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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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恺也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乔羽有些困惑,“笑什么呢?”
没人回答。
轮椅上,薛定侧头看一眼祝清晨,唇角微扬轻描淡写说:“很好,我记住了。”
乔羽又问:“记住什么了?”
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推着薛定出门,她回头看了一眼几步开外跟上来的祝清晨,闷闷不乐地收回视线。
女人的本能告诉她,祝清晨对她有威胁。
所以车行至半路,当她得知在证件补办期间,祝清晨要住进薛定家里时,几乎是错愕地问出了口:“那怎么行?你们又不熟,都是青年男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乔恺就坐在她身侧开车,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乔羽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停了下来。
片刻后,她回头轻声提议:“定哥的屋子是单身公寓,也就一室一厅,祝小姐住过去也不方便。毕竟定哥受了伤,不能睡沙发,咱们也不好怠慢了祝小姐,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睡沙发。不如让我哥住过去,顺便照顾定哥,祝小姐就过来和我一块儿住,我们的房子好歹有两间卧室,两张床。”
这个提议很合理,祝清晨原本都在考虑了,谁知一抬头却看见乔羽略带敌意的目光。
年轻的女孩像是只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对待外来者。
这是……把她当情敌了?
祝清晨靠在座椅上,顿觉好笑,心里有了数。
这种情况下住进人家里,仰人鼻息?
侧头看了眼同坐后座的薛定,她直截了当问他:“欸,你的人品值得信赖吗?”
第17节
薛定看她一眼,“你指哪方面?”
“共处一室,不会对我居心叵测吧?”
他懒懒一笑,饶有兴致,“长得漂亮的倒是有可能,你就算了吧。”
他明明是在揶揄她,祝清晨却笑了,“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乔羽:“???”
下一刻,祝清晨回过头来,干脆利落对她说:“算了吧,为了我搞得你们三个人都不方便,我也挺过意不去。我对他挺放心的,况且冤有头债有主,我救他一命,吃他住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乔羽还欲反驳。
“既然他们俩都觉得没问题,我也懒得自讨苦吃去睡沙发。”乔恺再一次适时打断了乔羽的话,“你也别瞎操心了。”
乔羽面色微沉,闭上了嘴。
*
薛定住的地方离祝清晨下榻的酒店并不远。
途中,乔恺特意开去酒店,帮她把行李都搬上了车,退了房。
乔羽的脸色全程都不那么好看,但教养使然,依然沉默着帮祝清晨拎了一部分行李,跟在乔恺身后进了薛定的屋子。
薛定住在二楼,两层的民居陈旧逼仄,但相当整洁。
乔恺把薛定扶上楼,又下楼来拿轮椅。
哪知道祝清晨异常剽悍,一手拎了只行李箱,一手拎着轮椅,就这么步伐稳稳地走了上来。
他哈哈大笑,“可以啊你,吃菠菜了吧,大力水手?”
祝清晨扯了扯嘴角,“早饭都没吃,你要行行好给我点菠菜我也能生吞下去。”
薛定坐在沙发上,嘴角有了可疑的弧度。
四人共处一室总共也没几分钟,因为乔恺接了通电话,立马干脆利落把薛定托负给祝清晨,拉着乔羽就走。
“特拉维夫有罢工□□,老刘让我们去现场。”
薛定:“那我——”
“工伤,先歇着,我已经给国内打了电话,头儿让好好你养伤,身体要紧。”
乔恺风风火火出了门。
乔羽慢了半拍,先是回了看了祝清晨一眼。祝清晨挪开视线,权当没看见。
她努力打起精神对薛定笑言:“定哥,那你好好养伤。我晚点再来看你。”
薛定坐在沙发上,抬眼,“也不是什么要紧伤,我知道分寸。组里现在少个人,凡事都要辛苦你和乔恺,你俩别替我瞎操心,好好做事,别出岔子。”
一副领导口吻,一点也不理解人家小姑娘的心思。
祝清晨看了眼神色黯然的乔羽,心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就是这么个场景。
随着乔羽关门离去,屋里就只剩下她与薛定。
她打量一圈这小屋子,单身公寓名副其实,一室一厅。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墙上很明显新近粉刷过,意外的干净。
靠近阳台的地方搁了张写字桌,上面放了厚厚一摞书。
“你在这儿住多久了?”她朝沙发走去,想坐他身边先和他拉近关系。
毕竟要当一两周房客,总不好尴尬地共处一室。
哪知道才刚走近薛定,他居然闪电般伸出右腿,直接把她绊倒了。
祝清晨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险些跌个狗吃屎。慌乱之中,左手还十分诡异地搭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她赶紧缩手,抬头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浮上心头的念头是:难不成这当真是个衣冠禽兽,乔恺乔羽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想以这残破的躯体对她图谋不轨?
