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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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车夫回答道:“小姐,我们昨天就已经出了归德府,如今正去往齐州平原府,大概还有四五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府城。”
……
吴州,上清府
在上清府的府城中有一座隶属于正一宗名下的府邸,后宅中一方不小的湖泊,虽说比不了江南那些别院中那些动辄占地十几亩的大湖,但这等引水入府的手笔也算不小了。
临湖有一座木阁,冬暖夏凉,面向湖水的一整面墙壁被开辟成门扉,若是夏日,推开门便是一汪湖色带着丝丝凉气涌入阁内,畅快怡人。
虽然现在已是冬日,但此时木阁面向湖水的门扉大开,阁内只有苏云媗一人,她脱去了鞋袜,赤脚跪坐在不染尘埃的木质地板上,手中执有棋谱,面前是一方棋盘和一黑一白两盒棋子,正在打谱。
就在此时,阁外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拉开另一侧面向长廊的门扉,然后颜飞卿来到苏云媗的身后。
苏云媗仍是专注于眼前的棋盘,头也不抬道:“按照路程来算,李紫府已经抵达齐州境内。”
颜飞卿点头道:“从江州传来消息,他跟随钱家的船队一路北上。”
苏云媗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玄机,你觉得李紫府有几成把握?”
颜飞卿沉吟了一下:“五成。”
苏云媗喃喃道:“正一宗、太平宗、玄女宗、慈航宗,加起来才有五成?”
颜飞卿无奈道:“毕竟是旁人的家事,我们若是插手太多,难免会弄巧成拙,倒不如我们只是做出一个姿态,剩下的事情都由李紫府去做,能成与否,也是看李紫府了。”
“先不说这些。”苏云媗转开话题道:“前不久我刚刚得到消息,如今西北五宗内部有不稳迹象,似是澹台云与那位地气宗师徐无鬼起了分歧,你怎么看?”
颜飞卿摇头道:“非是我等可以插手,你也不要太过上心,免得引火烧身。”
苏云媗自言自语道:“我有种预感,在今后的局势中,这一点将会至关紧要。”
颜飞卿眉头微皱,沉思片刻,道:“徐无鬼此人诡计多端,难保不是他故意为之。”
苏云媗将捻着的棋子投回棋盒,叹道:“且看吧,无论是西北,还是齐州,很快都要见分晓了。”
第二十二章 青阳五鹿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随着船队逐渐靠近东昌府,李玄都逐渐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没来由想起一首词,真是应景应情。
李玄都走出自己的船舱,发现钱玉蓉正站在船头上,望着滚滚河水,不知在想什么。
李玄都没有故意走路无声,就是正常走路,踩在甲板上发出“噔噔”的清脆声响。
钱玉蓉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望向李玄都,没了前几天的针对敌视,语气平和道:“李先生。”
李玄都笑了笑,道:“就快要到东昌府了。”
钱玉蓉轻轻“嗯”了一声。
李玄都轻声道:“是不是觉得此去吉凶未卜,前程难料,所以心中忐忑不安?”
钱玉蓉微微一惊,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她的反应已经在无形中承认自己的心事被李玄都一语言中。
李玄都淡笑道:“那日青鸾卫的事情,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人这一生,有着太多的始料未及和突如其来,如同一场夏末秋初的大雨,有人未雨绸缪便可沉着应对,而有些人在毫无防备之下就只能狼狈逃窜。不过有了这个教训之后,便会记得在下次出门之前带上一把雨伞,或是准备一件蓑衣。”
钱玉蓉没想到李玄都会说这些,不过在摒弃成见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李玄都说的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李先生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李玄都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道:“经历的事情多了之后,就会发现曾经让你为之困扰的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在此时,张姓老人也来到船头,与李玄都互相点头致意之后,开始对身边的钱玉蓉介绍东昌府的复杂情况,说道:“小姐,咱们距离东昌府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因为青阳教已经兵临城下的缘故,如今的东昌府城内的形势复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许多青阳教的密探和教徒已经潜入城中多时,青鸾卫那边也差不多,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不知是打着浑水摸鱼的心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同样云集东昌府中。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东昌府境内之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出半点纰漏。”
钱玉蓉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雇佣了这么多护卫,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老人点头道:“如果说阳谷县之事是意料之外,那么接下来的东昌府之行会有什么意外那就是情理之中了,如今的东昌府中,最缺的就是粮食,多少人都盯着呢,我们之所以在阳谷县卸下两船粮食,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东昌府这边出了什么纰漏,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钱玉蓉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老人。
老人心中老怀甚慰,虽说这位小姐有些大小姐的脾气,偶尔也会任性,不过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这次运粮前往东昌府,不仅仅是十船粮食和十万两银子那么简单,而是钱家整个齐州布局中的一环,若是有了闪失,虽说不至于影响整个大局,但是在钱家长老堂那边难免会被记上一笔,说不定还会给家主一个不堪大用的印象,对于他们这个钱家偏房来说,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不过若是能迈过这道坎,那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仅仅是在家主和长老堂那边立功,也正如那位李先生所说,这份经验和阅历,千金难买。
所有的老江湖,都是从雏鸟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在这个过程中,跌跌撞撞,满身伤痕,甚至是丢掉性命,走到最后的,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黯然落幕,都会拥有难以估量的江湖经验。
钱玉蓉伸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雪白大氅,望向远方。
李玄都没有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很快便转身返回船舱,继续开始梳理体内愈发混乱的“局势”。
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就是自制。
当年张肃卿曾经对李玄都说过八个字:“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杀人不难,难的是有杀人的本事却不滥杀。坐拥美人不难,难的是百花环绕之间仍能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
对于李玄都而言,精通各家百长不难,难的是这么多的秘籍摆在眼前却不去练。
练来练去,终于是出了岔子。
自负之人,总觉得自己能做到旁人不能做到之事,李玄都当年能走到太玄榜第十人的位置,说他没有半点自负之心那可就太自欺欺人了,当“太阴十三剑”摆在面前的时候,固然有情势所迫的缘故,也未尝不是因为李玄都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与那些庸人不同,可以驾驭这套古今第一诡剑。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都被一阵急促脚步声从入定中惊醒,缓缓睁开双眼。
片刻之后,张姓老人跌跌撞撞地来到李玄都的门外,竟是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而入,颤声道:“李、李先生,小姐她、她不见了。”
李玄都没有如老人这般惊慌失措,平静问道:“怎么会不见了?”
