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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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皇帝为止。
最近石亓在安城,诸方皆不敢怠慢,文书也变成了一日一送。除却城内大小杂务,重中之重自然是羯族小王爷的吃喝拉撒饮食起居等等,甚至双方对话都偶有记录批注,为此胡郢还特地寻了俩通胡语的人养着。
然沈元州又岂会凭着几封文书就放心大胆将石亓丢在安城,他早早派了亲信赵德毅去羯皇处接石亓来梁,又一直贴身跟随。
若稍有不对,赵德毅自会通传。是故安城去的文书,沈元州并未及时翻阅,直到第二日早起权作俗务批阅时才看到。
胡郢写的貌若无意,沈元州扫眼过去不疑有他,正待落笔,惊觉哪里不对。捏着纸想了一会,皇帝此刻断无可能瞒着他往安城遣人。
如今京中与霍家正是你死我活,皇帝用人之际,不作点手段拉拢沈家就罢了,怎会偷摸指派大臣越过乌州直接就到了安城?
沈元州思索良久,又觉或许是因为霍家事,皇帝在朝堂有所不便,因此先让人到了安城再叫他去。不然真是机密要事,安城节度又怎么在文书上记载。
如今安城既无兵马,又无钱粮,只有羯族的小王爷在,皇帝遣人过来只能为这一桩。这就严重了去,明面是两方邦交,私底下是五方势力抗衡。现霍家眼看又要造反,沈元州不敢怠慢,换过衣物后亲自赶来了安城。
然他晚了这一日,申屠易早已见到石亓。昨日胡郢既是派了人去找,石亓一听说城里有人求见他,还当是谁,二话不说就驱马回城。反正安城与羯族地貌相差不大,都是几块草皮子,若非城里实在无聊,他也犯不着四处看风景。
赵德毅听说是京中来人,以为这破事儿终于到头了,他并不待见石亓,这差事办的艰难,巴不得人早去京中早好。孰料一回来,居然是胡郢的旧友想看胡人,气的他差点就露出身份砍了这蠢货。
跟着石亓的亦有俩人是官位在身,听了这理由絮叨问胡郢怎如此办事。让人一本参上去,丢官事小,掉脑袋没地儿再捡一个回来。
赵德毅凑过去时,正瞧见胡郢一摊手,埋怨道:“我说你二位跟在屁股后头不着急,我在城里一整天瞧不见人,我不找个理由把人给骗回来,丢了我找谁说理啊!”
众人只得默默噤声,长吁短叹退了出去,赵德毅亦压了些火气。胡郢这办法也在情理之中,他一城主事,肩负着看管石亓的责任。而后者跟个兔子似的上蹿下跳,换谁谁心焦,谁让那小祖宗他带着马一共有六条腿呢。
这些人抱怨不过几句口舌,石亓则毫无遮掩的掀了桌子,他知胡汉有别,双方看对方皆是个牛羊牲畜。可最近羯与梁正修好,一安城的人哄着他,突而来个人说要求见他,好似看个玩意儿一般,他自是恼的很。
尤其是他也以为来人是要快点接他去梁京都,合着八竿子打不着,大失所望下更是没个好脸色,不等胡郢说情,直接道若申屠易出现,他就要将此人当场斩杀。
安城几个人只当胡郢是想将小王爷哄回来,谁也没去深究,赵德毅更加没想到要给沈元州说一声,尤其是来人根本就没见过石亓。
胡郢得了个空档去跟申屠易赔罪,申屠易道:“没事儿,我我只需确认他安全即可。皇帝得了密信,有人要暗杀小王爷,你万万不得走漏风声。”
闲耗了几个时辰,他终于把借口准备的充分。听得申屠易如此说,胡郢也暗松一口气。难怪屠大人急着要见石亓,原只是为了确认安全与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自己呈上去的那封文书也算得体,没造成误会。
二人正式相遇是在晚间宴席,胡郢有心讨好,特意备了胡人常食的牛羊,将石亓请入座后,正式向众人介绍了申屠易,用的当然是他旧友的身份。
旁人心照不宣,恭维两声便过,石亓站起一斜眼,道:“就是你想看我?”
