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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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随手扯下身上已经破碎不堪的青布外袍,露出里面的贴身劲装。
刚才呼延胜明的五指钉入李玄都的后背,虽然未能伤及心脉,但钻心之痛却是实打实的。
饶是李玄都这个久经伤痛之人,也有冷汗渗出,湿透后衫。
当然,呼延胜明的伤痛更甚于李玄都,整只左眼被剑气直接毁去,当时固然麻木一片,但随着时间推移,眼窝的痛楚也如无数蛇虫噬咬着呼延胜明,使得呼延胜明心中杀机更浓。
呼延胜明瞥了眼李玄都手中的半截断剑。
在心中隐隐忧虑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为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剑,难道仅仅是拿出来做个样子?
呼延胜明心中冷笑不止,既然你装腔作势,那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下一刻,老人身形一闪而逝,来到李玄都面前,双掌拍下。
同时从他身后探出两条以气机凝聚的虚幻手臂,分别挡下“青蛟”和“紫凰”。
呼延胜明冷笑不止。
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本事,可惜就是犯了江湖新人的大忌,也是许多宗门弟子的大忌,出身太高,眼界太高,有明师指点,又有诸多宝物,一直顺风顺水,就难免太过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把别人放在眼中,那么在阴沟里翻船,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此人来头肯定不小,说不定就是哪个宗门的嫡传弟子,只是既然结仇,已经断无和解可能,那便索性一路走到黑,直接将此人和裴舟一行,以及这个客栈中的所有人,全部杀掉,然后抹除痕迹,或是直接栽到青鸾卫的头上,那么江湖之大,任凭你背景通天,也不可能万事悉知。
呼延胜明以气机震碎身上的华丽锦衣,露出衣下的金色软甲,笑道:“既然你会‘北斗三十六剑诀’,想来与清微宗关系不浅,所以你非死不可。”
李玄都淡然道:“杀你并不难,只是我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呼延胜明自然不信,冷笑道:“若能杀我,尽管来杀就是。”
呼延胜明身为成名已久的高手,自然也有用来拼命的后手,同样是代价太大。
无非是互拼后手罢了。
呼延胜明猛然怒喝一声,脚下地面炸开一个大坑,周围的所有物事全部化作齑粉,然后他的身形向前掠出,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比缩地成寸还要快上三分,瞬间来到李玄都的面前,一爪掏心。
李玄都神色默然,伸出未曾持剑的左手,轻描淡写地抓住呼延胜明的手腕,“逆天劫”剑气如江河倒灌,进入老人体内。
呼延胜明瞬间只觉得手掌和手臂上的经脉寸寸碎裂,同时血肉筋骨也仿佛被利刃切割,在肌肤上爆开无数血线,凌迟刑罚也不过如此。
这便是号称杀力第一的“逆天劫”,甚至不用如何玄妙运用,只是最粗浅的运用,凭借剑气之利,也能伤人。
呼延胜明浑身颤抖,不得不壮士断腕,断开这条手臂,然后拼着失去一条手臂,将全身的所有气机汇聚于另外一手,非掌非爪,一拳打出。
呼延胜明很是果决,也不缺玉石俱焚的狠辣和果决,可李玄都既然已经取出了“人间世”,那就说明他已经不再有丝毫留手的心思,右手中的“人间世”直直递出,与老人的一拳迎面相撞。
这一剑,好似切豆腐一般,直直刺入呼延胜明的拳头,一直没至剑柄位置。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骇人,只见呼延胜明的这条手臂直接炸裂成一团血雾!
以双手而被赞誉为“鹰王”的老人现在已经双臂尽失。
与此同时,李玄都又是一掌拍在了呼延胜明的脸庞上。
呼延胜明的长处在于精通贴身肉搏,一双手掌摧金断玉,尤其是在他灌注全身气机之后,就算是寻常宝物,也伤不得他的手掌分毫。
可他却不知道李玄都手中的半截木剑,乃是刀剑评上高居第二位的“人间世”,仅次于大剑仙的“叩天门”,而“人间世”中更是蕴含有杀力第一的“逆天劫”剑气。
李玄都本身就有先天玉虚境的修为,相当于归真境弱九,在修为上与呼延胜明相差无几,现在多了一把“人间世”,杀一个归真境弱九,总不至于太难。
李玄都缓缓收回手掌。
已经没了双臂的呼延胜明站而不倒,脸庞上多出一个深陷下去的掌印,使其看不出本来相貌。
李玄都收起“人间世”,转头望向那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裴家公子,裴琰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只能看到呼延胜明的背影,他不知道为何这位旱逢敌手的“鹰王”为何不动弹了,他只是猜测老人受了重伤,却绝对不敢想这位曾经纵横齐州的宗师人物已经身死当场。
就在此时,一直趴在地上的方十三一弹而起,已经肝胆俱裂,再无半点连战心思,不管事后是否被都督大人责罚,向客栈外逃去。
只是李玄都的御剑速度更快,“青蛟”和“紫凰”衔尾而至,方十三躲过了“青蛟”,却没能躲过“紫凰”,被一剑刺穿后颈,从嘴中一穿而出。
堂堂青鸾卫十三太保向前扑倒在地,死得凄惨至极。
第四十章 一念荣辱
李玄都一挥袖,“青蛟”和“紫凰”如倦鸟归巢,掠回他的袖中。
直到这一刻,裴琰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道:“呼延先生!快,快用你的压箱底手段,用保命手段,不管什么代价,都快杀了他!你只要杀了他,我亲自去跟父亲给你请功,给你一万太平钱,不,不,给你两万太平钱!除了太平钱,美人、丹药、宝物、秘籍,你想要什么我们裴家就给什么!”
