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册-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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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裴中书。别口口声声的拉着政事堂几位宰臣下水,直说你自己得了。”
她鼓鼓囊囊嚼着橘子,赞叹说,“裴中书剥的一手好橘子,橘络剥得干干净净,吃起来汁水更甜了。看在这么好的橘子份上,今天跟你说句实话,没有准备什么迎头巨浪,真的过来找你商量事情。”
她吃了几片橘子,把自己刚才对话时拿在手里剥的橘子从琉璃盘里挑出来,放在裴显面前,起身,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一个。事情商量完了,时辰不早,我该回了。”
往门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头说,
“对了,送你的那几盆兰草不会硬退回来吧?我真不收的。”
裴显仿佛没听见般,长腿曲起,后背靠着白墙,自顾自地剥着新橘子,没有应她。
姜鸾知道他遇到不想回答的时候,惯会装聋作哑,也不再追问,叫了外头等候的几个大宫女,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裴显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姜鸾剥好推给他的那个大柑橘上。
姜鸾剥起橘子来可没有多少耐心。橘络撕了一半,还剩一半,零零落落地挂在饱满滚圆的金黄橘子瓣各处。
他记得这只柑橘是姜鸾和他对话时就拿在手里一直剥着的。无聊时随意的动作,并不是特意剥给谁。
如果今天来得是谢澜,和她谈论起邸报时事,她听得无聊了,说不定也会如此的随手剥开一个橘子,随手赐下。
他视线从木案上转开,透过半开的窗,望向天边的流云。
深秋天气的天空总是显得高。
天边一抹沾染了夕阳点点金色的流云,在大片湛蓝天幕的映衬下,显得倏忽而浅淡,仿佛下一刻便被风吹散,消散地无影无踪。
再细看时,流云却依旧还在,只是变幻了形状,千般变化,显露出了万般捉摸不定。
好看当然是极好看的。于普通人来说,天上的浮云遥不可及,落入眼中,只是浮光掠影的一抹惊艳,可以赞叹,不可接近,倒也不会生出多余的心思。
然而,对于有心人来说,天上的浮云虽高,却也不是不能接近。
你若想仔细探究它的本体形状,就会存心接近,一直盯着,瞧着它如何变幻,盯着盯着,从此视线便再也离不开那抹流云了。
然而,流云实在变幻不定,若即若离,不可捉摸。
再继续盯着下去,花费的心神精力太多,那抹流云就会从漫天的云霞中格外地彰显出来,越来越显出不同,地上盯着那抹流云的人就会逐渐升起不一般的心思,想把变换不定的流云牢牢攫在手里。
然而流云肆意惯了,哪里会甘心被攫取?必然会生出万般怨怼。
对于那天边肆意流动的流云,对于地上时刻盯紧、试图攫取流云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再往前便是深渊。
倒不如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继续在天上飘着,一个继续在地上看着,给彼此个容身之地。偶尔相逢时,还能平心静气说笑几句,互相道声安好。
裴显起身离开了值房。
橘络撕了一半的剥好给他的甜橘子,完好不动地留在长案上。
临出门时回身看了一眼。
终究还是没有拿走。
作者有话说:
晚上悄咪咪加个更~
字数少了点哈,再多挤不出来了
离文案不远了=3=
第62章
