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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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两人拱手一礼。
两人分别还礼,曾与李玄都有过一面之缘的盛子宽微笑道:“李先生风采依旧。”
钱玉龙又指了指那名风华绝代的女子:“这位呢,是我的本家,按照辈分来算,我应该喊上一声姑姑才是,如今已是我钱家长老堂中最年轻的长老,这次由长老堂委派,再加上盛供奉和范供奉,他们三人都是长老堂见证之人。毕竟我要状告自己的妹妹,总要在长老堂中拿出真凭实据,货船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人证物证俱在,量她也无话可说,现在就是在三位的见证之下,把这些人证也带回去,证明钱玉楼不仅仅是卖人,还与邪道中人勾结,意图不轨,如此便是万事大吉。”
李玄都望向女子,问道:“不知这位是……”
女子冲李玄都微微欠身,嗓音清脆婉转:“妾身钱锦儿。”
李玄都一怔,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然后猛然记起:“当年帝京四大绝中善用琵琶的钱大家?”
第一百六十三章 钱锦儿
当年的帝京城有四大绝,分别是苏怜蓉的瑶琴,袁飞雪的唱腔,慕容画的舞姿,钱锦儿的琵琶。
四人身份各不相同,苏怜蓉是女道士,袁飞雪是戏子,慕容画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钱锦儿则是钱家大小姐。四人之所以并称为四大绝,是因为四人各有一项技艺冠绝帝京,无人出其左右。
地位决定命运,所以四人的命运也不尽相同,袁飞雪虽是男儿身,但引来了有断袖之癖的权贵为他大打出手,最终只能逃离帝京,下落不明。苏怜蓉被那位晋王殿下收为私宅,这几年好像已经抬为侧妃,也算圆满。慕容画嫁给了丧妻多年的内阁次辅,虽说没有扶正,而且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三十岁,但在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话。
前三者各有各的不幸和无奈,唯有钱锦儿不在此列。
当初钱锦儿上京,本就是身负家族使命,要为家族与许多达官显贵互通有无、联络交际,钱家之所以会让一位女子抛头露面,是因为当时的钱家要从诸多贵妇身上入手,故而钱锦儿的名声并非是从一众权贵男子那边兴起,而是在那些身在深宅大院中的贵妇人们口中流传,到后来,就连当时还是皇后的谢太后也知道了钱锦儿的大名,专门召她入宫,钱锦儿正是在谢太后面前演奏琵琶一曲,这才得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誉。
钱锦完成家族使命之后,返回江南钱家,成为长老堂中最年轻的长老,仍旧与许多帝京权贵保持深厚交情,更与荆楚总督关系匪浅,被许多江南士子捧为江南第一美人。
钱锦儿微微一下,摇头道:“不敢当紫府剑仙‘大家’之称。”
李玄都道:“早就听闻钱大家大名,只是我去帝京时,钱大家已经是返回江南,芳踪杳杳,引以为憾事。”
钱锦儿并无倨傲架子,大概长袖善舞的女子都是如此,总能让人如沐春风,说道:“妾身却是不知还有一位公子挂念,若是早些知道,那妾身就晚几年再回江南。”
这便是不能当真的客气话了。
李玄都道:“其实早些离去也好,毕竟后来的帝京已经变成是非之地。”
钱锦儿轻叹一声:“一场帝京大变,许多故人作古,的确是让人感怀之事,也不知妾身在有生之年,还能否重游帝京。”
李玄都颇为肯定道:“会的。”
“李公子为何会如此笃定?”钱锦儿笑问道,不等李玄都回答,她又接着道:“既然李公子如此笃定,那依照李公子看来,这个时间是长是短?”
