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9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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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的李太一倒是有些像当年的他了,总想着一剑是了尽天下事,若是不够,就再来一剑。可只有自己亲身体会了才会发现,世事怎么会如此简单?杀人容易救人难,一剑杀人是够了,一剑乱世也够了,可想要一剑救人,一剑太平,那就万万不够了,再多几百剑也不够。
世道就是如此,变坏容易,变好很难,需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和努力。
李玄都一弹指,一道涟漪缓缓扩散开来,越来越大,越过青丘山主峰,一直蔓延至青丘山洞天的边缘位置。
此举与蝙蝠探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凡是在这道涟漪的范围之内,若是涟漪遇到阻碍,就会生出反馈,便逃不过李玄都的感知。
只是有些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一直到涟漪蔓延至青丘山洞天的边缘位置,也没能找到吴振岳的踪迹。
难道是他猜错了,其实吴振岳早已不在人世?
第九十五章 吴振岳
若论法术一类的神通,当以神仙和鬼仙为最,人仙最次,地仙居中。地仙的大部分神通都是应用于与人争斗,而非其他方面,诸如“弄假为真”、“以假乱真”的手段,便用不出来,此时李玄都找不出吴振岳的所在,便望向身旁的苏蓊。
苏蓊也不多言,直接发散念头,以神念搜索整个青丘山洞天。
片刻之后,苏蓊皱起眉头,向李玄都摇了摇头,同样是一无所获。
这就奇了。
儒门没有第二位长生地仙,吴振岳至多也就相当于没了本体之后的姚湘怜,不可能躲过两位长生之人的搜索。
难道吴振岳真不在此地?
李玄都道:“罢了,我去擒下吴奉城,一问便知。”
话音落下,李玄都的身形瞬间溃散成一团阴火,然后有阴火在吴奉城面前不远处重新凝聚成人形。
李玄都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伸手朝着吴奉城抓去。
在吴奉城的视线之中,就好似一叶障目,这一刻不见万物,只剩下一只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手掌,五指好似五岳山峰。
吴奉城失声道:“五岳封禅手?!”
也怪不得吴奉城震惊,“五岳封禅手”乃是儒门绝学,很少流传在外,就是在儒门内部,会用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李玄都是如何学得?
严格来说,李玄都并未学得“五岳封禅手”,只是他曾分别从青鹤居士和师父李道虚的手中见过这门神通,此刻以长生境的修为模仿,空有形似,而无多少神意。吴奉城本就修为弱于李玄都许多,再加上李玄都还故意用上“正气歌诀”,更是混淆了感知,使得吴奉城错认为“五岳封禅手”。
吴奉城已经猜出李玄都的身份,本就心生畏惧,又见到自家的大神通,顿时心神失守,没了殊死一搏的勇气,反而是生出坐以待毙之意。
便在这时,又有五道凌厉气劲从四面八方向李玄都轰然夹击。
相较于李玄都空有形似的“五岳封禅手”不同,这是最为纯正的“五岳封禅手”,以儒门“浩然气”催动,形神兼备,封为“祭天”,禅为“祭地”,封禅寓意天地,以五指对应五岳,依五指之势向敌人天地上下、四面八方夹击,好似五岳压顶,可直接将人捏成齑粉,也能镇压封困。
李玄都不敢轻慢,不再意图擒拿吴奉城,转而对上了五道气劲,只见得李玄都掌中生出滚滚阴火,依次拍去,看似轻描淡写,五道威力绝伦的气劲却悉数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吴奉城身旁,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后退去,拉开他与李玄都之间的距离。
李玄都也不追击,而是淡然道:“好生厉害的‘五岳封禅手’,我倒是班门弄斧了。”
“不敢当阁下之赞,阁下境界高绝,天下罕见,着实令人佩服。”那道凭空出现的身影开口回应,声音颇为苍老。
李玄都凝神望去,只见这道身影似虚似幻,若隐若现,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模糊不清,似乎根本不存于世间,以李玄都的眼力,竟是也不能看清。
虽然李玄都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开口问道:“尊驾可是青丘山客卿吴振岳?”
这道身影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玄都笑了笑:“好说,如果阁下就是吴振岳,我要问你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如果阁下不是吴振岳,还请速速离去,不要无故招惹是非。”
此言可谓是十分不留情面了。
那道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上神态,但再度开口时,声音中却能听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怒意:“小辈,老夫正是吴振岳!若论辈分,我与你的师父李道虚平辈论交,若论年纪,与你们李家的‘瑾’字辈老人也有交情,你一个小辈,凭什么问我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
李玄都并不退让:“倚老卖老。休说你一个外人,便是李家的‘谨’字辈老人,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辈分高低的说法,也没有年纪大了便可以作恶不罚的道理。圣人说‘从心所欲不逾矩’,关键在于‘不逾矩’,可不是‘从心所欲’。”
吴振岳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那好,我如何教子不严?”
