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3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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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
她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冲着薛瞑招手,等薛瞑凑上前,悄悄话般道:“我若是魏塱,我就一直拖着,一直拖一直拖,我就赌黄家与胡狗都不想先动手。”
说完一挑眉,退后两步转身往书桌前去,边走边笑:“可惜了,这蠢狗经不住骂,蠢的啊,蠢的……蠢的……”她摇头晃脑半天,好像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来比喻魏塱的蠢,反正狗肯定比这个畜生聪明。
薛瞑秉着呼吸,觉得昨日城外那株晚梅香的实在过火,不过是衣角沾了些,从几十里外的山坑香到壑园,今日还撩人心智般的持续袅袅生香。
他怀疑是不是薛凌折了枝藏在身上了,定睛瞧,明明薛凌脑袋上插着的,只有一从无香石榴而已。
他张口结舌,想附和着说确实蠢了些。哪里是天子蠢了些,是整个天下蠢了些。世人加在一起,都不如眼前姑娘之万一。区区皇帝,算个什么东西。
但他尚未出声,薛凌已然想起了魏塱蠢的像个什么东西。她转过身来眉飞色舞笑:“不仅蠢,还不听劝,孙子兵法有言,主不可怒而兴师。你瞧这蠢狗,是不是不听劝。”
薛瞑口鼻里皆是晚梅清气,溺于馥郁不可自拔,仅有的神思拉扯着脖颈连点头数下。他本也无需在听薛凌说啥,总而,她说的,都是对的。
薛凌眉眼眯成一条缝,道:“你说的事儿,明儿我知会你,去歇着吧。”言罢心满意足甩头转了身,挥手示意薛瞑无需再站着。她倒是察觉出了些亲近,觉着此人跟鲁文安似的,真真是个好相与。
确然是个好相与,可惜鲁文安旁边有个薛弋寒站着,壑园里,只得一个薛瞑而已。所以没人提醒她继续往下背。
明主虑之,良将惰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
魏塱非明主,她也,不是个良将。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复存,死者不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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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不知春
也许薛瞑曾在闲暇时翻过这些本子,可此刻他无论如何再记不起旁的。好似自己再多呆片刻,都要醉死在满屋的晚梅清气间。
他垂头,屏息转身撩了衣襟跨出里屋,又过了外室屏风处,才深吸一口气,那隐隐梅花味却又当然无存。
真是怪异,就像,二月初还能看见梅花,本来就是件怪异事。大抵山间气寒,连梅花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时。
停了片刻,他未如往常守在外屋,今日还有旁事要做。虽知薛凌在里头绝无可能有纰漏,薛瞑仍回转瞧了眼,才迈步出了门。
初八日弯月如勾,刚挂东天。这几日晴好,星辉也亮。壑园里固然人逢喜事,但对于别处,讨逆出师不利,实在是个噩耗。
魏塱与几个臣子议事之后,再难压住心头恐慌。趁着夜色如水,急急进了昭淑太后宫殿。母子二人数日未见,相逢一瞧,老妇多添白鬓,儿郎脸增风霜。
魏塱固然不太想见自己老娘,昭淑太后也不见得多想和自己儿子打照面。然外头如何了,她一概不知。这些日子,除了吃喝不缺,别的,她与蹲大狱也没什么区别了。
个中心酸不提,最要紧的,是完全收不到黄家的信息。就连当初来自己寝居偷东西的小宫女,也再没见过。
所以她虽不想,但魏塱能来,仍算得一件喜事。
连日的不见人,华服金钗都无用,且现儿个夜色已深,便是睡不着,也该是就寝的点。昭淑太后只着寻常旧衣,披了件朴素衫子在身,半倚半躺在软塌上,好似气力缺缺,从魏塱进来,都没抬头看过他。
宫人一应退到了外头,烛火飘摇,魏塱连寒暄的精力都凑不出来,上前即道:“黄家反了。”
黄家反了,昭淑太后轻笑一声,总算抬眼瞅瞅魏塱,又将头颅偏过去,漫不经心道:“哀家是后宫人,皇帝来说甚前朝事。哀家是天家人,皇帝来说甚娘家事?”
