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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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大师兄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对墨家学派的犹豫质疑,还经常在其他人迷茫时鼓励大家,说贫穷的生活也有贫穷的好处,这符合墨者?“节用”的思想。
他既温和又有耐心?,像一个风向?标似的站在前面,引领他们这些?后入门的师弟。
萧寻初不?得不?问:“师兄……你怎么会……?”
叶师兄扶住自己的额头,难以直视萧寻初的眼神,他情绪复杂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宋师弟的那?番话,对我……也是有影响的吧。”
他顿了顿,说:“其实这些?年?来,我父母屡次给我寄信来,劝我回家,我都没有回去。但现在……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理理自己的思路。另外,我祖父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又染了重病,许不?久于人世……我想我可能也是时候,回家尽孝了。”
萧寻初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将话说出口。
叶师兄道:“萧师弟,对不?起啊,最后居然留你一个人在山上。”
*
叶师兄离开那?天,是个雾霭沉沉的阴天,就像师父喝醉酒的那?个日子?一样?。
叶师兄当初没有要宋师兄给的钱,他走的时候,身上带的东西?很少,包袱空荡荡的。
叶师兄在这里耗了十年?,将自己的全部心?血耗在这里,走的时候,他拥有的所有财物,却只有一卷草席,一袋山上采的野果,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萧寻初的旧物。
临行前,他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愧疚地道:“萧师弟,这身衣服,等我回到家乡以后,再想办法寄给你。
“以前住在山上不?讲究,就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没想到要走了,连件得体的衣裳都找不?到。”
萧寻初忙道:“不?必了。师兄,你知道我不?缺衣服。”
叶师兄腼腆地笑笑说:“也对,你父亲对你其实还是不?错的,说不?管你,可认真想来,也没真短了你什么。五谷每回从萧府回来,总各种由头带着东西?,一会儿是地上捡的,一会儿是别人不?要的,一会儿是他家老娘非要塞给他。”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现在再说这些?,许是像风凉话,但萧师弟,其实我真心?羡慕你,有个面冷心?热又有背景的父亲,虽说已经被?夺了权,但你总有一条后路在下面兜着。”
“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人,便没有太多时间再蹉跎下去了。宋师弟是如?此,邱师弟是如?此,连我……也是如?此。
“所谓的理想,或许终究只是一场梦吧。”
“师兄……”
萧寻初不?知该说什么。
他问:“师兄果真……不?会再回来了吗?”
叶青回答:“我不?知道。也许还会,也许……不?会。”
他反问萧寻初:“倒是你,我们都走了,你还要一个人留在山上,不?回家去吗?你父亲希望你和你兄长都改武从文?,不?要再管军队的问题。你只要肯回去读书,你父母定会高兴的。”
萧寻初想了想,道:“不?了。”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能守着师父留下的东西?了,他还想再坚持一下。
他们着手在做几件火器,很多都有改进空间。
而?且,他也相信师父说的,这些?东西?是有用的。
他是武将的孩子?,比其他人更清楚强大的武器在战场上的价值。
叶青叹了口气,却有些?欣慰道:“也好,那?至少还有你可以继续陪着师父。”
随后,萧寻初送叶师兄下山。
叶师兄走得很慢,几步石阶的路要走好久,就像已经忘了该如?何下山一般。
待走到半途,叶师兄又回过?头来,在长阶半道对他挥了挥手。
“师弟。”
他说。
“我走了,但我希望你我并非永别。”
他对萧寻初笑笑,开玩笑似的道:“说起来,宋师弟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很对,世道变得这么快,万一真有一天,又天降了一个神机宰相谢定安呢?”
“忘忧,要是那?一天真的来了,真的出现了一个愿意重用我等学说技术的高位之人,你写信给我,我定会跋山涉水,回来找你。”
“然后,我们再继续一起做这一场千年?大梦。”
第二十章
话分两头。
当萧寻初被谢家马车带往白原书?院的时候; 临月山上,也有一人缓缓苏醒。
那人睁开眼,一入目便是毫无遮掩的、从?树叶缝隙洒下来的点点碎光。
“他”似是不太适应这样直接的光线; 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视线。
那人撑起身体?; 扶着额头适应环境。
“少爷!”
萧寻初的随从?五谷从?坡上匆匆赶来。
而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少爷身披白衫; 已经自己起了身。
他屈膝半蹲; 乌发覆面; 面染赤血。
这时,只见?他抬手撩起落在眼前的长?发……
然后——
露出一双寒冰般的眸子?来。
五谷心头一惊,双脚突然被钉在原地?; 寸步不敢上前。
五谷是个矜矜业业、踏踏实实、对离家出走的少爷仍旧不离不弃的模范小厮。
今日他本是上山来给少爷送日常用品的; 谁知上山没多久,才转个头的功夫,他就听到背后一声闷响; 身后的少爷不知怎么回事?,居然突然从?山坡上摔下去了!
