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3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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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黄家的人总算造反了,怎么只反了个开青,这些狗真是蠢的没边了。开青又没多少兵,离京又近,近是近,但是皇城底下上哪拉人跟你造反啊。
该反的是祁兴才对,那里在册的兵马就多,纵横连城,差不多有五万人。这在西北不值一提,在近京,可是十分了不得的兵力了。
更重要的是,但凡打仗,在册的兵家算是精锐。别的,都是要从民间抽丁的。祁兴是重城,临近又有大元临春等数座城池,人口兴旺,就是军需也能多搜刮点出来啊。
难道祁兴那位姓黄的不好骗?不应该啊,又没人骗他。皇帝多疑,黄家已是奔车朽索。是引颈受戮啊,还是挣扎一下啊。有道是君子未雨绸缪,方可长治久安。
瞧瞧,哪句话骗他了,不都是些肺腑之言。
薛凌想了想,给黄家子孙寄去的家书,是找的临摹大家。写出来的东西,她和黄靖愢的手稿对比过,就是从黄家书房找出来的那些,分毫不差,半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既然本就在筹谋,现黄家又突然获罪,但凡手里有把刀,也得反一反不是。恰边关胡人生乱,西北兵力被拖住,天助他也。反了还有个富贵险中求,不反,那真就是富贵只能靠纸钱了。
所以黄家的人反了也是意料之中,薛凌烦闷的是这造反也不讲点远交近攻的理儿,跟三岁小儿过家家似的。
如此心如乱麻,怎么也睡不着,偷摸瞧屋外还是没动静,哄着自个儿说薛瞑定是去睡了。念头才起便翻身下了床,披着衣服坐到了书桌旁。
抬笔先狂草蹴就一篇百家姓,方缓了些情绪,缓缓写得些小字。又涂涂抹抹一阵,将桌旁舆图拿出来看了一阵。
东西也是早早备下的,为的是研究黄家的兵权都在哪一代。现儿又细看一阵,算着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她是不指望一群酒囊饭袋真能攻入京中,只是给魏塱添点绊子就行。造反胡人一起来,内忧外患,看魏塱能顾哪头。
手指在舆图上点了一会,盘算着兵力人口,忽而指尖滑到了“临春”二字处。薛凌顿手,想要移走,又挪回原位。
旁的心思都歇了,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临春,她定是从谁人嘴里听说过这个地方,可究竟是谁说的?
过来许久,她都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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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恶路岐
本想就此作罢,然心中始终惴惴。再看舆图上头,临春地处东南,和平城是截然不同的方向。便是离她当初逃命到达的明县,也还有老长一段距离。黄家的兵权,都到此为止了。
不管怎么想,自己十七八载的年岁里,绝无可能到过这个地方。
是什么重要的人提起过?她又将身边之人走马观花般在脑中浮现了一遍。临春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还是没想起来,倒是想起来另一桩。
她身边,也没什么重要的人了。
苏凔勉强算一个,明儿定要去看看才行。薛璃也能称一声要紧,不过他有人看着,犯不着太过挂心。
这两人显也是不可能到过临春,薛凌在舆图上多点了两下,轻呼口气,再没跟这两字较劲。
她不得安寝,宫里皇帝也未歇下。
