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裁天-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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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天杀的太子！把我们拉来修城防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将我们的房子都拆了？怎么不去拆皇宫啊！”东门外，一名正在搬运木桩的中年汉子低声向身边的长者报怨道。
“嘘——不要命啦？你卖些苦力总好过在墙外守着的兵士吧？小心把你也抓去抵挡那些野蛮的东周人！”老者慌忙向两边看了一眼，发现监工的士兵离得够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呸！大爷，您瞧瞧，那些最外围的长茅兵不都是从附近村里强拉来的青壮？哦真正的官军和重甲兵全都躲在后面，让我们这些百姓先送死，哪有这种道理？要是派我去前面，我肯定帮东周人搬去鹿柴！”
“快别说了！又没让你站到最前面！再说，后面那么多监军和弓箭手盯着，如果真让你挡在前面，你敢不全力拼杀？东周人没杀你，你背后没准就会中上好几支箭！我听说那些东周人杀人如麻，每过一城就会劫掠一空，算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帮忙把篱笆扎牢吧，能太太平平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事了。”长者身负一捆被削尖的木桩，一边蹒跚前行，一边尽力劝道。
中年人再次压低了嗓门，道：“大爷，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东周军一路上抢的都是贪官污吏、是盘剥奴役百姓的那些藩王、大将，抢来的财物大多都散给当地百姓了，您一定要让你那两人儿子小心点，千万别抵抗，他们从不杀俘虏！”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样的话别再对其他人说了，万一说是你传出来的，小心诛你全家！”老者急忙劝道。
“我没乱说，我是听城外磨坊里干活的张家兄弟说的。这些日子一直有大官豪绅逃入京城，好些个都在城外磨坊饮马落脚，这些富户的下人们说，东周军所过之处，几乎所有奴隶都脱了奴籍，好多官员的仆役、侍妾都趁机逃脱苦海，那些下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逃离而已。”
“真的？”老者有些将信将疑，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已被征用，站在最外沿持矛拒马。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你回去问问，好多人都在传这件事，大家都决定了，只要东周人冲过来，我们就扔掉武器，肯定不会丢命！”
“监军怎么办？”
“那就要算好时间，再说大家都扔了，监军杀谁去？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两个大侄子知道这件事。嗯，说不定他们也已经听说过了。”
“那我先去找老彭打听打听，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不能让老二老三犯傻！”事关两个儿子性命，老者似乎被说动了。老者不知道，防线最外沿的阵地上，大家似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
赫连长吉没有睡，仍在东宫书房看着那张硕大的舆图。驱使十万人将近十天的赶工之下，周朝第一大城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铁蒺藜、拒马、鹿柴、暗壕这些死物构成了纵深约二十至三十丈的第一道防线，阻止东周骑兵迅速靠近城墙；
一万名由百姓、奴隶、仆役、囚犯组成的长矛手，手持极简易的长矛藏身鹿柴之中，在离城墙约十丈的地方充当第二道防线，仍是以抵挡骑兵为主；
第三道防线由一万名手持盾牌弯刀的士兵组成，他们立于墙角，随时准备围攻突入进来的敌军；
第四道防线是站在墙后面的六千名弓箭手，单墙之后，已经由木架搭起了梯子，便于弓箭手在五丈高的墙头居高临下地射箭。
第三第四道防线又充当了长矛手监军的职责，给他们的军令是，如果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百姓临阵脱逃，可以当场格杀！
每五道防线，也是赫连长吉最倚重的防线，由一万多名相对精锐的士兵、从各家王府中抽调来的武功高强者和两千名重甲步军组成！他们全都位于墙内，任务是随时堵上被攻破的缺口、围攻东周军中的强者！
贺齐舟的画像再次在第五道防线中传阅，赫连长吉让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这个喜欢冲锋陷阵的主帅！
“殿下，大事不妙！”传令兵直接闯入书房，这是赫连长吉临时给予他们的权力。
“说！”赫连长吉已经有点预料到传令兵会说些什么，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城东六十里，萧铎兵败逃离，不可能再来了。”
“嗯，双方激战了多久？伤亡如何？”赫连长吉更关心这个问题。