却说一般人失足从?高处跌落,好歹会下意识地?发出惊呼; 可今日这一点也很?诡异,少爷摔下去时闷声不响,既无呼救; 也无惊声,像整个人失去意识一般。
五谷自然立即下来救人; 倒不想; 少爷外表看起来并无大碍; 却整个人气质大变!
此刻,少爷这眼神; 该如何形容?竟似千里冰霜、冷剑出鞘,凛冽寒意之中夹带些?许高深莫测的智慧,令人一见?,便感心惊。
五谷整个人凝在原地?。
少爷以前……是这种气质的吗?
而且,少爷以前……有这么英俊吗?
难道说,这就是老爷常说的,男人身上必须带点血,才能有气势?
五谷一时被这目光震慑,竟难移寸步。
这时,少爷似是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那寒霜般的冷目一侧,向他瞥来。
五谷浑身一凛,竟不自觉站直三分。
他此刻才反应过来少爷受了伤,忙冲过去:“少爷,你没事?吧?你刚才是头先着地?的吗?怎么满脸都是血?
“走,我先扶少爷回屋,上了药再说……幸好,这回上山之前,我正好在地?上捡到了一瓶别人不要的陈年旧月金疮药,一道顺来了,没想到真用得上!”
这山坡严格来说不算很?高,但也不低,摔不死人,但伤筋动骨大有可能。
五谷见?少爷头上有一处显伤,便想尽快为他治疗。
少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五谷的错觉,他总觉得少爷今日的目光不光冷飕飕,似还有些?疑惑。
须臾,少爷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五谷连忙扶住比平时话少的少爷,两人一瘸一拐地?上了山路。
*
待回到草庐,五谷立即去取金疮药。
而“少爷”则在屋中坐下,那双幽深的眼眸四处观察着,像在探究什么。
屋子?不大。
少爷离家后,因为收入来源极少,室内几乎没什么东西?,仅有些?石头木料工具之类,显得很?空旷。
不过,这么一贫如洗的屋子?里,倒也有点装饰物——
屋室的墙上,墙上挂了一幅少爷亲手写?的、方国才女谢知秋所作?的《秋夜思》。
今日,少爷一进屋,就瞧见?了这幅字。
他似是微微一怔,盯着那幅字看了片刻。
五谷未觉有异,心说少爷多半是撞了脑袋还没恢复过来,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去找金疮药。
金疮药是他刚从?山下带上来的,并不难找。
五谷本欲立刻给少爷上药止血,谁知一开小瓷瓶,他倒先愣了——
“怪了,这药怎么和平时见?到的不大一样,这怎么用来着……”
只见?瓶中之药,质地?和气味都和寻常常见?的金疮药有微妙的区别,是五谷从?没见?过的。
五谷拿着瓷瓶僵住,弄不懂情?况的药,他哪里敢拿给少爷用。
这时,“少爷”视线余光察觉他的窘迫。
少爷没说话,只是瞥见?五谷打开的那个包袱里还有一张处方纸,便伸手拿过来,快速读了一遍。
然后,“他”对五谷伸手,道:“药给我,我看看。”
五谷忙不迭将药递过去。
“少爷”将这金疮药放到鼻前轻嗅,嗅完,“他”再看五谷的眼神,就怪了很?多。
“怎、怎么了?”
五谷顿感不安。
少爷问他:“你刚才说,这药是你在路上捡的?”
“对啊。”
五谷信誓旦旦。
“我从?一个坑里挖出来的,好不容易才擦干净。其实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好,但少爷咱们现在囊中羞涩,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别挑了。”
谁料少爷瞥着他,问:“……从?坑里挖出来的金疮药,旁边还正好放着处方?”
五谷:“……”
五谷:“可能是凑巧吧,比如说哪个倒霉蛋刚从?药铺里开完药出来,手一抖就掉了,想想药上带了泥,也不值几个钱,就干脆算了。”
“少爷”淡淡道:“是吗?不过从?处方来看,此药之中含有龙骨,那是指甲盖大小便价值连城的罕见?药材,唯有名贵的上品金疮药中才会用到。
“而寻常百姓常用的止血药物中,通常会将此味药用效果稍差的廉价草药代替。
“所以你刚才一看,才会觉得它和平时常见?的金疮药不同?。
“这样的东西?,你是如何从?路上捡到的?”
五谷:“……”
五谷背上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药当然不可能是他捡的。
少爷这些?年虽与老爷夫人闹得不愉快,但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少爷一个人住在外头,老爷夫人不可能当真半点都不担心。
这金疮药的主人并非旁人,正是萧寻初的父亲萧将军。
原来萧将军嘴上没说,实际却将自己用的好药给了少爷。
萧将军嘴硬心软,没有提醒五谷这药和普通的不同?,五谷便没发觉。
至于药方,那是将军夫人给的。
她怕少爷整天捣鼓那些?敲敲打打的东西?受伤,特意将处方也抄下来塞在他包裹里头,让他万一用完就去药铺抓药。
大将军本人自己用的伤药,难怪与寻常不同?。
以往五谷都将这些?东西?用种种理由搪塞过去,少爷沉迷墨家学?说,对这些?琐事?没那么上心,所以对半不会起疑。
而此刻,五谷心头莫名涌上些?许异样感来——
少爷何时这样敏锐了?
