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医凰-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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镯子、银票和碎银子是云树的,两锭大银是云树的卖身钱。他偷偷把云树拐去卖,连卖身契都没有,就从牛眼儿那里拿了五十两银子,这个价确实很高了。
云树这才发觉左手腕子空着。“我的镯子!”
张景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胜儿,爹爹给你戴上吧。”
云树后退。余宏拦住张景,从他手中拿过镯子。
“胜儿,这些银子,先借给爹爹办事,好吗?”
“你要是能放我大哥哥他们出来,这些银子都给你了。”
张景闻言直起腰来,“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拿着两腚大银和银票,对身边的狱卒道,“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找我兄弟张陵,就说我说的,让他去通融这件事。”又对云树喜盈盈道,“我这就先去放人。胜儿,你等着。”
见两人出去,余宏将镯子给云树戴上。想着那个牛眼儿的命,还要不要留着。如果开始是为了师父的缘故才要费力的找云树,现在他已经是自觉地,要替她解决这个问题了。
“树儿,你被这牢头带到那个胖子那里,都发生了什么?可以跟,跟宏哥哥说说吗?”
云树想起那双吓人的大脸,眼泪又盈盈欲坠。
“我与张牢头在巷子中走着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困,然后就像是睡了过去。我再醒过来时,是那个胖子用水弹到我脸上,把我弄醒的。他几乎贴到我脸上,盯着我看,我想避开,可是他那目光,盯得我动弹不得。非要叫我神秀,要,要我给他抱抱。”
一百零五章 以后多搭理你
说到这里,云树眼泪开始掉。
余宏伸手给她擦眼泪。
云树抽噎着,继续道,“我从椅子上跳下去,摔到地板上。我爬起来就跑,他就在后面追我。我跑不过他,后来,后来他追上了我,掐着我的腰,把我举了起来。”
云树的手开始蹭着自己的腰,像是上面有什么恶心的东西,还没弹掉。眼泪啪哒啪哒,连珠线似的落下去。
余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颤抖。
“我觉得,觉得恶心,可是他凑过来的脑袋更恐怖,我就,我就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师父给我的那枚防身戒指,捶入他的太阳穴。他摔到地上,我也摔到地上。我爬起来去开门,发现我的手指就成这样了。”
云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余宏握住她的手,却不足以止住她的颤抖,只得小心翼翼尝试把她抱进怀中。“没事了,没事了,树儿。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宏哥哥,以后不要丢下我,好吗?”云树哭的凄切。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被掳了三回,这一次,她真正认识到被掳的恐怖。
“是我不好,以后都不会再丢下你了。回去让师父罚我,好吗?”还好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云树逃了出来。否则。。。余宏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抖了起来。
“宏哥哥。”
“树儿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余宏的手碰到云树的腰,她忽然从余宏怀中窜出去,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惊惧。
余宏看着她,这件事对她影响如此之大!换了更温柔的语气,学严世真唤道:“眉儿,眉儿,是我,是师兄,是宏哥哥,宏哥哥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的。眉儿。”
一声眉儿,却让云树的脸上显出一无所依的绝望。
余宏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显出这样的表情,继续安抚道:“眉儿,宏哥哥为你杀狼,宏哥哥在丹房护着你,宏哥哥不会伤害你,眉儿,我是宏哥哥啊。”
云树抱膝哭道:“我答应黎哥哥会照顾好自己,我让他放心,可是我,我,我。。。黎哥哥会不会嫌弃我?”她终于意识到女子被掳走的残酷意义,明白义父上一次为什么那么着急。
“黎哥哥是谁?”余宏第一次想要好好了解云树以前的生活。
“黎哥哥,黎哥哥是父亲同窗的儿子,父亲走的那天,把我许给了他。”
余宏一愣,这个问题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现在在哪呢?”
“在京城。”
“他为什么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我,是我非要一段自由的时光,是我求他同意的,都是我,都怪我!”云树开始捶自己的脑袋。
余宏抓住她的手,唯恐她把手伤的更重。“不怪你,怪宏哥哥没有照顾好你。你放心,宏哥哥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你等着,宏哥哥这就去解决这件事。”
余宏起身,却被云树死死抓住袖子,哭道:“宏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不丢下,不丢下,宏哥哥带你一起去。”余宏回身给她擦眼泪,又向云树伸出手。
云树犹豫一下,握住余宏的手。
余宏牵着她正要出去,张景领着李久山进来,李久山背着李大。“胜儿,这是要去哪?爹爹把人给你带来了。”
云树不说话。余宏指着李大道:“他还不能走路,你去帮忙雇辆车子,我和树儿去去就回。”
张景盯着云树求证,云树挂着泪珠点点头。
余宏又对李久山父子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李久山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盲目的点点头。
余宏牵着云树往外走,张景在后面巴巴儿道:“胜儿快回来喔,爹爹在等你喔。”
牢房外,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余宏牵着云树进了一条巷子,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的时候,立住身子,“眉儿,有些人你不适宜见,闭上眼睛一会儿,好吗?”
