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19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受伤?”
老道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莫要如此作态,贫道还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贫道没事,你这情郎也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生歇息几天就行,还是关心你的情郎吧。”
虽然被沈元舟一语道破,但钱锦儿已经顾不上羞涩,从沈元舟的手中接过袁飞雪,又是诚恳道谢道:“前辈,还有李公子,今日之大恩,钱锦儿没齿难忘,若是二位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我定当尽力而为。”
沈元舟脸色一沉:“钱大家未免太小觑了我等了,我辈正道之人,匡扶正道,铲奸除恶,是义之当为,又岂能挟恩图报?”
钱锦儿一怔。
不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沈元舟已经破功,嬉皮笑脸道:“不过你硬要谢,那贫道也不好推辞,这不是折了钱大家的面子吗?早就听闻钱大家出身的钱家乃是天下第一等豪富之家,若是能给个几百太平钱,那老道也就心满意足了,当然,如果能把太平钱换成无忧钱,那就更好不过了,老道虽然是太平宗出身,但是久不在宗门,也不怎么管银钱的事情,囊中羞涩,所以这无忧钱呐,还真没见过几回。”
钱锦儿彻底愣住。
对于这位没有高人做派的高人,实在是有些不太习惯。
李玄都还好一些,他早年时候游走于江湖和庙堂之间,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形形色色之人见过极多,对于沈元舟这种做派,不管是真性情也好,故作姿态也罢,都还好。反倒是钱锦儿接触之人,多是些达官显贵,少烟火气,少地气,反而是不习惯了。
这时候李玄都开口道:“我们先回金陵城,闲话稍后再说。”
钱锦儿自然点头应是。
一个时辰后,四人回到了位于金陵府北城的钱锦儿私宅。
不过此时的私宅门前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是个干瘦的老头,白发稀疏,几乎都梳不成发髻,面容苍老,皱纹纵横,不过双眼如炬,内含精光。
背着袁飞雪的钱锦儿见到这个老车夫之后,脸色立时一变。
不过该来的躲不过去,钱锦儿脸色微苦,道:“见过大长老。”
一个苍老的嗓音从马车中传出:“锦儿,事情了结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钱青白
虽说今日无雪,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些许未曾融化的积雪,但钱锦儿只觉得自己仿佛立在大雪之中,通体生寒。
原来她的一切举动,都在大长老的眼皮子底下,
这位老人才是整个钱家的掌舵人。
就像一位三朝元老顾命大臣,在侍奉第一任皇帝时,只是个臣子而已,生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在侍奉第二任皇帝时,便是国之柱石,便是皇帝之尊也不敢轻动;待到了第三位皇帝时,那便是当之无愧的权臣,大权在握,就是行废立之事,也不是不能。
钱家老祖宗便是一位这样的三朝元老,若是算上钱玉龙,那就四朝元老了,如今钱家的大权尽数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废立家主,也就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老人撩起车帘,缓缓走下马车,挥手示意车夫先行离去,手腕上还是缠绕着那串白玉流珠,拱手道:“有劳两位了,请入府吧。”
沈元舟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李玄都还礼之后,跟在后头,同时还顺手接过了钱锦儿背上的袁飞雪。
老人与钱锦儿走在最后,老人语气平淡道:“千金之子戒垂堂,为了一个戏子,不惜亲身犯险,值得吗?”
钱锦儿颤声道:“老祖宗,锦儿知错了。”
老人扣住白玉流珠,淡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嘛,总有个热血上头的时候,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老朽,也曾经年轻过,理会得。只是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畜生,就在于人有道德,道是道理,德是德行,还有就是规矩,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喜也好,悲也罢,怒也好,乐也罢,要学会控制,不要让这些东西影响到你的脑子,要懂得抛开这些去斟酌权衡利弊,还是那句老话,万事以大局为重。”
老人拨动两颗流珠,轻声道:“什么是大局,各人与各人的大局各不相同,对于我们这些钱姓之人而言,钱家就是大局。正是因为有了钱家,我们才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所以我们也得维护好这个钱家,最起码要给后代子孙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钱家,不要让子孙们骂我们这些做祖宗的是个败家货色,将列祖列宗的基业败了个精光。”
钱锦儿手脚冰凉,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当两人来到正堂时,李玄都与沈元舟就站在这里,沈元舟背负双手,仰头望着堂上的一副山水画,李玄都则是转过身来,对钱锦儿道:“我已经让府中的丫鬟把袁大家安顿在客房。”
钱锦儿朝着李玄都感激一笑。
虽然这里是钱锦儿的私宅,但老人倒才像是这里的主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今整个金陵府,都已经是老人的私宅了。
老人来到主位坐下,然后伸手下压:“请坐吧。”
沈元舟显然早就已经与老人相识,并不拘礼,一屁股坐下后,笑道:“钱青白啊钱青白,这么多年以来,你还是这般老谋深算。”
李玄都这才知道,这位钱家老祖宗的真名是叫钱青白。想来在多年之前,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偏偏公子,说不定还是江南士林间的杰出人物,朝野之间无数大家闺秀为之倾心,便是江湖上的女侠仙子,也有非他不嫁的。反倒是沈元舟,老来邋遢,想来在年轻时也不是太过出彩,定然不如钱家公子受女子欢迎。