胡郢连忙打着圆场,起身道:“王爷误会,是误会,底下人传话不周,屠大……”,他生硬转了个口道:“屠大哥是说想与王爷结交,下人不会说话。”
旁边人七嘴八舌帮了几句腔,石亓这才安稳坐下。申屠易吃了两口菜,一举酒杯,道:“是我与胡兄久别重逢,说话没个遮拦。前些日子,我在京中收了个好东西,有人说是藏宝图,但是上头是胡文。我找了好几个通胡语的,认不出究竟。听说羯人小王爷在此,私心求着帮我看看。”
他终适应了场合,尤其是石亓小儿做派,跟个公子哥儿一般骄纵又坦诚,喜怒皆在表象,申屠易反倒放松下来。依着他与薛凌所言,权当皮子是块货物,说的极自然。
胡郢虽知申屠易在扯谎,却也只当他在办差,连连附和道:“对对对,王爷见谅,下官也并非一己私心,实乃王爷出城颇久,下官恐有行有不测,不敢轻心以待。”
石亓由来好奇心重,道:“什么东西,哪来我看看?”
申屠易从怀里摸出一根手指粗细大小的皮卷,想避讳众人,又怕反惹人生疑,直接递给石亓道:“请王爷帮忙看看。”
石亓接到手还未拆,摸了一把便笑道:“还真是我们族人的东西”,众人亦好奇伸长了脖子要看,胡郢却是为难看向申屠易,唯恐上头是什么机密要事。
然申屠易这会哪顾得上胡郢,他目光全在石亓手上,薛凌说此人看见了自会明白,可究竟能明白啥,到现在申屠易也不明白。
石亓迫不及待伸展开来,上头大印纹路弯曲来回,皮子也是上好的软鞣,确实很像藏宝图的样子。只他一眼认出是自己送出去的那枚正身印,随即双手将皮子一合,怒视申屠易道:
“你说你是从哪得来的?”
………………………………
第522章 袍笏
鲜卑往梁一路生死存亡如浮光掠影扑面而来,自梁境一别,石亓再未有过薛凌消息。来了安城数日,也曾貌若无意问起京中齐三小姐,说是上回去京中的旧相识。
却闻别人道那姑娘悲喜两重天,母家横祸,夫家高门。江府小少夫人身死这等闺阁密事原不光彩,皇帝忙于霍家谋逆案无暇为陈王府伸冤,消息自然还没传到安城。
这轻微插曲若传回京中,免不了又要多生事端。然现在江府少夫人已死,便是魏塱听闻鲜卑的小王爷也对齐三小姐念念不忘,也不过人死事了,果然江家一手好算盘。
石亓本是当薛凌回京嫁了人,已心有戚戚,突然出现个人拿了自己大印,听口气还是从市井之间求来的藏宝图,既疑是申屠易扯谎,又疑是薛凌拿这东西去唬人骗钱。那个杂种向来狡诈贪婪不择手段,做出来也不足为奇。
他藏不住事,愤懑霎时就表现在了脸上。
一桌子人皆是瞧出不对,灵巧的赶紧扯了几句闲话想转移矛盾,更多的是与胡郢暗暗目光交接,想弄清楚是何道理。
胡郢又是一身冷汗从头到脚,那会他就是瞎扯,哪知道申屠易真能拿出什么来。见石亓表情既惊且怒,天知道这个屠大人拿了什么玩意。
想要开脱,又怕误了皇帝的事,只能连连举杯道:“小王爷何故生怒,屠兄天南地北漂泊无定,若是手上东西有所冒犯,下官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赵德毅刚才见石亓急着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暗箭上,这会瞧并无异常,这才缓缓放下手,笑道:“什么东西这般有趣,王爷也赏给小的看看。”
他是去羯皇处解了石亓,最近又一直形影不离,明面上二人私交甚笃,此刻开口倒不逾越。
石亓对此人亦颇是信任,且自认为一枚印章无关紧要,随手便递了过去。申屠易却是急切道:“王爷,那是在下心头爱物……若是里头有富可敌国的……”
“什么富可敌国”,石亓坐回椅子上,没好气道:“就是族里普通姓名,拿鹰骨纹了拓上去的,皮子倒是选的好,骗你这等蠢货罢了。”
说罢对着赵德毅道:“看完了还我,简直岂有此理,竟敢拿本族的东西招摇撞骗。”
