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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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觉得江湖高手能够以一当千,便认为江湖武夫有改天换日的本事,认为皇帝必须也是一位绝顶高手才能威压天下,如
果皇帝是个三岁孩童,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便不能统领天下。
其实怀有这种想法,就像有人问,那些统兵大将手握兵权,为何不敢造反?为何会被皇帝一纸诏书夺去兵权?其实道理是一样的,统兵大将不敢造反,是因为有其他手握兵权之人可以制约他,各个统兵将领之间其实是互相制约。
同理,江湖武夫也是如此,江湖高手不能反抗朝廷,是因为有其他江湖高手制约,除非所有人都齐心合力,否则总会被朝廷分而治之,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只要形成了互相制约的格局,产生各种利益纠葛,就如一张蛛网,将每个人连在一起,人人都在网中,谁都不能为所欲为,掌握最高权力之人是否有至高修为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不仅仅是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代表了一个整体,其中有文武百官,有宦官青鸾卫,有宗室勋贵,甚至还有无数士绅豪强和江湖宗门,权力不来在于上方,而是来自于下方,只有被这些人支持,皇帝才是皇帝,才有权力,与皇帝本人的修为高低并无绝对关系。
现在的情形下,想要凭借江湖武夫的个人之勇,强行改变天下格局,是不现实的,一人再强,也不可能与天下为敌。再者说了,就算是长生境界高人,也做不到一剑可挡百万师,人力有时而穷。
宁忆望向秦素,道:“秦姑娘出身辽东秦阀,我听闻秦阀这些年来大力扶持辽东总督赵政,不知秦姑娘可知其中详情?”
秦素犹豫了一下,说道:“确有此事,家父与赵部堂相识多年,相交甚笃,认为赵部堂能行非常之事。”
这里的赵部堂自然是说辽东总督赵政,而非荆楚总督赵良庚。
“好一个非常之事。”宁忆抚掌道:“当今天下,烽烟遍地,饿殍盈野,乃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看来秦先生是认定这位赵部堂能匡扶天下了。”
涉及到这种大事,秦素不敢妄下断言,便没有说话。
李玄都接口道:“我在年底时候要去辽东一行,正好拜会这位赵部堂,宁兄不妨同行,一见便知。”
如今已是六中旬月,待到此番事了,少说也要七月,然后再去位于吴州的正一宗大真人府观礼,一来一回,便是八、九月份,此时再陪秦素返回辽东,从吴州到辽东,少说也有八千余里的路程,以正常赶路速度来说,怎么也要两月的工夫,刚好赶上一个新年。
宁忆想了想,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帝城头
待到午时,李玄都一行人动身启程,离开石门县,往荆州方向行去。
众人皆是骑马而行,这样既可以节省脚力,又比徒步而行更为迅捷,韩月也是如此,不过在她身后背了一个大箱子,像个衣橱,石无月不愿意见人,也不想骑马,便藏在里面,好在两女都是身轻之人,加起来也不过寻常成年男子披甲的重量,一匹马足以承受。
这一路上再未遇到什么波折,故而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极快,在傍晚的时候,便离开了石门县的辖境进入荆州境内,然后不做停歇,连夜赶路,反正驿路宽阔,晚上又是空旷无人,也不怕冲撞了什么人。
如此行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来到一处渡口,众人本想乘船朔江而上,不过却发现一个问题,江运不比海运,顺流而下时,速度奇快无比,有诗为证: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逆流而上时,却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靠风帆,一种是靠纤夫,无论是哪一种,速度都极为缓慢,所以才有了“买舟东下”的的做法,就是几个蜀州的商人合伙出钱造一条船,装上货物出蜀沿江而下,沿途顺着江水一边前进一边做生意,到大江中下游,货物卖的差不多了,就把船拆了卖木材,自己从陆路返回蜀州。
这也不怪李玄都等人,他们终究只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见识再多,也有疏漏之处,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改为从陆路入蜀,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白帝城只能算是蜀州门户,还不算太过难行。
就在李玄都一行人踏上行程的时候,白帝城中之人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在白帝城的城墙上,有三人悠然而行。
其中一名女子正是阴阳宗明官上官莞,她设下计谋使李玄都等人被阻于石门县境内,她本人则是抢先一步来到白帝城中。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白帝城现任主人,青阳教的天公将军唐周,位列太玄榜第八人,在唐秦和唐汉身死之后,同时也是事实上的青阳教教主。
唐氏三兄弟的身世背景,并不算什么秘密。蜀州,又是姓唐,只会让人想起一个名字,那就是蜀中唐家。唐周也的确与蜀中唐家大有关系,只是唐周创立青阳教与唐家没什么关系,唐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扶持出一个影响小半个天下的青阳教。
