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有妖气-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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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玉沥那边的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两个侍女站在门口,随时听候着屋内客人的吩咐。
“客官?”站在门口候命的侍者觉察到小七的动作,有些好奇地张望过来,“您在看什么?”
“……啊没有。”小七连忙摇头,“就是刚才听见外面有点吵,过来看看是怎么了。”
“哦,对面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小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新将门合上了。
像纪然这样的人,也会有日常的应酬要赴吗?
即便合上了门,小七也没有马上折返回桌边,她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没想起来,直到和冯嫣第一次上岱宗山的回忆突然涌现,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贺家,不就是纪然的本家吗?
纪是母姓,纪然好像很小就跟贺家那边断了关系……
这么说来一切就合理了——这就是父亲见儿子嘛。
小七这才舒了一口气。
好的,今天的纪然不是冲着她来的。
大过年的长辈约见,这个她太懂了——要么是贺父那边想找机会和解,要么就是给小辈安排了相亲……虽然不太可能上来就双方见面,但约着媒人看看画像,聊聊家常还是挺普遍的。
之前李氏也给冯易殊安排过,可惜五哥当时并不开窍,饭吃到一半遇上平妖署里有事,丢下筷子就跑了。
小七坐回原位,稍稍平复了心情。
等等……
小七突然呛住。
——贺家要真是约了媒人过来给纪然看画,那里面会不会有她的画像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七的脸颊迅速烧了起来,她两手捂着脸,鞋子里的十个脚趾全部拧成一团。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巨大的尴尬轰然砸落,让她有点慌乱,又有点抗拒。
不,不……
应该不会。
如果李氏真的开始打算要给她安排亲事,那么在向媒人交付画卷以前,娘一定会提前和她打招呼……
小七低头捂住了脑袋。
停下吧!
不要再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槐青望着小七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伸手捅了一下对面的三千岁,示意小狐狸去看旁的小七——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表情复杂,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如释重负。
三千岁吃得顾不上理人,哼哼唧唧地发出一声上扬的疑惑音调,却始终没有抬头。
槐青四指并拢握成拳头,在小七面前的桌上敲了敲。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从刚才开始就心事重重的。”
小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有点不舒服。你们赶紧吃,吃完我们赶紧走。”
槐青刚想说什么,屋子里突然呈现出一股不寻常的寂静。
小七和槐青很快反应过来——三千岁野兽刨食的咀嚼声忽然停下了。
狐狸警惕地抬头,望向了屋门口的方向。
槐青随即也望向三千岁目视的方向,表情也很快呈现出些微疑惑。
只有小七仍旧一片茫然。
槐青悄无声息地起身,蹑手蹑脚地沿着雅间的外墙慢慢往房间的另一头移动。
玉烛楼的三楼只有两间雅座,瑶池玉沥和天醇瀛玉是两个相接的圆环。
不一会儿,槐青重新回来了。
“我们现在就走吧。”他拣起桌上的斗笠,“隔壁不太对劲。”
“是……怎么了?”
“杀气有点重。”
“杀气?”小七瞪大了眼睛,“谁杀谁?”
“不知道,反正剑拔弩张的,”槐青数了下桌上的菜品,“还有三个菜没上呢,让他们一会儿做好直接送回家吧。”
“好!”三千岁举爪表示赞同。
“——你们都等等!”小七跳起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怎么会有杀气?”
槐青道,“我也没细看,他们窗边站了几个人,应该都是修士,贸然靠近的话他们肯定会有觉察……怎么,对面的人你认识?”
小七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刚看一个朋友……过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
……
很快,小七一行离开了天醇瀛玉,结账时,小七表情复杂地额外多点了几只烧鹅外送,在与掌柜客套的笑谈中,两人一狐渐渐消失在玉烛楼前门的大街上。
小七抱着三千岁在午后的大街上一路狂奔。
“慢点慢点,”三千岁懒洋洋地道,“不用这么着急……”
“还要跑多远才能回头啊。”
“三条街吧。”
小七皱起眉头,反正她中午吃的东西不多,这会儿不饿也不撑,抱着一只狐狸完全不影响她奔跑的速度。
她用若干烧鹅和三千岁做了笔交易,好让后者带着她潜入瑶池玉沥的雅间看看,如果直接在隔壁就隐去三人的气息,那几乎是明摆着提醒对方“我们这儿有鬼”,所以只能先佯作离开。
小七手心里沁出汗水。
在短暂休息的间隙中,女孩子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高耸的玉烛楼。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子见面会有杀气啊……
“槐青,”小七突然灵光一闪,“一会儿你别跟我一起回去了,你就在这儿守着。”
“……为什么?”
