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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门阀之上-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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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莫要冲动,我等乃是良民, 不能做为乱叛逆之事啊。”理智的声音刚一响起,便如大海沉沙一般消失不见。此时最前方的人已绷不住冲击的压力,跌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便已被后面的人相继践踏。一时间,哀嚎声,求救声,以及失去理智盲目栽赃宿卫杀人的声音,不绝于野。
  舆论的野蛮生长,终于与愤怒的乌合之众一并燃烧,化作熔岩,粉碎栅栏,开始冲击最后一道城门。
  王泽居于署衙内,听闻城外忽然涌起一波喊叫声声,心中一沉,蓦然从席中起身。开弓没有回头箭,撺掇乡民闹事的时候,他是打定主意要借由这些民众向太子施压。现下,韦钟离已然前去和太子交涉。然而一旦难以控制住这些乡民,情绪过低抑或过激,都不能达成诉求。退缩意味着息声无果,而过激则意味着血腥镇压,同样也意味着交涉的结束。
  王泽本是行伍出身,与同族子弟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对于这些清流文人的做派多少有些看不惯。他披甲走出官署,在一众同僚的陪同下,准备前往城门直接与太子挑明。让汉中王氏族人出任中书令,并在尚书也安置两名人选,时局已经至此,还有什么好顾及的。若太子仍然强硬,那他也不惜动用城外守备力量与官署内安插的底细,直接控制略阳。
  这些陇右世家就算想要有所援手,论出兵速度,可能还不及汉中来的快。况且略阳守城最易,他以两千余人占领此地,说不定还能从东汉故事效仿先贤,一举成名。
  “王泽獠奴!”
  王泽于街上疾行,却不料迎头便见刘庄携剑汹汹而来。刘庄身后不乏仆从部曲,数量虽不过十几人,但因刘豫新死,气势不弱。
  王泽先是一怔,随后便意识到刘庄要做什么,忙不迭地后退了几步。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僚属以及宿卫却也忽然散开。跟随王泽的人中虽有汉中死士,但也不乏家在天水郡的人。涉及到乡土人情,这些人即便在王泽处得以见幸,却仍害怕刘家事后报复,因此大多也都躲避开来。
  王泽见势不妙,命随从死士向前拦住,却仍不免节节败退。刘庄且攻且追,王泽仓皇间只好逃至城墙上的一栋碉楼中,从内部堵上门,暂作喘息。碉楼可望城外,此时在城外待命的汉中军队赶来,见王泽有难,先令众人射箭于城墙上,逼退刘庄。
  “快取绳索,用弓箭射上来!”
  王泽颇有急智,城下众将也迅速领悟,军中不乏善射且臂力惊人者,片刻之后便有一名壮士取了一把八石拓弓,箭缚绳索。待王泽等人后退至一安全距离后,一发射至碉楼的木栅板上。
  略阳城墙虽高,但此时涉及性命,王泽也算能豁得出去,在几人的护卫下,匆匆顺着绳索下到城外。待喘息片刻之后,翻身上马,正准备敛兵先行归营,却忽见前方已被持矛甲士重重围堵住。
  邓钧从阵列中走出,冷笑一声:“王使君意欲何为啊?”