唐家三兄弟本身在唐家只能算是旁支庶出,天底下没有新鲜事,因为嫡庶之分而不受重视,身为长兄的唐周离开唐家闯荡江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打拼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基业,好让轻视自己的唐氏族人刮目相看,这种想法无非是莫欺少年穷而已,只是江湖又岂是那么容易闯荡的,就算唐周有一身不弱的境界修为,可他孤身一人,没有宗门作为依靠,至多创建一个岭秀山庄之流的小型门派,收些庄客,经营产业,可以在一县之地呼风唤雨,也可以在一府之地有些名气,算得上地头蛇。可是比起雄踞一州的宗门、世家相比,还是太过微不足道。就算如此,这样一座山庄,也要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辛苦经营才行,唐周不满足于此,所以在闯荡江湖多年一事无成。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的无道宗之主宋政。
有人曾说,一命二运三根骨,四积阴功五读书。还有人说,成事者,三分本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
宋政便是唐周的贵人,唐周是最早跟随宋政的那一批人,也曾有过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在宋政失踪之后,唐周离开无道宗,自立门户。在这之后,徐无鬼开始介入无道宗内务,扶持拉拢百蛮王、七杀王等宋政旧部,唐周也是徐无鬼看中之人。
有了徐无鬼的扶持,唐周也的确有真本事,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运气,于是就有了青阳教的雏形。再后来,唐周又陆续将自己的二弟唐周、三弟唐汉也拉入其中,青阳教逐渐壮大,在徐无鬼的有意分权制衡之下,最终形成了三公将军和三大总坛的格局,以唐周为首居中,唐秦和唐汉分为左右臂膀。
再后来,唐秦战死于齐州,唐周与唐汉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而逐渐产生分歧,最终兄弟决裂,唐汉出走白帝城,客死他乡。
唐周的相貌与二弟唐秦极为相似,只是神态更为坚毅,气态沉稳中透出威严,此时他披挂了一身青色甲胄,腰间佩刀,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像是朝廷的将领。
唐周问道:“上官莞,你在白帝城已经多盘桓多日,不知何时离去?”
一身玄色衣裙的女子微笑道:“将军这是要赶我走吗?”
唐周说道:“若是你硬要赖着不走,我看在地师的面子上,不会直接将你打杀,但也不介意亲自动手赶人。”
唐周在太玄榜上高居第八,他的这番话可不是毫无分量的随口恫吓之语。
上官莞浑然不惧,说道:“将军这是急不可耐地要见宋辅臣了,所以才会觉得我在这里碍眼。”
唐周不置可否,瞥了眼上官莞身旁的另外一个男子,没有说话。
无道宗的七杀王。
在唐周看来,能入他眼的江湖高手可以分为四等。第一等就是老玄榜上的高人,堪称江湖中的泰山北斗;第二等是与他同列太玄榜之人,再加上一些声名不显的隐世高手,算是一代宗师;第三等是仅次于太玄榜之人,萧时雨、冷夫人、李如师、东玄道人、太微真人、三玄真人、万寿真人以及其他宗门之主,还有他的二弟唐秦,都属于这一类,比之太玄榜稍逊一筹,在江湖上却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方豪强;第四等又比第三等再逊一筹,多是各大宗门的长老、堂主之流,也江湖上的成名高手,黑白谱上的前三十位,颜飞卿等少玄榜前列人物,都可以划入其中。
至于那个排在少玄榜榜首的紫府剑仙,唐周却是不好贸然下定论,只能暂且将其划分在第三等之中。七杀王也被划分到第三类之中,可以在黑白谱上登顶,与各大宗主并驾齐驱,又稍逊于太玄榜之人,不是唐周的对手,却有些棘手。有这样一个人物为上官莞保驾护航,已经可以看出地师对于上官莞的态度以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如何。
上官莞继续说道:“一个人本事再大,能不能成事也要看其运道如何,此言绝非信口雌黄,就拿大魏太祖皇帝而言,若是生在一个太平盛世,任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成不了帝王功业,这便是运道了。其实能成大事之人,无论是庙堂上的重臣,还是江湖上的豪强,总是鱼龙混杂,大概在五五之数,一半的人确有其过人之处,一半的人就是命好,因为各种原因抓住了一次大势所趋,不少人就算侥幸成事也不知为何能成事,让他再来一次,多半是不成的,若是误将大势当作自己的本事,也长久不了。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唐周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唐周之所以能有今日,全赖贵人扶持,你是要挟恩图报了。”
上官莞微笑道:“将军不要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那句老话,宋辅臣能给将军的,我也能给将军。请将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分出一个先来后到,仅此而已。”
唐周低垂下眼皮,语气冷淡:“东西呢?我要的不是空口白话,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在哪?”
