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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雄兔眼迷离-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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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凌懒了身子,倚在椅背上,趁着含焉在翻,慢吞吞道:“账目这东西,有真有假。真的不值一提,假的么,反倒能看出很多东西。你帮我瞧瞧,这堆东西,谁真谁假?还是说……都是假的。”
  含焉来回翻了好一阵,才将本子合上,又拿下一本翻了些时候,方垂了头上,低声道:“我……我没……见过这种……”
  她以前那破地方,有本子记个谁谁谁今日银钱几何那就是大主顾了,哪有这里进出借赊还带日利年消。
  好在这情况算得意料之中,薛凌微叹了声气,直起腰将账本归拢了些,道:“罢了,也没指望你能懂多少,”
  含焉有心辩白几句,却也找不出词来。终是嗫喏未言,只将头垂的更甚,像是整个人要倒栽到地下去。
  她跟了薛凌这般久,知道薛姑娘来往都是能人异士,对比之下,愈显得自己无能。无能的人,能讨口饭吃就极好,何况薛凌其实很少这样直白的让她难堪。
  屋里静了稍许,薛凌又道:“你瞧见了,跟着我,总是来去无定。”
  “不要紧的,薛姑娘,如今已极好了。我……”。含焉忙抬起来头来,唯恐薛凌又生了要她走人的心思。
  话未说完,薛凌却抬手止住她道:“你先听我讲。”
  含焉忙闭了口,薛凌指了下桌上账本,道:〃桌上这堆东西,我也是瞧不懂的。可有一日,我须得有个人瞧懂它。
  你既然有些资质在此,不若我着个人教教你,来日也好……帮我一二,如何?〃
  含焉瞬间笑开来,惊喜道:“真的吗,我自然十分愿意。薛姑娘,我……”
  “但你不能住在这里了”。薛凌打断含焉,停了稍许,移开目光道:〃你去昨日来的那个夫人府上住些时候。
  我与她,有三年旧情在,断不会亏待于你。苏家几代行商,苏姈如苏夫人……是最好的账房先生。〃
  “这……”,含焉略有为难。薛凌又道:〃你不去也罢了,我不强求。
  只是,我觉得,你躲了这许多日子,也该躲够了。天底下的事,早晚躲不过去。我能救你一次,下回我未必愿意救,不若多替自己求个生路。〃
  下回未必能救到,下回我未必愿意救。换个说法,其实要好听一些,她没肯换。
  她没换,含焉反觉真诚。心动与恐惧夹杂,当即一口应承了下来。
  薛凌草草将东西丢回匣子里,领着含焉回了寝居,随即往苏府送了个口信商议此事。
  要说瞧,其实她也能勉强瞧懂,以前在苏府多少是翻过账目的。但这东西,真的尚属耗时耗力,假账就更是能让人对数对到呕心泣血。
  苏姈如正当盛年,心疼自己儿子,又不可能全权受于外人,所以基本上亲力亲为。薛凌便只能称的上瞧懂,说不得精通此道。
  壑园里头的东西,必须得捡个人看着。都犯不着思前想后,她能用的,也只有含焉一人。
  送出去的理由倒是好找,跟逸白说是要瞧着苏府些,跟苏姈如说是自己看不懂园里账目,想请她帮忙调教个趁手的人来。
  虽还没正式将人送去,但薛凌自认此事基本板上钉钉,不会不成。且苏姈如应当会教的极其认真,毕竟霍云婉的账目确实要等人看。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含焉悟性如何,别一去十天半月,连个一三五七都学不会。
  果然不多时,苏府回了话。薛凌捡着空与含焉多说了些从前,既有拉拢之意,也是觉得含焉性子过去胆小畏事,不提点两句,难保去了又伤春悲秋。
  待交代完毕,含焉去拾掇行李,打算第二日往苏府去。薛瞑跳将出来,说是隐佛寺负责才买的秃头已经查到了。
  不仅仅是那秃头,秃头背后的果农,依仗的官员,皆查的一清二楚。若非如此,不至于好几日才有结果。
  说罢呈上一张纸来,上头人名住址皆写的一清二楚。薛凌草草看过,直到最后一列才稍微凝了视线。
  早该想到的,就像这园子里头的事。查也不必查,早该想到,万变不离其宗。
  京中权臣,无外乎黄霍沈,便是有些剩下的,总也要看这三派眼色行事。
  但沈家比起黄霍又差了一大截,且起步晚,还处于忠君体国的初级阶段。这种吃拿卡要的事儿,只要有点脑子,就暂时不会出现。
  剩下的,就是一个黄霍。霍准虽死,只是霍云婉还在。霍家党羽本有漏网之鱼,经她一保,更是多了好些,隐佛寺里有个秃头活着也不足为奇。
  然仔细想想,以霍云婉之心计,若隐佛寺是她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必定要交代多加收敛,断无可能出现果子干瘪的明面难堪。
  唯一可能的,就是黄家了。没准那秃头蠢货还以为霍家死了,从此天底下是黄姓一家独大。
  “卢荣……苇”?薛凌磕绊了一下,略带疑惑冲着薛瞑念叨了一下这名字。揣测虽多,能证实一下当然更好。
  薛瞑道:“是,吏部员外郎卢大人,与黄靖愢黄大人是密友。”
  “如何确定他帮那秃头办事了?”