钱青白平淡道:“老谋深算谈不上,若真是老谋深算,也不至于死了两个家主,如今的钱家长房大宗,血脉稀薄凋零,其他各房又虎视眈眈,实在是危如累卵,老夫若是一个应对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局面,到那时候,老夫才真是无颜去见钱家的列祖列宗。”
沈元舟显然很乐意见到钱青白吃瘪,继续在老人的伤口上撒盐道:“这件事情上,恐怕你也只是看到了第一层,没有看到第二层,只防备了道种宗和无道宗,却没有防住无孔不入的牝女宗,这才让你中意的家主人选钱玉龙遭了不测。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也怨不得你,谁能想到广妙姬这女魔头竟是早在十年前就落下了一颗暗子,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牝女宗这群女子,就像一帮女子盗贼,从来都是贼不走空,带不走你钱家的财物,就带走你的一条人命。”
钱青白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叹道:“树大招风,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早来比晚来好,免得承平日久了,一次大祸便让整个钱家都万劫不复。所以说,这个时候流点血,掉些血肉,哪怕是断臂断腿,也好过一次便丢了性命。”
听到这番话,沈元舟收了嬉笑神色,没有说话。
钱青白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所以呢,钱一白死了,钱玉龙也死了,可好歹留下了一个遗腹子,那我钱家的香火传承便还在,我就不与牝女宗计较了,也着实是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气去计较了。能护佑着这个小家伙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他父亲的仇,还有他祖父的仇,让他自己去报。”
沈元舟道:“这一次你请我来金陵府城,便是为了这件事?”
钱青白点头道:“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没想到有一位小友中途杀出,替我,也是替钱家收拾了残局,许多原本该由你来做的事情,都由这位小友代劳了。”
说到这儿,钱青白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玄都,淡笑道:“就是这位李小友,也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紫府剑仙。”
沈元舟也不惊讶,只是道:“先前在安庆府的时候,曾经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我当时便觉得这位公子的面相非是常人,没想到竟是当初的太玄榜第十人。”
李玄都终于开口道:“沈前辈不知是假,不愿点破是真,以太平宗的消息灵通,有什么不知道的?”
沈元舟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这个话茬。
刚才被沈元舟揭了老底,此时钱青白也毫不手软,道:“先帝在世时,江湖正道的格局是四大柱石并立,分别是正一宗、太平宗、静禅宗、清微宗,帝京之变后,老玄榜上直接少了两人,太平宗和静禅宗群龙无首,只能封山闭寺。你不愿受太平山的约束,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挑起太平宗的担子,于是便躲了出来,图个清静,平日里装疯扮傻也就算了,到了如今,你还想装到几时?”
沈元舟冷哼一声。
钱青白依旧语气和缓:“自天宝二年始,西北五宗就频繁出手,不说以前,只说今年,就有皂阁宗在北邙山中隐秘炼尸之举,还有无道宗、道种宗、牝女宗三家联手意图谋夺我钱家之举。反观正道各宗,两大柱石静禅宗和太平宗封山闭寺,不理江湖世事,剩下两大柱石,正一宗和清微宗又隐隐敌对,互相掣肘,就差大打出手直接分出高下。如此以往,何谈什么匡正驱邪?”
沈元舟的神情终于郑重几分,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无论是化解清微宗和正一宗的争端,还是让太平宗、静禅宗重新踏足江湖,都不是简单事情。”
说到这儿,两位老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无奈道:“两位看我做什么?我可是人微言轻。”
钱青白不置一词。
沈元舟笑道:“公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若是你人微言轻,那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说话有分量?就算老道我和钱老儿看错了人,难道颜飞卿和苏云媗那几个鬼精鬼精的后辈也看错了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依我看,这力挽狂澜的重任,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师姐师妹
玄女宗,玉女山。
在山下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可见水底的光滑鹅卵石。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不过这条小溪却是例外,其中不但有鱼,而且还有虾和螃蟹,只是个头都不算大,鱼不是大鲤鱼,只是灵溪小鱼,虾是虾米,螃蟹也不过酒盅口那么大。
时值冬日,溪水冰冷,不过此时还是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脱去了鞋袜,赤脚站在溪水之中,正在弯腰捉鱼。少女明显手法生疏,几次都让小鱼从指缝间溜了过去,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因为手滑得而复失。年纪稍长的女子则要手法娴熟许多,每次出手都能有所收获,然后一一丢到岸边的小木桶中。
过了大半个时辰,少女一声惊呼,猛地抬起手来,只见她的食指被一只小螃蟹夹住了,不过也可以算是她今天的第一个收获。
年长女子笑了笑:“好了,上来吧。”
少女这才从溪水中走出来,也不擦脚穿鞋,而是坐在溪畔的一块光滑大青石上。
年长女子还是站在溪水中,伸手轻轻一点。就见溪水中荡漾起层层波纹,继而有点点滴滴的水珠飞起,在两人之间绘出一副山水图画。
少女望着这幅奇景,好奇问道:“师姐,这是什么?”
