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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枝与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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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干涉云停决策的人,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了。
  庄廉屏息等云停责罚,等了半晌,听他道:“也行。”
  庄廉惊喜。
  云停不咸不淡道:“她能把国库给我填满了,我就饶她一命。”
  庄廉脸上的笑登时僵硬了几分。
  他说的是填满国库,而非把瞿阳王的藏宝图还回来。
  庄廉在西南时负责军需,是勤杂总管,随云停入京后,经手的也是这些,对如今的国库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才开春,西南封地内已暗中筹备起全国将士寒冬的粮草辎重,支出的银钱如流水,他每次看账务,都感觉心脏在被利刃一块一块剜去。
  而朝廷那边,也在云停的授意下重新核验人口、土地等等,通过税收革变以丰国库。只是这法子加重的是百姓的负担,须得温和推进,是细水长流的法子,急不得。
  云停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瞿阳王的藏宝上。
  毕竟这藏宝洞隔了百年,谁也没亲眼见过,就连所谓的藏宝图现在也在烟霞手中,无人知晓它是真是假。
  若它当真存在,云停的燃眉之急得以解决,饶烟霞一命倒也无所谓。
  就怕那是假的……
  举西南及全国之力,短时间内都无法填充国库,烟霞能有什么办法?
  庄廉叹气,在心中祈愿那所谓的藏宝洞是真实存在的。


第7章 玛瑙
  被关押的日子与在皇陵时相差无几,不同的是侍女变成了不苟言笑的侍卫,刻薄的老太监变成笑眯眯的庄廉。
  有了上回的经历,唐娴知道庄廉不是表面那么良善,怕泄露更多自身相关的线索,不敢与人多说话。
  她不知身处何处,对于这个将她囚在府中的反贼,除了对方家世不菲、有权有势之外,什么都不清楚。
  困在皇陵太久了,世事变迁,唐娴心眼空空,半点头绪也摸不着,更不必说与人询问了。
  苦思数日,在四月初的一个午后,她难得主动求见庄廉。
  侍卫传话回来,领着唐娴去了一处小阁楼。
  唐娴很中意这个阁楼,视野开阔,能看见隔壁的桃花园。恰逢窗外高大的玉兰树开得正好,风从中穿梭,送来阵阵淡雅花香。
  可她的心情一点都不爽快。
  看见坐在窗边吹风饮茶的人,唐娴脚步一顿,转头道:“我想见的是那个管家大叔。”
  送她过来的侍卫置若罔闻,磐石一样堵在门口。
  唐娴无法,只得回身面对云停。
  小阁楼很宽敞,光线明亮,由落地花罩分为内外两侧。
  外侧摆着些典籍与古董,庄严肃穆。
  内里是宽大的桌案,旁边摆放的有画缸、古木书架、各种配件等等,宽窗敞开,日光明亮,方便处理公务。
  另一边用纱罩隔着,是间茶室,内设一红木矮几、一雕花小榻,还有煮茶的围炉。卷帘半垂,低卧着在窗下,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的美景。
  此时,纱罩掀开,云停慵懒地坐在矮榻上,一腿斜伸着,一腿半屈,手肘撑在膝上。
  听见说话声,他目光从书页移开,悠悠抬眼,道:“怕我?”
  满打满算,唐娴也只见过云停两次。
  这两次已经足够了,她一点也不想与云停相处。
  一是这人总让她记起对唐家深恶痛绝的太子,二是这人锱铢必较,万一待会儿一言不合,他定然又要作怪。
  虽说与管家大叔的对话,最终都会传进他耳朵里,但至少别人不会小肚鸡肠到迁怒自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唐娴低声下气道:“我是怕公子人贵事多,不敢惊扰。”
  云停道:“已经惊扰了,不过无妨,这笔账也记在你父兄头上。”
  唐娴暗暗吸气,假装没听见他的威胁。
  “说吧,何事?”
  唐娴细声道:“我是想问问,烟霞究竟偷了公子什么东西。”
  云停挑眉,“你要替她还我?”