“我们没法靠近了看，夜色中也数不清，只知道一柱香左右战斗就结束了，好在东周军没有攻向东门。”令兵道。
“就地休整了？”赫连长吉眉头紧皱。
“没有，大部分去追萧铎，另有小部分人往南走了，我让人继续远远跟着。”
赫连长吉急忙探头再次看向舆图，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将几上的茶具全都震落下来，吓得那名令兵立即改为双膝跪地，浑身瑟瑟发抖地说道：“殿下饶命！”
“去！让人把南门也给封死了！不，先派人向父皇求援，就说我最多还能撑十日，然后封门，快，快去！”赫连长吉近乎疯狂地大叫起来，因为一看舆图上的距离，便已经算出那两支军队不可能再进入青城，现在唯有靠自己死撑了！
……
“殿下，南门也被封住了，只能下马进攻了！”侦骑快马跑至贺齐舟身边旁，大身说道。
“后退十里，扎营休息。”
“贺兄弟，现在天快亮了，将士们士气高涨……”宇文凌云似乎想劝贺齐舟一鼓作气拿下青城。
“赫连长吉这么快就堵住南门，已经料到我们大获全胜了，在他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强攻，伤亡会很大，我们再等等，想办法让城里先乱起来！”贺齐舟说道。
一个时辰之前，一场遭遇战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自然是“暴风雪”横扫“龙卷风”，开战一柱香后，可能是看到五比一的惊人伤亡比，萧铎最终也不敢将那两千骑后备军投入战斗，而是鸣金撤离，在贺齐舟亲自率军的一通追杀后，仅有三千人左右逃脱，而且这一逃就是七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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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杀入青城
贺齐舟知道，想要追上一人两骑的龙卷风轻骑并不是那么容易，其本意也就是要打退对方，让他们回去告诉赫连清风，不派大军过来，青城很快就要保不住了。所以追出二十里后，便押着俘获的敌军向南行去。
在追击龙卷风的同时，贺齐舟分兵两千，先行去了南方，那五千恒州兵如果进了青城，会对攻城造成不小的麻烦，所以贺齐舟是不可能让他们进城的，由宇文凌云率领的两千骑很快将那五千名连夜行军的步卒杀得鬼哭狼嚎，早早结束战斗。
两战下来，共歼灭龙卷风三千骑，俘获四千骑，共得战马一万一千余匹，而好不容易拼凑而来的五千恒州步卒，除了溃散逃离了千余人外，一千人被歼，三千人当场投降。
尽管战果喜人，但龙卷风的战力毕竟不俗，一柱香的鏖战也让暴风雪付出了伤五百人、亡三百人的代价。贺齐舟决定继续用老办法，从俘虏中寻求兵源，始终让自己的这支队伍保持住骇人的战力！
对于进攻青城，贺齐舟决定视赫连清风的应对而定，如果对方发大军过来驰援，就想办法速战速决，让赫连清风疲于奔命；如果对方坐视不理，那自己就可以慢慢想办法攻破城防，至于粮草补给，龙卷风和恒州军又给自己带来了一些，坚持个十二三天应该不成问题。
次日，贺齐舟便不停地派成队骑兵在城外日夜绕圈，偶尔也会射上两箭，作出佯攻的姿态，让城内守军时刻无法安睡。
拢乱守军军心的方法当然还不止这一项，第一日故意放数百名龙卷风与恒州伤兵进城疗伤，既体现了东周军的仁义，又让守军清楚，他们的援军已经无法赶来了；
第二日，贺齐舟将乌石的尸首高高悬于西门外，又写了一幅巨大的血字，上书：“乌石亡，西京亡！”这不仅让城中军民胆战，就连赫连长吉在暗喜之余，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赫连长吉亲自去外墙确认过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乌石，但对城中军民所说却是对方使诈，用一个光头死尸来冒充乌石，以扰军心。
第三日，北门外赫然挂出了苍鹰的尸首和“苍鹰亡、北 京亡六字”，苍鹰面目无损，京城中有很多人识得，虽然已是惊恐万分的赫连长吉仍竭力否认那具尸体是苍鹰，但城中暗地里的传言已是无法控制，很多人只道大周境内，四京倒有三京落入了东周手中。
第四日，开始有持矛的士兵逃离，但只是零星数人，几乎有一半被监军者射杀或斩杀。
第五日，逃离之人骤增，也不知是默契还是巧合，东周军发起了几次进攻，都是远距离的射箭，每次进攻之后，都有成群的长矛兵弃矛奔逃，由于有东周军的照应，这一日出逃之人竟超过千人，十之八九都成安然跨过了第一道防线。
赫连长吉只能不顾正规军的强烈反对，派出城中四千人弃当盾刀手，混杂着战在长矛手身边，近距离充当监军。第六日，逃离之人果然少了很多，而赫连长吉也接到了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赫连清风接到萧铎战败的消息后，怒斩萧铎，并夺了其兄萧铿龙卷风主将之职。当晚便拨出包括五千御林军、一万五千骑龙卷风在内的八万精骑，直扑京城而来，其余人则继续围攻山海关。
赫连长吉喜的是这支大军足以消灭贺齐舟的暴风雪，忧的是赫连清风让他必须死守至元月二十日，也就是再守五日，否则就别当这个太子了。
以周朝骑兵行军的速度来看，赫连长吉当然能够算出这支军队最迟再过三日便能抵达京城，前锋甚至两日就能走到，但从贺齐舟准确截击龙卷风和恒州军以及配合默契地帮守军逃离这两件事上，赫连长吉也确定敌方在城中有耳目，而且地位还不低。
如果让贺齐舟通过城中耳目知道援军将至，他必定会发起强攻，如今军心涣散之下，赫连长吉真的不能确定是不是守得住三日。
赫连长吉决定兵行险招，在当夜召开的将官会议上，谎称来自山海关的援军十日之内会到，要大家咬牙坚持这十日。
