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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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城时,他可是见识了御林卫拿人的情景,谁还能以一当十,不都是一拥而上。以前霍云昇是御林卫统领,必然带着一大批人去的。
他仍没太明白过来薛凌与苏凔二人究竟在吵些啥,但他十分明白现在自己离薛凌不得。这亲谁疏谁……一目了然,毕竟大家现在是在桌子上,说两句酒话也当不得事。
苏凔看薛凌罢休,也将心中坚持稍放,道:“我自也是信你的,只是……”
〃莫说只是,今日就点到为止。汤煨也好,针石也好,无非是你我所知出了偏差。你说仅十指疼痛,可听过十指连心。窥一斑而知全貌,未必不是他已心肝俱丧,医无可医。
你道我壮士断腕,又怎知我不能兵不血刃。你见我剑指胸口,又怎知我不是直切要害,替他换一颗心来。〃
“世上哪有换心之术,比干无心尚不得存,你我无心焉有命在?你若当真能兵不血刃,我……”,苏凔迟疑片刻,道:“我……我不会阻你……可你若要兵连祸结……我不……不同意的。”
许是觉得这语气没啥力度,话落又忙不迭补道:“便是你我家中长辈在世,定不会有此异心,生……”
李阿牛抢着道:“薛姑娘都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凔你还争什么”。难得抓到个他听得懂的词儿,又赔笑对薛凌道:〃我就听不懂你们这些道理,干脆你二人都有道理。
大家倒霉到一条河里,怎么说着说着还吵上了。我看已经很晚了,啊凔与我明儿还要上朝,不如早些回去,哪天有空了哪天再吃顿饭就是。〃
说着话,李阿牛对苏凔使了个眼色。以他的看法,现在是在薛凌的地盘上,莫说人家本来也没做啥,一直好话哄着。就以薛凌的本事,真个要做啥,你不服个软,难道还跟她对刀对枪?
以后的事情远了,非得在今晚争个面红耳赤做什么,还不赶紧走了才是正理。他无法理解苏凔,苏凔却是对李阿牛多有了解,知他虽存了逃避的心思。但更多的,可能是不知道事态严重,当下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薛凌却早已多了几分开怀,先前苏凔所言,若能兵不血刃,他便不会阻拦自己。足够了,她本也没打算占山拉旗喊反。
好端端的,谁打仗啊,当然是……捅死魏塱就够了,这不就是兵不血刃么。
事成之前,也用不着苏凔太多,可能李阿牛还要紧些。只要这两人不给自己添乱,一朝事成,凭双方情谊,总不会去帮着旁人再来对付自己。
文有苏凔,京中御林卫分付李霍二人,再将西北那块兵符合起来。自己坐皇位不太现实,丢个太子上去,该不会有人说要打进京来吧。
得了李阿牛这一劝,薛凌跟着道:“李大哥说的是,今日就点到为止。”
“且慢。”
“啊凔……”。李阿牛拖长嗓子恨铁不成钢,啥时候这人固执至此,吵啥呢吵。
“姐姐言之灼灼,我不敢等闲视之。你我皆无慧眼,不过瞧得十指生疮,如何姐姐就一口咬定别人是心肝俱丧,非得换一颗来。”
薛凌想了想,道:〃我今晚说了很多事,可还有一些,是说不清的。你既然不信他是心肝居丧,也不信我先前所讲,不若如此,烦请李大哥做个见证。
我与苏凔今日立誓,就以黄续昼之死为注。我赌当今圣上会借此一案,将黄家权柄削去大半。他日尘埃落定之时,若结局并非如此。我薛凌愿赌服输,自回平城,再不踏入梁京半步。
可若结局如我所料,你要如何?〃
“我……”,苏凔轻搓着指尖,还妄图争辩:“即便如此,而今黄家外戚势重,本就……再说了,没准真有两三害群之马也未可知。”
“啊凔,你讲这话好糊涂”。李阿牛真开始看不过眼,质问道:“如果薛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她就是对的。如果你是对的,你为什么不跟她作赌。”
“阿牛哥,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人生在世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你”。苏凔转向薛凌道:“我非为谁开脱,我只是说……”