李玄都伸手一指吴振岳身旁的吴奉城:“令郎身为儒门大祭酒,先是冒充青丘山客卿,又对青丘山狐族痛下杀手,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我倒是不知,儒门弟子什么时候要参与鬼神之事了?难道不是应该遵从圣人教诲,敬鬼神而远之吗?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他做下今日之事,难道不该问你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吗?还是说你打算将这个罪过推脱到令郎的老师身上,告诉我教不严师之惰?”
吴振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久闻清微宗之人惯会巧言诡辩,今日得见,真是领教了。”
李玄都收敛了笑意:“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该不该问你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若是应该就说应该,若是不该就说不该,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吴振岳冷哼道:“我儒门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道门来插手了?”
李玄都平静道:“既然阁下不肯回答,那我也只好认为是你们父子二人共谋此事,如此一来,便没有教子不严的说法了,而是你持身不正。”
吴振岳喝道:“我已经卸任社稷学宫大祭酒,不过是山野闲人,出任青丘山客卿并无不合规矩之处。我既然身为青丘山客卿,参与青丘山之事也是合情合理。反倒是你,无缘无故插手青丘山之事,是何道理?”
“你说你是青丘山客卿,何以为凭?”李玄都似乎早就料到吴振岳会有如此一说。
吴振岳道:“自有青丘山狐族的认可。”
李玄都点了点头,忽然向下方问道:“熙夫人,此人说他是青丘山客卿,你身为青丘山苏家的主母,你可识得?”
苏熙如何还不明白李玄都的用意,立刻高声回答道:“回禀清平先生,妾身从未见过此人,更不知道什么客卿。”
李玄都望向吴振岳:“偌大一座青丘山洞天,只有两位主母,现在其中之一的苏家主母说从未见过你,也不承认你这个客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口说无凭,可有物证?”
吴振岳皱起眉头,无言以对。
便在这时,吴奉城已经回过神来,忽然开口说道:“苏家不认可家父,想来胡家也不会认可阁下,我也要问一句,阁下可有凭证?”
李玄都微微一笑,伸出左手,五指伸张,一颗泛着青光宝珠缓缓升起。
一瞬间,苏熙已经脸色大变,脱口道:“‘青雘珠’!”
李玄都沉声道:“正是‘青雘珠’,青丘山的圣物。”
吴振岳望着李玄都手中的青光宝珠,脸色凝重。
吴振岳经营青丘山洞天多年,四方探查多年,早就得知“青雘珠”落在了正一宗的手中,被收藏在玄武殿中,唯有大天师才能取出。只是将近一甲子以来,正一宗势大,也只有地师徐无鬼才敢去触霉头,结果就是正道各宗讨伐北邙山,皂阁宗和阴阳宗的基业大为受创,代价不可谓不惨重。吴振岳自然不敢强闯大真人府,也不好登门讨要,如何也想不到李玄都只是一句话便轻松讨来。
若是“青雘珠”落在他的手中,他早就能凭借青丘山的传承跻身长生境,也不至于蹉跎至今,整日藏头露尾。
李玄都收起“青雘珠”,说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归还‘青雘珠’,只是如今青丘山洞天大乱,若是此时归还,还有遗失之忧,难免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所以还是由我继续保管,待到青丘山洞天平息大乱之后,再行归还。”
苏蓊忽然开口道:“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请清平先生替妾身和苏家主持公道。”
李玄都点头道:“儒门先贤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如今算不得穷,也算是小有成就,可以兼济他人,行侠仗义,自是分内之事。”
李玄都处处以儒门之人的话来堵吴家父子的嘴,吴家父子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又是过了片刻,吴振岳方才说道:“儒门之事,道门无权插手。”
李玄都语气淡然道:“你们儒门惯是如此。说什么天下无不是君父,无论帝王如何昏庸无道,百姓也不能说半个不是,只管磕头就是。推而论之,天下自然无不是的儒门,就算儒门弟子做错了事情,也只能儒门之人去管,至于如何管,是明正典刑,还是自罚三杯,就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了。”
李玄都加重了语气:“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振岳没有说话,吴奉城冷声道:“阁下对儒门成见已深,此言不值一驳!”
李玄都笑了一声,不掩讥讽:“我有许多老师,他们各有对错,在这一点上,张相错了,地师对了。地师说得对,什么无不是的君父,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皇帝错了,就该换一个皇帝。推而论之,你们儒门中人做错了事,就像盗窃小贼,不是只有捕快才能捉贼,普通百姓也可见义勇为。”
李玄都感叹道:“朕躬无罪,罪在万方。”
第九十六章 仙剑
李太一早就听闻这位四师兄极爱说教,好为人师,五师姐陆雁冰对此苦不堪言,他以前与李玄都相处不多,感触不深,此时终于体会到陆雁冰的几分苦楚了,心中生出几分不耐,不由高声道:“此二人皆是冥顽不灵之辈,师兄何必与他们多言?有道是‘以霹雳手段施菩萨心肠’,师兄还是直接出手将其拿下!”