老人手中捏着一封信,道:“李先生离开之后不久,小姐说她要回船舱休息一下,可等到老朽再去找小姐的时候,她的房中却是空无一人,只是在桌上留了一封信。”
李玄都起身接过信笺,打开一瞧,只见一张薄薄信纸上写道:“钱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美人香,离人泪,何不携手山中老。青阳教五鹿敬上。”
李玄都微微皱起眉头,方才他闭关调息气机,五感收缩,唯有来人进入他身周十丈之内才会有所警觉,因为钱玉蓉最开始对他极为敌视的缘故,所以将他的船舱安排得很远,钱玉蓉的房间已经远远超出十丈之外,这样有人在李玄都的眼皮子底下将钱玉蓉掳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玄都问道:“这个五鹿,我有所耳闻,好像是青阳教地公将军唐秦的属下。”
张姓老人脸色略显苍白,定了定神,嗓音微颤道:“五鹿只是他的化名,有人说他原来姓鹿,也有人说他原来姓第五,总之是众说纷纭。老朽曾听闻说,五鹿本是正道弟子,只是天生好色,屡屡触犯淫戒,若是放在邪道各宗,也许不算什么,可在正道宗门之中,却是污了宗门清名,于是他被逐出宗门,后来青阳教起势,五鹿投入青阳教的麾下,开始肆无忌惮,借着青阳教的威势,四下掳掠清白女子,肆意妄为,而他玩弄女子之后,多半还要将那些不肯服从他的女子折磨致死……”
说到这儿,张姓老人嗓子一堵,已经说不下去。
钱玉蓉的性子刚烈,被此人捉去,失身事小,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他是看着钱玉蓉长大的,几乎将她看作自己的女儿,若是钱玉蓉死在齐州境内,不说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老主人,就是良心上这道坎,也过不去。
李玄都沉吟不语。
平心而论,他如今也是个自顾不暇的境地,实在不该再趟浑水,最好就是冷眼旁观,毕竟钱玉蓉与他非亲非故,而那五鹿作为齐州本地的地头蛇,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打发的小角色。
只是人生在世,做不到和不愿做是两回事,若是李玄都什么也不去做,坐视钱玉蓉凄惨死去,实在不能说是问心无愧。
于是李玄都在沉默许久之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道:“既然是同船之人,有人落水,如何能袖手旁观。”
第二十三章 结发寻人
此时天色已经近乎黄昏,李玄都与张姓老人交代一番之后,身形一掠跃出船舷。
大运河的河面宽阔,否则也不能容纳无数船只航行,李玄都在不能乘风而行的前提下,一跃之力也不能完全渡河,中途身形下坠,用出玄女宗的“素女履霜”,脚尖踩在河面之上,身形再起,斜向前横空而掠,如鹰隼起落。
如此几个起落之后,李玄都已经来到对岸,只是湿了鞋尖,而鞋跟位置却是没有沾到半分水汽。
五鹿掳走了钱玉蓉却没有留下具体地址,李玄都想要找寻五鹿的位置,却是不得不再次借用“太阴十三剑”。在“太阴十三剑”中有一剑名为“众生入我眼”,类似于忘情宗的“天魔眼”,对于李玄都来说,想要学会“太阴十三剑”不难,难的是如何控制“太阴十三剑”,现在他可以一气将十三剑全部练成,不过结果多半是他直接沦为剑奴,从此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
不过仅仅是再练一剑,对于李玄都而言,还勉强在接受范围之内。
当然,“众生入我眼”也不能凭空找寻旁人所在,还需要一样媒介,可以是鲜血,也可以是头发指甲等物,好在钱玉蓉身为女子,在她的房间中专门放置有梳妆台,在木梳上留有发丝,李玄都此时将钱玉蓉的几缕发丝缠绕于自己的双指之上,双指并作剑指,跟随冥冥之中的感应,一路向南而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种感觉也就愈发强烈。
蓦然间,李玄都的眼前骤然呈现出一副模糊图景:钱玉蓉双目紧闭,被放置在一张锦绣大床之上,在她周围还有人影晃动,女子的娇笑声,男子粗野的狂笑声,交织一起。
这幅景象一闪而逝。
李玄都心知这是距离越来越近的缘故,所以才能借助发丝与钱玉蓉的血脉联系产生感应,从而借以钱玉蓉的神识,洞察四周。