  “隐佛寺为皇室,内有高僧主持奉命为皇家祈福念经,故而有名在册,享文武俸禄。既然是替皇帝办差,就少不得要经吏部通核。我猜……是为着这一筹关系。”
  薛凌仰脸道:“你瞧见他们来往了?”
  〃是的,我与白先生商议,先遣了个人乔装打扮去告诉那秃头和尚开罪了贵人。须得赶紧将寺中供奉撤掉,免得给人抓住把柄。
  果见他沉不住气,换了各处供奉不说,还亲自往卢大人府上跑了一趟。〃
  薛凌想想那天她确实是发作了几句,大抵秃头以为自己是哪家千金,本就疑心生暗鬼,又被逸白一吓,就赶紧往主人家里想求个太平。
  这法子不错,却不知是薛瞑自作主张,还是逸白办下来的。她倒没问,只一耸肩膀,自言自语笑道:
  “那我下回去就好东西吃了?”
  ………………………………


第707章 庭前月
  薛瞑未答,只垂个头的功夫,笑意已是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眉梢。
  屋里静了稍许,他欲退去暗色里,忽闻窸窣之声。抬头看,是薛凌掳开袖子,以剑尖去挑那点心盒子的扎绳。
  脑中转了个念头,薛瞑道:“小姐若是喜欢,不如我去买些新鲜的来。”
  薛凌双手并用已撕开了一盒,道:“不必,我畏甜,这东西齁死人了”。她拿出一块放到嘴边像是要咬,比划二三回也没啃入口。像是面对着什么不得不吃,又十分难吃的东西一般。
  点心多是甜的,那也不至于这般难以下咽。薛瞑不解,张嘴欲劝。薛凌手一伸,将那块点心递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结合她上句评价,仿佛是存了光明正大齁死他的心。
  薛瞑目光飞快掠过薛凌脸庞,再看眼前一只素手捏着浅粉一团。只觉是三月薄雪掩桃夭,娇的他不敢大声呼气,唯恐下一刻这琉璃萝枝在自己面前飘飞成簌簌落英。
  “不吃算了”。薛凌看他半天没个动静,猛地将手收回,把那块点心丢回盒子里,道:“赶紧拿出去随便找个人吃了,怪值钱的。吃是吃不下,丢了么,又可惜的很。”
  薛瞑回神,上前双手揽了盒子,又将余下几盒尽数收拢,抱着离开了房间。
  薛凌在一改先前天真,冷了眼眸缓缓直起身,呆瞧着薛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阵子。
  用罢午膳,小睡了一会,人就到了江府里头。这一回,倒是比哪次都畅快。睡足起身,动动眼皮,底下人就说已备好了车马,就等着小姐醒。
  再说车里头茶水点心熏香一应俱全,下午间隙,街上也热闹。繁花骏马,少年红妆。撩了帘子有清风徐来,闭了眼眸是浮生长短。
  起码,不用她装神弄鬼走路了不是。
  似乎连江玉枫脸上笑意都比往日舒心很多,薛凌入座,看见碗里茶叶还没完全舒展开来,显是刚入水不久。估摸着,是底下人通传她来,江玉枫才特意换的。
  二人皆有默契,不提前尘是非,也不问何去何来,三两句天时寒暑,话题就扯到了胡郢身上。
  这位安城节度,薛凌并没见过。当年事起平城,安城终也没能置身事外。只是最后沈元州不如霍准在朝堂事大,虽有兵权在手,乌州一线却不见得全然是沈家亲信。
  但三四年间下来,不说对沈元州心悦臣服,但大部分官员肯定是在沈家阵营,并指望这位年轻的将军能罩着自己些。
  霍家案后,沈元州之地位更是骤然之上。胡郢既在此时落难,本身又是沈元州治下。要想活命,肯定是抱死了沈元州大腿不能放。
  而沈元州为消皇帝疑心,也要尽可能将石亓脱身一事粉饰的合情合理一些。如此一来,两人到成了难兄难弟,只要不是蠢货,定然相互配合。