他越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李阿牛说的,谁都有理,所以分不清谁无理。许是看他难言,薛凌笑着接了话头,温声体贴道:“你不必多说,我知你所想,并未生怪罪之意。以前宋将军在时,总说……”
她忽而闭了口,脸上笑意在苏凔面前一片片碎开来,半晌才道:
“罢了,他……他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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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庭前月
胸中堵塞处仿若茅塞顿开,什么君王臣子万民跟着烟消云散。苏凔眼一红,咬牙道:“就依姐姐所言,以黄老爷子之死为注。若他正,我自前恨尽消投明主,若他不正……”
薛凌忙抬了手,强笑道:“你休要胡言”。话落拎了茶壶,一边替李阿牛与苏凔换茶,一边道:〃我也未必就真有那个意思,主要还是忧你二人性命安危。
那日去李大哥府上,本就是要说的分明。可当时人多耳杂,不敢高声。宋沧你至今还是戴罪之身,李大哥你……你与薛宋牵连,又在霍家案里功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回京之时,可也瞧见了。皇帝第一桩事便是请你去宫里,若不是我提前与你见过,还不知今晚有没有这一碗茶喝。
我说的细致些,只希望你们时时留神,免生祸端。〃
李阿牛早已退了气愤,经她这一提,记起当日罗连一行人的试探,忙不迭点头道:“你说的是,没你提醒,我还真就……上了套。”
他有些心虚自己那时编排苏凔,赶紧推了人一掌道:“啊凔,薛姑娘都这样说了,你还板着脸做什么。当初我听说你是……朝廷要犯,吓也吓死了。也就是你我二人,换了旁人,捉你去领赏也不一定,以后是要留神些……”
他又皱着眉,自言自语一般感叹:“这事儿……这事儿,我是弄不清楚了”。说着对薛凌道:“不然今晚我与啊凔先回去,以后再来,反正你这离的也近。”
苏凔重重喘了口气,再没说话。薛凌笑着起身告了别,唤来丫鬟作陪,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壑园正门外。
马车临行,底下人又紧赶着提了两手炉来。薛凌接过先递与李阿牛道:“路上天寒,李大哥多养着些。”
待李阿牛接了,方将另一只递给苏凔道:“你莫上心,今日不过酒后醉话。要紧的,还是自家性命。我可管不得什么皇帝万民,我只怕……哪日又要去狱中寻你,叫我日后,怎有脸去见宋将军。”
苏凔也堆出些笑容在脸上,接过暖炉绊了两下嘴,说的却是:“还有一事,姐姐可曾……有清霏的消息。”
薛凌道:“不曾,我与陈王妃生分已久,早无往来。”
苏凔叹了叹气,落寞道:“如此,姐姐早些回去歇了吧。”
薛凌撤了手让帘子撒下来,待马车走远,她方转了身。问了一嘴时间,薛瞑说是亥时有多。
待回到住处,这么个送客的功夫,院里已被丫鬟收拾的干净,唯那养鱼的缸子还好端端停在檐下。
她伸手进去,寒水已有刺骨之意。这感觉是曾相识,但不是……在平城,而是在……永乐公主的驸马府上。
今日这几尾鱼,虽废的功夫多了些,到底吃的还算舒心。
至于赌注么,不出千未必会输,但出千一定会赢。昨儿个与逸白闲聊,就听说宫里头昭淑太后心急如焚。
黄家绞尽脑汁要将黄续昼之死尽快结案,奈何如今的皇帝是既不愿当儿子,更不愿给人当外甥。
丢一粒鱼目说有人偷了珍珠,扔出截狗尾巴,喊自己走了貂。若不是为了抓个假贼……他能为了什么?
薛凌褪了衣衫,躺倒在床上,将今晚对话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的确是该说的说了,没说的,都不该说。
比如……苏家为了苏凔的状元郎花了五万两银子。
她在半睡半醒间咯咯发笑,笑苏姈如这笔钱着实花的不值当。给了人好,还不能让人知道。
且苏凔这状元郎,大概是个因缘际会,未必全是银子的功劳。看其经史子集头头是道,卑躬屈膝样样精通。恰皇帝正需要个生面孔当棋,黄霍两家无需找人担这个虚名,乐得卖魏塱个面子,他不状元,谁状元啊?
