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3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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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端起酒杯:“那就为傻子干杯。”
两人各自将杯中之酒饮尽,然后将杯口朝下,以示不曾耍诈。
李玄都放下手中酒杯,望向站在柜台后的掌柜:“掌柜的,最近生意如何?”
掌柜眼睛盯着账册,还是惜字如金道:“尚可。”
李玄都无奈一笑:“沈大先生,到了如今,你还要装世外高人吗?”
掌柜终于将视线从账册上移开:“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世外高人,谁规定太平宗的宗主就不能开客栈了?”
此言无疑是默认了他的身份,正是太平宗的宗主,江湖人称“沈大先生”的沈无忧。
在江湖上,被人称呼一声“先生”已是不俗,就如称呼已婚女子为“夫人”,而且还是冠以自己的姓氏而非冠以夫姓,若无一定的江湖地位,是万万当不起这类称呼。就拿苏云媗来说,待到她嫁给颜飞卿,再年长一些,就会从“苏大仙子”变为“苏夫人”。江湖中的学问便体现在这等细微处,以秦素举例,若是她嫁给了李玄都而被人称作“秦夫人”,那就说明其江湖地位尊崇,就算不依靠丈夫,也是立得住的,任谁也要高看一眼。可如果被称作“李夫人”,那就说明她的江湖地位皆是来自于丈夫,本身并无太多出彩之处,难免要被旁人在心底看轻几分。不过以秦素的境界修为和出身而言,无论嫁给谁,都少不了一个“秦夫人”的头衔。
再说回先生,所谓“先生”,先己以生者、学士年长者、出类拔萃者,皆谓之先生。遍观江湖上的诸多先生,如“不知先生”楚云深,或是李玄都这位李先生,张海石这位张先生,皆有过人之处,沈无忧被人称作沈大先生,在“先生”二字前加了个‘大’字,显然是在众多先生中又拔高了一筹,也是区别于太平宗老宗主的“沈老先生”之称,可见其江湖地位。
如果把十年看作一代人,那么藏老人和万寿真人是一代人,杖朝之年;李道虚和张静修是一代人,古稀之年;接下来是徐无鬼、萧时雨、冷夫人是一代人,花甲之年。这三代人,已经很少踏足江湖。如今江湖真正中流砥柱是宋政、秦清、司徒玄策、张海石、白绣裳这代人,知天命之年;再往下是沈无忧、澹台云这代人,不惑之年;接着是李元婴、张鸾山、宁忆这代人,而立之年;然后才是李玄都、颜飞卿、苏云媗、宫官、玉清宁、秦素、陆雁冰这代人,及冠之年;最后是苏云姣、沈长生、周淑宁这代人,半大孩子。
可辈分就比较乱了,按照岁数来算,沈无忧比司徒玄策、张海石晚上几年,又比李元婴、张鸾山等人年长,算同辈之人也说得过去,可李玄都这个比沈无忧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也算是同辈中人。这便是李玄都占了师承的便宜,行走江湖,能比他辈分高的寥寥无几,大多时候都能平辈论教。要知道江湖也是讲究俗礼规矩的,若是世交的宗门,晚辈说不定还要给长辈叩头行礼,可平辈就不一样了,总不好两人对着磕头,作揖就是了。
辈分一事,大多时候也不好太过较真。虽然江湖高手寿命极长,但是江湖纷争不休,少有能够善终之人。李道虚和张静修年近八十,同辈之人已经寥寥无几,算起辈分来,李道虚与秦清之师乃是同辈,张静修与白绣裳的师父也是平辈论交,那李玄都总不好让秦素称呼他为叔叔,颜飞卿也不能让苏云媗称呼一声师叔。所以不同宗门之间,互相不叙班辈,大家各凭年纪,随口称呼就是。
此时李玄都与沈无忧平辈相交,不算太对,也不算错。
李玄都招呼道:“沈大先生过来同坐?”
沈无忧摇头道:“不了。”
张鸾山笑道:“沈兄连客栈都让出来做议事场所,还要顾忌什么?”
沈无忧道:“正道邪道互不信任,大天师怕地师与澹台云合伙演了一出戏骗他,澹台云怕大天师要借着此事落井下石,正好我太平宗既与正一宗不和,也与阴阳宗有隙,倒是个极好的中人。既然是大天师亲自开口定在了太平客栈之中,澹台云也应允了,我自是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李玄都看了看双方:“既然是大天师和澹台宗主定下的,你们谈就是了。”
张鸾山轻轻叹息一声:“毕竟是涉及到整个江湖的大事,须得一慎再慎,前些天的时候,几位师叔已经与无道宗的两位尊者议过了,我们只是做事的。”
李玄都左右看了一眼:“无论正一宗还是无道宗,哪个不是高手如云,难道就只有这几人,还要再加上我一个外人?”
