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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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一时心软,答应贺琏来赴这玉烛楼之约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跌进了贺家的陷阱——贺昀州就是想把今早的那起案子搅成父子间的私怨……
上当了!
医官已经上前解开了贺昀州的衣衫,纪然那一剑刺得并不深,但足以留下一道鲜明的血口。
“我告诉你贺然,就算你不承认,就算你私自改了姓,老子也永远是你爹!我倒要看看等这场谋害血亲的风波传出去,你还有没有力气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
纪然愤然,“这都是你的诡计——”
贺昀州发出了一长串的大笑声,他完全顾不上腰间的疼痛,“谁看见了!?谁看见了!?今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证人,是你一直为你娘的事情心存芥蒂,自以为虚设一个局就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好借着你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在这公报私仇、徇私枉法——”
“我看见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
头顶的房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老鼠在上面活动。
方才那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此刻又消失了,纪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那个声音又有点耳熟……
“我看见了哦,贺大人。”
所有人再一次看向声音的来处——在他们头顶房梁的斜角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抱着狐狸的女孩子。
纪然愣在了那里。
——眼前人除了七小姐,还能是谁?
小七一个翻身从梁上跳了下来,这个纵身一跃的动作带着她并不熟悉的轻盈感,在落地的时候她的两只脚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看了看怀里的三千岁,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着的哪里是一只狐狸,简直就是抱着一只作弊器……
几个修士已经反应了过来,刚想上前去捉人,纪然已经挡在了小七的前面。
“都别动!”纪然冷声呵道,“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纪然稍稍侧过脸,“你都看见了什么?”
“嗯?”小七怔了一下,而后旋即又望向坐在地上的贺昀州,她伸手指着眼前人,“这人先是为一件什么事向你求情,说了一堆危言耸听的话,被你拒绝以后又试图激怒你,等你拔了剑他就自己往刀口上撞,打算拿这个威胁你让你闭嘴。”
贺昀州当场一阵咳嗽,连肺管子都要呛了出来——这也概括得太完整了!
他的腹部随着咳喘起伏振动,方才狂喜之下觉得不痛不痒的伤口此刻也突然变得令人难以忍耐。
“贤……贤侄女,”贺昀州颤颤巍巍,“你误会了——”
纪然突然握住了小七的手,“我们走。”
小七有些迟滞地跟了上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还有许多援兵在外头等候。
纪然瞥了一眼大门的方向,突然抓着小七急转,向窗口奔去。
小七还没看懂纪然的路数,已经被他拉着跳出了窗。
第三十三章 日间飞行
从房梁往下跳,和从三楼的窗台上往下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更何况玉烛楼的层高与一般的宅邸不同,这里每一层几乎都有冯嫣带阁楼的小楼那么高,小七只感觉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窗外的北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袖。
三千岁已经一跃脱离了她的怀抱,跳去了纪然的肩头。
——既然能省点自己的力气,它又何乐而不为呢?
纪然就这样横抱着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像一只俯冲的鹰往下降落,快到地面时又突然起身,踩着底下的楼宇屋檐,在风中迅速远离玉烛楼的一切。
等到小七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
这个展开她是真的没想到——上次是跳河,这次是跳楼,下次还要跳什么?
“要……去哪里啊?”小七问道。
“不知道!”纪然大声回答。
小七的目光越过纪然的肩头,向玉烛楼的方向看去,有几个修士似乎是顺着窗也跳了下来,但是这会儿已经站在远处的屋檐上停了下来。
这算是……暂时过关了吗?
