以后我还可以编其他的送给殿下。”
“你还会编其他的”
“篮子、绣球、指环、青蒿香囊……”
“荔姑娘还真是多才多艺。”谢兰胥微微笑了。
哄好了谢兰胥,荔知这才笑着问道:“今夜殿下想做什么读书,还是下棋”
“挑一本书读罢。”谢兰胥放松了身体,在长榻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荔知心中暗喜,迫不及待地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感兴趣的游记。
谢兰胥倚在榻上,听着荔知声情并茂的读书声,将目光投向天色晦暗的窗外。
他逐条数着竹叶上面的纹路,耳中是天下山河的波澜壮阔。
夜风萧萧,星斗漫天。
细瘦的竹叶在窗框中摇曳,少年渐渐合上眼,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第26章
翌日, 荔知一如既往在天不亮赶到萱芷院报道。
和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今日她进门时,佩儿看她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荔知正打算拿起工具洒扫,佩儿却说:“先别忙, 小姐召你问话。”
荔知不明所以, 只得放下工具走进里屋。
鲁萱刚起不久,仍坐在床上, 两名丫鬟分别给她穿衣洗面。
温热的手巾擦拭过面庞后, 鲁萱人也大致清醒了。她看向恭谨等候的荔知。
“昨日, 你去了扶风院”
“是,奴婢昨日去了扶风院还书。”荔知低着头道, “佩儿姐姐走不开,便让奴婢代她跑一趟。”
鲁萱坐到了铜镜前的绣墩上, 又有两名丫鬟鱼贯而入, 分别梳妆梳头。
“你见了大哥”鲁萱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
荔知不知她想问什么, 如实答道:“奴婢还书的时候,正值少爷归来。见过一面。”
“大哥让我把你借给他一天, ”鲁萱说,“我答应了。”
荔知一愣:“小姐这是何意”
“大哥今日要去溪蓬草甸行猎,他说还差一个烧茶的婢女,你原是京都的小姐, 应当通晓茶之一道吧”
“奴婢并未专门研学, 只是略知一二的程度。”
“应该是够了,反正大哥也不是懂茶之人。”鲁萱点了点头, “你来了鸣月塔这么久, 还没出去过吧趁这次机会, 可以看看府外的风光。”
“是, 奴婢知道了。”
“你现在就去罢,大哥他们已经在准备出发了。”
荔知行礼应喏,趋步倒退,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虽说这事不在她意料之内,但能够出府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荔知心里还是愿意的。
她穿过长廊庭院,来到扶风院。一个小厮将她带入堂屋。
鲁从阮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得胜袍,头戴八宝帽,神采奕奕。
“见过少爷。”荔知低下头,行礼请安。
“萱儿没告诉你我们去做什么”鲁从阮吃惊地看着她。
“说了,小姐告诉奴婢,少爷要去溪蓬草甸行猎,缺个煮茶的婢女。”
“那你还穿成这样”鲁从阮皱眉道,“你要知道,此次行猎除了我还有其他公子小姐。你这样是丢我们都护府的颜面。”
荔知低头看向自己的粗布衣裳,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正适合要做活的奴婢。
“奴婢没有其他衣裳。”荔知说。
鲁从阮摇了摇头。
“熏风——”
“少爷,怎么了”一名穿着淡粉色襦裙的美貌婢女从里屋转了出来。
要不是她的称呼,光看衣着打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府上的另一名小姐。
“给她找一套好看些的衣裳换上。”鲁从阮说。
“可……”熏风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荔知身上,“女装要到萱芷院去借……”
荔知闻到一丝冲突的味道。
“少爷,”她主动开口道,“奴婢本就是粗使丫鬟,穿着这身衣裳才好干活。若是奴婢不便出席的场合,不如换个煮茶的婢女吧,也免得误了少爷的事。”
“这能误什么事”鲁从阮说完,不耐烦地对熏风说,“别那么费劲了,拿一套你的给她换上。回头我再给你买一身新的。”
鲁从阮都这么说了,熏风看了眼荔知,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没过一会,熏风拿回一套淡青色的襦裙来。从花纹和颜色来看,荔知有理由相信这是她衣柜里最低调的一套。
荔知接过淡青色襦裙,在空屋里换好衣裳重新出来后,鲁从阮看着她眼睛一亮:
“这就对了——”