黄家反了,比不反好。她若想不透这一出,何况帮着那丫鬟送个手串出宫?昭淑太后至今没想透那丫鬟是在替谁办事,那个谁,又为什么想撺掇黄家造反。
可这不重要,即使那个人想坐收渔利,那也没办法了,黄家只能反。黄家不反,只是先死在魏塱手里,反了,才有一线生机。
现听得魏塱说反了,她倒长出一口气,得亏黄家小辈还有几分血性,反了好啊。
魏塱上前一步,压着怒意道:“母后就不想想,这天下,一日是儿子的天下,母后就是一日太后。难不成黄承誉称了帝,还能称母后一声亲娘不成?”
昭淑太后捂嘴笑了好一会才停,捧腹瞧着魏塱,又笑了两声才问:“哀家,什么时候,就成太后了。”
魏塱咬牙片刻,道:〃我来,是希望母后以大局为重,劝劝黄家逆贼就此收兵。母后莫不然以为,朕当真打不赢这场仗。
无非是朕舍了西北不要,朕就做个卖地求和的无耻昏君。“他扬手:”朕即刻调沈元州回京,不惜举国之力镇压黄家。
大不了,朕不做那个中原天子,朕就做个南地君王。黄家人,照旧活不到换代那一刻。
母亲与我骨血相连,你我两家本是一家,为何要做出这种仇者快亲者痛的事?只要黄承誉肯认罪收兵,朕发誓,朕依然可以赦他性命,保其不死。
母后是不是,也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愈说愈重,话到最后,脖子上青筋并起。昭淑太后还是那般无谓模样,懒懒翻看手上指甲,大抵这十来日,唯有此刻才是平静。
魏塱越急,只能说明情势越糟。于他越糟,那就是于黄家越好。固然话说的天花乱坠,昭淑太后仰头,笑道:“真是承蒙天子圣恩,不若,天子也允哀家,给承誉那孩子修书一封,好好劝他一劝。”
“母后打算,怎么个劝法?”
昭淑太后笑道:“就劝承誉,和陛下一样,宽和心慈,仁爱手软。若有来日,许天子不死,权柄不失。”那句藏着多年的讥讽终于说出口:“你不就是,想当个皇帝么。”
魏塱大怒,拂手将旁边烛台倾翻,喝道:“你敢拿黄承誉跟朕作比?”
昭淑太后一脸无畏瞧着他,答案昭然若揭,无需她张口,魏塱已然气血冲脑,切齿道:“你当真以为黄家几个酒囊饭袋能反了天,不过就是北地胡人生乱,他占了个便宜尔。母后……”
他尽力压着怒气,道:〃母后,如今这位置,是你我共谋来,你又为何,为何要与他人共谋,掀了这天下。
便是朕输了,朕输了,黄承誉又能守着这京都多久。你就不怕,不怕咱们斗的两败俱伤,胡人过来坐收渔利。到时候,母后可是连声姑母也听不着,母后就不多想想?〃
昭淑太后摊了摊手,笑道:“哀家想什么啊,哀家在这笼子里,一日日的,能想出个什么来。倒是皇帝想的多,怎么,这是自己想不够,要哀家跟着一起想。”
她顿了顿:“若天子,真要哀家想想,那哀家就帮天子想想?”
魏塱知她提不出什么好听话,却也无可奈何,忍怒道:“母后但讲无妨。”
〃我不知这外头这天儿如何,只进来之前,听闻承誉那孩子,实是个忠君人,一心只想替皇帝斩佞除奸。
依哀家之见,天子且将这奸人除去,大礼迎承誉进京,授其王,封其地。这天下,还是塱儿的天下。这黄家,还是塱儿的臣子,这胡人,还是关外的胡人。三全其美,死个李敬思而已。〃
她语气稍急:“他杀的是天子嫡亲舅舅,是塱儿你舅舅!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皇帝想了这么多,就没想过他该死?”
