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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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脸上的恨意不减,又抬头看向那浦水岸边,忽地怔了怔,这时他似才发现那水鬼和立在水鬼背上的祝公子。
“他……他才是……”彭孔武口齿鲜血横流,一时愕然。
那跌了一跤的栾秀才,趁着这个空隙,人却已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浦水水边,目光不时朝后方张望,脸色煞白。
……
河岸上,一老一少两名禁妖司缇骑看着栾秀才跑到浦水水边,丝毫没有半点阻拦。
老者云诚依旧带着几分恭谨之色,望着潮头水鬼肩上的祝公子,似在等待他的答复。
如若可以,他又哪里愿意说这些废话,摆出这么一个卑微姿态,直接上前打杀了这妖人便是。
可如今朝廷渐趋式微,北地镇魔司已然散了大半,南面的禁妖司内里也不过是招牌,勉力支撑而已,如能劝得这祝公子离去,不用动手,当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杨浦县县令吴知远的请求,那等自以为是的官员,他这些年不知见了多少,又哪里懂得其中左道法术的艰难和凶险。
他现今能做的,不过是勉力维持一个朝廷的体面。
潮头水鬼肩上,祝公子浑然没把方才的彭都头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水边的栾秀才,继而俯视着河岸众人,脸上露出玩味之色,“可我若是不呢?你又想要如何?”
“祝公子何必如此。”云诚叹息一声,“今杨浦县被公子的疫鬼和吴县令烧毁了大半,城中百姓更是死伤众多,于公子而言,又有何用?”
“这倒也是。”
站在潮头的祝公子大笑了起来,“本公子在越州毫无跟脚,本想找块地盘打个根基,可惜这城毁了大半,却是令人头疼。若在往日,卖你一个情面也无不可。但今次——”
祝公子说着指了指水边的栾秀才,脸色陡然转得阴沉,“我连新任的头领都选好了,这杨浦县,我是要定了。”
第27章 甲马符箭
“这火……火是……是……”
被裴楚搀扶坐起身的彭孔武,听到河岸上的对话,猛然转过头,虎目圆睁,愣愣地望着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吴知远。
后面几个字,彭孔武硬是说不出来。
“彭都头,你……”
裴楚本想开口询问对方是否知道内情,亲眼目睹了城门被堵以及此间的官军所作所为后,已然让他内心发寒。
可看着彭孔武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大概也明白对方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被这县衙和官军排除在外。
“裴兄弟,彭某便是一个笑话……”
彭孔武缓缓抬头看着裴楚,双目含泪,面色惨然,“保境安民,缉拿捕盗,彭某自问做这都头不愧于人,而今,呵呵……”
此刻,他已然看出那站在水鬼肩背上的白衣公子,这妖人不问自知是此次疫鬼乱城的根源,也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栾秀才背后之人。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位禁妖司缇骑话里所谈及的内容,作为一县父母的吴知远,竟是城内大火的元凶。
他自负意气,在衙门之中不愿意与蝇营狗苟之辈为伍,甚至几次吴知远几次引为家将心腹的露骨招揽都佯作不知,可这官场中的阴私龌龊,又哪里真的会不懂。
再看这县城内外情形,城门被堵,官军列队成行,持弩射箭,遍地是城中逃出的百姓尸身。
疫鬼虽然可怖,又哪里敌得过这人心狠毒。
噗地一声,彭孔武蓦地又喷出一口血来,像是急怒攻心,又像是心如死灰。
……
“祝公子又何必如此。”
河岸上,云诚看见祝公子不肯退让,苍老的面容上似浮现出无奈之色,弓着的背却慢慢站直。
“哈哈哈……”祝公子笑得张狂肆意,看着老者的神态,“且让我见识见识你禁妖司的手段。”
“唉──”
云诚长叹一声,伸手朝旁边一张,站在老者云诚身侧的力士汤休,立刻解下身上的雕花长弓,递到了对方手里。
“动手!”云诚猛然暴喝一声,再次仰起头来,双眼之中神光湛湛。
呛啷!