李玄都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待到太平时节,故地重游。”
钱锦儿幽叹一声:“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钱玉龙已经将地牢转了一圈,一一看过了那些被震晕过去的女子,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轻笑道:“有了这些人证,老头子就算想保他的宝贝女儿,怕是也无话可说了,自古以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谋逆之罪最大,我倒要看看他在长老堂中还有什么说辞。”
如今钱家的家主还不是钱玉龙,而是钱玉龙和钱玉楼的父亲,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也是名震江东的翩翩公子,正所谓江南佳丽地,在这么一个美女如云的好地方,钱家老爷子又有如此优渥的条件,身边的美人自然从来不缺,惹下了很多风流债。
不过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对于他这等身份来说,夫妻之间是否互相喜欢并不重要,关键是妻子的分量很重,可不是什么能够随意抛弃的玩物。
如今世道,结亲讲究低门娶妇而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就是说娶妻要娶比自己门户稍低一点的女子,高门嫁女与之相对应,就是说嫁女儿要嫁得稍高一些。可还有一句话,叫做门当户对,也就是说,妻子的娘家可能稍逊于自己家,却也不会低得太多,最起码都是在同一个层次。
故而一个男人有三大亲族,分别是:父族、母族和妻族。为什么大世家都要立嫡长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嫡长子乃正妻所出,而正妻的娘家必然也是一方豪强,如此才能使得两个家族都为之满意。
钱玉龙的娘亲就是老爷子的正妻,而钱玉龙的正妻同样是江南豪族出身。换而言之,他的舅舅、大舅哥们都非等闲之辈,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亲戚无形中的帮衬,还有天然的传统大义名分,所以才会使他的钱家少主身份如此名正言顺。
至于另外一个女人就是钱家老爷子的心头挚爱了,同时也是钱玉楼的生母。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钱老爷子对于这个女儿极为偏爱,若非她是女儿身,恐怕钱家老爷子还真有废长立幼的想法。
钱玉楼也正是有此依仗,才敢屡屡对钱玉龙出手。
钱玉龙不是傻子,对于父亲的偏爱,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就要死要活,但是对于父亲给予钱玉楼过多的权柄,他就不能不当一回事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如果钱玉楼做了钱家的家主,那么不但是他这个兄长没有活路,还有他的母亲等人,同样讨不到半点好,以钱玉楼的心胸格局,其结果也可想而知。
故而这些年来,他与父亲渐行渐远。
在他看来,父亲此举无疑是给钱家埋下祸患。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可以由多数人对一家之主形成制衡,但是绝对不能将这个多数人的权力赋予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如此就变成了两人针锋相对的抗衡,试想如果一南一北有两个皇帝,岂不就是划江而治?所以这是在分裂钱家。
钱玉楼这些年一直为谋求家主大位而多方谋划,钱玉龙也没有闲着,除了在正道各宗身上砸下真金白银下注之外,主要还是扎根于钱家内部,毕竟钱家是钱家人的钱家,而不是正道十二宗和邪道十宗的钱家。
从一开始,钱玉龙就分得很清楚,钱家之所以是钱家,不是因为谁的扶持,也不存在某种依附,钱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外人,有平起平坐的资格。现在钱玉楼引来外敌,因为钱家本就不是她的,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可是钱玉龙不能这么做,如果他也引来外援对抗,那么钱家就要成为正邪交战的战场,无论是胜是败,都难逃衰落的格局。
故而钱玉龙不打算把这件事视为争权,而是直接视为与外人里应外合的背叛之举,他要用钱家的力量去对付钱玉楼。
在此之前,钱家长老堂中的部分长老对于钱玉楼的行事也不无忧虑,所以他们与钱玉龙一拍即合,一起暗中策划此事,只要将钱玉楼的罪名敲定,便可以说服其他长老,到时候整个长老堂一起向钱家家主施压,就可以拿下钱玉楼,只要没了钱玉楼,这些邪道中人就只是外患而已了,过去怎么应付,现在还怎么应付。
如果想得更深远一些,钱玉龙的父亲经过此事之后,也必然会威望受损,乃至于不得不放弃部分家主的权力,甚至有可能使钱玉龙提前接掌钱家大权。
听到钱玉楼的话语之后,钱锦儿不由叹息一声:“我也没想到玉楼她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归根究底,还是大哥太放纵她了,如果她肯本本分分为家族做事,以后的长老堂中总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推官漕帮
“为了一己之私,却要将钱家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其心可诛。”钱玉龙语气淡然道:“就算她坐上了家主大位,这钱家还是今日的钱家吗?还是老祖宗留下的钱家吗?怕是已经成了邪道五宗的钱袋子。”
钱锦儿又是叹息一声,转身望向两位供奉,道:“盛供奉,范供奉,就请你们二位将这些女子带回长老堂。”
两名供奉应是而去。
李玄都道:“这里毕竟是江南织造局的地牢,方才还有一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恐怕很快就会引来织造局的高手。”
钱玉龙展开折扇,轻摇两下,淡笑道:“不慌,说句大不敬的话,这金陵府是我们钱家的金陵府,不是他织造局的金陵府,想要在这儿耍横,他们还不够格。”
就在这时,地牢上方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陈舫的尖细嗓音响起:“底下的朋友,是你自己出来,还是咱家进去请你出来?”
虽然高手可以通过感知气息来断定是否有人,但是同样的高手也可以隐藏自身气息,所以在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形下,还是要通过双眼来断定敌人的位置。地牢与书房之间相隔了一条近二十丈的通道,外面的人显然不知道此时的地牢中远非李玄都一人。
钱锦儿与这位大宦官打过交道,自然听得出他的嗓音,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此地就在织造局中,并非钱玉龙故意伪造一座地牢来蒙骗长老堂。还有孙意气与李玄都交手的痕迹,也可以断定是道种宗的“造化神掌”无疑。
虽然钱玉龙嘴上说得漂亮,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他还是回头看了眼两位供奉。
两位供奉的动作极为迅速,一人扛起几名女子,包括手脚都被捆绑的李青竹在内,都被丢进波光粼粼的“阴阳门”。
钱玉龙对钱锦儿道:“姑姑,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我们也该走了。”
钱锦儿点了点头。
显然在抛开钱玉龙的三人之中,以钱锦儿为首,盛子宽虽然是钱玉龙的心腹,但在名义上还是长老堂的供奉,在此事中也是代表了长老堂。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长老堂会派出盛子宽,也已经说明长老堂的偏向。
然后钱玉龙望向李玄都,微笑道:“这次多亏了紫府,就请紫府赏光,与我一道去我们钱家祠堂如何?”