竟然只是看了药方上的一味药,就瞬间从?他话中抓出破绽。
以往的少爷,绝没有像这样咄咄逼人。
以前他甚至会觉得,少爷可能已经觉察到了老爷和夫人对他的暗中照料,只是看破没有说破,可眼下,看着少爷那淡漠的脸,他又不确定了。
说起来,少爷平日里看的书?多是数算墨学?一类,他什么时候,竟然连医书?都看过了?
五谷心慌意乱,答不上来。
那“少爷”看他半天答不上话,顿了顿,将金疮药放回桌上,道:“这药我不用。你若真是捡的,从?哪里捡的,就放回哪里去。万一是人遗失之物,他们丢了这样名贵的药物,找不到,想来会着急。”
五谷听得大急,正要劝劝,却见?这少爷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后,就开始往外面走。
“他”头上的伤不轻,因着金疮药的变故,血都还未止上,清理得也不算干净,模样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竟还是撑着身体?,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少爷!你要去哪儿??!”
五谷本想阻拦少爷,却被少爷轻轻挡开。
对方捂着额上伤口,许是由于失血,“他”脸色略有苍白,可饶是如此,“他”一双眸色却异样坚定。
“你先去还药,莫要跟着我。”
“少爷”显然未从?高处跌落的状态中恢复出来,瞧着像是还在头晕。
“他”看了眼白原书?院所在的方向。
饶是吃力,“他”目光仍是执拗,道:“我要去个地?方……再不走,会来不及。”
*
却说另一边。
萧寻初领着小丫鬟进了白原书?院。
萧寻初好歹在白原书?院读过几年书?,还时常摸去墙外给谢知秋飞竹蜻蜓,对路很?熟,走到内院没问题。
他本以为可以轻松过这一关?了,本想松一口气——
谁料,他刚要从?自己惯常走的道上过去,又被小丫鬟轻轻拽住袖子?。
这小丫鬟看年龄,当年多半没陪谢知秋来过白原书?院,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瞧着颇为忐忑。
“小姐。”
小丫鬟怯生生地?说。
“那边是男子?走的路,我们女眷还是从?边上绕吧,太打眼不好,而且也容易碰上人。”
萧寻初:“……”
他默了片刻。
若说先前帷帽和裙角之类的,他还是苦涩多过其他感情?,现在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对这些?破规矩感到恼火。
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有半点意义没有?
可仔细想想,以前谢知秋好像还真是这样的,深居简出,即使偶尔外出,也会头戴帷帽,尽量避开人,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萧寻初顿时感到胸口闷了起来,像堵了一口气,满肚子?火没处发。
可他和谢知秋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突然又换回去,他这里闹出什么动静,要受责难的仍旧是谢知秋。
萧寻初唯有停顿半息,再度硬忍下来。
他将帷帽一压,利落地?调转方向,往少人幽静且不熟悉的小道去了——
……
一刻钟后,萧寻初发现自己迷路了。
以往在书?院的时候,他从?没走过这么偏僻的路,要不是小丫鬟指出来,他甚至都没见?过这条小道。
路里面也七弯八拐,有些?地?方因为远离人气而久不修缮、已被荒草淹没走不过去,还有些?地?方干脆就是死路。
萧寻初凭着方向感来走,但一来没走过,二来离开书?院四年,他对这里也没有当初那么熟悉了,一来二去,居然绕了快一炷香功夫,还没有走出去。
小丫鬟拽着他的袖管,已有些?害怕:“小姐,走这里真的没问题吗?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过,已经忘了怎么走了?”
萧寻初本来走得烦躁,可听到小丫鬟这一句话,反而忽然冷静下来。
是了。
他离开书?院四年,可谢小姐也差不多。
他当初是主动选择走的,而谢小姐明明那么喜欢念书?,反而走得比他这个问题学?生还早。
当年谢小姐才刚满十二岁,就被父母接回了家,若非甄奕要回乡,她破例被允许再来送一送,只怕连再踏入一次此处的机会都没有。
萧寻初想起他与谢知秋交流过的那些?信件。
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谢知秋与甄奕、李雯夫妇二人关?系亲密。
甄奕李雯二人年事?已高,这次回乡,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若非中途出了这种谁也想不到的变故、他越俎代庖进了谢知秋的身体?,谢知秋本人,应该是很?想亲自来送别他们的吧。
不该急躁,不能急躁,为谢小姐考虑,集中精神解决问题才是要紧。
萧寻初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重新开始寻路。
……
又是一刻钟,这一回,他总算是越过树木看到了内院的飞檐,再朝屋檐的方向走,终于顺利找到出路。
然而,尚未迈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