没想到的是,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一笑,“嗨呀,脚滑!”
“……”
祝清晨做梦也没想到,男人居然在这儿等着,一心一意报那一脚之仇……
啊啊啊啊啊啊好气啊!
7。同居
第七章
祝清晨万万没想到,薛定不仅有仇必报,还丝毫不怜香惜玉。
在房间分配的问题上,她原以为他会十分慷慨地将卧室让给她住,哪知道他居然把沙发留给了她。
“卧室的衣柜里有一床新的薄毯,还有干净的枕头,我行动不便,你自己去拿一下吧。”他拍拍沙发,“我这儿沙发挺软的。”
祝清晨:“……”
“你让我睡沙发?”
第18节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就算你受了伤更需要卧床,也应该稍微尽一下地主之谊,虚伪地装作要把卧室让给我……”
薛定笑了,“这样啊。那我如果假装要把卧室让给你,你会欣然答应吗?”
“当然不会。毕竟我是个懂礼貌的人,知道谦让。”
她挑眉,暗示他不懂谦让。
“那我何必多费唇舌?反正客套与否,卧室都是我的。”男人耸肩,靠在沙发上从容不迫,完全不把她的暗示放在眼里。
“……”
祝清晨只能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而让她最终屈服的,是薛定冰箱里的手工水饺。
薛定现在是个伤残人士,她又不太会下厨,祝清晨都拿出手机准备上网查个外卖店了。
薛定却朝冰箱努努下巴,“下面第一格有水饺,你烧壶水,煮熟就行。”
重点在熟这个字。
这语气。
烦不烦人!
祝清晨坐着没动,结果因为太饿,肚子率先咕咕叫了两声。
室内顿时陷入谜之尴尬。
薛定默不作声看着她。
她默不作声看向冰箱。
……
最终的妥协换来了一顿热气腾腾的西葫芦肉馅饺子。
那水饺是薛定前些日子包的。
小巧玲珑,皮薄馅多。
祝清晨连吃了吃个,才抬头问出第一句:“你还会包饺子?”
薛定坐在茶几对面,看着她嘴角的汤汁,把抽纸递过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成功让手残星人祝清晨闭上了嘴。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智商并不足以成功掌握下厨这项技能。
但是会下厨的薛定……
她餍足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空掉的盘子,酒足饭饱之际,成功忘掉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
当晚,薛定睡在卧室内,一门之隔外的沙发上躺着祝清晨。
隔着并不隔音的木门,她忽然问薛定:“那天请你帮忙讲价,你为什么不帮我?”
薛定顿了顿,答非所问:“那对母子是孤儿寡母,住在戈兰高地下面。孩子的父亲前几年踩了雷,当场炸死了。”
祝清晨一顿,没有作声。
“戈兰高地一直是以色列的军事要地,每次战争都少不了它。现在那片雷区还埋有几千个地雷,每隔一阵就有当地居民踩雷的事件发生。”他解释了一下,才回答了她的问题,“以色列水源珍贵,饮用水原本就价格不菲,何况是在戈兰高地那种地方?你来这度假,还能租车旅行,可那点钱对于摊主来说却是生计来源。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帮你讲价。”
沙发上的人微微一动,依然没有作声。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于是再回想起当天自己的表现,包括离开前竖的那个中指……
祝清晨有点尴尬。
她咳嗽两声,迟迟没说出口抱歉的话,卧室里的人却已然岔开了话题,“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没问题。”
她松口气,坐起身来,趿拉着男士拖鞋去厨房倒水,领了他的情。
那个男人心里明镜似的,隔着道门都能猜中她的尴尬和踌躇,索性用倒水为由帮她解了围。
端着水杯回到卧室门口,她敲门。
薛定:“进来。”
她一手拿水杯,一手拧开门把,借着昏黄黯淡的床头灯,看见男人侧卧在床上,手长腿长,像是蛰伏于隆冬的大型动物。
他支着床单想起身,但背上有伤,坐起来很不容易。
祝清晨赶忙将杯子搁在床头柜,弯腰去扶他。
“谢谢。”他靠在枕头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喉结轻轻一动。
像是颤抖的积雪,簌簌落下枝头。
第19节
灯光晦暗不明,男人搁下水杯,抬头看她。
这样昏黄的光线令他看上去比白日里又好看了几分,利落的线条,漆黑的双眸,剪得短而精神的黑发更凸显出他出众的五官。
祝清晨注意到他菲薄的嘴唇上还沾有轻薄的水光……
停。
她猛地移开视线,接过杯子,“喝完了?”
有病吗?