  此时城门处忽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
  被这些民众逼至城门的宿卫们因受到巨大的挤压,已有人窒息而亡。城门凹陷,宿卫退至的地方是在城墙弓箭手的射程盲区,元澈和冯让有心相救,却也只能引弓射箭试图逼退这些人。城门外的其余宿卫也无法忍受,不得不挥剑反抗。
  “停止冲城,伏地不杀。”冯让与众将向城外的民众发出最后的警告,然而仍有人继续冲撞城门,其中不乏用铁质农具对门栓加以破坏,可见警告并未起效。
  “殿下,何故屠杀良民啊。”韦钟离赶到时见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震惊质问。
  元澈看都没有看他,直接向守军下达命令:“射杀前排那些冲撞最厉害的。”箭雨应声而落,守卫的弓箭手箭术极其精准,除却最前排那些鼓噪激愤的暴民被射中肩腿,其余人暂时毫发无伤。
  人性之恶已然催生,在人群的聚集下,便如过境蝗虫,啃食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过于容忍而不用杀伐,只会纵容这些人为恶。
  韦钟离仍不罢休,跪求元澈道:“这些乡民皆为地方所害,并非……”话音未落,疾风骤起,一柄环首刀应声斩来,眨眼间,韦钟离的人头已然落地。
  局势已失控至此,此时再挑战主将的威严,无疑是要将事情推向更不可控的方向。元澈深恨王泽这些人,韦钟离更是伪善,词词句句看似为民发声,实则是在煽动民众奋死反抗,并将他们推入死地。
  届时自己就不得不将暴民清杀,威望大损倒是小事,留下的无穷隐患以至此地难安才是大事。一旦人口的大量缺失,天水郡想要再度恢复元气少说也数十年。而一个空虚疲敝的天水郡,对于汉中郡的北向挺近,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元澈将环首刀交还给身边的宿卫:“再有阵前惑军,不从军令者,立斩。”
  第二轮威慑的箭雨自城上飞射而下,鲜血飞溅,饶是战乱时期苟活的乡民,面对自己的邻里亲人横死在眼前,也一时震惊。死亡的恐惧在人群中悄然蔓延,已有些人情绪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呐喊并向回逃窜。
  人流翻涌,如泥浆裹挟着沙石瓦砾,乱木沉枝,幸者随波逐流而浮其上,不幸者被埋于万念俱灰之下,再也不见天日。
  不远处的山丘,陆昭望着那些疯狂扭曲的面孔,被箭矢穿过血肉横飞的躯体,那些曾经或安忍、或卑微的目光,最终在煽动者的别有用心以及愚不可及的操作中,化为了黄泉敝鬼,九原恶刹。陆昭闭目叹息,她终究是来晚了。
  此时已不能再作仁慈之态,如果不能给这些暴民足够的狠色,数万民众一旦突破城门,扩散开来,城内即便有再多宿卫也无法抗衡。
  天低近水,云动移山,百辟刀的寒锋直指天心,便如有清光自苍穹落下。刀身上的银澜随光浮动,锋脊将玉面一折为半,半面的尘静雪明观音相,半面的太白入月修罗骨,唯有刀身所映微睁凤目,不注一丝情感,无关半分善恶,冷冷俯瞰着伶伶众生。
  “众将列队,突刺冲阵。”
  军中本多吴国旧将,听到曾经的少主吩咐,便将长槊架起,作角形阵,待张牧初再发军号,便撒缰纵马,自长坡而下,冲向城门处的人群。
  高丘之势,长坡之距,足以将战马的速度飚至最大,尖锐的槊锋自骑阵最前端沿城墙外侧防线划过,仍在冲击城墙的暴民或被槊锋挑起,或被具甲的战马冲翻,但大部分人还是在混乱中向外逃散,躲避过了冲阵。而黄土原野上,一道鲜红分割线,将生者与死尸隔绝开来。面对尚有血水流淌的残躯,原本的戾气已随马蹄践踏的尘埃落下,余者只有面对死亡时深深的恐惧。
  陆昭被护于骑阵正中,身旁护卫手持节杖,待一轮冲阵过后,陆昭再举佩刀,遥指城楼台鼓。元澈立即会意,喝令道:“击鼓一巡后,未退于百步之外者,杀无赦。”
  随着击鼓之声,大部分民众匆匆退到了较远的地方。
