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预报-第8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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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赢了。
即便是赢得如此狼狈和滑稽,依旧赢了。
现在,调律师就在屏幕之中,被束缚在椅子上,带着头套,头颅低垂着,仿佛沉睡。
而更令节制诧异的是,衣服和身体竟然还是完整的。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节制嗤笑,“我怎么不知道圣都警卫开始如此文明了?”
在他身后,监狱长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节制回头冷声问:“为什么到现在一份笔录和审讯的报告都没有?”
“……”
沉默里,监狱长吞了口吐沫,看向角落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穿着星辰医疗的制服,神情疲惫。
“实际上,我们恐怕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老人无奈叹息,“也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为什么不用刑?
原因很简单,不敢。
原本已经有人为他预定了豪华的套餐,整个圣都最精通折磨艺术的人汇聚一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彼此之间争执不休,试图证明自己的方案能够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羞辱,只有自己才让调律师变成一滩躺在地上流眼泪的软骨头。
但现在,已经没人敢碰他了。
早在送来的路上,囚笼中的槐诗就已经剧烈的咳血,陷入了昏迷。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是试图越狱的把戏,直到监狱里的医生在枪口的威逼之下,鼓起勇气,做出了初步诊断。
创伤性休克。
在经过初步诊断之后,所有人都在惊骇中迎来匪夷所思的结果。
浑身上下十六处枪伤和四道贯穿性大型伤口,粗劣的缝合和手术之后,还有三颗没能够取出来的子弹。
一颗在颅骨,两颗在胸腔,紧贴着大脑和大动脉,和它们扎根作伴。
肺部、肾脏、肝严重坏死,慢性心肌炎和脊柱上的骨裂,以及多部位严重发炎,双腿和手臂上还有三支没有拆除的钢板。
一只眼睛已经永久性的逝去了视力,另一只眼睛残存微弱的视觉。
而更糟糕的,是长期滥用抗生素带来的抗药性,以及病毒和生化武器的侵蚀。
神经系统岌岌可危,淋巴系统濒临坏死。
没人知道,在如此严重的伤势和恶劣状况下,一个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再如何健康的壮汉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应该早三个月就已经装进盒子里了。
星辰医疗最高级的医学研究室派出圣城最顶尖专家和最先进的仪器,抢救了一夜,才堪堪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即便是如此,依旧难以保证他生命的延续。
他要死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明天
“死了?”
当收到这一结果的瞬间,节制陷入了恍然之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对方奋不顾身的自寻死路,为什么对方如此迫不及待的向圣都发起挑战……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实际上,就算是圣都放着不管死了也没关系。
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死亡步步紧逼,绝望的死去。
倘若是在往日,节制说不定会拍手庆祝,愉快的献上掌声,发自内心的期望着对方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沟里。
可现在,在调律师被捕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死掉了。
活的调律师,才有价值。
只有活着的调律师,才能证明圣都的强大和正义。
不论是将他永远的挂上失败的耻辱柱,还是驯化成唯命是从的忠犬,成为巨阀们的武器和工具。
亦或者,干脆丢在那里放着不管,都有无数的方法创造价值。
奈何,即便是现在槐诗自投罗网,节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从下手了……
所有的手段,都已经派不上用场。
用兴奋剂和药物软化对方的意志?
有用么?那种东西,剂量低一点只能给他止痛,剂量高一点恐怕直接就把他弄死了。
刑罚和折磨?更加可笑。在他活着的时候,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了,每一刻都在自己亲手创造的地狱里。
普通的手段和给他按摩没区别。可就算有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痛苦且还不危害他生命的方式……他真的会害怕么?
用肉体和灵魂的折磨让调律师低头。
实在是,太可笑了……
节制死死的盯着屏幕中的囚徒,轻声呢喃:“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槐诗?”
在投影的屏幕里,有人笑着说道:“往日的调律师倒也罢了,现在只是区区一个阶下囚而已,何必如此伤脑……”
还没说完,节制就已经回头。
冷漠的目光从那些愉快的面孔上扫过,令话语戛然而止。
“阶下囚?”
他冷声说,“你口中的阶下囚,是整个圣都的心腹大患,毁掉了我们不知道多少成果,让圣都的秩序之链连续两次濒临崩溃的恐怖毒瘤!”
“到现在你们还没搞明白么!”节制愤怒的质问,“倘若没有万世乐土的支撑,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寂静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疑惑的开口:“可是……我们不是赢了吗?”
赢?
节制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是你们赢了么?
是他不玩了,蠢货!
