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万福-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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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伯心中已有对策,可也不会傻到在皇上面前直言不讳,要知道他是武官,跟藩王那要八杆子也打不着才行了。
果然,皇上沉吟了半晌,这才问:“东宁王的封地,距山东最近,也不需刻意派兵,只需命东宁王派兵,驻扎与山东比邻的边境地域,威慑氏族,后命东宁王协助各府官员,治理山东,你觉得此计如何?”
常宁伯心道,果然让殷主将猜中了。
各地藩王之中,皇上最信任东宁王,东境距离京兆,中间隔了一个山东,需绕道而行,至少也有一千多里,其中路途多是山路,多有崎岖,十分不好走。
让东宁王暂时协助治理山东,这无异于,将山东暂时半交给了东宁王,若东宁王有异心,无需绕道山东,只需取道琅琊山,就能直逼京兆。
皇上不可能没想到这些,却还是做了这一决定。
其一也是山东积弊成患,急待处理,但氏族豢养私兵,唯有派兵才能镇压。
其二也是对东宁侯的信任。
其三殷怀玺山东这一战,打出了朝廷的威严,也是民心所向,东宁侯就是再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生出异心,毕竟造反也要师出有名才行。
殷怀玺也是考虑到了这些,之前与他商谈这事时,才会毫不避讳说了东宁王。
心中念转,常宁伯面上却半分不显:“皇上思虑周全,殷主将在山东声望极高,战后的善后事宜,多有宣扬皇上仁德治民。”
淡淡的一句话,皇上却明白子其中涵义。
让东宁王暂时协助治理山东,也是无奈之举,他最担心的,也不是东宁王的异心,而是东宁王在山东积威甚大,功高盖主。
但常宁伯这一句话,直接表明了,百姓们的心向着朝廷。
皇上心中一定,便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治理山东,还需多施仁政,体恤民心才是。”
民心已向,再施仁政,就没东宁王什么事了。
但是!
不管是常宁伯自己,还是皇上,都忽略了,方才常宁伯的话是:“殷主将在山东声望极高,战后的善后事宜,多有宣扬皇上仁德治民。”
这句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凡事有先有后。
是先有了殷怀玺在山东的声望,后面才有了皇上仁德治民。
而此时,却无人能明白这其中细微的差别之处。
隔日,皇上就下旨让东宁王派兵驻扎东境与山东比邻的边境地域,全力协助山东各府治理山东,务力要根除山东积弊。
消息传进了殷府,殷怀玺正在与闲云先生喝茶。
闲云先生暗叹,殷怀玺没去山东前,就算好了今日:“你如何能肯定,东宁王一定会按照你设想的那样,废氏族祖宗法典来根除山东积弊?他若当真有不臣之心,便应该明白,毁人祖宗法典,有伤阴德,于名声有碍,他应该没有那么蠢才是。”
古来帝王,凡大张棋鼓实行焚书废典之人,都会落下暴君之名。
大周朝开国高祖皇帝,一言不合就能杀一个血流成河,虽然他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但如此嗜杀成性,历史上也中十分少见。
可为何没人敢说他是暴君?
因为他登位之后,第一举措就是封了前朝末代宰相虞相“忠烈公”。
当时虞氏族名声显赫,与临江府叶氏,并称北虞南叶,高祖皇帝此举,是尊儒尚国之举。
第二举措,就是推行了恢复历朝旧典制度。
儒家为之称讼。
殷怀玺捧着茶杯,上等的汝窑瓷,宛如堆脂,触如截肪,小姑娘就十分喜欢汝窑,这次皇上赏赐的物什里,就有几件传世的汝窑名瓷。
想来她应该会很喜欢。
一边思量着,殷怀玺轻笑了一声:“你以为,皇上命东宁王暂时协助山东各府治理山东,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闲云先生蹙眉,未语。
信任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应该是无奈之举。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其广横竖一介草莽,一群乌合之众,虽令人欲除之而后快,但比及藩王手握重兵,能征善战,孰威胁更大,一目了然。
殷怀玺冷笑一声:“狗皇帝疑心甚重,现在对东宁王还能有几分信任,一旦东宁王真的派兵驻扎东境与山东比邻的边境地域,协助各府治理山东,狗皇帝只怕会坐如针毡,寝食难安了,东宁王当年趁狗皇帝年少登基,根基不稳之际,献四海蛟龙匕的那点信任,也该烟消云散了。”
闲云先生一听就明白了:“为了让狗呃,皇上放心,东宁王别无选择,只能自损名声、德行,冒着天下悠悠众口,以及口伐笔诛,不惜与氏族交恶,也要行那废氏族祖宗法典这等荒唐行径?”
从一开始,殷怀玺就算准了这一切。!
真不知道,是该怜悯东宁王,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封地为什么偏偏就离山东最近,给了殷怀玺算计的机会。
还是该叹息,东宁王大约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一颗棋子。
啧,可怜啊~
又想到了冒着生死危险,送世子进京当质子的梁王,闲云先生又觉得不能怪东宁王倒了血霉,选了东境做封地。
第488章 自损八百
殷怀玺这缺德又阴险的玩意儿,算计人是不看人,不看脸,更不分地点,距离远近。
这不,前不久才算计了内阁一把。
这天下恐怕还没有他算计不了的人。
殷怀玺笑了:“与氏族交恶,这才是狗皇帝最想看到的局面。”
只是闲云先生还有疑问:“与氏族交恶的方法多的是,东宁王没必要选择最坏的一条,他这样做是别有所图?”