纪然感觉小七牢牢地挽着自己的肩膀,女孩子的手臂被风吹得有些冷,贴在他温热的后颈上。
他有些忍不住想笑,莫名的喜悦混杂着委屈和感激,让他有一点鼻酸,眼眶亦有些发热。
一旦觉察到自己似乎想要落泪,纪然就跑得更快了一些,让呼啸的风迅速将眼泪刮走。
小七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脸也被狂风吹得有些疼,不由得侧头转向纪然一侧。
北风如同浪潮,从遥远的地方朝两个年轻人扫过来。
天地间一切都小小的,两人像是从容游弋的鱼,轻盈地在空中飞行,留下接连不断的弧形轨迹。
……
这是小七第二次来到大理寺官署。
还是像上次一样,她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值房里等待着,上次来她还没有心情细看,如今扫一眼,这里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文卷。
靠窗的位置放着桌案,上头摆着笔墨纸砚,偶尔有风从窗缝间吹进来,笔架上悬空系着的毛笔就像风铃一样前后摆动,只是没有声音。
三千岁已经在垫着软枕的椅垫上蜷成了一团,可能是中午吃得太撑了,这会儿它着实有点睁不开眼睛。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小七说道。
晴时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她胳膊上还搭着一块厚毯,“纪大人那边有几件急事要他立刻处理,他这会儿有点走不开,让我过来看看你。”
小七笑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要没别的事,我还是先走吧。”
“诶,不能走!”晴时放了茶,“我们的人刚出门去京兆尹衙门喊人了,今天在玉烛楼的事,一会儿纪大人和你都得留个供词才行。”
“这样啊……”小七点点头,“那应该的,我反正也不急……”
晴时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冯七。
她可以说事身负众望跑来刺探消息的——这已经是这姑娘第二次在他们面前露面了,再加上之前冯府七小姐雨夜跳河勇救情郎的传言,丁肖和李森一口咬定这姑娘和纪然之间肯定有点儿什么。
不过这种事他们是不可能从纪然嘴里听到实话的,难得冯七又来了一趟,刚好派晴时过来聊聊天,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然而……
这到底要怎么开口啊……
怎么撬开犯人的嘴晴时倒是很有经验,只是这种场合要怎么让七小姐主动讲和纪然有关的事,而且还不让对方觉得讨厌……这也太有难度了。
小七觉察到晴时的目光,“您有什么事去忙吧,不用管我。”
晴时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七小姐有什么事想问我们吗?”
“嗯?”小七眨了眨眼睛,“什么呢?”
“就……任何事情。”晴时认真答道。
如果这姑娘也喜欢纪然的话,想必也会好奇平时他在大理寺里工作的事情吧……
这样旁敲侧击,可以说是既不露痕迹,又能窥探端倪。
“你是纪然派来陪我聊天的吗?”小七问道。
“算……是吧。”晴时答道——虽然纪然的原话是“你去看看七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一会儿就来”。
小七歪头想了想,“诶……那我还真有件事想问问你……”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纪然终于带着几个京兆尹衙门的官差往这边来了,他领着小七和大理寺的记录官一起,去往另一处房间录供词。
出门前,小七和晴时告别,两人又低声说了会儿话,晴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等纪然一行走远,李森和丁肖凑上来。
“你和她聊了什么啊,说了这么久?”
晴时望着小七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小会儿。
“小晴?”李森扬起手在晴时的面前挥了挥。
晴时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同伴,“想听?”
“嗯。”
“那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晴时轻声道,“你们觉得我身手怎么样?”
“很强。”李森和丁肖同时点头。
李森又很快补充道,“小晴不仅身手敏捷,而且心思细腻,能留心到很多平时大家留心不到的细节,关键性格也好——”
“那为什么大理寺里的女司直这么少呢?”
李森怔了怔,“……我们这一行,不适合女的来做啊。”
“刚才你不还说我身手敏捷心思细腻吗?”
“不是,你又不是别的女孩子,”李森眨了眨眼睛,“那一般女孩子都娇滴滴的——”
“我们刚才就在聊这个。”晴时打断了李森的话,“她说上次她去平妖署的时候也没怎么在里头看见女官……”
“你们刚才就在谈这个?”
“对啊。”晴时耸肩,“这事儿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李森稍稍颦眉——有什么意思?
“那,还有别的呢?”丁肖问道。
“什么别的?”