日子进入了十月底的深秋。姜鸾在临风殿打今年最后一轮甜梨的时候; 意外碰到了同样来打梨子的二姊姜双鹭。
姜双鹭露出担忧的神色。
“最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她把姜鸾招到身前,低声同她咬耳朵,
“说你拿大猫儿笼子养了个罪奴; 说是当做狸奴养,都是幌子。传言的人不知卢四郎的身份; 只说你看中罪奴的美色,把人留在东宫做了面首。”
白露洗干净了新打下的甜梨; 奉到两位公主身边。姜鸾咬下一口; 清脆香甜; 百年老梨树上结下的极好的新果。
“随他们传去。”她不在意地说,“反正人已经不在东宫了。传话的人有本事; 自己变出个卢四郎给我做面首呀。”
姜双鹭吃惊不小,“哎哟; 毕竟是条性命; 这才几天; 别把人养死了。”
“没事,年轻力壮的郎君; 轻易养不死的。卢四郎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偶尔还发脾气。我看他能活到八十岁。”
打梨打累了,姊妹俩坐在树下; 四周纱幔层层围起挡住了风; 话题转到姜双鹭身上。
“二姊,给个准话。谢大将军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你看不中他,我明天就去找二兄好好说道说道; 把六月里的劳什子赐婚给退了。”
落在身上的这桩赐婚; 姜双鹭自己都纠结地不行。
“人本身是好的。人品性情都好; 谈吐也相合。但……”姜双鹭左思右想,叹了一声,“如果谢大将军年轻个十岁,或许就……”
姜鸾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着梨说,“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如今他就是那么大年岁,娶过亲,有过发妻的人。十年前二十一岁的谢大将军,说不定他那时候年少轻狂,和如今判若两人呢。二姊别往回想了,看眼下这个,行不行就一句话。”
姜双鹭有些失落,摇了摇头,“人是极好的。但我还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她咬着唇说,“再过两个月,过了年再看看。”
她又有些内疚,“过了年,谢大将军都三十二了。如果我这边最终还是拒了,会不会耽搁了人家续弦……”
“我前几天才半路撞见他。”姜鸾阻止了二姊不必要的内疚,“当面问过了。我问的不客气,谢征回得也实诚。他说他自从发妻过世,原本没打算再续弦的。他说因缘天定,一切只看懿和公主的意思。”
姜双鹭轻呸了一声,“怎么倒把球踢到我这里来了!”
打完了梨,姜鸾带来的是龙精虎猛的东宫亲卫,打下的都是高处的大梨,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筐。姜双鹭带来的是景宜宫里的几个大宫女,梨的数目不止少,而且个头偏小,委委屈屈装了小半筐。
两边一对比,姜双鹭懊恼地说,“早知道今天就把会爬树的几个小黄门给叫来了!”
姜鸾把两边的竹筐直接掉了个个儿,自己抱起了个头小了一号的小半筐梨子,
“一棵树上结的甜梨,个头大小有什么要紧。我就拿这筐回去做蒸梨了。”
两人约好了时间,两边送梨的时间隔开一天,每次各送五只去紫宸殿,好让二兄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蒸梨。
姜鸾看看时辰不早了,自己先回东宫换衣裳,准时听今日的邸报讲解。
最近这段时间,她每日观阅邸报、听讲朝堂时事,因为地方就在政事堂不远的值房处,六部群臣人来人往,人人都听过,见过。
虽然有重重护卫隔绝在外,每日驻足在远处围观皇太女殿下的臣下人数不少。
李相在政事堂里曾经提出异议,直呼:‘东宫进学,就在东宫里学。把讲堂搬到了政事堂门外,成何体统!’