思贤殿外群臣还老实跪着,殊不知皇帝早已不在殿里坐着。如果说黄家的人喊造反是在薛凌算计之内,于魏塱而言,完全算是个意外。
圣旨是早间出的京,特意交代了办事的御卫当场拿人,怕的就是一旦给黄家人喘息之机,会有兵灾。没想到如此顾虑重重,黄承誉造反的消息竟然晚上就传回了京中。
也就说,此人应是当场抗旨,随后聚兵。
黄承誉是开青都尉,离京甚近。要论距离,只要他想,两日便可兵临京城。魏塱接到文书,说不急是假的,说急死了,那又不至于。
开青在册披甲堪堪不足万人,防的就是将有二心。而京中御卫有四万之中,以逸待劳,以守防攻,黄承誉只要不是铁了脑子要寻死,那就绝不会急急拔营往京中来。
魏塱急的,是远些地方的黄家人。有了黄承誉带头,想必剩下那些姓黄的,是反也要反,不反也得反。
或者说,黄靖愢一死,黄家的人就必须反了。
所以不仅仅黄承誉造反是个意外,昨夜黄靖愢之死,那就是个天大的意外。他确不曾想过,要弄死黄靖愢。
于情,那是自己舅舅,革职去官外放足以。于理,黄家兵权还没消完,只可徐徐图之,根本不能一剂猛药灌下去。真就逼死了黄靖愢,朝堂上官员也有大半要寒心的。
以至于这场仗,魏塱从来没想过要打。
哪怕是确认黄靖愢造反,哪怕是李敬思将兵符交到了他手里。恨过怒过后,魏塱还是觉得,如果黄靖愢还活着,他可以法外开恩。
他可以说服群臣,他可以……他可以留黄靖愢一条命。不是他多念旧情,而是他利弊权衡,他可以绕了自己舅舅一条烂命。
但是他妈的,黄靖愢死了。
不仅黄靖愢死了,黄家在京中,就没个活着的。昨晚黄府上下,也有老妇年过耄耋,也有幼子不足一龄。
都没了,一个也没能剩下来。
李敬思这厮……魏塱摸索了一下装着兵符的盒子,将内心狠意压下去。总不能怪李敬思,若无李敬思,没准死的是自己。
虽然黄靖愢死了十分糟糕,但比起自己死了,终归是要好点。
想想那种情况下,李敬思也唯有杀了黄靖愢方有出路。至于后头的事,乱党遁入黄府,又起了火,御林卫肯定死守以防走漏。如此,一个没剩下来也不足为奇。
黄靖愢,李敬思,魏塱多少对比了一下这俩名字。难道,这名字真的犯了自家舅舅的讳?
这个说法,当初替李敬思择名时,魏塱显是听过的。没有这个说法,也许他还未必选这个名呢。
一个朝中,如何能有两个敬思?
他忽而手忙脚乱,在桌上翻检一阵,从一堆折子间抽出张手稿来,正是黄靖愢的那张随笔。
和氏之璧,焉得独耀于郢握,夜光之珠,何得专玩于随掌?天下之宝,当与共之。
一个朝中,尚不能有两个敬思,天下之宝,又如何能与人共之?
魏塱在一瞬间大彻大悟,他之所以想要赦免黄家,无非是想赢的简单些。可如果没得选,那自己千难万难,也不能输。
黄靖愢就这么死了,也好。
他搁下盒子,随即展开一副和薛凌手里一模一样的舆图,算计起黄家兵力强弱。从舆图上看,黄家手里的兵权,近至开青,远至临春。按在册的算,约莫有八万余兵。
听起来,似乎京中并不算无招架之力。然战事一起,家家抽丁,户户劳役,这个数字,得翻上好几倍。
先莫说攻城,哪怕只困不攻,京中的皇帝总不能逃出去。且而今西北胡人生乱,若是调兵回来驰援京城,那西北又危矣。
黄家定然也是知道局势,所以才反的义无反顾。魏塱愈看愈气,气而无解,思索良久,才收起舆图。
这仗肯定是要打了。打也有打的好处,起码黄家这是真的造反了,不是他魏塱猜忌私心,不审而罪杀了黄靖愢。
但这仗如何打,连同黄家造反之说一起,都得拿到明儿朝堂去议。原计划本是罢朝三日,现事急从权,便是天子金口,亦要朝令夕改。
也好,至少,雪娘子能早些下葬。
他一夜未眠,问罢宫人,说是才四更中。想回去躺些时候,估摸着刚合眼又得爬起来。想就这么坐着,离上朝还有些时分。
愈静愈是心焦,站着的王公公忽而轻声道:“陛下,奴才听底下人说,太后自回了宫,就水米未进……陛下是不是。”
魏塱抬眼瞧去,王公公霎时跪倒在地,连呼两声:“奴才也是替陛下着想。虽乱臣贼子死有余辜,然梁以仁孝治国,若是太后有个好歹,陛下岂不两难。”
魏塱缓缓收了目光,又在椅子上呆坐一阵,道:“你说的也是,起来吧。”
王公公捂着心口起了身,片刻魏塱便从思贤殿偏门而出,绕开群臣,去了昭淑太后寝宫。