“嗯。”云树乖乖闭上眼睛,死死抓住余宏的一只手,把脑袋埋在余宏身上。
只听余宏打了一个唿哨,不大会儿,传来衣衫快速擦过空气的声音,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很近的地方停住。云树听到余宏的声音,“狗尾巴巷的那帮人,留不得了,让他们从清河县消失。”云树没看到余宏的杀戮手势。“这件事要做的隐秘,不要牵扯到她的身上。”余宏轻轻抚了下云树的小脑袋。
那人明白,这孩子,就是他陪余宏费力的找了一下午的少年。“是。”
“这是银子。”那人愣了愣,看到余宏的眼神,忙接过去,配合的说了声,“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然后,云树又听到衣衫快速擦过空气的声音。
过了会儿,余宏蹲下身子,“好了眉儿,这件事会很快处理好,不要担心了。”
“真的吗?”
“宏哥哥保证。”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拿钱办事的人。”
“宏哥哥,那钱够吗?”
余宏一愣,自己有多少银子,她是清楚的。“够了,宏哥哥以前曾有恩于他,这点钱就够了。眉儿,这件事,能不能不要让别人知道,包括师父和严先生,好吗?”本来并不想那人涉入这件事,现在竟然动用那人为云树善后,这件事做得有些不管不顾了。
“嗯。”虽然她对于“消失”二字没有概念,但绝不是件愉快的事。“宏哥哥也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宏哥哥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月光下,云树刚哭过的眼睛格外清亮,却又忽然黯淡下去。
“怎么了?是想到那个黎哥哥了吗?”
云树点点头,眼泪又开始落。
余宏有些纳罕,女孩子的眼泪,怎么说来就来?“放心,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以后你不要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然后舌头有些不听调度,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很在乎那个黎哥哥吗?他叫什么名字?”
云树点点头,“他叫黎歌,黎明的黎,诗歌的歌。”
“他很好吗?”
“我七岁那年春天,他随父亲进京,借住在我家,我们一起读了两年书。他待我很好。去年他连中小三元,去了学宫读书。”
“一切都会好好的!若以后他对你不好,宏哥哥替你教训他,好吗?眉儿知道,宏哥哥的拳头还是很厉害的。”余宏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到大哥哥的角色,挥着拳头,哄着云树。
云树看到他手上的伤疤。“不要了,我不想宏哥哥再为我受伤。”
余宏心里一暖,却又一酸,还想说什么,又意识到不该跟小孩子说那些话。
“眉儿,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你知道,很多人,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云树摇摇头,“眉儿并没有那么好。在京城,那个掳了我的万安堂的掌柜,我把他送到了京兆尹大牢,他花了好几万两银子才出来。在济阳城,我把一个家仆的腿打断了。”云树开始絮叨,像是努力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好。
“眉儿这么厉害?那个家仆一定做了坏事,眉儿才会惩罚他的吧?”
“我年纪小,他们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为了管住他们,我立了新的家规,不听我话的人,我就打断他的腿。然后我真的那么做了。”云树有些心虚道。
“喔,你是因为心虚才躲到白树村的?”
“嗯,有点吧。”云树讪然道,抬眼看了看余宏。余宏脸上没有往日的冷淡,反而多了平时没有的鼓励的笑意。
云树受到了鼓励,又道:“我还想做一件坏事。”
“喔,什么坏事?”语气里尽是鼓动。
“我有一个表姑母,在我母亲初嫁云家的时候,总是欺负我母亲,还曾在冬天里把我母亲推入池塘中。我准备以后每年冬天,都把她丢进池塘一次。”
余宏听到云树孩子气的做“坏事”宣言,忍不住笑起来,弯起来的唇角眉梢,让星月失辉。
“宏哥哥笑起来,真好看。”云树赞叹道。
余宏捋捋云树纷乱的发丝,“你怎么什么话都跟我说?不怕宏哥哥没你想的那么好?”
“宏哥哥是可以以性命相托的人,如果没有宏哥哥,就没有今天的我了。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看到宏哥哥,就像看到我自己,所以,我什么话都能告诉宏哥哥。”
“喔?你觉得,我哪里像你了?”余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云树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我看到宏哥哥冷漠的时候,我觉得这里有些疼。”云树捂住自己的心口,“看到宏哥哥笑,我就会很开心。”
余宏面上的表情有些冻住。本是要逗她开心些,却听到这样的话。他穿越数千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喜悲而喜悲,这是一种怎样的际遇?而这个小不点儿也确实一再扰乱自己的心绪,她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所以你有事没事,就跟我絮叨一大堆话?”