“要是过了一个时辰,我和纪然还没有出来,你马上回去把这件事告诉——”
小七一时有些犹豫。
五哥不在家,要不然这会儿就直接让槐青回家喊人;
至于阿姐和姐夫,还有杜天师,殷大人……这会儿全都在岱宗山上,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么告诉爹和娘呢?
不,不行——上次李氏为了找她,半夜落水,要不是魏行贞恰好路过娘恐怕就出事了。
至于六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暂时还有点摸不清……
可以相信他吗?
第三十一章 敬酒不吃
面对着满桌的珍馐美馔,纪然一言不发,既没有动筷,也没有举杯。
他碗里的米饭已经有些凉了,上面还放着几片贺昀州夹给他的肉和菜。
纪然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中年人。
将近二十年过去,贺昀州几乎没有变老,明明比杜嘲风还要老一岁,可他头发乌黑,脸颊光洁,只在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才会有些微皱纹。
父子俩的鼻子和嘴巴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若是纪然与他走在一起,旁人或许会将他们认作兄弟,而非父子。
即便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贺昀州身上依然带有某种青年才俊的英姿气度。
许多年过去,纪然已经有些记不清母亲的五官,但是眼前人曾经做过的一桩桩恶行他全部历历在目。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内里却是一个虚伪薄情的小人
纪然的两只手交叠着,捏紧了。
几杯酒下去,贺昀州有些微醺地红了脸。
“早上贺琏回来和我说,你把岑家的马车给扣下了,我一听奇了,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贺昀州低头笑了笑,“不能说吗?”
纪然目光微垂,“为了防止磕碰,那些箱子都用很厚的被褥包了角,但是车上的孩童却穿着单衣,紧紧缩在母亲怀里。”
贺昀州怔了片刻,即便纪然说出了原因,他也没有立刻听懂。
纪然笑了一声,他短暂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道,“这顿饭差不多了吧,我下午还有公务”
“等等等等”贺昀州也立即站了起来,他挡住眼前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儿子,“这么多年都没有见面了,今天能不能?”
纪然几乎立刻甩开了贺昀州的手,“有话说话。”
贺昀州一下瘫坐下来,好像突然被人抽去了主心骨。
这个姿势纪然很熟悉这种突然陷入恍然,仿佛被什么迎头痛击,进而暂时地失去了一切反应的姿势,贺昀州最喜欢用了。
紧接着他的眼眶会微微泛红,额上兴许还会跌落几缕头发,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会让世界上所有的儿子都觉得,忤逆这样的父亲是一种罪恶。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贺昀州叹息着问道。
纪然冷声道,“你要是好奇,就去向陛下请旨,向吏部调我的任免记录,那上面记的比我说的清楚多了。”
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贺昀州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又换了副口吻,“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娘也受了”
贺昀州话还没有说完,纪然已经一拳打在了桌上。
桌面的碗和杯盏全部为之一震,贺昀州的话也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又想说,贺家永远有我一席之地,不论发生了什么,你我永远是血脉相亲的父子?”
不等贺昀州回答,纪然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可能撤回今天的案子。而且我告诉你如果回去以后,我发现京兆尹悄悄把案子给销了,我会连着把邢大人一起上报天听,到时候这个案子报到大理寺,你猜猜看我会不会避嫌?”
贺昀州的喉咙动了动,“你,就这么恨我?”
纪然冷笑了一声,他轻舒了一口气。
“我劝你先摆清自己的位置,”纪然的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我扣下那两辆车的时候不知道背后是你,现在知道是你我也一样走官家的流程,是不是你根本无关紧要听明白了吗?”
贺昀州颤抖着低下头,“好,好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纪然目光微凛,“什么?”
“岑家岑家先前逃往金陵未遂,被陛下发现严惩,”贺昀州撑着身旁的桌子站起身,“这才出此下策,若是此番又被陛下发觉,那岑家还有你爹我,怕是要被陛下拉出去杀鸡儆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孩子?”贺昀州抹了一把眼泪,“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洛阳要变天了,你知道吗?”
纪然微微颦眉,“我劝你慎言”
“现在慎言还有什么用啊?”贺昀州压低了声音,但每一句话都说得声嘶力竭,“昨天的冬祭,风把祭旗吹跑了,旗杆断了,旗官当场毙命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整个岱宗山都封锁了消息,不准任何人将这件事外传。
“你再想想最近岱宗山附近的咄咄古怪,那些修士要么莫名其妙失了灵力,要么就是突然暴亡还有几日前岱宗山的地震,皇帝才上山,地龙就翻身了,这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讲吧?
“现在再不逃,等陛下回了洛阳,所有人就都逃不掉了你懂吗?”