在道家一脉之中有厌胜之术、含沙射影之术,只要取得他人的指甲、发丝等物,便可以此为媒介制成草人,伤草人如同伤人,或是借以草人将中术之人的三魂七魄通通拜走。“太阴十三剑”的“众生入我眼”与此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李玄都想要伤人,此时便可借助指上的两缕发丝取了钱玉蓉的性命,只是李玄都将此剑用作了寻人而已。
李玄都循着感应继续前行,在他眼前不时闪过画面,而且画面也愈发清晰,可见在钱玉蓉的身旁站着几名妖艳女子,不似是良家女子,这些女子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一名男子,只是仍旧看不清这名男子的相貌。
李玄都还想继续窥探,不过这名男子似有所觉,朝钱玉蓉望来,双目中红光闪烁,李玄都眼前的画面顿时支离破碎。
李玄都指上缠绕的一缕发丝更是直接化作飞灰。
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李玄都已经可以感觉到双方之间的距离极为接近,片刻之后,李玄都已经来到一座荒山之中,诡异的是在这座荒山之中,竟然有一座颇为华丽的宅邸,若是以风水之学的角度来看,这座宅邸背靠水潭而面朝大山,与靠山面水截然相反,几乎可以算是“凶宅”。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凶宅,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月华深藏,夜幕如墨,在宅邸周围却生出蒙蒙岚蔼,使得宅邸深处的灯火也缥缈起来。
李玄都轻吸一口气,朝那宅邸大步走去。
此时宅邸的大堂之中,灯火通明,又生有地龙炭火,温暖如春。有几名妖艳女子,俱是身着红色镂空抹胸,绿色贴身长裤,手腕和脚腕上戴有细小银铃,翩然起舞,如一条条美人蛇,银铃之声不绝于耳。不时又会耳鬓厮磨,手足交缠如蛇,隐隐响起靡艳之音。
一名高大男子席地而坐,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处抢来的二品武官铠甲,华美威武,手中提着一只酒壶,望着一众女子,不时灌上一口酒,任由酒液打湿胸前的护心镜。
在他身后摆放着一张锦绣大床,昏迷不醒的钱玉蓉正躺在床上。
忽然之间,这名高大男子抬起手掌,一身甲胄随之“哗啦”作响。
正在艳舞的女子顿时停下动作,望向男子。
男子沉声道:“客人到了。”
话音落下,狂风大作,门窗洞开,然后就见一道身影一掠而入,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朝钱玉蓉冲去。
高大男子脸色一沉,重重怒哼一声,在这堂内,仿佛雷霆一般,房梁上有灰尘簌簌落下,屋上瓦片更是哗啦作响,若是寻常先天境高手,仅仅是一哼,便要被牵动体内气机,轻则被逼退,重则要受到不轻的伤势。
只是这道身影仿佛浑然未觉。
这让高大男子感觉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得不从地上起身。
他虽然披着铠甲,但是动作却极为迅捷,身形一闪,已经拦住那道身影的去路,蒲扇似的大手一抓,朝着那道身影一拍而下。
刚一接触,高大男子立时察觉到不对,只因这道身影之坚韧,全然不似活人,倒像是一具白骨,而且是以金刚打造的白骨。
就在此时,在高大男子的身后骤然响起风声,又有一道身影掠入堂内,一脚重重踏在高大男子的后心之上。
轰然一声,高大男子硬抗了这一脚之后,双足深陷地面,而先前那道被他拍在地上的那道身影又是一弹而起,终于显露真容,竟是一具穿着衣袍的白色骷髅,朝着高大男子一爪拍出。
高大男子正是青阳教的五鹿,比之人公将军麾下的浮云飞燕不知强出多少,凭借体内的雄浑气机猛地站直身形,然后挥手再次将这骷髅打飞出去。
五鹿沉声道:“竟然是皂阁宗的‘白骨玄妙尊’!”
然后他猛然扭转身形,嘿然道:“那你是皂阁宗的人了?”
先至的身影是“白骨玄妙尊”,后至之人自然就是李玄都了,他一式“风卷残云扫”,竟是没能伤到五鹿,让他不由稍感惊异,不过也谈不上如何畏惧,身形一转,又是五指拍下。
九阴玄冥荡。
只见在他的掌心位置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