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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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公仔细收起卷轴的同时,姜鸾随口问,“好久没见裴督帅,他最近忙什么呢。”
徐公公揣着的满腹心事都被勾出来,看看左右无人,悄声漏了几句,
“最近朝上事不少。圣人三月叫开了虎牢关,导致京城被围二十日,险些动摇了国本。虎牢关守将石虎臣已经畏罪自尽,死前留下一封遗书,独自担了所有的罪责。他这一死不要紧,案子后续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查,朝廷吵得凶。”
“裴督帅的意思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当然是要追究的。裴督帅的原话说,“人死了,事未了。若主犯自尽就能了结了重案,这次的主犯是自己畏罪悬梁的,下次就是被人按住手脚挂梁上了。”
姜鸾若有所思,“人死了,事未了。接下去他要查谁?”
“查兵部。”
徐公公解释,“石虎臣是兵部的郑侍郎大力举荐的人选,郑侍郎连坐获罪,已经全族下狱了。后面要怎么追责,斩首还是流放,还在议。”
说到这里,徐公公叹着气,点了点手里刚收好的第一幅画卷,
“公主刚才挑选的那座三进的精巧宅子,可不就是郑侍郎家么。四月头追查郑家,四月底抄没的家宅。南阳郑氏,也算是绵延三代的望族了。去年郑家添丁设宴,老奴还登门送了礼,哎。”
认识多年的四品大员在眼前落了个抄家入狱的下场,徐公公接连叹息了好几声。
临风殿这些日子被护卫得严实,消息蔽塞,郑侍郎获罪下狱已经四月底的事了,姜鸾还是第一次听说。
“兵部侍郎连坐获罪,抄了家。”姜鸾垂下长睫,若有所思,
“说起来,早上行笄礼时,观礼的命妇里就没见着卢家老夫人。我原以为天气太热,卢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来。听徐公公一说,我才想起——总掌着兵部的兵部尚书,卢望正,似乎是范阳卢家的嫡系?这次朝廷追究兵部的罪责,株连到了卢家?”
徐公公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再怎么追究,不至于株连到四大姓头上。”
他赶紧转开话题,“除了追责,朝廷还奖了好些忠臣。公主认识的丁翦丁将军,这次护卫京城立下大功,破格提拔,连升了两级,如今是正四品威武将军了。 ”
姜鸾眼里带出了笑意。
又拉拉杂杂问了小半个时辰,问得差不多了,才打发徐公公出去。
徐在安抱着两卷画轴出去,刚迈出临风殿的门槛,就感觉门外静得可疑。
仔细往两边瞄,赫然看见裴显背手站在斜对面的宫墙下,正凝目注视着这边宫门上方探出去的一小枝雪白梨花。
狭长的宫道两边尽头把守着披甲卫士,把这一片巷道清了场。
徐在安赶紧快步过去,恭恭敬敬地叉手行礼,“督帅怎么亲来了。”
裴显抬眼望着雪白梨花,问,“公主选了何处宅邸? ”
“选了英国公府。老奴已经按督帅的吩咐当面说了,公主要求的八百户实封被圣人驳回,整治英国公府需要大力气,选现成的郑侍郎府省心省力。但公主坚持选英国公府。”
裴显皱了下眉。“她可有说原因?”
“老奴问啦。公主说,公主府要养三百亲兵,需要备下大院子给亲兵们住。公主的原话说,‘钱财可以想办法筹备,地方小了再没法子挪腾了。’”
裴显露出了细微的意外神色。
雪白的梨花飘散着飞下,落在宫道上,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紧闭宫门的铜环处,
“原以为她不过是随口提一句‘三百公主府亲兵’……没想到放在心里仔细盘算过。倒是个未雨绸缪的。”
徐在安壮着胆子附和了一句,
“瞧公主刚才说话的语气表情,是放在心里琢磨过的事,上心得很呐。如今又特意选了大宅子,就等赐下那三百亲兵后——”
“赐下三百亲兵,将士武器,精铁盔甲,她养得起么。”
裴显淡淡道,“再看看吧。”说罢抬脚便走。
徐公公原地发愣,想问又不敢问,纳闷地想,人都来临风殿外了,就不去见见汉阳公主?当面问一句?就这么走了?