鲁从阮左看右看,似乎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他转眼看到熏风,取下她头上的蝴蝶银簪,不等荔知拒绝就戴在了她头上。
熏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而鲁从阮满意地笑了起来:
“好了,出发吧。”
荔知跟在鲁从阮身后出了门,熏风在鲁从阮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剜了她一眼。
荔知心中无奈。
一行人出了都护府大门,三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候在马车旁的下人还有嘉穗,她看见跟在鲁从阮身边的荔知,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荔知看着三辆马车也有些疑惑,扶风院拢共这么些人,用得着三辆马车吗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鸣月塔大都护鲁涵和谢兰胥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出现了。
谢兰胥坐在一张木质轮椅上,由桃子在身后慢慢推着。鲁涵一边行走,一边和他交谈着什么,神情恭敬。
荔知正想着等谢兰胥看见自己,指不定会怎么想,她的眼神就已经和谢兰胥交汇。
果不其然,看见身穿襦裙,头戴银簪的她,谢兰胥神情微妙。
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和她并不熟识。
鲁从阮向谢兰胥行了一礼,接着鲁涵说道:
“好了,人都齐了——走罢。”
众人分成三拨陆续上车,荔知刚想去和嘉穗一起站着,鲁从阮把她叫住了。
“荔知——”鲁从阮一脚已经踩上了马车,一脚还在马凳上,挑眉看着荔知,“你是煮茶的婢女,上车。”
在场的下人都门清儿荔知到底是哪个院子里的婢女,突然被鲁家大少爷叫来上一个车,自然不免多想。
荔知顶着周围各异的视线,低头上了鲁从阮的马车。
马车内倒是宽敞,鲁从阮坐在正对门帘的地方,熏风坐在他左手边,荔知就选了个右手边的角落坐下。
驾车的马夫一声驾声,马车向着前方缓缓动了。
马车内,鲁从阮开口了。
“来鸣月塔这么久,你有去过外边吗”
“曾去过几次镇上。”
“太可惜了,”鲁从阮说,“虽然人们都说鸣月塔是活地狱,但我反而觉得,鸣月塔好似天上人间。这里的草地和雪山都是一绝。”
荔知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以前我刚来时,也很不习惯。可现在我却不想回京都那个大牢笼了,还是这里自由快活。”鲁从阮说。
“少爷的豁达,常人难以企及。”荔知说。
“等你待久了就知道,这里是个好地方。”他说。
鲁从阮伸手去桌上抓瓜子,熏风马上说:“奴婢来吧。”
美貌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剥着瓜子,将白生生的瓜子仁喂给鲁从阮,后者习以为常地张开嘴。
荔知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木头人。
论年纪,鲁从阮比谢兰胥大上两岁,心性却远没有谢兰胥成熟。荔知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马车将城镇远远甩在身后,走了足有一个时辰,荔知才从窗中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甸。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鸣月塔。
“到了,下车吧。”鲁从阮站了起来,率先下车。
荔知最后一个走出马车,目之所及都是涌动的碧绿。
蔚蓝的天穹漂浮着缕缕白云,风吹云动,翠□□流。在朝阳的沐浴下,穿流在草甸的溪流之中倒映着雪白淡粉浅紫色的野花,随着云破日出,溪流之上也闪动着粼粼的金光。
生在京都的荔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她看着眼前自由洒脱的一派美景,一时陷入无言的动容。
三辆马车上的人陆续下车,纷纷感叹地欣赏着眼前的草甸之景。
“驾!驾!”
几声吆喝后,远处的山林脚下出现了十几个骑马的身影。他们也看见了都护府的人,毫不犹豫拍马而来。
鲁从阮看着他们,兴致高昂:
“万俟家的人已经来了,牵我的马来!”
一名小厮牵来他的马,鲁从阮利落地翻身骑了上去。
“驾!”
马蹄一扬,鲁从阮身下的棕色良马箭一般射了出去。
不远处的鲁涵对一旁的谢兰胥道:“犬子顽劣,让殿下见笑了。”
“虎门无犬子,鲁公子好骑马打猎,将来定然也是沙场上的一把好手。”谢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