魏塱闭眼颤声喘了口气,事到如今,斩杀李敬思,跟自己退位求生又有何分别?昭淑太后的意思,竟是叫自己安心做个傀儡天子。
他还没睁眼,昭淑太后又道:“那是你舅舅啊,你小时候……”
魏塱赫然睁眼,颓然道:“母后扯这些骨肉亲情,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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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 不知春
昭淑太后顿口,与魏塱对视良久,那些装出来的强硬和淡然退去,笑意悉数僵在脸上。她还想伪装,却免不了言辞躲闪:“只要天子一句话,哀家……哀家什么就信。”
魏塱道:“我只问最后一遍,母后,是否愿意亲往垣定,劝黄承誉献降。”
昭淑太后定定瞧着他,唇角蠕动半晌,仍是没答。也许这答案本在意料之中,魏塱只觉自己松了口气,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并无多大失望。
他祭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叹道:“母后,可有,与薛凌来往。”
昭淑太后到底是个后宫妇人,便是听过薛家儿郎几次,也甚少挂在心上。即使当年听得一嘴此子没死,亦没觉个黄毛小儿能作甚。
时过境迁数年,又是与魏塱剑拔弩张时听他突然提起,一时没想起薛凌是谁,还当是魏塱问了个事关黄家造反之人,正犹豫要如何答,又听魏塱道:“薛弋寒之子,薛凌。”
她仍愣了片刻,迟疑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魏塱垂头道:“当晚旭尧进宫,说是……薛凌杀了她全家,也是薛凌害了外祖。”
屋子里一瞬间静的好似能听到烛火飘摇声,寂静持续良久,魏塱按捺不住抬头,看见昭淑太后眼里全是泪光。
他仍不肯退让,沉声道:“母后可识得此人。”
昭淑太后颤抖抬手,手指直指魏塱脑门,一瞬泣不成声:“旭……旭……旭……”抖了半晌,才将这句话问完。
她问:“旭尧,当晚那个刺客,真的是旭尧?”
魏塱移开眼光,昭淑太后突而站起,就着手边东西,碗碟茶杯劈头盖脸往魏塱砸了过来。魏塱忙起身避开,仍有不及被污了一身残茶。
他愤愤避让,昭淑太后手不肯停,直到小桌上再无一物,仍不足意,自不量力般想把整个软塌给掀过来。
多年养尊处优的妇人,如何会有这等气力,软榻不过是轻微晃动了些许,倒是她自个头上发箍不胜力,跌在地上叮当一声。再看昔日九天黎母,顿成个披头散发疯癫婆子。
她惶然无措环顾四周,想再找些什么来摔,可看罢一圈,好似个个重有千斤,都跟这软塌一般拿不起来。
她觉着还是不能信,又僵着身子转回来,轻问:“是……是……是旭尧吗?当晚那个……是旭尧吗?”
魏塱点头:“不错,是黄旭尧。”
昭淑太后跌坐在软塌上,魏塱心一狠,道:“今日我也无需再瞒着母后,当日旭尧……”
昭淑太后凄声道:“是旭尧……是旭尧……”她像在自言自语的念叨:“是旭尧,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魏塱只得先舍了自己想法,问:“母后说什么是真的。”
昭淑太后没答,仍是低声重复数回:“是真的,是真的,天啊,是真的……哀家……哀家的儿子……”
魏塱垂头劝道:〃既然母后知道是真的,那有没有想过,母后与儿子走到今日地步,并非你我之故,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若此事背后当真有薛弋寒儿子推波助澜,现黄承誉和朕你死我活,岂不正如他意?母后难道……难道……〃
他偷看昭淑太后一眼,续道:“儿子纵有千般不是,母后总不能,遂了外人心意,过往种种,朕为天子,纵是有错,黄家亦该退让几分,哪有臣子欺君。”
昭淑太后又念叨数遍,终销了声,屋里仍是寂静良久,而后妇人尖笑刺耳。她指着魏塱讽道:“天子,哈哈哈,天子……”
她凑近看自己儿子的脸,看了又看,连脸上汗毛都数了一遭才退回去,笑道:“你算个什么天子?”
魏塱一瞬面红耳赤,昭淑太后理了一把乱发,轻蔑问他:“你算个什么天子?”