哎,太后娘娘那边论辈分论出来的舅舅和甥女,毕竟不是连着血脉的,不亲哪!
徐公公啧啧暗叹着,原地等人走远了,两边道口把守的披甲卫士离开,才慢腾腾地抱着画轴回去。
隔着一道朱红宫门,裴显走得毫不迟疑,脚步过门而不入,因此并不知晓宫门里此刻正发生的事。
只要他稍微听到只言片语,或许就不会走得那么干脆了……
正是傍晚日落时分,金色的阳光从宫墙上方斜照进来,姜鸾靠坐在庭院的湘妃竹榻上,召了薛夺过去,竖起两根纤白的手指,
“区区一点小事,不必惊动你们督帅。喏,两条路给你选。”
作者有话说:
【1】部分参考宋史公主笄礼。
【头顶蟹粉小笼包感谢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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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傍晚日落时分; 金色的阳光从宫墙上方斜照进来,薛夺在仔细查验今日份的佛经,准备送去椒房殿。
姜鸾靠在大梨树下新换的湘妃竹榻上; 还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两副宅邸图。
她专注时的记忆力极强,英国公府的五进院落; 亭台楼阁,在脑海里纤毫毕现地显露轮廓。
她在心里筹划了一阵; 轻轻咦了声; “少了个人。”
“少了谁?”旁边正按揉着手掌肌肤的白露诧异问。
“公主府的地方都要定下了; 我选出的公主府长史……怎的这么久不来找我。”
姜鸾立刻坐起身,叫来了薛夺。
“你老实跟本宫说; 四月里定下的公主府长史淳于闲,淳于长史; 是不是已经进宫求见过; 被你们挡在外头了?”
薛夺面不改色; “淳于长史是哪位?末将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
“你何必骗她。”文镜正好带队巡值过一轮,从长廊角头转过来; 冷冷道,
“四月底求见了一次,公主笄礼前日又求见了一次,都被你挡了。”
姜鸾摇着团扇轻笑。
薛夺尴尬地咳了声; “公主莫怪。末将奉了督帅令; 在公主出宫开府之前,免外人打扰,避免节外生枝。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见姜鸾神色不太对; 薛夺这些天也有了不少应对经验; 急忙补充;
“淳于长史以后是公主府的人,公主随时召见他都可以。公主都等了整个月了,何必再着急眼前一时半会的。”
姜鸾想也不想地拒绝,“别的都能等,这件事等不了。开府在即,我需要有个人在外头走动,替我打探些确切消息进来。”
她在湘妃竹榻上摇了摇团扇,坐起身,对薛夺竖起两根纤白的手指,
“区区一点小事,不必惊动你们督帅。喏,两条路给你选,要么,你们把淳于闲悄悄领进临风殿见个面,我叮嘱他一些事。要么,我自己出宫去找他。”
薛夺眼皮子一跳,烦躁地脱下头盔,抓了把头发。
“督帅有严令,非必要不得领外人进殿。公主出宫那就更不行了。”
姜鸾轻轻一笑。
“薛二将军,我在好好和你商议,你就回我一句不行?我听不得这两个字。”带着白露,起身去了后殿。
薛夺站在庭院里,手里还抓着今天新抄的一摞经书纸,琢磨起姜鸾最后丢下的那句话,越想越心惊肉跳,压低嗓音教训文镜,
“你接那句话做什么。这么多人,就你实诚!公主万一又起了什么歪心思,你能兜底?”
文镜倔强地反驳,“我去找过督帅说过了。督帅叫我遇事心平气和,想办法过了公主这道坎。我若像你一样瞒她骗她,这辈子也过不了公主这道坎。”
薛夺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凑在一起压根听不明白。
“什么公主这道坎?”他烦躁又纳闷,“公主她就是心眼多了些,有点贵女的小脾气,我们花心思盯紧就是了。怎么就成了你的一道坎了?”