宫官道:“紫府未免太过自谦了,少玄榜第一人,曾经的太玄榜第十人,就算是无道宗,也没几个人敢说能稳胜于紫府。”
李玄都呵呵一笑。
宫官接着说道:“除了我们几人之外,还有‘血刀’宁忆,飞元真人颜玄机,真要算起来,就算遇到太玄榜第四人的藏老人,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李玄都微感吃惊:“宁忆也会前来?”
宫官白了他一眼:“虽然江湖上都说宁忆只听我师父一人的命令,但实际上他是我的人。”
宫官故意咬重了“我的人”三个字,细观李玄都的神态变化。
李玄都毫不为意道:“那可要恭喜宫姑娘了,宁兄是个极为痴情的男子,远胜李玄都,要好好珍惜才是。”
宫官这次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动怒,只是笑问道:“你不后悔?”
李玄都正色道:“张兄也是极好的男子,宫姑娘要不要考虑下?”
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张鸾山终于是露出几分惊愕的神色:“怎么又扯到了我?”
宫官轻哼一声。
李玄都笑而不语。
苏云媗虽然知道内情,但也不好点破,只好转开话题道:“除了玄机和‘血刀’,还有一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极受澹台宗主的信任,名为宋辅臣。”
贪狼王吃了一惊:“是他。”
李玄都问道:“宋辅臣是何许人也?”
贪狼王道:“我们无道宗诸王并非一成不变,早些年的时候,就有五王之说,比现在多了一个陷空王。自从陷空王死后,便成了四王。其实圣君一直都想再增设一位破军王,凑齐‘杀破狼’的格局,只是地师一直不许。这个宋辅臣便是破军王的人选。”
李玄都了然道:“将其视作一位准王,是这个意思吧?”
贪狼王点了点头。
李玄都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这次由张鸾山开口道:“这次圣君与地师相争,毕竟是西北五宗的内斗,就算大天师答应相助,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插手,免得引起其他邪道宗门的同仇敌忾。”
说到这里,张鸾山微微一顿,看了眼李玄都:“也是为了防止清微宗以此为借口对正一宗大加攻讦。”
李玄都轻轻叹了口气。
张鸾山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青阳教的天公将军唐周,他实力高绝,位列太玄榜第五,手下又有青阳教中实力最强的青阳总坛。青阳教本就与西北五宗联系密切,他参与其中是顺理成章之事,不过他的态度摇摆有些不定,迟迟没有动作。听说地师那边正在拉拢他,所以澹台宗主希望我们能与宋辅臣一起前往青阳总坛,说服这位天公将军。”
第二十四章 浅论飞升
因为颜飞卿和宋辅臣还未赶到的缘故,所以李玄都等人还要在太平客栈滞留几日。好在这里本就是客栈,最不缺的就是住人的地方。
入夜,众人各自歇息,或是入眠,或是打坐,只有李玄都单独找到沈无忧,沈无忧仍旧是在柜台后面算着似乎永远也算不完的帐,不过在知晓沈无忧的真实身份之后,李玄都可不认为堂堂沈大先生是在算账,也许与少祖山、老祖山的龙脉变迁有关,只是李玄都对于这些寻龙望气的阴阳堪舆之道不甚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也看不出其中深浅。
见李玄都过来,沈无忧放下手中的账册和毛笔,问道:“李先生有事?”
“不敢当沈大先生称呼‘先生’二字。”李玄都道:“不过的确是有事。”
沈无忧笑了笑:“我不称你李先生,那称呼什么?”
李玄都道:“家师给我取名玄都,表字紫府,若是沈大先生不嫌,就叫我紫府吧。”
“那好。”沈无忧笑了笑:“我称你紫府,你也不要叫我什么沈大先生。”
李玄都摇头道:“沈大先生年长于我,又是一宗之主,自当尊称,若是沈大先生实在不喜欢,那我便去掉那个‘大’字,称呼您为沈先生吧。”
沈无忧也没有太过强求,便认可了这个称呼:“方才紫府说有事,不知何事?”
李玄都开门见山道:“在来芦州的路上,遇到了阴阳宗之人假冒太平客栈之事,其中有一少年,被阴阳宗的高人以‘紫府丹心种魔之法’炼制成炉鼎,不但暗算于我,而且还让长生种了‘鬼咒’,虽然苏仙子以慈航宗的‘莲咒’暂且封住了长生的三大丹田,抑制了‘鬼咒’的发作,我又传授给长生‘纯阳紫气’,虽然能暂且延缓‘鬼咒’恶化,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李玄都的话外之意已经很分明,就是将此事告知于沈无忧,寄希望于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沈无忧对此并不意外:“此事我已经知晓,算是他命中该有此劫。”
李玄都还是有些不死心,只能问道:“那该如何化解?”