“就是咱们头儿的那个——”
“下次这种无聊的事情你们自己去打听,”晴时两手撑起,伸了个懒腰,“我去干活儿了——”
……
眨眼又是傍晚,小七将自己今天的行程细细捋了一遍,今早是怎么想到的出门,又是怎么绕开的冯府戍卫,在玉烛楼上如何发现了隔壁的异常,最后又如何出手……
许多她已经遗忘的细节,在几个问询官的追问下又一一在她脑海浮现。
等到两人分别讲完遭遇,纪然起身送这些官差出门,他再次提及这件事的蹊跷之处,问询官也目光灼灼,
“我们知道轻重,纪大人放心吧,就算今天您没去玉烛楼,我们邢大人那儿也不是那么好绕开的。”
“那我接下来就等你们消息了。”
“好。明日我会再来。”
如此寒暄之后,纪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桌边的女孩子——小七说了一下午的话,这会儿正口干舌燥地含着一口水,坐在那儿休息。
“七小姐,”纪然温声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第三十四章 各自的心思
入夜,天又下起小雪。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特别密集。
雪后的路上行人零星,除了少数行人和马车,再也没有别的人。
纪然撑着伞,和小七一起沿街走着,两人都望着前路,谁也没有说话。
伞微微倾向小七一边,女孩子抬起头看了看,余光又悄悄转向纪然。
同样的一条路,上一次和他一起走,还是夏天的时候。
她已经有点记不清那天晚上都和纪然聊了什么,但在小七的印象里,那天两个人一路都在说话,几乎没怎么停过。
……不像现在,这么安静。
比起下午在玉烛楼里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尴尬紧张,这会儿走在纪然身边时,她反而觉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这或许是因为这一整个下午相处下来,纪然一直在公事公办,丝毫没有因为她在身旁就手忙脚乱。
这种镇定和冷静的态度,从纪然那里传到了小七的身上,在她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为她提供了一个现成的模仿对象。
她心里打着鼓,脸上却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生怕自己什么地方表现得不自然,让对方多想。
只是此刻,所有要公干的事情已经结束,纪然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再配合,失了这个借口,小七感觉自己像是邯郸学步的燕国人,完全忘记了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都沉默着,可是小七又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沉默里氤氲。
越是不开口,它就变得越是庞大,越是叫人难以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小七就低下头看向别处,这沉默非常刺耳地惊醒了她心中的两个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多想了?
也许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在纪然的视角里完全是另一种解读?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毕竟人生三大幻觉之一就是“有人暗恋我”……
然而这还不算此刻最让她感到疑惑的事——
如果说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经历被吊在半空中的痛苦,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叫人心惊不已……那么好,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因为存在着爱而不得带来的痛苦。
但为什么,当人意识到也许有另一个人正喜欢着自己的时候,一切也一样叫人无所适从呢?
被喜欢着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种慌张无措、想要回避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七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从未触碰过的泥淖,这种毫无理由的煎熬让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的爱情观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另一边的纪然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他捏着伞柄,心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在乎脑子里这会儿和待会儿又会有什么念头滑过去,他只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格外清新,眼前昏暗的道路也显出一种不寻常的可爱。
他觉得两个人一直不说话确实有点奇怪,但这也没什么——七小姐下午在大理寺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会儿大概是嗓子疼。
两个人像现在这样慢慢往前走,就很好。
是的,即便什么也不做,他也喜欢和小七待在一块儿的时间。
若是放在以前,谁告诉他将来他要被一个姑娘反复搭救解围,他大概会觉得这是种屈辱,但如今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幸运。
尤其是今天。
即便已经过去了半日,可纪然只要一想起中午自己抬起头看见小七坐在那儿的场景,也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上次在平妖署分别以后,他就常常想起她,想起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在天箕宫外解送郡君时,小七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还以为自己第一次遇上冯婉是在后来杜嘲风给她占卦的时候。
于是他又连带着觉得,在与冯婉的几次巧遇里,似乎都有杜天师的几份功劳。
他想承认也好,不想承认也好,对小七的好感的的确确在他的心里生了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呢。
但是没关系,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对于过去发生的所有事,纪然就全都明白了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被病痛折磨得云里雾里,但却始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的人,终于听到有大夫对他说,“你确实是病了”。
他再也不必和那些自己虚构出来的念头斗争,不必对自己各种离奇的反应和思绪感到困惑——就算所有的问题都还存在,可是这一切的发生都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原因。
就为了厘清这个一个念头,他实在虚耗了太多的时间。
只可惜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委实有些贫瘠,在所有表达爱意的方式中,他唯一能够允许自己去想象的就是上门提亲。
因为其他所有的方式,也包括那些传颂至今的爱情故事里出现的桥段,都多少带了些离经叛道的轻佻意味……以至于一旦他把自己代入其中,心里就先浮起了许多似乎是辜负了心上人的愧疚。
有好几次,纪然想着这件事,一个人披着衣服郑重其事地跑去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横向比对着自己和殷时韫的不同,这固然让他觉得有些丧气,但很快纪然就把这转换成他最擅长做的一件事——把一个看起来复杂且难以下手的任务拆解成一个一个的小块,再去想解决办法。
虽然每一步都很磨人,但好在他终于可以从最开始那样懵懂而混乱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纪然独自怀抱着这样变化的心念,正因为它是如此重要,所以他绝不向任何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