裴琰当然不傻,相反,他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聪明人,一个被世家豪阀精心培养出来的世家公子,有城府,有手腕。只是聪明有大小之分,满脑子小聪明之人,往往最是怕死,越是直面自身生死,越是容易方寸大乱。
此时裴琰哪里还不知道呼延胜明已经死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因为他在自己最大的依仗呼延胜明身死之后,便如面对独自凶恶贼人的孤弱女子。
如果裴琰在李玄都的位置,他绝对不会放过李玄都,给一个痛快死法都是便宜了,那么以己度人,他也不认为李玄都会善罢甘休。
李玄都缓缓前行,随着他的脚步,呼延胜明的尸体也“噗通”一声向前倒地,激起一圈尘土。
最后一点幻想也彻底幻灭的裴琰突然平静下来,定了定心神,仿佛哀莫大于心死一般,如此一来,倒是有些裴家公子的风采了。
李玄都走到裴琰的面前,问道:“裴公子,你记不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
裴琰仿佛认命一般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
“知道就好。”李玄都微微点头,然后猛地拔高嗓音:“裴琰!”
裴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前一花,李玄都已经一拳打出。
“砰”的一声,裴琰整个人倒飞出去,不过李玄都用了巧劲,没想打死这位裴家公子,甚至落地时都没激起多少尘土,只是他的两颗门牙高高飞起,然后带着牙根和血丝落在裴琰旁边。
李玄都平静道:“说敲掉你的大牙就敲掉你的大牙,不取你的性命。”
裴琰勉强爬起来,捡起自己的两颗落牙,低着头低声说道:“多谢手下留情。”
说罢,裴琰将两颗牙送入口中,虽然差点被卡在喉咙里,但裴琰还是将两颗门牙生生吞入腹中,然后一字一句道:“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在下受教了。”
李玄都对于这一幕熟视无睹,只是挥了挥手。
裴琰转身踉踉跄跄离开客栈。
不是李玄都听不出裴琰话语中隐藏的怨恨,只是杀不杀裴琰,不在于裴琰怨恨与否,也不在于李玄都对于裴琰的观感如何,而在于形势。
李玄都杀青鸾卫在于对立,就如正邪之争,没什么好说的。对裴家出手,除了自保缘故之外,也有立威的心思,既要让裴家害怕,又不至于让裴家生出拼命报复的心态,那么呼延胜明这位裴家大客卿必须死,而裴琰这位裴家公子不能死。至于日后裴琰是否会行报复之举,也不在于裴琰,而在于李玄都,若是李玄都能重新得势,就算裴琰想要报复,裴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允许。
一个世家,家主虽然大权在握,可以在小范围内按照自身意愿行事,但涉及到整个家族的大局,就绝对不能肆意行事,若是家主违背家族利益逆向行事,自然就坐不稳家主大位。其实小到一家,大到一国,都是如此。最高权力者,代表的是大部分人的利益,也就是人心所向,若是违背大部分人的利益,便是众叛亲离。
正因为如此,李玄都从一开始就决定放走裴琰。
若是李玄都日后能够重新得势,成为江湖上的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兴许那时候,裴琰就不会将今日之事引以为耻,反倒要引以为荣。
就像朝廷上的清流官员,被皇帝打板子,这是廷杖,可以博取直名,在士林间被人称赞,任谁都要伸出大拇指夸赞一声忠臣、直臣、良臣,可如果是被地痞无赖打了一顿,那就是奇耻大辱了。
荣誉和耻辱,不在于事,而在于人。
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便是不同的结果。
在裴琰走后,剩下的就是小公爷曹建德了。
至于那些青鸾卫扈从,在方十三身死之后,便已经逃散一空。若是鼎盛时的青鸾卫,必然不敢如此行事,若是主官身死而属下逃散,必然要被青鸾卫追责连坐,但是如今朝政腐败,青鸾卫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吃空饷,喝兵血,欺上瞒下,哪里还有真心效命之人。
此时小国公已经彻底昏死过去,李玄都单手将他从一堆酒坛子中提起,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了他。
一直站在楼梯上的裴玉望着李玄都,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先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与他梦中所见的江湖几乎一模一样。
客栈,高手,青鸾卫,一言不合的出手,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收尾,干净利落,好像在大暑的天气中一口气喝了三碗冰镇酸梅汤那般痛快。
这就是他向往的江湖,这也是他想要的江湖。
相较于裴玉的心情激荡,裴珠就有些心情复杂了,她自小就不喜欢走江湖的武人,在她的印象中,武夫一直与“粗蛮”二字分不开。都说长姐如母,在父母离世之后,她便负责在平时管教裴玉,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越是逼着裴玉读书,裴玉就越是向往那劳什子的江湖,而弟弟的忤逆让她愈发讨厌江湖和那些在江湖中无法无天的武人。
可是在今天,裴珠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李玄都这个江湖武人,那么他们姐弟二人和爷爷怕是都已经化作一缕冤魂往地下九泉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裴玉火上浇油道:“姐姐,看到没有,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平日里喜欢的那些读书人,吟风弄月,高谈阔论,倒是在行,可如果遇到今天的情况,面对那些青鸾卫,能救你吗?能救我们裴家吗?”