太监说的确实有理,黄家已经死完了,若是太后再自戕,局势只会更艰难。然魏塱往昭淑太后处,却不尽然为着这个。
有道是,兵不妄动,师必有名。凡兴无名之师者,必败。
黄承誉兴兵,正是为着黄靖愢一事。言说皇帝昏庸,错信佞臣。于臣,黄家当初力保天子登基,于亲,黄家与皇帝血脉相融。
如何审都没审,人证物证全无,黄府就没了?听上去还真是昏君无道,奸佞当朝。黄承誉扬旗举兵,求的拨乱反正,肃清超纲,这可不能称作无名之师。
要想让其师出无名,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昭淑太后出来说点啥。
比如,确是自家哥哥私藏龙袍,贼心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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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恶路岐
寿康宫里灯火如旧,却无端萧条了几分。皇帝孤身前来,守门的一时没认来,老远便喊:“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来者何人。”
直到魏塱走到跟前,那人急急跪下请罪,说是没看清人。大晚上的,太监宫女一个都没跟着,谁能猜到来人是皇帝呢。
魏塱轻道一声无妨,又叫人先起身将宫门打开。然他并没立即进去,而是苦笑一声,轻道:“朕为人君,又为人子,实难两全,过来瞧瞧,就不必说出去了。”
两守卫自是感动非常,连连点头,魏塱这才迈步进了门。皇帝进去后,三五条黑影在两守卫面前一闪而过。原魏塱身后一直有暗卫跟着,只是普通守卫不得见而已。
进到里头又过三院六墙后方到昭淑太后寝居,平日里该有宫人守在门口处值夜,今儿个也没看到。改不至于是底下人已生了怠慢的心思,魏塱猜是昭淑太后自己不让人守着。
这些微末事本不值得他上心,只是过来此处,说的难听些,是有求于昭淑太后的,难免心里多些揣测。
毕竟黄靖愢没死,还能用黄府满门性命和昭淑太后做个交易,但黄府什么都没了,剩下的东西,只怕昭淑太后瞧不上眼。
他琢磨了一瞬,自己这个儿子,昭淑太后瞧不瞧的上眼?
然甚至都没太大犹豫,答案呼之欲出。如果瞧的上,黄家也不会藏着那半块兵符了。
这些揆度在门口戛然而止,没了值夜的,连门都要他自己开。魏塱凝神听了一阵,里头人声窸窣,并非一室沉睡。
他推门,“吱吖”一声,里头目光齐齐聚过来。
原昭淑太后非但没歇下,甚至都没去里屋,就坐在正堂处,靠在椅子一侧,一脸行将就木。听见声响,亦无丝毫表情变化。
看向魏塱的,是旁人宫女太监。七八人数,跪的跪,站的站,皆手举托盘,奉茶的奉茶,劝食的劝食,想是在哄着昭淑太后吃东西。
再看一旁搁了个圆桌,零嘴点心不缺,汤羹菜肴也还往外冒热气。可见先前魏塱猜想并无不对,这些人并未因黄靖愢之死怠慢。
四更天里居然有人直接闯了太后寝宫,众人本是想喊,定睛一看是皇帝,忙搁了手上东西跪地请安。
魏塱喊了平身,挥手示意众人离开。宫人虽有两三个是昭淑太后心腹,这个节骨眼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当即恭着身子,齐齐退出房门。
人走完了,屋里一时万籁俱寂,昭淑太后仍就靠在那,双眸无神,像是浑然不觉魏塱来了,更没觉得宫人已经走了。
魏塱沉默片刻,上前两步,微躬身道:“儿子给母妃请安了。”
这才一日之间,昭淑太后半数青丝成白发,往日朱颜添新纹,仿佛老了十岁有余。
魏塱一声喊,她似乎这才缓过神来,僵硬着脖子将目光聚到魏塱身上,上下看了几眼,笑道:“是塱儿,塱儿来了。”
语气还如先帝在时,哄着自家儿郎。她伸手,像是要揽一把自己的儿子。
然魏塱并没听出多少温情来,反倒觉得,他喊昭淑太后为妃,昭淑太后也再不称他为帝。母子之间,倒是博了个公平。