  唐娴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庄廉说的有道理,这么耗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被对方知晓身世。届时不论是她,抑或是烟霞,都将落在这人手中。
  烟霞会没命的。
  而云停与白太师勾结,一心造反。唐娴现今的身份也好、唐家造反的先例也罢,无论哪种被他知晓,都不会有结果。
  她必须在身份泄露之前离开这里。
  这人不肯放她走,是为了寻找烟霞,目的是夺回被烟霞偷走的东西。
  只要把东西赔给他,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这是唐娴思索几日想出的办法。
  她慎重点头,道:“你先说她偷了什么,我会尽量赔偿给你。”
  “你赔不起。”云停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语气淡淡,一点情绪波动都懒得给她。
  唐娴看出他的轻视,提高声音道:“你先说是什么。”
  云停终于又看她一眼,眉头微紧,一副不耐打扰的模样。随后,他扣了扣桌面,道:“斟茶。”
  这是把唐娴当侍女用了。
  唐娴处于劣势,不与他计较。
  茶水都是沏好的,唐娴走近,素白手指提起茶壶微一倾斜,清凌凌的热水倾入白玉杯盏中,水流搅动着翠绿的茶叶,升起清淡的茶香。
  唐娴认得这种茶,很名贵,但她不太喜欢。
  家中败落之前,只有在食用糕点后,她才会饮上那么一小盏解腻。
  茶水倒了七分满停住,将茶盏递到云停面前时,唐娴偷偷瞟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斟了第二盏茶。
  云停撩了下眼皮,没阻拦。
  这是默认二人在谈生意,是平起平坐的身份?
  唐娴心中的勇气又添几分,斟好茶水后,试探着,缓慢在他对面坐下。
  云停依旧没反应。
  唐娴定心,主动开口:“公子喜欢焦山白芽?这茶入口清醇,余韵微苦,偶尔喝一回醒神倒是不错。”
  云停瞥她一眼,道:“不装了?”
  这茶名贵,她认得且喝过,就是承认出身贵胄了。
  唐娴脸上微热,咳了一声,道:“早些年我家的确略负盛名。”
  她坦白了家世,语气稍重,重新步入主旨:“烟霞偷走的东西,你尽管开价,我替她偿还。你放心,我有钱。”
  并非唐娴夸大,事实如此,不论烟霞偷了什么,她都还得起。
  容孝皇帝的孝陵,记录在册的陪葬珠宝并无太多,但隔着七重墓门与层层机关的主墓室中,另有玄机。
  唐娴是他的皇后,虽然被废,太子想折磨她,她除了每月都要去主墓室侍寝,还要时时拜祭皇氏先祖。
  在皇陵的这五年,她的眼睛熬坏了,但知道的秘密更多了。
  云停不知她哪来的底气,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不紧不慢问:“你有多少?”
  唐娴反问:“你要多少?”
  对话仿佛回到原点,两人谁也不肯率先透底。
  云停道:“是你想与我做交易,多少该拿出些诚意来。”
  又僵持片刻,唐娴率先服软。
  依她现在的身份,对方不信她拿得出钱财也有道理。
  她略微侧身,从袖中掏出两颗红玛瑙,摊在手心递出,道:“这个姑且算作我的诚意。”
  唐娴藏着的这两颗红玛瑙,是最后一次侍寝时,从主墓室中取出的,为的是以防入京后无钱财傍身,不好行事。
  她没见过这种玛瑙,不确定具体价值,但几百两纹银绝对没问题。
  圆润的玛瑙静静躺在唐娴手掌心,血红颜色在冷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夺目。日光斜斜照来,似乎有血色在其中流转。
  云停望着唐娴手上的东西,记起庄廉提过这事,是他没在意。
  落魄的世家女身上藏有几颗玉石,也算正常。
  再者,他不屑贪图女子财物。
  当初未亲眼验证,没想到今日唐娴主动把东西送到他眼前。
  他盯着那颗玛瑙看了会儿,陡然笑了起来。
  唐娴不知他笑什么,有些心慌,暗自鼓舞自己几句,鼓起勇气道:“这种价值的珠宝和金银,我有许多。只要你放过我与烟霞,我就把它全给你。”
  “有件事你似乎没弄清楚。”云停放下手中书,端起茶盏荡了荡,热气上浮,在他面前形成薄薄的水雾。
  不知是不是唐娴的错觉,他的神态似乎放松许多。
  “烟霞是叛主家奴,而你,是俘虏。”
  两人都没资格与他谈条件。
  唐娴抿唇,这话是事实,但真难听。
  换成庄廉,就算谈判不成,也不会这样不给人留情面。
  云停捕捉到她眼中露出的愤懑,抿了口茶水,意味深长道:“你家既已落魄,何来这么多家财?”