  若非如此,以苏凔通胡案的情况来看,沈元州之手段,胡郢未必有机会活到京中。
  所以要想指望胡郢反咬一口沈元州,那基本得魏塱下场说“你指证一下沈元州,朕保你九族不死”才有点可能。
  薛凌自问现在没这手腕,江玉枫也十分识趣完全没提这茬。说起来,他也不认识这位平城节度。虽人是后来调任安城,可并非出自京中。偏远地区的芝麻大小官儿,京中瘸子何必过问。
  所以他二人皆不认识胡郢,却在一方茶桌之间定人生死。
  与其让胡郢活着帮沈元州说话,倒不如,让他死了说不了话。
  然这个道理,她二人知,旁人又不是不知。撇开薛凌二人的看法不提,石亓能逃掉,安城节度无非就是失察之罪。活着即是问心无愧,死了反倒百口莫辩。
  因此,沈元州定会全力护着胡郢在牢里安危,另来皇帝总还是指望查出点啥,必然也命人看管的严实。
  因此能将人弄死,已经不易,免不得江玉枫话到最后要多问一句:“如何非得去见一面,此人牵连甚广。你去了,若有个万一,前功尽弃不说,自身性命也堪忧。”
  薛凌低头请茶,鬓上一束石榴花摇曳生姿,她道:“你也知道,当初我那枚印,是羯人的。所以顺路遣了屠易往安城做些事,想问问结果如何了。”
  她抬起头来,盯着江玉枫笑笑,道:“问旁人问不出个缘由来,只有胡郢知道结果”。说罢才撤了目光以袖掩着饮了口茶水。
  江玉枫好像从未见过她如此文雅做派,心中有些捉摸不透。笑道:“可是往日跟着你那男子,怪不得从你回来便从未见过他。”
  非是江府不上心,只是人身边跟着的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且上几回见着薛凌跟申屠易,两人关系也不见得有生死相随的情谊,所以这月余没见,是不值得江府额外惦记。
  薛凌手中茶碗转了一圈,道:“是他,原该近两日回来的,却不知道为何,无缘由消息就断了。”
  江玉枫因知那枚印是石亓的,而今又听薛凌说申屠易是去了安城,霎时疑心更重,却不流于表。而是体贴道:“可要遣几个人去寻一寻?那边如今多事之秋,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也未知。”
  发丝掩映底下,薛凌笑的无声。仿佛是在认真思索江玉枫的提议,好一会才道:“不用了,再过两日吧,我且再等等。”
  “那待你需要,开口吩咐便是”。江玉枫未作规劝,话落往桌沿处取了支炭条来。
  他本不欲干涉薛凌如何办事,且有了这一重原因,薛凌去见胡郢显是势在必行。心思一瞬全放在想法子上头,哪还有功夫管旁的。
  至于那个屠易究竟去安城办什么事,现在薛凌没提,那就不是讨论的好时机。
  草草画过大狱里头情况,江玉枫正要说进去的道路和时间,薛凌“噗嗤”一声。笑道道:“别画了别画了,霍姑娘有法子将我送进去,这边就少操点心。”
  江玉枫愣住,转而跟着薛凌一般无赖样子,佯装生气丢了炭条道:“所以今儿个薛少爷是成足在胸,特意过来看我张皇失措不是。”
  薛凌将头顶钗环摇的花枝乱颤,道:“非也非也……我来与诸位赔个不是”。她仰着脸,大有江玉枫不说无妨就不退的睥睨架势,与其说是,赔罪,模样更像要挟一些。
  终归,她确然成足在胸。
  ………………………………


第708章 庭前月
  江玉枫也不过蛮横片刻,赶紧无奈撤了脸色,哄着薛凌道:“罢了罢了,天底下哪有你的不是,到了都是别人不是。却不知薛少爷这次又是为着哪桩不是,来陪我的不是?”