李玄都指了指地上还能使用两次“阴阳门”的玉石,问道:“我们走了之后,这些怎么办?”
钱玉龙看都没看一眼,淡然道:“就当送给他们了。”
然后他稍稍一顿,轻描淡写道:“今日送出去多少,来日百倍讨还就是。”
直到这一刻,钱玉龙才展现出身为钱家未来家主的峥嵘。
李玄都道:“既然你这个苦主都不心疼,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钱玉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玄都当先迈过“阴阳门”,接着是钱锦儿,然后是钱玉龙,最后才是负责收尾的两位供奉。
在“阴阳门的”另一侧,同样是一间类似于密室的地方,没有窗户,只有跳跃的烛火,这里的地面上也摆放着两块相同的玉石,组成一方正在不断旋转的阴阳双鱼法阵,而那些可怜女子则都平躺在不远处的地方——两位供奉毕竟是归真境的宗师人物,就算是随手丢掷,也能让这些女子平稳落地。
所有人都穿过阴阳门之后,盛子宽和范振岳一左一右取走两块玉石,闪烁着清光的“阴阳门”随之化作点点流萤缓缓消散,然后两人直接以气机将各自手中的玉石碾碎成齑粉,如此一来,就彻底死无对证,织造局和道种宗的人得了另外两块玉石,也无法顺藤摸瓜找到钱家。
……
当钱玉楼赶到码头的时候,整个码头已经是灯火通明。
无数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片,仿佛是一片火海,将不远处的水面都照耀成一片橘红之色。
在火光之下,两派人形成对峙之势。
其中一方就是那位金陵府的推官大人。所谓推官,是为各府的佐贰官,属顺天府、应天府的推官为从六品,其它府的推官为正七品,掌理刑名、赞计典。换而言之,金陵府的捕快都掌握在这位推官大人的手中。一名经制正役的捕快可以配备两个副役,每个副役又可配备两个帮闲,如此一来,一名捕快便等同是七个人,金陵府是首屈一指的大府,有捕快一百余人,若是全部出动,那便是七百余人。虽说这次没有调动所有捕快,仅仅是来了五十余名捕快,那也是三百余人,这样的阵势,着实不小了。
可另一边也不是好惹的,钱玉楼能收买推官,长年在金陵府中的钱玉龙又如何不能?只是他没有动用官府中的人脉罢了,这次他用的是钱家的自己人。
钱家这样一个大家族,仅仅是雇佣的伙计就达数千人之众,就连乡下的乡绅都有家丁,遇到盗匪时可以结寨自保,那么钱家作为首屈一指的世家,又岂会没有这方面的人手?事实上,漕帮就是由钱家在幕后扶持,而这一块如今则掌握在钱玉龙的手中。
所谓漕帮,因为漕运而来。一条大运河贯通南北,朝廷要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帝京和边防,如此一来,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规矩,名曰“漕规”,依靠漕运吃饭的人又何止百万,在百万人中又衍生出大大小小的势力,直到钱家在暗中推动,由三位归真境高手出面,这才整合了漕帮。
这些年来,漕帮的势力不断扩大,随着朝廷对于地方事务越来越有心无力,漕帮也逐渐由暗转明,名义上归属河道总督监节制,帮办漕运,算是半个官身,于是规模愈发庞大,已有十万之众。
到了如今地步,漕帮中鱼龙混杂,正道、邪道、散人皆有,更不乏江江洋大盗和绿林草寇,就算是钱家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掌握漕帮,但是用漕帮的手来做一些脏活,却是没什么问题。
这次钱玉龙调了五百名漕帮成员,又有一位大档头亲自坐镇,就算是堂堂金陵府的推官大人,也弹压不下。
就在这位漕帮大档头与推官对峙的时候,钱玉龙派出的另一队人马已经将停靠在此地的货船悉数扣留,然后将船上的各种账册带走,而这些人就是钱玉龙的心腹嫡系了,人数不多,大多都是江湖散人出身,但修为不俗,大多在抱丹境和玄元境不等,还有一位先天境高手坐镇,这些人是专门用来对付道种宗的人手的。
这便是钱家大公子的权势了。
也许在不明底细之人看来,钱家大公子无非是有钱而已,可正应了钱玉龙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钱能通神,有了钱便也能聚人,有了人便能成势,所以钱玉龙才敢说,在金陵府的地面上,任你是江南总督也好,还是织造局也罢,都要给钱家一个面子。
钱玉楼见此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张俏脸气得粉白。
原本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藤椅上的漕帮大档头见到是钱玉楼亲至之后,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不知是二小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二小姐见谅。”
钱玉楼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船?”
大档头赔笑道:“知道,当然知道,这是二小姐名下的船,可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