那名自出现后一直不发一言的力士汤休,陡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直刀,人如电射一般冲了出去。
河岸与浦水中的浮起的潮头相距十多丈的距离,汤休却人如鹰隼,瞬息横跨飞起,朝着立在潮头水鬼身上的祝公子劈砍了过去。
刀光如练。
站在水鬼身上的祝公子面对这骤然袭击,面色不变,眼见汤休的直刀即将劈中,骤然间那一直弓背负着祝公子的水鬼猛地发出一声怪叫,立时,一道水幕倏地升腾而起。
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环首直刀劈砍在那水幕之上,仿佛劈砍在金铁坚石上一般。
汤休被水幕的反震之力,震得倒退飞出,双脚在水面之上连连点了两下,稳住身形。
那升腾起的水幕虽然挡了他一刀,同样也碎裂开,哗啦啦地重新落进了水中。
汤休双脚再次踩在水面上,宛如平地一般飞驰纵跃,再次暴起又是一刀砍向祝公子。
他手中这柄环首直刀,是禁妖司力士标配,在铸造之时,受过朝廷龙虎气浸养,能破法诛邪,不论是妖物鬼魅,尽可杀伤。
这祝公子不论是血肉之躯,还是祭炼了妖魔之身,只要中上一刀,照样要遭受重创。
只是,这次不等汤休得手,在他暴起间,突地惊呼出声,迎面一个水浪朝他打了过来。
那水浪并不比之前宛如金铁的水幕,在打中汤休的时候就是普通的河水,将汤休整个人浸了个通透,人在空中的汤休再也无法稳住身形,也不能如先前一般在水面行走,扑咚一声跌落到了水中。
“禁妖司的甲马之术,倒可一观。”
祝公子看着落入水中的汤休,轻轻拊掌,似赞叹又似奚落地说了一声。
那汤休武艺不俗,但真正能让其在水面行走,全赖双腿之上的一对甲马。
何谓甲马?
俗画神佛之像于纸上,涂以红黄彩色祭赛之,毕即焚化,是谓甲马。以此纸为神佛之所凭依,似乎马也。
双腿拴上甲马能让人身轻如燕,日行数百里,昔年此术多用于信使驿者传递军情,又或是一些懂得术法之人赶路行走之用。
禁妖镇魔二司成立后,有才智者,将甲马之术改良,使得本为好手的各路缇骑,更是如虎添翼,具备了悬空腾挪,踏水踩波之能。再配合上受过龙虎气滋养具有破煞诛邪的环首直刀,镇压天下各路妖邪鬼魅僧道巫觋。
只是这甲马,依旧是纸做的,见不得水火,一经沾水,瞬时被破去了法力,再无了轻身踏水之能。
“飞天欺火,神极威雷,上下太极,周遍四维,翻天倒效,海沸山摧,六龙鼓震,令下速追……”
岸边,在力士汤休跌入水中的刹那,一身鹤氅的老者云诚衣袂飘飞,左手持弓,右手捏着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口中的法诀念完,手里的那张符纸无火自燃。
云诚又做了一个搭弓拉箭的动作,猛然拉开手中的雕花长弓,嘣地一声弓弦震动。
“疾!”
猛然一声轻喝从云诚口中发出。
那弓弦上燃烧的符火竟是化作一道宛如箭矢的流星,朝着那站在潮头大鬼身上的祝公子疾射而去。
符纸燃烧所化的箭矢,飞掠过空中,又疾又猛,隐约带着呼啸声,似如穹天上的彗星奔袭皓月。
“阴符箭!”
祝公子看到这符箭后惊呼出声,面色骤然大变,几乎第一时间手掐法诀。
这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再次出现,那符纸燃烧化成的箭矢,竟是诡异地从祝公子身前穿过,并不能伤起半分。
但还未等祝公子稍稍缓解过来,站在岸边的禁妖司校令再次一甩身上的鹤氅,须发飞起,又是一声“疾”,竟是射出了第二道符箭。
这一箭去势比之先前一箭更猛更快,显然云诚已然算过第一道箭矢会被对方躲过,这第二箭才是真正的杀招。
只是,在这一箭射出之后,老者的气息骤然也萎靡了下去,宽大的鹤氅帖子身上,显现出苍老无力的身躯。
“啊!孽畜,替我挡住!”