殷怀玺不答反问:“你觉得东宁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闲云先生略一思量:“从他当年献匕一事看来,此人谨小慎微之甚,足见野心之盛!”
殷怀玺颔首:“不错,李其广被铲除,氏族被打得七零八落,再多的野心,也不是最好的时机,若能趁此机会取信于当今皇上,山东则唾手可得,若能得了山东,将来又何愁没有起事的时机?”
东宁王的目的,是想撑控山东。
闲云先生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东宁王不惜自损名声、德行,废氏族祖宗法典,表面上是为了让皇上放心,最终目的是为了取信皇帝?”
殷怀玺笑了:“连你都明白,废人祖宗法典,是损阴德的缺德事,皇上他会不明白吗?此一举动,足以让本就对东宁王有几分信任的皇上,彻底打消对他的所有怀疑,一个声名有损,不得人心的藩王,对他还有什么威胁呢?”
闲云先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凡殷怀玺算计的,就没有出过错漏。
殷怀玺继续道:“连梁州的梁王,都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不惜将世子都送进京里,东宁王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不借机向皇上表忠心呢?”
天子最在意的,往往是藩王表达出来的忠心有多少份量,自损名声德行,这诚心简直不要太够了,梁王送来的世子,都不如东宁王棋高一筹。
闲云先生皱眉:“这是还未伤敌一千,就自损八百的招数。”
殷怀玺笑了:“自损八百言过其实了,世人皆道纣王残暴,荒淫无道,但儒家孔圣人门下,有一位叫子贡的孔门弟子,有过这样一句话: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尽归焉,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闲云先生忡怔良久:“纣王之残暴,远没有传说之中的那么严重,不过是成王败寇,所以天下所有恶名,皆归于他一身。”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殷怀玺,自从认识了殷怀玺之后,他时常觉得,自己“圣贤”,“大德”这样的名声,是浪得虚名。
殷怀玺意味深长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弑兄逼父亦能成千古明帝,损阴德名声,这又算得了什么,认真,你就输了。
闲云先生也懒得再提这糟心的事:“三司会审也告一段落,只待李其广,及氏族一干余孽审理明白后,皇上就要下诏,为幽王正名,想来过不了多久,京里就要血流成河,尚阳堡流放的路上也要尸横遍地。”
从去年秋闱,一直到现在,京里头风风雨雨,就没消停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殷怀玺掠过这话题不提,只淡声道:“再过一段时候,皇上会派常宁伯前往幽州,以防狄人兴兵作乱。”
闲云先生听得一愣:“押送长兴侯进京之前,皇上已经派了能征善战的武将前往幽州,因何还要派常宁伯过去?”
这才想到已经到了十月底,往年每到这个时候,狄人都会到北境边城,烧杀劫掠。
殷怀玺垂眼:“山东一战,常宁伯为副将。”
闲云先生顿时反应过来:“皇上已经决定了,让你承定北王的爵位,镇守幽州,主幽州战事,让此次与你颇为合拍的常宁伯辅战,如此一来,你也用不到我在皇上面前陈情了。”
殷怀玺最初的算计是,待山东战罢,皇上为幽州兵权忧心之际,会安排人在皇上面前进言,请他进宫为殷怀玺陈情。
普天之下,都知道他是野云野鹤,不在朝堂,不谋其政,便是与殷怀玺是旧识,但没有利益上的牵扯。
加之他有圣贤之名,皇上本就对他十分推崇,他的话更容易取信皇上。
届时皇上一定会听取他的意见,将幽州交到殷怀玺手上
眼下倒是不必了。
殷怀玺“嗯”了一声。
皇上能这么快下决定,还是多亏了小姑娘哗然取宠的“造势”之举,虽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无伤大雅,省去了不少麻烦。
闲云先生转而又道:“对了,宋修文一案,你怎么看?”
他倒是没想到,殷怀玺的手已经伸到江南去了,江南群狼环伺,殷怀玺要动江南,不亚于捅了狼窝。
殷怀玺的目的在北境,不在江南。
殷怀玺似笑非笑:“宋修文一案不是重点,重点是宋修文倒台之后,宁波、绍兴、台州三郡沿海战事该由谁主理,浙江都司佥事,并参将一职该由谁来填补?”
这是实打实的大权。
正巧,他也很感兴趣呢。
闲云先生好奇地问:“你觉得谁有资格填补宋修文的缺?”
殷怀玺笑了:“非叶寒渊莫属!”