李玄都听到李太一的话语,倒也从善如流,而不是对李太一大加申斥,点头道:“话已说尽,日后说起此事,勿谓我不教而诛。”
吴振岳终于动了几分真怒:“小辈,你也配‘不教而诛’?我今日便要领教你的高招。”
话音落下,吴振岳的身形终于凝实,不再虚幻不定,化作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
李玄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已然与青丘山洞天合道,难怪我遍寻不获。”
当年吴振岳以社稷学宫大祭酒之尊在暗中成为青丘山的客卿,就是受了青丘山主人的启发,想要以青丘山的传承跻身长生境,只是他没有料到传承的关键“青雘珠”已经不在青丘山洞天,这让他大失所望,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只能四处寻找“青雘珠”,直到前些年的时候,他自觉大限将至,这才将大祭酒的位置让给儿子,然后自己与青丘山洞天合道,以此来苟延残喘。
吴振岳百年修为,已是天人造化境极致,不逊于当年的宋政,距离长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遥,如今又与青丘山洞天合道,只要在青丘山洞天的范围之内,真要对上长生之人,也不惧怕。
李玄都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当初虎禅师不敌老天师张静修,是因为大报恩寺太小,张静修又有两大仙物,而青丘山洞天却是远胜于大报恩寺,堪比鬼国洞天,那么合道了青丘山洞天的吴振岳未必逊于当初汇聚北邙山三十二峰之力的藏老人。要知道藏老人巅峰之时可是与张静修不分胜负,直到李道虚出剑,方才将其镇压。
不过李玄都两大仙物在手,又有苏蓊在侧协助,也谈不上如何惧怕。
李玄都道:“倒要领教。”
吴振岳不再多言,示意吴奉城后退,然后一掌平推而出。
李玄都挥袖一挡,两者相交,李玄都的袖上生出阵阵涟漪,鼓荡不休。
苏蓊道:“公子勿要多虑,青丘山的圣地极为特殊,若是无法进入圣地,他便谈不上彻底合道,更谈不上洞天不毁此身不死。”
李玄都心中大定,他记得当初藏老人之难缠,不在于无法击败,而是藏老人通过鬼国洞天勾连北邙山三十二峰地气,地气不绝,此身不死,最后只能合两位长生地仙之力,以镇压之举强行切断藏老人与地气的连接,待到大真人府之变时,藏老人逃出镇魔井,才真正死于他的剑下。
至于虎禅师,则是直接被张静修以大神通毁去了洞天,便也不得不死。
此时吴振岳谈不上不死不灭,那就与寻常长生境无异,李玄都便也无甚忧虑,他遇到的长生境对手还少吗?总不会比师父李道虚更为可怕。李玄都再次伸手按住腰间“叩天门”的剑柄,欲要拔剑出鞘。
吴振岳不敢让李玄都如愿,加紧一掌攻来。
这一掌扯动整个洞天,就连青丘山的主峰都轰然震动,仿佛地动。
李玄都拔剑三分,“叩天门”出鞘三分,三分剑光似是一线天光,惊艳人间。
原本如大蚌闭合的青丘山洞天竟然被强行分开一线。
下一刻,吴振岳一掌拍在剑首上,又将出鞘三分的“叩天门”生生推回剑鞘之中,刚刚打开的一线缝隙又再度闭合,天地为之一暗。
李玄都不再拔剑,双掌并出,一掌蕴含“太阴剑气”,一掌蕴含“玄阴剑气”,分别从左右拍向吴振岳的两侧太阳穴。
若是让李玄都拍实,只怕就是剑气入脑的局面,哪怕长生之人的生死要害与常人大不相同,也要遭受重创。
吴振岳自然不敢托大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李玄都的剑气,伸手捉住李玄都的手腕,使其不能拍下。
只是吴振岳是个儒门老夫子,如何能与李玄都这等从江湖厮杀中滚打出来之人相比,李玄都立时屈膝一顶。
吴振岳堪堪避开要害,还是被撞到小腹,不得不放开李玄都的手腕,向后飘退,面带怒色。
李玄都再次握住“叩天门”的剑柄,使得吴振岳脸色一变,不得不身形如长虹一掠,再次来到李玄都的面前,一掌推出。
这次却是李玄都虚晃一招,侧身躲开吴振岳一掌的同时,反手捉住吴振岳的手腕,将其一带,同时一肘撞向吴振岳的胸膛。
吴振岳只得用另一只手托住这一肘,身形一震,同时也因为这一击生出一圈圈气机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好似狂风过境,久久不息。
吴振岳再次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脸色青白,显然吃了个暗亏。
李玄都负手而立,身上的“阴阳仙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可见一道道剑影游走不定,似是已经急不可待,想要立刻挣脱主人的束缚,出来痛快厮杀一番。而“叩天门”却是寂然无声,好似老僧入定,不似寻常剑器动辄便震颤鸣叫。
吴振岳知晓自己不能再与李玄都贴身近战,干脆不再试图阻止李玄都拔剑,五指成钩,遥遥一抓。
一座峰头竟是被他拦腰截断,生生抓取起来。
然后吴振岳直接将这座山峰丢掷向李玄都。
李玄都终于是拔剑而出,好似天光大亮,一剑光照山河。
此处天地轰然一震。
这是“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