  “中书。”小民们看到眼前之人,心中尚还残存的一丝希望顿时燃起。早先陆昭申请军功授田之策,有不少曾经的军户落籍为民,不必再世世代代劳服兵役,因此也都寄往眼前人能够替自己发声。但如今这些人扪心自问,陆昭的声名也是经由自己之口而殒,如今已是执刃前来,若再请求也是令人羞愧难当。
  “中书……请中书为我等上言……”
  陆昭刀锋如令,那些再度跨越警戒线冲向她的民众便被周围士兵用马槊据倒在地,试图冲破围阵的更被当即斩杀。陆昭双唇紧抿,并非她残忍杀生,如今时局若仍宽待这些民众,日后便无余地为他们上言求情。
  况且事出有因并不能成为聚众作乱杀害宿卫的理由。此时,杀掉激进者,保全被裹挟的大多数,是她必须要做的选择。
  她太清楚城墙内外那些世家大族打的什么主意,此事平息后这些民众论罪以处,剥夺良籍,最后在世家手中辗转腾挪,必然会再度被划进荫户之中。而大战前夕,太子或许宽仁,但面对舆论和行台的压力,最终的政策只会与世家妥协,绝不可能论小民无辜。这个世道,法不责众当然有,却永远与小民无关。
  情绪激荡的民众渐渐退息,散至陆昭所划的警戒线之外,终于不再有闹事之意。陆昭与张牧初等归于城下,下马跪拜道:“臣领兵来迟,幸不辱命。”
  元澈站在城上,环视了周围瞠目咋舌的众人,面容肃穆,沉声道:“尔等如今当知,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俱是大慈悲。”


第164章 世间
  数万民众徐徐退至城门外, 继而城门大开,元澈与一众人行至城外。
  彭通先前便已派人逃出城区各自联络乡里,此时大批的物资正运往略阳。同时刘庄亦命人从自家田庄取出储粮, 率先解决这些民众的饭食问题,只是惧于太子盛怒, 到了现在仍不敢露面。
  魏钰庭等则组织略阳属官将城门外的尸首移入城中妥善安放, 并通知各乡,让乡人前往领任,记录姓名。银钱上, 按阵亡标准抚恤,并派人护送回乡。
  “中书与众将军请起。”元澈亲手将陆昭扶起。彭通等人也都前来, 亲自扶起那些将领,心中虽思绪万分, 嘴上却不吝赞赏之语。
  元澈本想在众人前为陆昭盛言战功,但见陆昭脸色着实不好, 心中也是不忍,干脆按下不表。只是身后那个薛氏幕僚忽然开口道:“中书身为女子, 竟如此狠戾果决, 难怪可任高位,青云直上,远煞我等。旁的不说, 中书亲自掠阵,斩民之首犹如禽兽,成功于血肉之上, 我等便是望尘莫及。”
  陆昭神色阴冷, 漠然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位是?”
  王泽随员仍有一些留在了城中,旋即解释道:“这位是征南将军帐下司马, 河东薛芹。”
  得知此人身份,陆昭也多少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上赶着来自己这里找死,冷笑了一声:“上有太子殿下神归睿算,下赖骁勇众将用命当敌,某不敢夸功。你若真心仰慕,某也愿倾囊相授,下次你家主上行事,至少不会酿成今日之变而慌不择路。”
  “今日之事,尔敢污谤征南将军……”薛芹目眦尽裂。
  陆昭挑了挑眉:“我只说你主上行事,也未说何事,薛司马急什么?”
  见这些王泽幕僚还要出言,陆昭也不想听这些人聒噪,直接走到元澈身边,低声道:“那众山匪,我等已然查明,如今在略阳西南附近,似要与某人呼应。”
  元澈闻言问了问冯让:“刘太守现在如何了?”
  冯让手下早已探明了先前刘庄追杀王泽之事,并且汇报给了他。冯让只是暗示性地摇了摇头。原本元澈就是想让刘庄困住对方,倒并非让他取王泽性命。王泽间接戕害刘豫,说到底也是毫无凭据,若以此为名让刘庄真的寻仇成功,各方反倒不好交代,因此自己在略阳城内外也有安排。
  如今邓钧想必已经将人控制在了手中,他已命人传话给邓钧,散播消息给那些“山匪”,想来这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营救。
  正说话间,忽然见西南边的山丘上已有隐隐蹄尘,并有吹哨声杳杳传来。
  怎么竟来的这么快?陆昭微微皱眉。
  “上马!快上马列阵。”元澈常在军旅,此时比众人的反应都要快,旋即又对冯让道,“先护送中书入城!”