来这的路上,他还想了一遭与昭淑太后好好说话,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人一动怒,怨憎皆起。
魏塱后退一步,冷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昭淑太后一脸茫然,他追问道:“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娘亲起了要换个皇帝的心思。”娘亲,这样柔美如春晖的称呼,以前在无人时,他也是这样喊过昭淑太后的。
那只举起来的手停在空中,昭淑太后看着魏塱的脸,许久后哈哈哈大笑收了手。她不答魏塱所闻,只顾捧腹大笑不已。
魏塱顿添羞恼,再不感念旧情,冷冷道:〃我来,是想请母亲体谅儿子。明儿去与朝臣说说,非儿子冷血,实为黄靖愢不忠不义在前。
也劝劝母亲娘家的各路侄儿外甥,早日认罪伏法,朕……尚可法外开恩。〃
昭淑太后仍捂着肚子笑个不停,魏塱一把抓起她衣袖,扯开那只手,狠道:〃母亲不为自己考虑,也多为黄家儿孙辈考虑考虑。
虽是京中黄府已经被朕的一把火烧绝了,可黄靖愢的亲生子,尚有授职在外的,母亲就不想给自己亲哥哥留个后?〃
昭淑太后停了笑,却似忍不住般,嘴唇咧了又咧,而后重重从魏塱手里挣脱,复俯在椅子扶手上,不愿与魏塱答话。
魏塱皱眉,怒道:“母亲莫不是以为黄家那帮酒囊饭袋真能攻破京中,朕告诉你,别以为西北胡人生乱,朕就不敢调兵回来。朕舍了整个西北不要,也绝不许坐下龙椅让你黄家染指分毫。”
昭淑太后依旧无言,魏塱喘了两口气,续道:〃母亲未免糊涂过头,朕是你的亲儿子,你与黄家,不过就是泼出去的水。
真就是黄家谁登基,难道母亲以为,日子会比现在好过?还有一刻就是早朝,我劝母亲三思。〃
魏塱拂袖站立,又等得一会,昭淑太后终悠悠转过头来,笑道:“哀家听说,皇帝下了旨,夷黄氏三族。”
魏塱直声道“是。”造反这种事,三族已是从轻。
昭淑太后撇开目光,了无生趣般道:〃皇帝金口玉言,旨都下了,又说什么法外开恩。出尔反尔,岂不让哀家成了千古罪人。
何况哀家是泼出去的水,哪能劝动那泼水的盆呢。〃
魏塱忍着怒意道:“并非出尔反尔,而是逢皇子满月,大赦天下。虽活罪难免,到底,朕可免其一死。”
“哈哈哈哈哈”昭淑太后再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指着魏塱道:“这可真是哀家的乖孙,皇帝的佳儿。怀的是时候,生的也时候,难怪皇帝舍不得那无知妇人。”
古来皇家逢喜,皆有大赦。若黄家人归案,少不得要关押认罪,耗上一段时间。便是问斩,也得求个寻个好日子。短短一月,确实不足为惧。
昭淑太后笑的眼角起了泪花,话都说不顺溜,她问:“皇帝,皇帝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孩子降生?”
“难道,不是母亲在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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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恶路岐
魏塱话一出口,那些猜疑算计再也无法掩饰。外戚与天子,太后与幼君,可能自古以来,就没几个有好结局。
缝隙本就一直都在,薛凌只是将那条缝撕开而已。
从去年九月黄续昼之死,到昨日黄靖愢丧命为止。所有关于黄家的肮脏龌龊在这一刻被尽数抖落出来。
昭淑太后笑的愈发大声。
天底下,有他妈的谁没在等?
雪娘子在等,皇帝在等,难道朝臣就没等了?李敬思没等?霍云婉没等?谁没等这个这个娃落地,好从中分一杯羹?
狱里的死囚在等大赦,民间的百姓在等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