“我要跟他谈一谈。”
节制回头,看向监狱长:“立刻安排。”
监狱长哆嗦了一下,用力点头,逃一样的疾步而去。
……
十分钟后,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在十几名改装者的保护之下,节制坐在了审讯室的另一面,戒备森严。
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吩咐过:倘若是自己被劫持的话,那么所有人就立刻开枪,不用顾及自己。
不过,当槐诗的头罩被掀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忧虑是如此的可笑。
就在另一头的审讯椅上,那个囚徒早已经奄奄一息,甚至就连抬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是勉强的,粗重的呼吸里,将眼睛微微抬起了一线。
如此衰微。
可嘴唇,依旧微微勾起,仿佛在笑一样。
等待着他的到来。
节制的身体紧绷一瞬,下意识的警惕,旋即,再度放松了下来,端详着囚徒狼狈的样子,许久,一声遗憾的轻叹。
“初次见面,槐诗先生。”
节制凑近话筒,礼貌的问候:“仔细一想,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呢,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在另一头,随着点滴的注入,虚幻的活力仿佛再度充盈了那一具躯壳,令槐诗终于抬起了头,张开眼睛,看向这边来。
可他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模糊之中,只能看到一团团隐约的色彩。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只是疑惑:“唔?现在已经不问姓名年龄了么?也好……怎么称呼?”
“安德烈。”节制说。
“另一个。”
槐诗靠在椅子上,微微摇头:“我是问,另一个名字。”
“节制,节制之蛇。”统治者说:“有人也叫我残酷使者和火眼之主,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在意。”
“似乎有印象啊……”
槐诗思索片刻,不确定的问:“我记得,是毁灭要素·波旬的部属?”
“毁灭要素,啊,这是你们现境称呼圣主的方式,确实,你说的没错。”
节制自嘲一叹:“不过,曾经的我也只是个投靠者,并没有那么亲近的位置。而现在拜现境所赐,也只不过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而已,如此狼狈。”
“别那么沮丧嘛。”
槐诗的嘴角勾起,仿佛在安慰那样:“这不是还有至福乐土的offer么?”
在散乱的头发覆盖之下,那一张苍白的面孔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包含着鄙夷和戏谑。
“你们这些精英高管,就算是公司倒闭了,也有其他公司的大把职位可以让你们选,继续唱歌继续舞,说不定还能再捐点钱避税呢,又何必说的这么楚楚可怜?”
节制依旧平静,只是摊手,“可毕竟也没有原本的家那么舒服不是么?”
就仿佛是闲谈一样。
统治者靠在椅子上,点燃了嘴角的雪茄,深吸了一口之后,轻声叹息。
“仔细想来,自从青境陨落之后,我便已经再无家可归了。”
苍老的统治者凝视着冉冉升起的青烟,仿佛看到曾经的漫长时光那样:“我的王国埋葬在地狱里,我的神灵葬送在深渊之中……徒留我一人,如同野狗一样,怀揣着一点微末的能力,到处流浪。
跌跌撞撞,起起落落,一直到现在,即便是混了个吓唬人的名头,可所作所为的也不过是存身糊口而已。”
“看,我和你这样的英雄人物不同,也从来都没得选。”他似是无奈的笑了笑,摊开双手:“就算大家立场不同,你又何必如此嘲弄于我呢,槐诗先生?”
“大概是因为……你认输了,不是么?”
在牢笼之内,被束缚的囚徒终于抬起了眼瞳来,瞥了他一眼,满怀着傲慢与轻蔑,俯瞰着自己的敌人:
“向地狱……”
寂静突如其来。
节制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
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那些故作姿态的善意和空洞的笑容渐渐消散,到最后,只剩下了冷漠和阴沉。
“你在笑么,节制先生?”
审讯室的另一侧,槐诗好奇的问:“为什么我感觉,现在我们都真实了许多?我想,或许,这大概就是坦诚相见了吧?”
节制掐灭了雪茄,在桌子上,扭转,直到雪茄被揉成了粉碎。
“天文会,理想国,我听说过你们——槐诗,你们果然和传言中说的一样,只是存在,就十足碍眼。
仰仗着现境的存在,一副高不可攀的傲慢样子,却从不看即将带来的悲惨命运,也不在乎最后的结果。”
节制摇头:“遗憾的是,你的闹剧已经结束了。”
“不论你有什么目的,你还有什么计划,你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往后的一切,都已经与你无关。
你已经彻底的失败了——”
他挥手,将照片和报告投影在屏幕上,并不在乎对方能不能看到:“你的部属已经在你的命令下死伤殆尽,你的教团已经在圣城的围剿里分崩离析。
或许,你还存在着别的盟友,还怀揣着什么计划或者侥幸。
但你的失败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就是你的结局,槐诗。”
“……”
漫长又漫长的沉默里,槐诗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睛,好像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些报告和照片一样。
最终,恍然的低语:“是这样啊。”
宛如从长梦中醒来的时候回忆着梦中的一切那样,只是怜悯的,看着那些血泊之中的熟悉面孔。
为他们的死而感到遗憾,却并不为自己的结果,感到任何的可惜。
“虽然都是在预料中的事情,可亲眼看到,依旧会有些难过啊。”
槐诗遗憾的,似是叹息:“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节制先生。倘若火焰不把旧的东西烧尽,明日又哪里来的耕种沃土呢?