由于参加会议的将官很多，不说还好，一听说还要守十日，军心士气不涨反落，次日又有人冒险还始逃离。
围城第七日，贺齐舟手上又多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的是赫连清风的八万大军十日之内必到，各支军队的人数、统军的将领都写得清清楚楚。
关于援军将至的消息，从今早逃来的士兵口中，贺齐舟已经有所耳闻，让贺齐舟起疑的是，为何言无疾的消息几乎没比普通士兵快多少？显然是赫连长吉想以此消息来动员守城将士，故意散布。
但自己的粮草肯定无法坚持十日了，遣散那些降军时就用去了不少，如今最多支撑个六天，贺齐舟决定在最后三天发起背水一战，杀进城中寻求粮草补给。
所以说，六日之内，自己要么进城，要么退军，不可能再等十日。坚壁清野的赫连长吉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他只需再守个五六天，就能顶过去了，向士兵发出这种动员究竟有何意义呢？如果向守军说只要守住五天，不是更能提振人心吗？
贺齐舟将自己的侦骑大部分放在了正东方向的镇远关，如果有赫连清风的援军赶来，自己至少可以提前两日知道，如今一直不见赫连清风援军的踪影，所以贺齐舟的想法是拖到最后三天攻城，那时成功的把握最大，自己的伤亡也会最小，力求一击必中！但刚刚那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让贺齐舟一下子有点犹豫起来。
“除了镇远关，还有哪条路可以快速抵达青城？”贺齐舟决定群策群力，立即召集各营将领，来消除自己心中的疑惑。
“野狐岭！”“对，野狐岭！”有两人先后叫了起来。一人是飞狐帮老三李泽平，而另一人则是刚刚从龙卷风投诚过来的降将，名叫汤焱。贺齐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见那人实力不俗，又体恤手下士兵，便立即提拔他做了一营之长。
“野狐岭？离此有多远？”贺齐舟并不清楚北周地形，只道镇远关和雁门关离青城最近的关卡。雁门关仍在齐国掌控之中，离山海关又远，故不在侦骑的侦测范围之内。
李泽平道：“野狐岭在镇远关东北方，我以前在野狐岭一带也干过，虽然山中不太利于骑兵通行，但山阳大多是平原，可以快马奔驰，山阴的路也不难走，离这里最多三日路程。”
汤焱补充到：“其实我们那一万骑去山海关时走的就是野狐岭这条路，如果从青城出发的话，虽然比走镇远关要远了四百多里，但真算起时间，最多只会慢个半日！陛下，不不，赫连清风可能是故意舍近求远，选择从那里进军，让你摸不着头脑！”
“立即去野狐岭方向查探，汤将军，劳您和侦骑营一同出发，全速前进！”贺齐舟只觉背后渗出一身冷汗，如果按言无疾来信提及的八万骑不期而至，没有防备的暴风雪真要凶多吉少了。
“遵命！”汤焱早就消除了身为俘虏的自卑，虽然品秩与龙卷风中的任职相同，但感觉现在在暴风雪中更加得到认同，整支队伍自北周投降过来的人数已经远比东周军多了，没人会歧视降将的身份，更主要的是能感受到士兵间兄弟一样的情宜，这在龙卷风中是完全体会不到的。
“郭大哥，通知言无疾和这几日召募起来的城内弟兄，明早卯时，我们辅攻南门，实则主攻北门，以三支响箭为号！”贺齐舟向郭问吩咐道，莲花帮自有一套暗中联络的方式。
“好，但为何不再多招点人手？每日都能策反数百人，只要再等两日，破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我估计赫连清风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赫连长吉故意放出坚守十日的消息来迷惑我们，所以不能再等了！”贺齐舟道。
“那个方向我们本来就派出过侦骑，只是离得近了点，但至少可以提前一天预警。现在离卯时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如果卯时进攻，大家都没法睡觉，是不是再多等几个时辰？”宇文凌云有些迟疑地问道。
“如果不需要准备，我的意思是现在就进攻！不能等了，大家这就回去叫醒所有人，明日一早，杀入青城！”
“是！杀入青城！”众将齐声高呼。
……
“太子殿下，东周军准备要攻城了！”
“在哪里？”
“南门，已经派盾牌手开始扫去拒马外的铁蒺藜了，好多都是重甲兵，我们的弓箭手无能为力啊。”
“总共有多少人？”
“看不清，不过扫铁蒺藜的有两百多人。”
“走，去看看。”又是一夜未睡的赫连长吉随时作好了奔赴城头的准备，此时虽已是卯时，但寒冬日短，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听到消息的赫连长吉只觉又是一阵心寒，真正的挑战比预想来得还要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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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破门
南墙三道大门，中门与西门几乎同时展开混战，东周军凭借重甲和盾牌先是冒着箭雨扫去铁蒺藜，在搬动沉重的铁制拒马时，那些藏在重重鹿柴后的长矛兵被监军驱使着防守，挺起长短不一、材质不同的长矛向身材都异常魁梧的东周军刺来，只是大多数人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如果矛头被斩断，不是弃矛后撤，就是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