祝公子眼看第二根阴符箭避无可避,惊惶地呼喊了一声,人跟着忽然朝后倒退而去。
而在这时,那一直驼着祝公子的水鬼仰头一声咆哮,身形骤然拔高,竟是以胸膛挡住了这一根阴符箭。
砰地一声巨响。
火光飘飞。
水鬼的黑乎乎的胸口似乎被阴符箭灼烧,破开了皮肉,痛苦嘶吼着。
整条浦水上的水浪立时起伏不定,宛如洪流海潮浪涛翻卷。
“哈哈哈……”
朝后飞退的祝公子,身形在空中一转,再次一跃回到了水鬼的肩背上,看着河岸上的众人,大笑连连,“禁妖司果真好手段,可又能奈我何?今日,既然杨浦县县城火起,城中百姓死伤大半,不如就让我用水把这城淹了去……哈哈哈,还他个白茫茫真干净!!”
“不可能!”
气息萎靡的老者跌坐在地,看着那吃了他一记阴符箭毫发无伤的水鬼,浑浊的双眼简直要瞪了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这阴符箭即便是体魄强横的大妖精怪,也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水鬼如何能够承受得住,这水鬼……”
第28章 水鬼城隍
浦水之上,水浪滔天。
那头立在水波上的水鬼胸口被阴符箭射伤的痕迹还未褪去,似乎在痛苦地无声嘶嚎。
而伴随着祝公子重新落到了这头水鬼的肩背上,整条浦水水面震颤,宛如一条要活过来的巨龙一般。
哗啦啦的水流拍击不断形成一道道巨浪,似乎真的要将整座杨浦县县城给淹了。
“这水鬼这水鬼到底是什么来历?”
面容枯槁的云诚跌坐在地,浑浊的双眼中迸射出了难以形容的震撼之色。
他不是没眼里的,从年轻时修炼术法,再到后来进入禁妖司,数十年下来各种精怪妖物、左道旁门见了极多,这祝公子本身的法术修为决然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切,都是那头水鬼所为。
只是,这如何可能?一个小小的水鬼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威能?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兴风作浪,而是操纵水脉,江河倒流的力量。
河岸上,众多的官军簇拥着县令吴知远和一众官僚胥吏,这一刻已然远远退开。
众人神色惊慌,再也顾不得去阻拦城内的百姓逃遁出来。
“恩相,此地危险,当速速离开才是!”
“大人,我等且暂避锋芒!”
“县尊,县尊,逃命吧!”
一声声的呼喊传入到了吴知远耳中。
吴知远面色如纸,眼看着浦水上的这一切,心生一股强烈的颓然。
逃?
现在又往哪里逃?
浦水水浪滔天,一时片刻一个浪头打下来,全城都要掩毁,此刻跑得再快,又能逃得多远。
“果然是能祸乱北部诸郡的妖人魔头!即便县衙龙虎气尚在,怕也奈何不得对方半分。”
方才两位禁妖司缇骑试图以言语劝退妖人,他还感觉颇为失望,感叹禁妖司再不复往日的威风。
可真在双方动起手来后,他才明白道术邪法的强大,整条浦水都被搅动了起来,这等威力又哪里是区区凡人可以抗衡。
巨大的水浪不断升起,一点一点迫近河岸。
虽万钧未曾倾倒,但那如山压顶的威胁,已然让人失了对抗之心。
“你想知道这水鬼的来历?”
祝公子站在水鬼宽大的肩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河岸上的云诚,以及四处慌乱逃窜的人群,放声大笑,“哈哈哈告诉你们又有何妨?”