王相沉吟不言,李相坚决反对,后来因为崔中丞的大力赞成,事情才不了了之。
崔中丞之所以会大力支持,因为裴显暗中和他议定了东宫伴读人选,选中的正是崔氏撑立门面的嫡女公子,崔中丞的嫡女:崔四娘。
只等过年后正式摆上台面商议。
姜鸾最近天天过去外皇城,六部官员们摸清了缘由,自发空出一间固定的值房给她。
谢澜每天准点候在那边。
面前铺开最新的邸报,旁边放着几本经史卷轴。
“今日邸报有一件大事。”
值房里点起了醒神的冰片香,每人手头奉上一杯腾腾清香的热茶。
缭缭茶香里,谢澜翻开邸报,道,“卢氏一案的后续已经议定了。”
“此乃轰动京城的大案,从六月议到如今,长达四个月之久。一来是朝廷争议极大,有许多时间花费在和各方商议,到底要不要从重定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各地州府的卢氏族人缉拿归案,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他缓缓道,“六月里擒拿卢氏族人,抄没卢氏大宅,嫡系子弟拘押安置在兵马元帅府。七月里定下了三堂会审。”
“裴中书六月里弹劾卢氏的‘贪腐军饷、侵吞皇田、私铸甲兵’三项重罪,都是灭族大罪。一旦朝廷决议要追查,必定是不能翻身的重案。”
“因此,六月到七月,朝廷毫无动作的这一个月,才是此案至关重要的时期。这个月决定了卢氏重案的走向。”
谢澜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讲解,“七月里,决定了朝廷往下追查卢氏重案的缘由,倒不是卢氏犯下的罪状本身,而是……”
“朝廷缺钱。发不出给城外勤王军的赏赐,政事堂七月里为了从哪处挪钱整天整夜的争执。卢氏正好在这时候抄没出了十二万两金的家产。朝廷想要卢氏的家产顺利入国库,就必须查办卢氏,必须往重案方向查,让卢氏不得翻身。”
谢澜说到这里,露出浅淡的讥诮神色,“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卢氏多年贪墨军饷,家中锦衣玉食,最后家族倾颓,巨木倒塌,也同样是倒在钱财上。”
关闭的值房木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裴显踩着稳健步伐进来,就如惯常那样,在最后排的空长案坐下了。
他刚才在门外听了几句,知道今天讲解的必然是卢氏大案。
室内除了姜鸾不动,谢澜和其余几个值守宫人起身向他行礼。裴显略颔首回礼,神色不动地问姜鸾,
“殿下听到这里,看神色若有所悟,似乎极有心得。敢问殿下,从卢氏一案里悟出了什么。”
姜鸾确实在想事。
她在回想七月里,朝廷急着赏赐城外的勤王军,为了十万两金的封赏焦头烂额的时候,是怎么突然得知卢氏大宅抄没了十二万两金,从此盯上了卢家的家产的?
是裴显呈上了一道抄家奏本,告知了朝廷。
“上奏的时机恰到好处啊。”姜鸾想到这里,赞叹地道,“这才是打蛇打准了七寸。稳准狠的做法。”
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回身隔着清漆木案敬了裴显一下,“裴中书,本宫夸你呢。”
裴显猜出她在想什么,弯了弯唇,举杯回敬,“不敢当。只愿殿下从卢氏重案中,学到一些处置朝堂政务的必要手段。”
姜鸾点头,“学到了。”回身坐好时,余光无意间瞥见前方端坐的谢澜,惊讶地问,“咦,谢舍人,你的脸色怎么不大好看?”
谢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三个字形容了。
他面沉如水地直身跪坐在讲席前,自从裴显进来,脸色就仿佛覆盖了冰霜。
裴显瞥了眼谢澜难看的脸色,轻描淡写道,“谢舍人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谢澜心里岂止是不舒服。
卢氏和谢氏有连续两代的姻亲,两家子弟走动频密。
他还是谢氏这一代嫡系出类拔萃的子弟时,卢氏家主对他青睐有加,视他如自家子侄,曾经托他去裴显的兵马元帅府拜访,替卢氏送上请求联姻的书信。
当时是五月里的事。
如今才短短半年时间,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如果只是他手执邸报、替皇太女殿下讲解卢氏重案,他还能劝慰自己,为人臣下,当放下一片私心,效忠主上行事。
但现在发兵抄没了卢氏的主事人就坐在对面,毫不避讳地当面和姜鸾谈起卢氏百年大族的倾颓故事,言语间轻描淡写,仿佛卢氏的倒塌,只是个用于教导政事的极好的例子。
谢澜一声不吭地拂衣起身,对姜鸾行告退礼,径自走出了值房。
“啊,竟走了。”姜鸾对着谢澜的背影,不是很确定,“从未见过谢舍人发脾气,现在这样子……算是发脾气了吧?”