“传言而已,不足为信。”纪然握住了腰中的剑,“现在让开,你今日在这里的胡言乱语,我可以当作没有听见。”
说罢,纪然大步流星地朝雅间的门口走去。
“你真的就一点面子也不留给为父?”
纪然站定,他回过几分侧脸,冷声道,“我早就不是贺家的儿子了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贺昀州稍稍低下了头,原先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风卷残云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重带着威慑的笑意。
这个表情,纪然也很熟悉。
这是贺昀州“酒后吐真言”的一贯作风,往往在前面一番悲悲切切的哭诉之后,在所有人都对他心怀怜悯之时,他会突然暴怒,仿佛自己是天底下委屈最大的人,他该向所有自己憎恨的对象讨要一个说法,或是某样补偿。
“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贺昀州的两只眼睛突然上翻,带着怨怼看向纪然。
纪然微微眯起眼睛。
时至今日,他依旧能回忆起年幼时被这套组合拳打得无法招架的痛苦。
而今他再次站在父亲面前,只觉得一切都很荒诞
荒诞,且可笑。
纪然稍稍扬起下颚,睥睨道,“说。”
“你说你不是贺家的儿子,那你是谁家的儿子?”贺昀州冷声讥诮道,“天箕宫的?”
第三十二章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二)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被我说中了是吗!”贺昀州突然站了起来,“当初杜嘲风从金陵一路追到长安我就觉得奇怪……你娘当年有主意得很,嘴上说什么要从一而终,结果呢?结果成亲才过了几年她就抛下我一个人跑来洛阳——谁不知道这儿离岱宗山更近了?”
贺昀州对着纪然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脸,白皙的脸颊几乎立刻显出了几道红痕。
“当初你娘才入土,杜嘲风就把你接去了天箕宫,谁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的脸全被她——还有你给丢尽了,整个长安城都在笑话我千里迢迢,十里红妆娶回来一个婊子——”
贺昀州只觉得耳边一阵寒风拂过,等到他反应过来,眼前的纪然已经拔了剑。
纪然脸上没有了半点血色,他的眼睛微微充血,脸颊发青,目光如同恶鬼。
“住口……”
“反了!反了!这是要弑父了!逆子——!”
贺昀州回过头要去拔自己放在桌旁的剑,然后装模作势地站到纪然面前,“为父今天就要来好好管教管教——”
话音未落,纪然的刀锋削去了贺昀州手边的桌角,贺父左鬓的一缕头发轻飘飘地在空中打着旋下落。
几个一直站在离桌不远的护卫纷纷把剑上前,纪然剑指贺昀州的心口,“不用白费功夫了……你带的这些人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贺昀州手中的剑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纪然的剑沿着心口慢慢上移,最后停在了贺昀州的脖子上,刀锋慢慢拂过贺父的脖子,纪然脸上浮起贺昀州从未见过的残酷微笑。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
“纪大人,”近旁的修士不敢轻举妄动,“您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纪然的目光望着贺昀州脖子上微微跃动的脉搏,低声开口,“不然刚才,你们的老爷已经血溅当场了。”
纪然的剑已经在贺昀州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始终控制着力道,像是在捉弄一个已经落网的猎物。
一众修士咽了口唾沫——纪然要是现在动手,他们还真救不回来。
“我小时候不懂事,否则开了灵识以后第一件事就该是杀了你。”纪然笑了一声,“不过你该庆幸我几年前就改主意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搭上自己的前程?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就是不去管你,你也迟早要把自己这条命搭出去……”
纪然笑了一声,“这次落在我手上,真是天道好轮回。”
贺昀州的眼睛也微微发红,他几次开口想说什么,但还是强行咽下了——虽然纪然此刻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冷静,但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像是已经到达了某种忍耐的极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纪然的剑慢慢垂落,他望着父亲那双犹如丧家之犬的眼睛,“我就等着看你如何承受陛下的天子之怒——”
贺昀州颤颤巍巍地笑起来,“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呢。”
纪然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贺父突然举刀冲了过来,纪然本能地抬手,突然感觉手中一沉,贺昀州已经撞上了他的剑。
剑刃的末端刺入贺昀州腹部寸许,贺父当场鬼哭狼嚎起来。
“大夫!!大夫!!!”
瑶池玉沥的另一处隔间的门突然敞开,有医官慌慌忙忙地跑了出来,贺昀州的声音骤然虚弱,“……我,我要死了!我要被这不孝子一剑给刺死了!”
“是你自己撞上来——”
“荒唐!”贺昀州的整张脸因为兴奋而呈现出某种癫狂的潮红,“是你——你早就对为父怀恨在心!”
纪然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领悟了这顿饭的含义。
从他一时心软,答应贺琏来赴这玉烛楼之约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跌进了贺家的陷阱——贺昀州就是想把今早的那起案子搅成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