这稀里糊涂糊涂稀里,笑的她忘了,自个儿也是不值当。给了人坑,还不能让人知道。
比如薛弋寒是自尽,苏凔也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清高的陈王藏了兵符,他不知道巡城的卒子吃拿卡要,他不知道行医的大夫掉进钱眼儿,他不知道……这大梁,早就是千疮百孔,一团儿糟。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说这些,但自个儿已开始恨不起这些。
魏熠无所傍身,兵符大概是最后的指望。卒子微不足道,人叫他去哪就得去哪。大夫别无他法,不听使唤的老李头……就死了。
她觉得是错的,只是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对。她想当初阿爹可能也实在没办法,薛璃就是不能走。而今苏凔也没办法,真就谋权篡位,又要死好多人。
这些人都没办法,所以,他们拿她当个办法。
这一晚过去,温度骤降,天冷的那风刮脸上跟刀子一样。好在见完了苏凔和李阿牛外也没旁的事可做,离逸白说的宴客又还有些日子,薛凌得了闲,且吃茶听书,翻两页书卷舞两招剑。纵是天时量了些,仍称得一句逍遥。
胡郢究竟如何死的,江府没递话来。她也就没多问,逸白好似提了一嘴,说是刑部在其里衣里翻了毒药出来,怕是早有准备,畏罪自尽。
自尽自尽,都是自尽。
既然是自尽,那句“沈元州害我”也就成了无稽之谈。却不知这安城节度有多大的把柄在胡人手里,帮着羯人小王爷逃了不算,还帮着陷害沈将军。
这种奇闻异事跟风流韵事一般的惹人咂舌,茶余饭后有好事者揶揄,莫不是那安城节度姓胡,还当自个儿跟胡人是本家啦。
话落周遭是一片哄堂大笑,薛凌捧着个手炉倚在壑园里看霜,什么也没听见。魏塱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动沈元州,别说胡郢一句“废话”,那就是摆出一箩筐证据来,皇帝还得帮着收拾干净些。
齐清霏的书信又来了三四封,说是下雪了。她走到哪,雪就下到哪,漫山遍野都是雪,可有意思了。因不知道宋沧会不会哪日闯进来,这信也留不得,草草看过之后就丢进去炉子化了。
雪有什么稀奇呢,京中也是年年岁岁的下雪,不过就是晚些而已。看今年寒气来的格外早,没准过几天,壑园里头也要鹅毛飘飞。
零零总总,都是无聊。又一日午间,薛凌披着件薄衣在描百家姓,逸白匆匆进来耳语了几句。她听完挥了挥手,轻答了声:“知道了。”
等逸白退去,薛凌喊了薛瞑道:“你去跟那隐佛寺老秃头传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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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庭前月
薛瞑知是那采买和尚,微躬身等了一阵子仍没听见薛凌往下说,抬头瞧见她偏着脑袋,笔杆子戳在腮上。一点浅粉从酒窝处蔓延开来,若非眼还睁着,宛如酣睡一般。
薛凌像是想了很久才拿定主意,移了移笔杆,道:“就说卢荣苇要死了。大树倒了,不定要压死那只猢狲。且问他,要不要赶紧另攀一棵。”
薛瞑应声要走,薛凌又道:“你在园里捡颗烂果子给他,也好叫他知道是要攀哪家。”
二人相处了这么久,薛瞑对薛凌性格算是知了个七八成,笑回了一句:“园里东西都是小姐的,哪敢有烂的呢。”
薛凌看他一眼,丢了手上笔,笑道:“你说的是,那去街上捡一个吧。不然晚些去也好,我一并出门走走。”
薛瞑忙道:“晚间风大,若小姐要出门,还是早些动身。”
薛凌起了身道:“你先去弄些药材来,什么值钱拿什么,让逸白挑最贵的,捡它十七八样,我与人作礼,先去换件衣裳”。说罢先出了门往自己寝居去。
薛瞑稍有疑惑,只说薛凌甚少给谁备礼。便是备,大多也仅吩咐一声让底下看着随便找点啥,怎今儿还挑起来了。挑礼也就罢了,竟注意起梳妆打扮来。
随心想完这一遭便去帮着薛凌收拾东西,待薛凌自个儿妥当后见着,瞧她并未多施脂粉,反倒穿的更素了些,当下有些诧异。与友人会面,不该鲜艳些么。
当然诧异归诧异,薛瞑并未开口问。二人一并走到园子门外处,除了车夫,竟是逸白跟一妇人也在等着。薛凌奇道:“怎么,你要跟着去?”