赵德毅已然扫了一眼,上头是枚胡人印鉴不错。他见过制式,基本相差不大,然他不通胡语,并未认出是石亓的名字。且皮子上除了一枚印之外什么也没有,要说是传信除非里头还有什么机巧在,这个得多花些功夫。
但石亓开口要求归还,赵德毅不好久看,只附和着申屠易的说法道:“还真是有些像藏宝图,这蜿蜒走向不就是路径么,小王爷不若让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他突而转头直视申屠易,话风凌厉,近乎逼问道:“屠兄是从哪弄到的。”
申屠易听声即知此人非凡,还待推脱,石亓却跟着不依不饶,吵着定要他说出个究竟。胡郢等人眼见局势不能控制,只说着些两边都不得罪的圆场话,由得申屠易自己辩解。
没奈何,他心一横,说起了那几年跑冬的活计。许是到了熟悉的话题上,越聊反而愈加轻松起来。这些过往本就是真的,想想那些兄弟如今已经阴阳两隔,再回望尽是怀念之情。
娓娓道来之下,在座无不动容,连胡郢都暗自怀疑,这人究竟是真的商人,还是朝廷大臣。申屠易将些风土轶事讲的活灵活现,话末才道这皮子是在京中有位小娘子拿到福禄阁子里卖的,当时还花了十两银子。
石亓被申屠易讲的趣事吸引住,怒气稍缓,只悻悻道:“罢了,这就一普通印章,当不得什么宝物,还十两银子。”
赵德毅趁声问了句:“既然是印章,小王爷可认得原主是谁人名讳,我看这皮子精良,不是普通人用的起的。”
众人附和,申屠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然石亓觉得与薛凌之事颇有些丢脸,顺嘴扯了个谎道:“认识,是我一位堂兄,与我差不多模样,鬼知道怎么流落到了你们中原。”
“原来如此,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请小王爷物归原主”。赵德毅恭敬将皮子递回给石亓。他与石亓呆了大半月,对这位小王爷脾性多有了解,知石亓不是个心计之人,既他不当回事,料来这皮子上没什么东西。
倒是自己人这边丢脸,拿着人家的东西当场叫价,施礼异常。所以赵德毅也不提要还给申屠易,直接做了个顺水人情递给石亓。想着若是皮子上面真有什么门道,交给石亓也好引蛇出洞,免了无头苍蝇乱猜。
但他并没想着要将这些事传书给沈元州,胡郢既是安城节度,对沈家来说不算外人。他开口说是旧相识,赵德毅本身就无太大戒心。如今又是皇帝与霍家城门失火,连累沈家池鱼之殃,没有证据之前就胡乱猜疑,不过是给将军添乱。
胡郢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连连看向申屠易,恐他发火。好在余下的时间宾主尽欢,宴席终究是散了,院里篝火燃的旺盛,申屠易跟着一道儿坐着聊了些闲话。
他割肉的手势分外娴熟,佐证了是常来边关之人,使众人对其身份更添信任。石亓间或记起那印居然被薛凌拿去卖钱,是有些咬牙,也仅是片刻而已。那杂种一贯如此,等去了京中再慢慢算账。
他压根就没记起齐三小姐已经为人妇,原子上看中哪个女人,人妇人母都不要紧,只要两人喜欢,换个帐子罢了。
酒到酣处,小王爷有些微醉,伸手从怀里掏出来那卷皮子当场丢进火堆里,怒骂了一声:“这个杂种。”
赵德毅彻底放下心来,随还身前身后的跟着,到底不如先前半步不放松。申屠易找了个空档,捧着斗大个酒碗东倒西歪的凑到石亓面前,脚下一个趔侧,两人滚在一处,酒水泼了满脸。
他歪歪扭扭爬起,挥手示意无碍,胡郢跟亲妈摔了一般冲上来让赶紧去换身衣裳,晚间风凉。
申屠易大笑几声,就地脱掉外衫只剩里衣向众人告罪道:“我去去就来”。这等性情中人着实讨人喜欢,石亓有样学样,却被胡郢劝住,道是“王爷精贵,万勿伤了身子,也赶紧去换换吧。”