裴珠顿时觉得气闷无比,不知该如何答话。
裴玉兴奋道:“我得赶紧去找李大哥拜师学艺,要是错过了李大哥这位绝世高手,我要后悔一辈子。”
比起眉飞色舞的裴玉,裴珠神情复杂,垂下眼帘,眼神晦暗难明。
第四十一章 杀与不杀
裴舟望向客栈大门那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临枣关的守军也要被惊动了。”
老人笑道:“客栈的赔偿,还有这位小公爷,以及临枣关的守军,不妨都交由老夫处置,李公子安心调养伤势便是。”
李玄都对于裴舟能看出自己受伤并不奇怪,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在帝京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待久了,眼界自然不俗。
李玄都点了点头,沿着楼梯往二楼走去。
裴珠让开道路,裴玉跟在李玄都的身后。
走到二楼屋门前,裴玉已经快步跑过李玄都,很是狗腿地为他开门。
李玄都大步走入其中,裴玉正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听李玄都转头说道:“裴玉,你待会儿跟你爷爷说一声,我会闭关几天,在此期间,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你们也最好不要离开客栈。”
裴玉望向李玄都,脸上难掩忧虑:“李大哥,你没事吧?”
李玄都摇了摇头道:“无甚大碍。”
裴玉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不知道,对于李玄都而言,死不了便是无甚大碍。
在裴玉离去之后,李玄都一挥袖,两扇房门自行关闭,其上还有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机流转。
然后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多是他以前用剩下的丹药,至于“紫阳丹”这等好东西,却是没有了。好在李玄都久在江湖,受伤的次数多了,也就久病成良医,翻看了一下之后,从这些剩余丹药中勉强配出一副静气安神的药,大约有十几颗左右,大大小小,大的如珍珠,小的如米粒,以黑色和红色为主,被李玄都通通放在手心,然后一气吞下。
其实呼延胜明和方十三给李玄都造成的伤势都在其次,多是些皮肉伤,真正让李玄都苦不堪言的还是“逆天劫”和“太阴十三剑”,若是只是单独一个,李玄都凭借自身所学,也好处理,关键是两者同时发作,那便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让李玄都左支右绌。
这不由让李玄都回想起一个说法,十个手指按住了十个跳蚤,结果就是一根手指也不能动,看似强大,可只要一根手指出了问题,便会引发一连串的后果。
李玄都盘膝坐在床上,闭上双眼,双手分别置于双膝之上,呼吸渐而平稳,诀无定诀,形无定形,意无定意,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乃是坐忘。以坐忘入枯荣之境,察明晦,分善恶,又以“玄微真术”中的“聚势法”得龙虎相济,阴阳相合。
如此三天之后,李玄都不再穿那身青布棉袍,而是换了一身崭新的鹤氅,重新走出房门,伤势不能说已经完全恢复,但也大体无碍,算是被李玄都镇压下去,只是当下镇压越酣畅淋漓,日后反弹也就越大,到那时候,便是李玄都使出浑身解数可能都弹压不下。
此时客栈内竟是已经修缮完毕,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让人都要误以为这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此时客栈老板娘仍旧是站在柜台后算账,年轻伙计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裴玉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中的一张桌前,完全没有裴家小公子的气派,把一本话本平铺在桌上,旁边又放了一堆瓜子,正在一边看书,一边磕着瓜子。
当裴玉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看到李玄都后,立刻不再管那本话本,雀跃道:“李大哥,你出关了?”
李玄都点了点头,与裴玉一同坐下,问道:“你爷爷呢?”
裴玉把面前的瓜子分出一大半推到李玄都的面前,低声说道:“好像是去见那个临枣关的游击将军了。李大哥你出手之后,那些青鸾卫就没敢再回来,还有那个什么燕国公的小国公,没想到老板娘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被老板娘封了窍穴,这会儿还在柴房关着呢,也没见有个人来救他。至于临枣关的那位游击将军,根本就没敢进客栈,就在街边与我爷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调头走了。还有就是客栈了,我爷爷本来要给银钱,老板娘却说什么也不要,说是不合规矩,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规矩。”
李玄都剥了几颗瓜子,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后,裴舟走进客栈。
李玄都起身相迎,裴舟却是快步走到李玄都面前,拱手道:“先前李公子疗伤要紧,老夫不敢耽搁,现在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