逸白上前两步轻声道:“园中尚有别事,小人就不随小姐前往”。说罢指了指那妇人道:“这位是吴妈妈,由她给小姐请个路。小姐有所不知,隐佛寺不是人人去得。壑园主家刚来京中不久,恐您去了受委屈,这才领个婆子叫那管事和尚开开眼。”
薛凌点了点头,自己先上马车,随后薛瞑跟那婆子一起坐到了上头。马车行至街上时,她方开口道:“我竟不知,这拜神求佛,还要身份了。”
吴妈妈颇为爽快,堆起一脸褶子笑道:“小姐这是哪里话,那隐佛寺,年年有佛祖显灵过的。佛祖金身,岂是阿猫阿狗也见得?”
薛凌笑笑应了一声没多做争辩。她倒也知道隐佛寺名头大,可以前在别的地儿一直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且老李头都能埋进去,还真就没太当回事。
今日才知,原来这佛,也不是人人拜得。
吴妈妈又奉承了几句,也许她是逸白新买进来的,说些漂亮话讨主家欢心是生存之道。也许是当真瞧着薛凌亲近,逗个乐子与她开心。
这叽叽喳喳一路,便不至于太过无聊。倒是烂果子难寻,壑园是没有,大街上的,谁也不敢拿烂果子出来卖。薛瞑兜兜转转跑了小半条街,高价将人小贩留给自己吃的抢了一颗来。
回来与薛凌一说,又是惹她笑的前俯后仰。吴妈妈亦是陪着道:“只见人吃鲜桃一口,不尝烂杏一筐,今儿个倒要买烂杏一口,不要鲜桃一筐了。”
这么奇怪的事,她居然只顾着笑,没问为啥。
到了地方,果见吴妈妈先下车,往隐佛寺外山门处不知说了些甚,转头来系了个平安符之类的玩意儿在马车上。又钻回马车里笑着对薛凌道:“好了好了,白先生说的果然好使,老婆子也进去上柱香。”
薛凌上下打量一眼,没瞧见这婆子手里有啥,不知是什么东西这般好使,不过她好像没什么知道的兴致。虽这一路笑着,但那笑,好像是一种脸上自然反应。我看旁人笑了,我也该笑。我听别人说起这,我就该笑。
倒也没有不想笑,就是……心里头没笑。
过了山门,再往里,是隐佛寺寺正门前的大殿。马车停下,一切如旧,并无人阻拦查验身份什么的。
薛凌看了一眼马车,那平安符太过琐碎,她仍没瞧出来如何不同。只道是这隐佛寺的秃头大抵真生了一双慧眼,认得谁进谁不能进。
吴妈妈拎了篮子,兴高采烈要来挽薛凌胳膊扶她几步。薛凌身子一个激灵,顺手抢了篮子来道:“我提吧。”
吴妈妈自不肯罢休,几番推辞薛凌抢了去,随手将那搁在表面的烂果子捡出来丢给薛瞑,又从身上取出些散碎银子递给吴妈妈道:“吴妈妈且去上香拜佛,完事了自个儿回去问白先生拿些赏钱,就说我说的。”
许是她突然摆起了主家的谱,那婆子脸上有稍许尴尬之色,立即躬身接了银子,说了两句感谢。薛凌进门之时,她还在原地站着,也不知香是要烧还是不烧。
进了寺门,刚走得几步,薛瞑道:“不若,我来拎。”
薛凌一甩篮子,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