  唐娴转脸看向窗外的湖水,没理他。
  “多半是你爹落魄前结党营私……”
  “你胡说!我爹才不是!”唐娴惊怒着维护父亲。
  她祖父不齿皇室荒唐,有夺权篡位的心,但她爹是没有的。唐娴无法容忍有人污蔑她生父。
  云停眸光微动,道:“是与不是都无妨,回头查清了你的底细,这些珠宝与来历不是手到擒来?”
  唐娴听他有强抢的意思,惊惶记起前几日听白太师提起的被他杀害的钱大人。
  她既惊又悔,连忙补救:“你敢动我家人,我就咬舌自尽。那些金银珠宝只有我知道藏在哪儿,我死了,你永远也别想得到!”
  云停“哦”了一声,重复她的话:“只你一人知晓?”
  “对!”下意识给予肯定的回复,下一瞬,唐娴改口,“只我与烟霞二人知晓。”
  唐娴这么说,是怕他日烟霞也不幸落入云停手中。
  谁不爱财?
  有这个谎言撑着,他至少不会直接杀了烟霞。
  说完,她双眼紧盯着云停,等他信或不信。
  云停却不再开口,只用一双幽暗难明的双眼,不加掩饰地端详着她。
  唐娴有点慌,她不善与男人相处,尤其是这种坏心眼摆在明面上的男人。
  她不确定是不是走错了棋,忐忑着垂下眼,不敢再多说。
  沉寂中,有风吹来,拂动了她垂在肩上的发丝。有几缕扬到桌案上,碰到了茶盏,唐娴赶紧把它压下来。
  抬手时袖口下滑,露出了一截皓腕,上面与手背一样,有着陈旧的细小划痕。
  落魄世家女,被烟霞骗得身陷囹圄,还想着替她解决后患。
  云停垂眼,放下茶盏,道:“去剪些花过来。”
  这个毫无关联的要求来得突然,唐娴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的脸色,才道了声“是”,收起手中玛瑙缓缓退出书房。
  唐娴被带去了栖月园。
  侍卫送她到园子门口驻足,唐娴挎着竹篮只身进入,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云停是什么意思。
  唐娴倒也不是真的要将陵墓的陪葬品给他的,毕竟那是个反贼。
  她只是想激起对方的贪婪,把人引去皇陵。
  皇陵对她来说,是牢笼,但也是安全的壁垒。只要回到皇陵,哪怕对方知晓了她的身份、知晓了皇陵中藏有金山银山,也难闯入其中。
  可惜计谋不成,被打发去采花。
  他想要花装饰书房?
  一个反贼,还有这闲情雅致呢?