“嗯。宏哥哥以后可不可以多搭理搭理我,就像搭理自己了。”云树忘了忧惧与痛苦,厚着脸皮道。
余宏对她笑笑,“好,以后多搭理搭理你。”
云树的小脸儿上,终于有了笑容。不过在余宏看来,云树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揉揉她早已乱掉的头发,“我们回去吧,你义父怕是早就急的不行了。”
云树恍然想起严世真,“我们快回去,快回去。”
一百零六章 捡了个“爹爹”
大牢外面,张景已经雇好了牛车,李久山与李大已经在牛车上。张景在门前焦急的踱步。
“胜儿!胜儿!你回来了?”张景急忙迎上去。
“你站住!”云树已经不是刚才的哭哭啼啼了。
“胜儿,爹爹已经把事情都做好了,你可以叫我一声爹爹吗?”张景可怜兮兮蹲在云树跟前道。
“你真当我是你儿子吗?”
“你就是我儿子啊!你不要不认爹爹啊!”张景又要崩溃痛哭。
云树看看余宏,余宏正要替她说话,云树开口道:“你别哭。我要回去了,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顿了顿又加上一声轻轻的,“爹爹。”
张景听到这声爹爹,欢喜的就向云树扑过去。云树忙躲到余宏身后,她不想再与陌生人近距离接触。
余宏拦住张景,“你要去吗?”
“去,去,去。”张景虽然被拦住但仍欢喜不已。
“那你不去准备一下?里面的事不需要交代一下?”余宏指了指大牢。
张景点头道:“好,好,胜儿,等着爹爹。”
余宏看张景乐颠颠跑回去,转身看了看云树,“你真要带他回去?”
“我想让义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要是装的,我打断他的腿。”云树做出凶脸道。
“他要不是装的呢?”
“让义父给他医一医吧。他也挺可怜的。”
云树的这笔糊涂账算的,让余宏只想皱眉头。“要不是因为他,你的手会这样?你怎么反而可怜他了?”
“宏哥哥,这些人活的太可怜了。今天上午,那个人因为几句话,就被打到吐血,因为我伸手去扶他,连我都要被打,是大哥哥为我挡了那一板子。我书读得少,世面见得少,可是这样的世道,不是我想见到的。如果我有能力,能改变一点,就改变一点。这牢头是因为太在乎妻儿,才会疯魔成这个样子。他若是好好的,大概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余宏想起师父的话,她虽是个小地主,却操着县太爷的心。可是自己是为了什么,跋涉数千里,改换身份,拜师学艺,是为了什么?曾经的目标那么明确,这会儿他有些怀疑。
“胜儿,胜儿,爹爹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张景换了身儿衣服,兴奋的冲出来。
“还有一个人呢?上午不是关进去三个人吗?”云树想起来一直都没看到那个褴褛汉子。
“他已经走了。”张景道。
“喔,那我们也走吧。”云树微微有些很失望,那人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想想算了,一个妻儿都难以养活的人,怎么能与他计较礼节?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天越来越晚,几个人还没回来,严世真一次次往村头跑,最后索性守在村头。要不是相信辛坦之教出来的徒儿,见过余宏的身手,他早拔脚去了县城。
直到夜色暗合,在村头见到帮李久山拖着板车回来的那人。那人说李久山父子被关进了县大牢,云树跟着去,就再没见到他们。
严世真再也待不住。
云树几人,一路上沉默不语。
云树与余宏坐在车尾。余宏一手揽住云树,一手抓住云树的右手,免得车子颠簸,再碰到她的右手。云树虽然手疼,可是折腾半天,也累了,倚在余宏身上睡了过去。
张景就那么巴巴儿看着云树的背影。
一个身影从牛车边走过去,脚步却非常的快。
余宏微一愣,这一愣,那身影已经过了好几丈。“严先生?”余宏试探道。
那身影停住步子,转过身。
余宏道:“停车!”
云树被惊醒,看到严世真,欢喜的大叫,“义父!”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义父都要急死了?”严世真松了口气。
“出了点事,耽误了。让义父担心了。”云树歉疚道。
“我听说了,你可还好?”严世真抓着云树打量。
云树刚想说“我还好”,却大叫起来。她的手被严世真抓住了。
余宏想拦没拦住。低声解释道,“树儿的手指骨折了,因为伤的是手指,我没敢动她,怕城里的大夫不好,所以带她回来了。”
严世真根本没听到余宏的话,他的心已经被云树变形的手指揪住。手指顺着云树的肩关节一路按下去,确定手臂没有骨折。抬头对云树笑道:“看你这个邋遢样子哟!今天有什么收获?”
云树望着严世真的笑脸,刚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