姜鸾在会客的正殿范围,禁卫们还能盯紧;起身去了日常起居的后殿,禁卫们便不好盯着了。
等乌金坠山,后殿四处掌了灯,公主明晃晃的影子打在窗纸上,才能继续远远地盯一会儿。
暮色里一声轻响,靠近庭院的几扇窗的木插销被拔开,秋霜从东梢间探出头来,往庭院这边巡值的禁卫招了招手。
“公主召文小将军过来说话。”
薛夺正准备换防,在庭院里清点禁卫人数时听到这句,闪电般跳过来阻止,
“别去!你都被坑了多少回了,我去应对。”
文镜推开薛夺,理了理衣袍袖口,神色肃穆地大步过去,隔着五步距离停下,
“公主有何吩咐。”
姜鸾站在窗口,旁边长案上点起儿臂粗的明烛,映照得四处亮如白昼。
她抬起右手掌,托起四五颗金灿灿的弹丸,在烛火下耀眼夺目。那金光刺进文镜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上次我拿金丸哄了你,其实这些金丸真的只能打打鸟雀,伤不了人的。”姜鸾随意地拨弄着圆滚滚的小金丸,
“我行事就是这样,看起来出格,其实能做什么,会做什么,心里都有数的。若我向你保证,不惹事,也不让旁人出事,只是想见见淳于长史,叮嘱他几件事,你信不信?愿不愿冒着被你们督帅责罚的风险,让淳于闲和我见个面?”
文镜站在窗下,久久地抿了唇。
姜鸾以为他不情愿,啧了一声,也不再试图说第二次,直接从窗边走开。
走开没两步,身后却传来文镜的回应,“公主若肯给出承诺,末将信一次又何妨。只是临风殿里除了末将,还有薛夺。”
姜鸾倒是有些意外,走回窗前,“你都挨了两次军棍了,还肯信我?”她愉悦地弯了眼,“那就听我安排。”
两队禁军早晚换防,薛夺晚上原本可以出宫休息的。
但姜鸾傍晚丢下的那句话让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会出事,他在宫禁里溜达了一圈,在禁军公厨用过了晚食,又匆匆赶回来。
夜幕低垂,临风殿的正殿庭院里灯火寥落,后殿除了正中明间还点着灯,其他各处殿室都灭了灯火,看起来此处主人已经歇下了。
他安心了几分,转了两圈,没找着文镜。
“你们将军呢?”他拦住一个文镜麾下的羽林卫追问。
那名羽林卫眼神躲闪,呐呐地道,“公主今晚歇得早,文将军没什么事做,半个时辰前自己出去了。”
薛夺四处转悠,没看出问题,心里却一阵阵地发慌,喃喃自语:“真的无事?”
黑暗的庭院里,一个黑影弓着腰,鬼鬼祟祟靠近过来,在薛夺准备离开时小声唤道,
“薛二将军,小的有事回禀。”
薛夺提过一盏风灯,照亮来人的面目,想了半天,“你是吕……吕什么来着?”
十八九岁的年轻内宦殷勤弯腰,“小的吕吉祥呀。负责洒扫侧殿庭院的差事。”
他瞅瞅左右动静,小碎步过去,附耳低声告密,
“小的刚才洒扫庭院时,不小心瞧见……文镜小将军和公主在窗下说了会儿话,公主关了窗,过了一会儿,吓!穿了身小郎君的缺胯袍,踩着长马靴出来了。文镜小将军就领着公主出去了……”
薛夺只觉得头皮发麻,头发几乎要往上倒竖炸起,一把揪住吕吉祥的圆领,
“出去哪儿了!”