上官莞轻声道:“请将军再等三天,三天而已。”
唐周深深望了上官一眼:“好,那我就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拿不出来,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会将你赶出白帝城。”
说罢,唐周不管上官莞是如何反应,直接转身走下城头。
第一百二十章 酒意更浓
随着距离白帝城越来越近,正道人士越来越少,邪道人士渐而增多,至于江湖散人,有句话叫做秋风未动蝉先觉,这次正邪大战已经有了苗头,江湖散人们虽然不知道其中内幕,但察觉到江湖上的气氛不对,闻风而动,早早离了是非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李玄都一行人明知自己的行踪瞒不过阴阳宗的耳目,但光明正大地以本来身份行走江湖,还是有些太过招摇,一来是容易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毕竟正道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正邪有别,有些事情放在台面下的时候没有几两重,可一旦上了秤,那便是重若万钧,会压死人的。
巧的是秦素身上最是不缺各种面具,虽然她已经有了“百华灵面”,但在家里还有许多存货,放在另一只须弥宝物之中——秦素有两件须弥宝物,都是香囊的样子,平时只会随身携带一只,这次出来,秦素把两只香囊都带在了身上,算是带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这些面具没有“百华灵面”那般玄奇,可以改变各种体貌形态,但改变容貌却是足够了,戴上之后,既不丑陋,也不俊秀,平平无奇,不会引人注目。
这一日,天色渐暗,一行人来到一处位于野外的太平客栈落脚,人可以不歇,马却不能不歇。也就太平客栈敢如此开店,设在野外,没有城郭庇护而不惧寇匪。这几年来,太平客栈的名头已经渐渐打响,江湖上都知道太平客栈是太平宗的产业,忌惮于太平宗的偌大名头,不敢太过放肆。
进到客店,自有伙计帮着把马匹牵去喂料,一行人来到客栈大堂,此时的大堂中灯火通明,客栈老板娘是个干瘦女子,不丰腴,不妩媚,不风骚,不撩人,就像千千万万个被生活榨干了的悲苦女子,掌柜也不像沈大先生那般整日站在柜台后面算账,这会儿正在后厨忙活,看来是个夫妻店。
这才是一座客栈该有的样子,至于沈大先生和陆夫人的那座店,看看就好,都不知道没了沈长生之后,他们两个谁会打杂做饭。
落座之后,秦、苏、宫、石四名女子加上颜飞卿都表示自己
正在辟谷,不用进食,韩月本来不想辟谷,但瞧见同行的女子个个都要辟谷,再看她们都是身材窈窕、面貌如花,摸了摸自己的面皮之后,狠了狠心,为了花容月貌,也不吃了。
如此一来,想要吃些东西的就只剩下李玄都、宁忆、宋辅臣三人。于是一行人直接分成了两桌,单独一桌的三人也不客气,要了一只烤羊,要了二斤牛肉,还要了些酒水。宁忆和宋辅臣还好,都是单身汉,没人管,李玄都却不一样,考虑到秦素就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喝酒。倒不是说怕喝醉,而是喝酒之后,总会带些酒气,男人不在意这些,妇孺却是厌恶得紧。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只有宋辅臣和宁忆对酌,宋辅臣虽然是邪道中人,但是刚正性情之人,与宁忆聊得还算投机。没敢喝酒的李玄都坐在一旁闷头吃肉,过了一会儿,石无月闻着酒香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让韩月把她背到宋辅臣旁边的空位上,自己不客气地倒了一杯,一口下肚,满面舒爽之色。
石无月舔了舔嘴唇,说道:“虽然不算是好酒,但是解馋,不错不错。”
宋辅臣年长,知道石无月其人,更知道她与旧主宋政的那段情孽纠缠,对她便要客气许多:“石姑娘也爱喝酒?”
石无月道:“早年时候我也不喝酒,只是后来一个人的时候借酒消愁,这才逐渐喜欢上了杯中之物。”
宋辅臣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只是低头喝酒。
石无月饶有兴致地望着宁忆:“宁先生,看不出你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喜欢喝酒,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滴酒不沾的,喝上一口便要面红耳赤。”
宁忆放下手中酒杯,微笑道:“实不相瞒,以前的宁某的确如此,滴酒不沾,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可后来宁某便如石姑娘那般,喜欢借酒消愁。说是借酒消愁,其实消愁的不是一个‘酒’字,而是一个‘醉’字,大醉之后,忘尽千岁忧,可惜这个法子不能常用,喝酒越多,酒量越大,想要一醉也就越来越难,反而还染上了酒瘾,实在不太
划算。”
听到宁忆这番话,石无月眼神一亮,举起酒杯:“没想到你我还是同道中人,我要敬你一杯。”
宁忆举起手中酒杯,与石无月轻轻一碰,然后各自将杯中之酒饮尽。
喝酒,其实也看气氛。一人独酌,冷冷清清,是一种气氛;两人对饮,举杯相碰,尽在不言之中,是一种气氛;众人喝酒,吆五喝六,嬉笑怒骂,也是一种气氛。
李玄都不馋酒,却喜欢这种喝酒的气氛,眼看着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嘴里的牛羊肉忽然不香了。他举目环视四周,发现苏云媗与颜飞卿在窃窃私语,宫官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册子,秦素在出神,于是他悄然起身,来到门外。
不一会儿,秦素也跟了出来,轻声问道:“明明想喝,干嘛非要看我的脸色?我又不会处处管着你。”
李玄都打趣道:“昨天不管,今天不管,明天总是要管的,与其事到临头再去被动接受,不如早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