  冯让正要奉命,却见身后的城门忽然关闭。果然出了内奸了。
  略阳城内,忽有乱贼四起,魏钰庭疾入官署。而崔映之与云岫早已在门口等候。崔映之笑了笑:“属内细作名单先前中书已试拟出,请詹事对照捕人。”
  略阳城外,元澈等人并未骑马,彭通也有些不知所措。
  “没时间了。”元澈回身,忽然横抱起陆昭,让她先行上马,而后自己则坐在她身后,揽过缰绳,继而拔出了佩剑,“坐稳了。”
  他出城时没有带太多亲卫,亲卫中也不知混有什么样的人,较远的村庄又不乏之前闹事的民众与世族们的部曲。把她放在这些人中间,还不知会出怎样的差错,倒不如带在自己身边,亲自守护。
  匪众来袭,迅如疾风,来不及他布置太多,便已将至一射之地。元澈将缰绳一振,便随众人策马而冲。
  张牧初领众将在前抵挡正锋,元澈则率领小部从侧翼冲击。张牧初这些兵众在凉州历练多年,大槊横扫,无坚不摧。而汉中的郡国兵因地缘之故,对于突骑战法习之甚少,这一支扮作山匪的部队并非正规军的建制,带甲率不高,素质亦低。因此在几回冲阵后,便溃散四逃。
  元澈护着陆昭,多在边缘袭缴,并不陷阵。
  邓钧围守王泽所领的正规军见援军赶到,却不堪敌,绝望之下,继而抄起武器拼死抵抗。邓钧因要防备凉王从陇道南下,所以所带兵力不多。王泽率人奋死抵抗,又因征南将军本身持节,邓钧即便假借陆昭的节杖,法理上也无资格处置。好在陆昭先前曾与他推演过诸多结果,对于王泽的反应,他不过略作围堵,旋即放走了这些人。
  战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王泽的人马虽然逃脱,却不敢与这些山匪汇流,场面一度混乱。王泽骑在马上,遥遥望见陆昭,心中深恨,但毕竟面对的是太子,也不能过分放肆,遂先将人马围过去,喊道:“貉子谄言殿下陷我,臣请殿下诛杀佞臣。”
  此时陆昭正窝在元澈身下,听闻王泽的喊话,心中一乐,而后轻轻对元澈道:“走,跟他玩玩,带着他们往北边跑。”
  元澈也是一笑,陆昭肚子里藏了什么坏水,他现在多多少少也都清楚的。
  天水北临金城郡,这些所谓的“山匪”主动袭击太子以及邓钧的军队,已经构成谋反的罪名。只是很可惜,这个世道谋反并不能给世家和方镇定罪。先前薛琬给宗王和贺家定的潜怀异志,直接把自己从尚书令的位置上捅了下来。
  如今蜀国犹在,王家把守阳平关,除非终魏国一朝都不想伐蜀统一,若以谋反罪问以王家,无疑是毁掉了汉中王氏在魏国的未来。届时汉中王氏投靠蜀国,则雍凉不卸甲,关中难释鞍。而陈留王氏,所在的函谷关以东,只怕也要生乱。
  如今杀掉王泽乃是当下必然之选,民众哗然,罪责一在刘庄,二在王泽,且王泽罪孽更重。若把此獠安然放归,那么民怨与舆论的压力,就不足以清除,王氏的门生还有机会活动在这些乡民的中间。只要稍有疏忽,便会出现第二次暴动与血腥的镇压。
  把这些人赶至金城郡凉王的辖区内,凉王因王妃之死深恨王家,必不会轻易放过。
  元澈一边策马,一边回身道:“我家中书一向谨言慎行,性格温婉,从未言非过将军啊。”
  王泽素知元澈爱重陆昭,闻言心中不禁暗骂,谨言慎行,或许有之,性格温婉,那是扯淡。“殿下,妖女祸国,殿下不能不察啊。”
  元澈亦回道:“陈思王作《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后只闻司马昭谋蜀而篡曹魏,未闻有妖女祸国之论。”
  王泽本不善辩论,如今被元澈呛了两回,刚想再出言驳回,却听陆昭道:“征南将军速随殿下上前杀山匪立功,刘豫为这些人所害,将军当奋力杀敌,斩贼首回城以示刘太守,洗却自身污名啊!”
  王泽此时怒不能言,不管身后众人,执戈冲上前追了出去。
  元澈未具甲胄,陆昭身量又极轻,两人飞驰,轻轻松松将王泽甩出了一段距离后,又适当地慢了下来,引诱其追上。一众人前杀山匪,后引王泽追兵,还未入夜,便将一众人赶到了金城边境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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