沈长生轻叹一声:“想来苏姑娘已经说明白了,两种办法,用丹药,靠自己。能够化解‘鬼咒’的丹药只有妙真宗万寿真人才有,而且要根据中咒的程度深浅分多次、按剂量用药,非要万寿真人亲自施药不可,想要请动万寿真人出手,放眼天下,只有三人而已,大天师、大剑仙、张海石,我不在此列。靠自己,紫府和苏仙子已经尽力,‘纯阳紫气’乃是正道,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李玄都怔了一怔,没有说话。
沈无忧接着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方法已经给他了,他若想活,就一定能活下来。”
李玄都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来到二楼,李玄都发现在角落里一个上屋顶的梯子,这儿平时的时候是关着的,今天却被人打开了,李玄都便顺着这个口子一跃而上,看到沈长生正坐在屋顶上。
此时天色已暗,沈长生呆呆地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怔怔出神。
李玄都故意没有遮掩脚步声,受到惊动的沈长生转过头来:“李先生。”
李玄都微笑问道:“长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
沈长生面对李玄都时,总有些不可言说的局促:“睡不着,所以就来看看月亮。”
李玄都笑问道:“有心事?”
沈长生轻轻“啊”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李先生,好多江湖故事里说,一个人若是心境有损,便终生不能踏足什么什么境界,还有人会跌落境界,有这样的说法吗?”
李玄都坐在沈长生的身旁:“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但是我从未遇到过。”
沈长生好奇地望向李玄都,静待下文。
李玄都说道:“在我看来,所谓的心境有损,仇怨也好,情伤也罢,说白了就是在某件事情上看不开,更放不下,导致自己性情大变,或是意志消沉。我是武夫,就以练武举例,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长到可以贯穿你的一生,从你开悟启蒙的第一天,到你死去的最后一天,一刻不不能停。所谓的破境,抛开个人的资质差异,归根究底还是日积月累。心绪起伏不定的确会影响到许多事情,比如与人交手的时候,以言语乱其心神,使其进退失据,但这只是很短时间内的事情,可练武是一个漫长过程,你总不能几十年都沉浸在这种心绪不定之中,若说因为心境有缺而导致无法破开某个境界,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这是意志消沉而直接不练武了。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不练武了,那跌落境界也在情理之中。”
沈长生问道:“练武不要叩心关吗?”
李玄都失笑道:“什么叫叩心关?练武就是修力,修力和修心是两码事。有些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修心养气,虽千万人吾往矣。有些武夫,虽能力拔山河,但贪生畏死,欺软怕硬。从没有说,境界修为越高,心境也就越高。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修心便会疏于修力,修力便会无暇修心,而且心境这东西,不到真正生死关头,是很难看出来的。”
“可是书上说飞升的时候都会有魔头袭来,会有种种诱惑,若是心境不够,便要沉溺其中。”沈长生煞有介事地说道:“李先生你修力不修心,难道不怕吗?”
李玄都失笑道:“且不说我能不能飞升,只说飞升一事。我因为炼气之故,曾翻看过许多道家典籍,从未见过哪本典籍记载飞升一事会有魔头来袭的。”
沈长生瞪大了眼睛:“那雷劫呢?”
李玄都摇头:“未曾听说过雷劫一事。飞升乃是大吉之相,天显异象,如何会引来雷劫?只有那些滞留人间的地仙,或是畜生妖物之流,才会引得劫难。”
沈长生哀叹一声:“这么说来,书上都是骗人的。不过为什么飞升之人不能驻留世间?”
李玄都道:“因为有违天道,什么是天道?就是上天定下的规矩,上天说仙凡有别,且不论这个规矩的对错,你若坏了规矩,便要罚你。所谓金丹大道,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再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百年苦修道行,俱为虚幻。再有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这三灾便是仙人也难扛过,所以在世仙人非要飞升不可。”
沈长生轻叹了一口气:“连仙人都会死,李先生,我会不会死?”
李玄都淡笑道:“这个世上人人都会死,无非早晚而已。至于能活多久,既是取决于天意,也取决于你自己。就你现在而言,只要你自己想活,那就一定能活。”
沈长生的眼中有了光:“李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只要好好修炼‘纯阳紫气’,便能化解‘鬼咒’。”
平心而论,李玄都心里也没有底气,不过看着沈长生的希翼眼神,却不忍直说,只能点头道:“这是自然。”
沈长生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名道人飘然进了太平客栈的大院,莲冠羽衣,脚踏云履,腰间悬有锦囊,身后负有木剑。
第二十五章 二人皆至
道人腰间所悬锦囊为“乾坤袋”,犹胜李玄都的“十八楼”。身后桃木剑名为“万象”,据说是取自一块万年桃木制成,这把桃木剑已经在大真人府中传了三十六代,道人是第三十七代传人。
若论宝物之多,天底下少有人能与这名道人相比,故而道人在江湖上又有个略有贬义的绰号:“多宝道人”。
李玄都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抱拳道:“玄机兄,久违了。”
来人正是正一宗宗主颜飞卿,他打了个稽首:“紫府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过半年不见,便重归少玄榜榜首位置,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玄都谦逊道:“是沈大先生抬爱,玄机兄不要介意才是。”
颜飞卿笑道:“不过是物归原主,有何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