  唐娴心中沮丧,边叹气,边挑着剪了一竹篮的花,不想去见云停,就假装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思量。
  阁楼里,归来的庄廉喋喋不休:“京城的官员就是富贵,个个出手不凡,什么玉犀炉、松鹤金丝绣屏、万年青笔洗,全是值钱的物件,送起来一点也不手软。”
  “这还是公子你的生辰,大臣多少收敛着些,换成王妃的生辰,那些后宅妇人少不得要送首饰。金玉首饰贵重又不占地方……公子,要不把小姐接进京吧?回头给小姐封个公主、弄个洗尘宴,再办个生辰宴,光是收的礼就够一年的军需了……”
  这日是云停生辰,庄廉在西南王府旧址用这名号宴请。
  寿星公本人未出面,不过不妨碍庄廉收礼。
  “要是直接送真金白银就好了……”庄廉唠叨了半响,没听见云停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落英缤纷的栖月园。
  四月好时节,园中桃李盛开,海棠争艳,乱花迷人眼。
  庄廉没看出什么,打量云停后,再次凝目细看,终于在一片桃枝下看见了唐娴。
  她身着素衣,坐在桃树下的石头上,左手撑着下颌,右手扶着膝上的花篮,仰脸望天,似乎想事情入了神。
  人比花娇,融入花枝中,一错眼就能略了过去。
  庄廉多看了几眼,想起正事,道:“京中孟姓官员及商户均已彻查了一遍,倒也有养在外面的姑娘,但与她都不相符合。”
  “无妨,不急。”
  “不急?”庄廉惊诧。
  事关被烟霞盗走的藏宝图,迫在眉睫的危机,突然就不急了?
  云停的目光从远处的唐娴身上移回来,语气幽幽,“你说的不错,她那两颗玛瑙的确不是俗物。”
  庄廉疑惑地“啊?”了一声。
  “是血玉玛瑙。”
  庄廉依旧迷惑,缓了片刻,眼眸逐渐睁圆。
  大周不产玛瑙,以前多是邻邦进贡来的,后来罗昌战败,境内宝矿被瞿阳王挖了个精光,玛瑙在大周就没那么稀罕了。
  但这种血玉玛瑙依然极其罕见,大周朝仅有的几颗,是当初瞿阳王从罗昌传国玉玺上抠下来的。
  ——这是罗昌国百年的耻辱。
  太稀少,所以庄廉不认得。
  云停认得,是因为西南王年轻时从老皇帝那讨来了两颗,如今正嵌在西南王妃的发钗上。
  他只在两个地方见过这种玛瑙,另一处是皇宫里。
  两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确信不曾有东西失窃,所以,唐娴手中这两颗是从第三处寻到的。
  “说不止这两颗。”云停道,“只有她与烟霞知晓藏在何处。”
  “烟霞知晓……”庄廉喃喃自语。
  血玉玛瑙是瞿阳王从罗昌拿回来的,而烟霞手上有瞿阳王的藏宝图……
  庄廉忍不住惊叫:“瞿阳王的宝矿是真的?烟霞找到了?”


第8章 暗讽
  烟霞是否寻到了瞿阳王的藏宝洞,还有待商榷,但唐娴身上的血玉玛瑙,无疑为这事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庄廉激动了会儿,冷静下来后,开始为唐娴忧愁。
  在他看来,不论是岑望仙的事,还是烟霞的事,唐娴全程被利用,否则不会傻乎乎拿藏宝洞来谈交易。更别提,现在还被自家公子装作反贼来恐吓。
  一个独自入京寻亲的姑娘,就因为发善心救了个人,沦落到这种境地,这也太惨了。
  他越看唐娴越觉得怜悯,然而事关重大,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公子何不答应了她?先套出藏宝洞所在再说。”
  庄廉想得美,找到藏宝洞后就把人姑娘放了,这么一来,国库填满了,烟霞也能捡回一条命,皆大欢喜。
  可云停不愿意:“我为什么要与她做交易?”
  庄廉迷茫。
  云停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桃园中独坐深思的姑娘,声调冷然。
  “这江山姓云。”
  江山姓云,瞿阳王也姓云,无论有没有那个宝矿,他既接下了江山重担,背负起责任的同时,疆土中的一切,也就全部归属于他。
  没有失主与盗贼做交易才能取回所有物的道理。
  庄廉道:“是这个道理……公子是打算用刑?对叛国通敌的贼人用刑,那是没得说,可这弱小孤女无辜……”
  云停冷眼一扫,庄廉识相闭嘴。
  “烟霞身负重伤,至少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养伤。此期间,暗中搜寻她的踪迹。”
  “至于她,交给你了。”
  云停朝桃花树下的唐娴抬下巴,下了死令,“到六月中旬,烟霞伤势该无大碍,若那时她仍未主动现身认错,而这个姑娘也依旧不肯开口,那就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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