吕吉祥吓得话都结巴了,“小、小的不知啊,小的不敢走近,只瞧着像是要出宫……”
——
京城入了夜后,宵禁极严厉。
傍晚鼓声响起,一百零八处坊门关闭,一队队的武侯'1'在三十八条主街打马跨刀,搜寻违反宵禁深夜上街的大胆之徒。
文镜从皇城门往西南走,一路被拦了十来次,亮了十来次的北衙禁卫腰牌,深夜敲开敦义坊的坊门,寻到淳于闲的家门外,拍门把人喊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在做什么。
昏暗的灯笼光下,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处京城西南普通坊里的普通宅院。
灯光照出少女稚气尚存的秾丽眉眼。
姜鸾知道有文镜这个北衙禁卫中郎将在,出行必然畅通无阻,出来换装的这身行头实在马虎,既没有擦去描眉的螺子黛,也没有换一件立领衣遮掩平滑的喉颈处,小巧的耳洞明晃晃地露在耳垂上。
淳于闲的相貌和当日送进临风殿的官员小像相差不远,二十六七年岁,弯眉细目,寻常文弱的士子相貌,勉强称得上一句清秀。
如果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就是夜里睡下不久被陌生人敲门喊出,亮出了禁卫腰牌,却又不说明来历,淳于闲处变不惊,神色依旧温雅和气,丝毫看不出惊慌和愠色。
盯着访客的禁卫腰牌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打量了几眼门外笑吟吟瞧热闹的十来岁锦衣华服的‘小郎君’,注意到姜鸾耳垂上明晃晃并不避人的耳洞,淳于闲思索了片刻,一副淡定模样地过来见礼,
“下官冒昧,可是汉阳公主亲至?”
姜鸾也是同样一副自若表情,把先帝赐下的刻有她名字的玉牌拿给淳于闲看,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不愧是我亲选的人。”
文镜木着脸执刀跟在姜鸾身后。
这两位连正堂都不去,就在淳于家的小四合院里走了一圈,姜鸾一脸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京城普通两进小宅院的布置,拉拉杂杂说了些闲话,欣赏过了淳于家后院的小池塘,最后才吩咐了一句,
“旧英国公府的宅邸,你有空时多去看看。看完递个条陈给我。”
说完不等文镜反应过来,转身便出门去。
回宫路上倒是畅行无阻。
夜里上街巡逻的武侯知道是羽林卫执行公务,远远地躲避开了,空无人迹的大街上一路驰马疾行。
但真正到了皇城外,宫门早已下钥,傍晚混出宫容易,深夜想要进宫却难如登天。
皇城门口值守的禁卫不肯开门,在城楼上大声质问来者何人,为何深夜求入宫门。
文镜的心绪压抑不住,低落地问了姜鸾一句,
“花费了许多功夫,末将亲自随行,护送公主秘密出宫去,深夜穿过半个京城,见到了淳于长史。公主只为了和淳于长史说一句……有空时多去看看英国公府的宅邸?”
他黯然道,“督帅有言在先,下次责罚翻倍。末将这次至少要挨四十军棍,至少半个月过不来了,或许送不了公主出宫开府。公主……公主保重。”
姜鸾把自己的玉牌递过去给值守禁卫查验,趁着等候开门的当儿,侧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神色黯然的少年将军。
文镜不自然地抹了把脸,“末将脸上怎么了。”
“文镜,你啊。”姜鸾不知想到了什么,浅浅地笑了下,明明是才刚及笄的少女,眉眼还残余着稚气,笑容里却带着浓重的怀念和感伤,
“被我前后耍弄了三次,却没有起怨怼的心思。我愿意信赖你,提拔你,也是有缘故的。”
得知汉阳公主深夜秘密出宫,当值禁军们轰然议论翻了天。
几个身影飞奔下城楼,往四处跑得飞快,转眼不见了人影,一看就是去各处报信的。
站在宫门外,姜鸾没理睬文镜惊愕的神色,悠然等候开门。
傍晚撺掇着文镜带自己出宫去,一来是打算见一见淳于闲本人。她记忆里的这位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