  “不值一提,是我误会于你,昨儿个苏夫人到我住处闲聊,试探一二便也知了。想想前日里江府待我不薄,无的放矢未免落了下作,这不就上赶着过来,话说开了,免得再添不是。”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非要知道,究竟是谁的不是。”
  薛凌似有愧色,脸色笑意也褪去。又忽做豁出去的模样,张嘴却是吞吞吐吐道:“本来不想提,你……非要问,就当我自己的过错,丢脸于人前也是活该。”
  江玉枫沉吟不语,笑着拿了杯子好整以暇等着下文。非他刻意为难,只是听说与苏姈如相关,有机会问得一句,那必然要趁此问过一句。另外略作姿态,也算和解的一种方式。
  薛凌道:〃我从未……与你说过一些往事。
  那年……我爹将我暗中经水路出京,可是后来“……她停了停,记起当晚霍准死时,弓匕也在场。续道:”你知道霍家逼问出了我的南下路线。
  你们一路追我,亏我从小隐瞒了身份,这才得以顺利逃脱。回京之后,宋家满门获罪,我想尽办法,救得宋沧一人,求到了苏夫人门上。
  那时不解,还以为她是想我替她办事,现在才知,她更着眼于宋沧,我反而只算得个添头。
  总之,她拿宋沧逼着我白耗了三载,直到年初先帝丧期一满,逢宋沧回京开考,我得以离开苏府。
  这些年,苏姈如与霍云婉有往来。所以朝中大小事,我虽不知真相如何,却是一概有耳闻,自然知道皇帝与霍家明争暗斗,沈元州则被夹在中间。
  这里头,拉锯的终点以平安二城为据,我亲自往安城……“,薛凌抬头看了眼江玉枫,又飞快移开目光,低声道:”放了把火。〃
  “你看,西北粮价案,不是沈家监守自盗,也不是霍准手眼通天,更非胡人作乱,其实罪魁祸首……是我。”
  她长出一口气,这事说出来,竟不似想象中那般难捱。
  江玉枫听罢未作评判,只寻常道:“原来如此。”
  薛凌沉默稍许,自嘲般轻哼了一声,抬起头来道:〃这件事,苏姈如是知情人,我以为你必然也是知道的。
  霍贼案中平城被焚,我长于平城,眼见他砖瓦成灰,恨不得……恨不得将霍准那蠢狗尸体再拉出来砍上十七八刀。
  偏你江少爷居然来告诉我,平城被毁根源,是在于我放了那把火。你说,我哪还有脸在你眼皮子底下呆着。〃
  她撇开脸,避开江玉枫视线,有些没好气:〃可昨儿个苏姈如一来,我与她聊的几句,方知她不曾告诉过江府此事。
  可见我心中有鬼,才落了个所见非人。〃
  江玉枫跟着叹了叹气,温声道:“原是如此,怪不得你那几日忧思甚重。过去之事,想它何宜。再说这根源,也未必就在你”
  “若我没放那把火,平城又怎会缺粮。平城不缺粮,霍云旸岂有理由撤兵。至少……至少能撑个十天半月,免其涂炭之灾。这罪过,怎不在我?”
  话到最后,嗓音有几分沙哑,到底她说的都是实情。江玉枫亦略有动容,那几日薛凌身子欠佳,府上大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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