火光飘摇,申屠易又走的快,并无人看见他脸上被酒水冲刷后有刀疤露出来。赵德毅虽不疑有他,却还是没放任石亓独自跟申屠易走,一直跟着到眼睁睁看俩人脱的精光才背身在门口处等。
申屠易立马凑到了石亓耳边,道:“你父兄死了。”
石亓下意识偏脸,额头与申屠易脑袋撞地“咚”地一声,赵德毅瞬间凑到门口,看见二人扶额,又退了出去。
“薛凌让我来的,你赶紧回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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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袍笏
当时与薛凌分别甚急,二人也未从长计议,申屠易压根不记得薛凌说过不要提起她的名字,更加不记得递信的时宜早晚之说。
然他便是记得,现也别无他法。那个叫赵德毅的跟着寸步不离,只怕晚上睡觉都跟羯人的小王爷在一个被窝。
申屠易不知此人来历,却断定不是个普通门客。他已经来了安城外两日余才进城,机会稍纵即逝,再等下一次单独与石亓相处,不知要等到何时。
以往好像并没这种情绪,但这一路过来,尽是河山大好。一想起薛凌说的拓跋铣要南下,申屠易也开始急不可耐。当下毫不迟疑,直截了当与石亓交了个底。
石亓拿着衣服的手顿在空中,或然旁人对申屠易尚有戒心,他却是一分也无。一个人活得太过顺利,就不知道瞻前顾后为何物。
若先前因那块皮子对申屠易有所介怀,误会一解开,此人性情他颇为喜欢,有道是相逢即客,大家饮过酒分过肉,明日不知如何,起码今晚该是同醉。
猛听得自己父兄死了,石亓没立即咂摸过味来,只皱眉看向申屠易,随后薛凌二字便在这屋子里炸成一室星辉。
他就说他有什么东西忘了,他早就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偏偏忘得又不透彻。他知道有件事被封印在脑子深处,却死活记不起那件事是什么。越记不起,越想要记起,越想要记起,越什么都记不起。
好像原子上冻了一冬的坚冰,底下好像有游鱼万千。他对其中一条念念不忘,哪怕透过冰面只能恍惚看见条鱼尾巴,都能让他不顾一切撞上去。
可那鱼究竟在哪,又是何模样,他从来就没见过。
直到春来冰销,最后一层晶莹在刹那间破开。他兴高采烈俯身至水面,以为是天雷地火的重逢,然水底并斑斓游鱼跃出,相反是血盆巨口迎面而来。
蛰伏了一冬的野兽,饥饿与獠牙并行,早忘了水面上的人曾日日翘首以待。
他在安城呆了这数日,一草一木都瞧的仔细。胡郢只许石亓出城南门,却不知正中他下怀。当初与薛凌前来安城偷粮草,因着汉人粮仓靠南,他们正是从南门外绕行。半年时间并不长久,城门处似乎一切未改。他瞧的内心窃喜,只说到了京中还能与阿落私话旧情。
“小王爷,我叫薛凌。”
“我姓薛。三年前,你与拓跋铣连手兵临平城,我就在城内。”
他终于记起阿落的名字,既不姓齐,也不名落。他的那枚正身印,在一个叫薛凌的杂种手里。
安城偷梁,京中行刺,鲜卑合谋,都是那个杂种。
他一把抓住申屠易,咬牙道:“她人在哪”。申屠易神经紧绷,看见石亓过来,手本能性的摸到了腰间匕首。
因有王族在场,晚间陪同的人除却石亓几个侍卫连赵德毅,旁人近身皆不得佩戴利器。申屠易本也不好扛着刀进城,因此这会唯余一柄用来割羊的短匕。
刚抽出不足半寸,他便立即反应过来,又死死压了回去,任由石亓拳头压在了自己胸口。
但这轻微响动已经惊动了赵德毅,探头看见二人纠缠立即踏步往里走。申屠易不敢耽搁,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