裴显收回了视线,“卢氏和谢氏有姻亲。两边子弟有交情。卢氏的案子让谢舍人不痛快了。”
“难怪。”姜鸾恍然,“谢舍人从来不说自家的事,我一时竟忘了。如此想来,今天叫他过来讲解卢氏的案子,不是很适合吧。”
裴显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
“他自己亲口说过,君臣有别,君要臣做的事,为臣者不得辞。他姓谢,又不姓卢,讲解两句卢氏的案子不算什么。”
“哦。”姜鸾原本已经重新翻起案上的邸报,忽然察觉了什么,转回身怀疑地说,
“谢舍人说的那几句是十月里的事了吧,似乎是我叫大白小白击鼓跳舞的那晚上?如今都十一月了,你不说我早忘了。裴中书,这么记仇呢。”
裴显捧着茶杯喝茶,淡定地答,“记性略好而已。”
姜鸾回身多看了他两眼,又发现了另一件不寻常的事,“裴中书刚进来时不怎么高兴,现在似乎心情好了?把谢舍人气走了,裴中书痛快了?”
裴显喝了口茶,淡淡说,“没有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痛快或是不痛快。”
姜鸾不满地敲了敲他的长案,“你最近是怎么了?”
“说话都是这种油盐不进的腔调。”姜鸾凑近过去,在近处打量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跟我打官腔?”
她今天穿了身胭脂色的窄袖上襦。人凑近过来的同时,身上大片的胭脂色也云霞般近了身,铺满了裴显的视野,一片艳丽的胭脂红。
胭脂色是寻常的鲜妍丽色,但穿得出挑不容易,这个颜色太亮了,很难压得住。但如果穿衣裳的人压得住艳丽的胭脂色,穿起来极度的明艳动人。
姜鸾长得精致,肌肤雪白,穿了这身胭脂色的襦裙就是极动人的颜色。天气凉了,衣裳夹领滚边处都带了一圈毛茸茸的白狐毛边,衬托着长开了的明艳容貌,更加显得格外娇俏。
她今天戴的耳坠子也是一对毛茸茸的小白毛球,串了一连串极小尺寸的朱红色圆玛瑙,金钩挂在白玉般的耳垂上,转头时毛茸茸的毛球耳坠子两边晃动,可爱又活泼。
裴显的手指在长案下细微地动了动。
想把毛球耳坠子摘下来。
他刚才在后头坐着,前头的姜鸾身子动一下,两边的耳坠子也跟着晃动一下。他的目光便时不时地盯着那对耳坠子。
专门做给未出阁少女穿戴的耳饰,可爱是极可爱的,但太过于活泼了,便显得不庄肃。以皇太女的身份来说,这对耳坠子活泼过头了。
刚才谢澜在对面讲解邸报的时候,视线也在活泼泼跳来跳去的毛球耳坠子处转了好几圈。
现在姜鸾转身过来,手肘趴在长案上,身子前倾靠近,毛茸茸的耳坠子几乎在他的面前晃了。
裴显突然起身,绕去谢澜的坐席处,拿来了邸报。
邸报在前后摆放的两排长案之间打开,隔出了一尺宽的距离。他不动声色地往后仰,额外又拉开了一尺的距离。
“殿下请看这段。”
邸报里写明了卢氏的处置。
卢氏五房,卢望正一系,侵吞空饷,虚报军户,是导致三月太行山战败的罪魁祸首,罪不容赦。男丁不论嫡庶,一律判了菜市口处斩弃市。
卢氏其余嫡系男丁,念在祖上曾经立下的赫赫荣爵份上,判了比当众处斩稍微体面的‘绞’刑。
五服之内的支系男丁,流放三千里戍边,三代之内不许为官。
女眷流放,家奴发卖,未满十五岁的年幼||男女没入宫掖。
姜鸾刚看到这里,背后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在邸报‘没入宫掖为奴’四个大字上点了点。
“卢四郎的事没有明着写入邸报,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明面上算作是未满十五岁、没入宫掖的幼||男,含糊抹过去了。”
裴显在邸报上轻轻点了一下,很快地收回了手,又重新拉出两尺的距离,语气寻常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