现在只不过烧去的是我自己而已,又何必诧异?”
“明天?”
节制嗤笑,“还真是很久没听过这样的词了,那又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只存在于现境的梦吧。”
槐诗想了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解释,呛咳着笑出声:“这个城市没有明天的位置,所以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明天会到来。”
“你们把那些东西夺走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最后一次看向了自己的审讯者,那一双空洞的眼瞳如此冷漠,宛如空空荡荡的地狱一样,焚烧烈火。
“——这就是你们犯下的罪。”
……
……
五分钟后,大门在节制的身后关闭。
在通过层层检查之后,节制终于再度回到监控室之中。
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巨阀们还在不断的争论。
“我早说过,那样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利用的余地了。”
“留着比杀了有用,但凡活着,总有价值。”
“价值还是隐患?”有人冷笑:“如果有一天,他越狱了的话,怎么办?再来一次动乱么?”
有人不以为然:“植入控制件就是了,脑部手术的话,星辰医疗不是有这样的技术么?”
“够了,不要再吵了。”
节制皱眉。
凭借着残存的威严,再度压制了争吵不休的巨阀。
“脑部手术?控制件?倒是一个路子,但你们觉得那些东西,比得上万世乐土所施加的束缚么?”
节制瞥了一眼屏幕中沉睡的囚徒,冷漠摇头:“像他那样的人,怀揣着属于自己的梦,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不在乎现实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向我们低头。”
短短的几分钟会面,统治者已经得到了结论:“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
“准备审判吧,诸位。”
节制最后说道,苍老的面孔上满是残忍:
“这个调律师的荒诞故事,也该画上句号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调律师之死
“杀了他!杀了他!!!”
远方传来了海啸一样的呐喊,法庭内,一片死寂。
推门而入的法官坐在了最上首,向下俯瞰:“针对调律师恐怖袭击事件总计900余件案件的综合审理于此开始。”
开庭。
“杀了他!杀了他!!!”
那些回荡的潮声渐进,随着公诉人的致辞完毕,法官的敲锤,肃然发问:“嫌疑人槐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轮椅上的被审判者只是笑了笑,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杀了他!”
法庭之外,涌动的人群依旧在在狂热的呐喊。
从清晨,到中午。
而槐诗靠在轮椅上,在氧气面罩下,呼出了疲惫的吐息。
“杀!杀!杀!”
仿佛有无以计数的人在齐声呐喊,街道上游行的队伍里,一张张面孔涨得通红,举起手里的牌子,向着摄像机的镜头兴奋挥舞。
“全小队已就位。”
人群中、高楼上、街道之间,或是便衣或是全副武装的警卫和私军们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的每一张面孔。
“各部门警戒,不要放松——筛查所有人脸数据……”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通讯频道。
“审判!我们要审判!”
激愤的游行队伍中,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呐喊:“死刑!死刑!死刑!”
而槐诗,眺望午后阳光下在天窗前簌簌舞动的尘埃。
怔怔出神。
公诉人发言、提交卷宗、罗列证据、询问证人、陪审团提问、被告人发言……好像一晃眼间,所有繁琐的环节都一晃而过。
最后的环节,已经近在眼前。
无数嘈杂的呐喊和咆哮声,从外面渐渐迫近,仿佛潮水那样,将一切都淹没掉了。
只有这近乎凝固的氛围中,所有人下意识的屏息,只有法官敲下了最后的锤。
“以伟大的圣都,以神圣的圣都法律和法院的名义,我在此宣布——鉴于被告人丧心病狂的众多犯罪记录和所带来的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那个低沉的声音宣判: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短暂的死寂里,不知道多少人瞪大眼睛。
紧接着,仿佛有冰层破裂的声音在幻觉之中扩散,因为有如决堤那样的声浪响起,回荡在圣都的大街小巷中。
欢呼。
兴奋的呐喊,嘶哑的咆哮,狂喜的庆祝。
在广场的巨大屏幕下,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在幽暗的低层区,每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凑向了屏幕,试图确认消息的真伪。
“死刑!死刑!!死刑!!!”
那些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