待狗皇帝下诏,恢复幽王宗庙之后,叶寒渊首当其功,皇上格外开恩,让他填补宋修文的缺也是理所当然。
闲云先生打了一个激凌,猛地端起茶杯,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他需要冷静冷静。
第二日,李其广及山东大小氏族余孽,被判一个月后问斩。
山东一事也算告一段落。
便在这时,远在“幽州”的“周令怀”,终于回府了。
虞幼窈是大喜过望,早早便去垂花门前等着,一直到了隅中,周令怀的马车,才“哒哒”地驶进了府里。
马车才一停下,虞幼窈已经迫不及待地拎着裙子,踩着小凳上了马车,掀了马车帘子,往马车里瞧。
四目相对,周令怀目光幽邃。
“表哥!”虞幼窈眼眶一红,看着坐在马车里的表哥。
表哥一身玄黑色麒麟金线纹直缀,四个月没见,他似乎瘦了一些,似乎又挺拔了一些。
第489章 表哥回来啦(求月票)
虞幼窈认真地打量表哥,见他削瘦的身骨,不见从前的病弱之态,却显得料峭嶙峋,透了险峻渊深。
眉骨宛如刀裁,流露了慑人之态,一双眼睛如墨点漆,只觉得宛如漩涡,能将人吸了进去,眼底却深藏的乾坤之博大,星辰之浩瀚。
虞幼窈连声音也哽咽了:“表哥,你回来啦!”
表哥还是她心中的表哥,虽然变了许多,但看到表哥的那一瞬间,心中熟悉又亲近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周令怀弯了唇:“怎么一见我就哭,可是不欢迎我回来?”
“才不是,”虞幼窈胡乱用手擦了两把眼泪,哑着声音说:“我这是喜极而泣,是太高兴了,这么久没见表哥,我……””
一边说着,眼泪也忍不住地往外冲,喉咙里哽得厉害,到了后面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封闭的马车里,响起了小声的呜咽声。
周令怀看着小姑娘。
分明是想忍着不哭,可眼泪就像不听使唤,不停地从眼眶里冲出来,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到了嘴边,也变成了,小声的,压抑的的呜咽声。
四个月没见,小姑娘身段又长了一些,嘴儿上涂了红艳的口脂,纯正而柔亮,娇艳则欲滴。
他是习武之人,嗅觉自然灵敏。
因凑得近了些,便也能闻见,那似有若无的香甜,宛如刚采下来的平阴玫瑰,一丝一缕地馥郁,徘徊在鼻息之间,缠绕在心肺之间,勾动了心弦。
之前在山东时,他见平阴的玫瑰花开得娇艳,便送了一车进京。
小姑娘也十分喜欢,在信中提了,用平阴玫瑰做了口脂,等他回来的时候涂给他瞧。
确实梨花犹带雨,海棠新沾露,好看是极。
周令怀陡然倾身,将坐在面前少女搂进了怀里:“别哭,给你带了礼物。”
表哥的怀抱,不甚厚实,却是那样坚实。
虞幼窈也不哭了:“我是为了礼物才哭的吗?!分明是太久没见表哥,想表哥了,这才哭的!”说完了,就推开了表哥,红着眼儿巴巴地看着表哥,期期艾艾地问:“表哥,你有没有想我呀?”
小姑娘一双睡凤眼,显得娇贵。
却偏生如桃花眼儿似的,眼窝子浅得很,情绪一上来了,眼周就像生了桃花瘴似的,透了一片的薄红,十分的鲜妍。
周令怀轻笑了:“平阴玫瑰做得口脂,很好看。”
虞幼窈破涕为笑了,表哥虽然送了一大车平阴玫瑰给她。
但做成了各样东西,口脂就没做多少,她平常也舍不得用。
今儿一早,得了表哥回府的消息,她是特意涂了平阴玫瑰做的口脂来迎表哥的,表哥还记得这件事,肯定也是想她的。
周令怀递了一杯茶过去。
虞幼窈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水,渐渐也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表哥初回府里,要先去安寿堂拜见祖母,我们快过去吧!”
这么久没见表哥,虞幼窈有很多话想对表哥说,可眼下也不是好时机。
周令怀点头:“那就走吧,也不好叫舅祖母一直等着。”
虞幼窈率先下了马车,长安这才上了马车,推了周令怀下来。
两人一起去了安寿堂——
一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虞幼窈,终于住了嘴,跟着表哥一起给祖母请安。
周令怀一走就是四个多月,这次回来了,不光老夫人高兴,连二房的姚氏,也带了一家大小来了安寿堂。
周令怀刚入府那会,姚氏虽不至于瞧不起这个幽州来的侄儿,可说到底,只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也没有多看重。
看在他遭了家变,小小年岁也是一身残病,多多少少也有些怜悯,却也只是淡淡地处着,没有亲近的意思。
直到周令怀在学堂里,对言哥儿几个多有提点,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幽州来的侄儿,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才亲近了一些。
到了后来,闲云先生专程上门来拜访周令怀。
她这才惊觉,这哪儿是上门打秋风的,分明是虞府烧了高香,迎了一尊大佛进了门。
周令怀能常住府里,她是求之不得。
与长辈请了安,周令怀微笑:“这阵子让舅祖母担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来就好。”周令怀能安然回来,虞老夫人这半悬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仔细端详,见周令怀气色不错,面上带了疲惫,可精神却比初入府那会强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