“这是我玄女宗的术法,名为‘镜花水月’,这只是极为粗浅的应用,你想不想学?”年长女子笑容温和。
少女重重点头。
年长女子嗓音轻柔地开始为少女讲解这门术法的关键之处。
若是仔细看去,年长女子的双眼一直是闭着的,就算偶尔睁开,双眼上也好似蒙着一层阴翳,灰蒙蒙的。可怜这样一个美貌女子,竟然是个瞎子。
讲解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少女本就是天资极为聪颖之人,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花费时间去练习和修炼,所以年长女子也就不再继续唠叨
少女指了指小木桶,小声问道:“师姐,能不能把这些鱼儿养起来?”
年长女子自无不可,点头道:“当然可以,我在你的院里让人放了一口玻璃大缸,准备在里面栽种些荷花,正好把这些小鱼放在里头,也算是相得益彰。”
少女眼睛一亮,但是很快黯然,笑容勉强地点了点头。
年长女子虽然目盲,但心却明亮,柔声问道:“怎么,又想起哥哥了?”
少女点了点头。
年长女子轻叹道:“他呀,是个不肯安分的,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他图个清静,刚刚在中州一场大战,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齐州,这会儿也不知到了哪里,若是中途再出什么变故,说不定还要再去别的州府走上一遭。”
少女拉长音调“哦”了一声。
年长女子盘膝坐在少女的旁边,轻声道:“李紫府所谋者远,所图者大,乃是有大志向之人,颜飞卿等人不过是维护一家一姓之尊崇,一宗一派之兴盛,而李紫府则是要救天下,救苍生,两者的境界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了。”
“境界?”少女疑惑道。
“境界。”年长女子微笑道:“这里的‘境界’,不是说修为境界的高低,而是想法。”
年长女子用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想法有高有低,所思所想,是为思想,所以我说的这个‘境界’,是思想上的境界。这样的境界怎么分高低?有些人只看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看天下十九州,有些人只看眼前的两三年,不看身后百年,这就是高下之别。”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
年长女子自言自语道:“要在七八年前,那个快意恩仇的紫府剑仙的境界也高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在意一姓一宗的颜飞卿,可自从天宝元年他结识了张肃卿之后,就变了一个人,出剑是杀人,用意却是救人,剑道一途是杀人术,可是以杀才能止杀。用苏云媗的话来说,这便是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乃是大境界。”
少女还是似懂非懂,不过她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师姐在夸哥哥,于是她便感觉到由衷的高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年长女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微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学本领,待到日后艺成下山时,也能做他助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被他护在身后。”
少女重重点头。
年长女子从大青石上起身,穿好鞋袜,同时又用一块黑纱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少女忍不住问道:“师姐,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眼上蒙上一块黑纱?”
女子稍稍一怔,然后解释道:“刚刚伤到眼睛的时候,因为要在眼睛上敷药,在敷完药后,再以一层纱布覆盖固定,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总要以黑纱蒙眼。就像我们女子,无论是已经嫁人的,还是没有嫁人的,虽然发髻的样式有区别,但是绝不能披头散发出来见人,这是失礼。我这黑纱也是,如果少了它,就感觉像是没有梳洗打扮,实在有些不习惯。”
“原来是这样。”少女恍然大悟道。
玉清宁笑容温婉道:“赶紧穿好鞋子,不然可就赶不上今天的晚饭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应该是吃清蒸鳕鱼,若是去得晚了,鱼头也不会给你剩下半个。”
周淑宁赶忙穿好绣鞋,跳下大青石,跟在玉清宁的身后。
两人沿着山间的小路缓缓登山,小丫头的脚程稍慢一些,玉清宁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稍稍等她一下。
周淑宁朝着玉清宁感激一笑。
在玄女宗的这段日子,虽然还是很想念哥哥,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师姐是一个好人,一个极好极好的好人,如果说哥哥像她的父亲,那么师姐就像她的母亲,有些时候,她甚至会异想天开,如果哥哥、师姐、她,三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想法是有些“大逆不道”,身为玄女宗未来宗主的师姐,怎么能够嫁人呢?她是要为宗门保持贞洁的,但凡是出了阁的妇人,都不能做玄女宗的宗主。所以她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