魏塱结舌,正视昭淑太后,沉声道:“母后这是何意?”
“你,算个什么天子?”她噗嗤一声,哈哈半天才直起腰,指着魏塱道:〃你算个什么天子啊。
你不过就是,我父放上去的,一个泥菩萨。
天子……哈哈哈,天子。“她又捧腹:”天子,天子……我的儿……你怎么就成天子了。〃
她左手指着外头:“你爹,你爹梁成帝,那叫天子。霍准,霍相国,那叫亚天子。我父,我父黄大人,那叫暗天子。”
那根手指头移到魏塱脸上:“你,你算什么天子,你充其量是个伪天子,哀家叫你一声天子,那是宠自己儿子,哈哈,你称什么天子啊。”
说了这些话,她右手还牢牢捂着腹部,似乎一丢手,五脏六腑要掉出来。
魏塱鼻翼抽动,蓦地杀心四起。到底是自己娘亲,他忍了忍,笑道:〃母后既这般认为,也不妨事。
梁成帝死的早,霍准死的惨,外祖么,连个全尸都没落着,可见,朕才是真天子。
要我说,黄家反了也好,这一仗若是朕赢了,天下就彻底是朕的天下。若是朕输了,也不见得就比以前受制于人过的差。
依我看,母后才是那个最大的输家。我赢了,就请母后去陪霍家那个贱人青灯古风,黄家赢了,大抵要送母后和朕一起同赴黄泉。
当年母后笑我一败涂地,可有笑笑自个,梦回当年骗父皇饮毒,有没有想到今日下场啊。〃
他指了指窗外:“朕记得,那年社日,也如今夜月朗星稀。”
昭淑太后瑟缩了一下身子,不自觉顺着那根手指往窗外开,又飞快转回脸来道:“你吓唬哀家?”她笑:“你以为这些事儿,就能吓唬道哀家?”
魏塱笑道:〃我如何是来吓唬母后,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也许朕与黄家两败俱伤,正是薛弋寒之子一手造就。朕已经幡然醒悟,若母后以大局为重,尚有一线生机。若母后一意孤行,到头来,不过是母后娘家和儿子一起尸骨无存。
母后是不是,多考虑些。〃
昭淑太后嗤嗤笑,片刻转了脸摇着脑袋道:〃我未曾见过薛凌,倒是……听人说了个故事。
她说,我父是被霍家案吓死的。旭尧进宫,已然明明白白告知了皇帝此事。然皇帝故作不知,当场格杀旭尧,又对我父刨坟掘墓,开棺验尸,无中生有,凭白造出个中毒的幌子来。
有了这个幌子,便能顺理成章削弱黄家权柄。“她看魏塱,笑道:”塱儿啊,旭尧那孩子,与你……与你……曾与你同塌而眠……你外祖……你外祖……
你外祖尸骨未寒,你对黄家鸟尽弓藏也就罢了,你……你……你?〃
魏塱本有愧疚,却受不得旁人指责,恼怒道:〃母后是什么身份来指责我,什么同塌而眠,什么尸骨未寒。母后与父皇如何,难道就不是同床共枕,难道就不是夫妻恩爱。
你是拿的什么姿态来问我?
朕乃天子,黄家这些年如何,霍家这些年如何,当年你们又做了什么事!你们为了架空朕,为了架空朕,黄家和霍家联手平分大梁江山,你们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过!
朕!朕……“他痛心疾首:”朕不是不曾忍让黄家,朕好不容除了霍家……朕……朕对黄家百般纵容……黄靖愢如何……母后你又如何!
你拿雪娘子出宫一事要挟朕,母后就这么想要这个后位。母后又是为何要将雪娘子接进自己宫殿养胎,那两个身怀有孕的小妃究竟为何而死。
那些玉刻究竟是何人所造,祭天大典上的秃头究竟是何人指使,雪娘子为何雪崩而亡,黄家的婴儿龙衣又是为何而备?上元当晚的刺客,究竟是谁家暗甲?
母后究竟是拿朕当个天子,还是当个无知孩童!〃
昭淑太后看着他,仍是一脸讥笑。魏塱失控:“朕成了天子,母后是不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