他先是瞥了一眼那些试图仓惶逃遁的官军,又朝着火光滔天的县城遥遥望了望,最后才指着脚下的那头水鬼,神情狷狂道:“大周无道,不敬鬼神。我脚下的这水鬼,哈哈哈这水鬼,它可是你们杨浦县一县城隍啊!”
“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云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滑稽的事情。
前方被众多官军胥吏簇拥着逃遁的吴知远,身形陡然一僵,如同中了定身法一样,直愣愣的转过头,满脸不可置信。
众多听到这话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木然地抬起头,看着那水浪上,被白衣男子踩在脚下的黑色水鬼。
任谁也想不到,这被一个邪魔妖人踩在脚下的水鬼,竟然是他们所在的杨浦县堂堂的一县城隍!
河岸边缘,一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汤休,费劲了千辛万苦爬上了岸,他虽落水,但并未沉底,趁着这间隙,还是找到了机会回到陆地。
“汤老弟,你我输得不怨,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云诚看着汤休上了岸,却是脸上满是苦笑,“难怪阴符箭不能伤,难怪能有这控水兴波之能”
阴符箭能破妖邪污秽,但却不同于龙虎气,于神道职司的阴神却并未有多大的杀伤力。
而能够操纵浦水的能力,理解起来也简单得多,一方城隍,自然能掌一方天地。
又艰难地站起身,抬头望向那站在水鬼,不,应该是城隍肩背上的祝公子,由衷感叹道:“拘役鬼神,拘役鬼神即便祝公子你是邪道众妖魔,但云某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他如果未曾入禁妖司成为缇骑校令,也不过是江湖散修,于术法一道有所专研,最是能明白术法到了能够拘役鬼神是何等了不得。
寻常修士道人,施法念咒还要请神佛旨令,又哪里比得了直接拘役鬼神为己用。
哪怕两人立场不同,他对于祝公子这样的妖人魔头恨得直咬牙,但在术法之上,依旧不得不心生敬意。
“不对!”
那从河岸上爬起来的汤休这时候却陡然大喊出声,“这杨浦县我曾也来过数次,城隍庙早已败落,哪里还有城隍?”
“说的好!”
祝公子拊掌大笑,指着河岸上的众生,宛如在看待蝼蚁,“能拘役这杨浦县城隍神,还真不是本公子有多大的本事,却是你大周不敬畏神道。
这杨浦县的城隍来历,想来你们也是不知,这一方杨浦县的城隍,本就是一头水鬼修成。
他本名姓丘字云瑞,沉落波潭有二百余年。后因受了前朝宰相秦润少年时的香火祭祀,随着那秦润的水涨船高,这才从水鬼一跃变做了城隍。所谓水鬼升城隍,从低贱幸进高贵。这在前朝神道阴司之中,名声不小。”
说着,祝公子又顿了顿,指着人群中的吴知远,大笑着继续道,“可惜你们这些大周的官,得知那城隍庙是前朝宰相所建,生怕牵扯勾连,从无人敢去祭拜,久而久之这城隍庙没了朝廷敕令丢了香火,又被打回了原形。”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诸人,尽皆是目瞪口呆。
着实没有想到,这头水中化作大鬼的城隍,竟然有如此来历。
特别是杨浦县县令吴知远,他对此了解更深。身为一县父母,上任后都需祭拜本方城隍土地河神等神道职司,恳求保佑风调雨顺。
只是他赴任以来,属下的人曾言城隍庙早已破败,无需祭祀,他当时并不知其中内情,现在才明白,这是他之前的多任县令避嫌所致。
许多人这时候都想到了城内的情况,城隍神镇压一地邪祟,保护百姓不受阴邪侵扰,如果还有香火供奉能够显灵,这城内哪怕是县衙失了龙虎气,也不可能会有疫鬼横行。
“废话已毕,今日便让这失了香火的杨浦县城隍,淹了这杨浦县县城,哈哈哈天道轮回,有趣啊!”
祝公子眼看众人呆愣当场,心中痛快难言。
城门口的空地上。
裴楚和彭孔武愣愣地看着浦水岸边发生的一切,心中震撼无以言表。
此刻,不论城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