居然在这种时候觉得伤残人士赏心悦目。
“喝完了。”薛定说。
她点头,顺口问了句:“那你要不要把厕所一块儿上了?免得一会儿不好意思找我帮忙。”
起来一趟不容易,大小便一并解决了比较好。
祝清晨的想法很单纯,薛定却微微一顿,被她的直白弄得啼笑皆非。
“我自己来。”
他撑着床沿要下来,祝清晨才看见绷带上不知何时渗出了点血迹,想必是之前动作太剧烈,牵动了伤口。
她眉头一皱,扶住他,“别逞能。”
薛定笑了一声,“只是受了点伤,又没残废,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做不了。”
祝清晨看了眼渗血的地方,没吱声。
待他站了起来,她在绷带上轻轻一戳。
薛定立马低低地哼了一声,抬头就看见祝清晨笑吟吟的眼神,“痛吗?”
“……你觉得呢?”
“痛就对了。知道痛就不要逞能。”她手脚麻利扶住他,稳稳地走到厕所。
薛定眯眼,“你还真下得了手。”
她就不客气地笑,“反正痛的又不是我,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进厕所之前,薛定瞥了她一眼,“祝清晨,你这脾气硬得跟个男人似的,我真怀疑这世界上有哪个男的跟你在一起时,还能觉得自己是个爷们。”
祝清晨闻言,忽的一顿,忘了反驳。
她清楚记得,苏政钦也曾经说过这话。
他们吵架时,他们闹得鸡飞狗跳时,他就是这么咬牙切齿对她说的:“祝清晨,你他妈硬气得跟个男人似的,就不能稍微像个女人一样不那么要强?稍微妥协一下会死吗?”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你跟我在一起那天就该知道我的性格,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是,她一直就是这样烈性,像是匹野马。
苏政钦气得跳脚也好,无数次试图驯服她也好,她始终如一,像个战士,以卵击石也义无反顾。
后来呢。
后来苏政钦总会妥协,因为摸准了她吃软不吃硬,一旦他放低语气说些和好的话,她便不再抵抗。
祝清晨惯于武装自己、手持利器刺向敌人,却唯独不懂如何抗拒身边人的温柔。
所以他们的争执多都以苏政钦的软化,她的不再计较告终。
除了这次。
祝清晨忽然有点想明白了,苏政钦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把她的照片拿去发表,大概也是料定了她会妥协。他以为只要像从前那样,说几句好听的话,服个软,她就会退让。
汹涌浪潮袭上心头,她扶着薛定的手微微用力,脸色发白。
薛定注意到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不动声色瞥她一眼,“这么开不起玩笑?”
祝清晨蓦地回过神来,抬头说:“你直说自己男子气概不够,不就行了?非得拐弯抹角把罪责推给我。”
他倚在门框上,将她转瞬即逝的巨大情绪尽收眼底,似笑非笑,“是,是我的错。”
她索性撒手不扶了,转身就走,“狗咬吕洞宾。”
身后传来薛定懒洋洋的声音,“不帮我上厕所了?”
她没好气,“裤子也要我帮忙脱?”
可说归说,她听见薛定扶着墙艰难往里走的脚步声,还是顿住了步子。
他把门关上了。
她就站在门口等。
怕他摔,她又在门外嚷嚷一声,“别逞能啊。你要摔个狗啃屎,我还得大半夜帮你叫救护车。实在要我帮忙就吱个声,关键时刻也别顾及那么多,反正你也不是看一眼就要人负责的大姑娘。”
厕所里传来薛定的轻笑声。
“虽然刚才已经夸过一次了,但还想再说一遍,祝清晨,你可真够爷们儿的。”
第20节
祝清晨没有生气,只是想了想,在门外不卑不亢说:“你以为谁都像乔羽那样,时刻有个哥哥照应着,可以娇滴滴的,有充足的本钱当个柔弱的妹子?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人可以依靠。孤身一人的,就只好像个爷们儿一样依靠自己,因为没有软弱的资本。”
她肩上有重担,从小就有。
过去五年也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直到前一阵,那个依靠突然成了背叛,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厕所里顿时没了声音。
片刻后,薛定转移了话题,“你别在门口站着,去客厅等。”
“怎么,你害臊?”她立马笑了。
“……”
“别啊,反正都说我有男子气概了,那就把我当兄弟啊。同性之间,撒个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定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女人,总在他体谅人打让手的时候,顺着杆子就爬上来了。
他站在那,从厕所里面把门推开,微微笑,“说的也是,都是同类,关什么门。”
祝清晨的脸上红了又青,骂了声有病,转身就去了客厅。
身后是他低低的笑声。
她在客厅等了等,原本想在薛定如厕完毕后扶他回卧室,哪知道他居然自己扶着墙往客厅走过来了。
当下一愣,“怎么不叫我?”
薛定看她一眼,“你这暴脾气,我还真不敢劳驾你。”
她翻了个白眼,“不敢不也劳驾一整天了?也不差这点。”
他略一沉吟,笑,“也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