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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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确实只有在落地时侧了一下身,同时把烟枪的头按进怀里,旗杆寒光烁烁的尖端擦着他的脸,再偏一点,就能刺穿他的脸。
烟枪心有余悸,刚动弹了一下,立马被陈栎按住,他感觉自己背后冷风飕飕地刮……背后的世界一定很精彩。
“咱们踩在窗牙子上,你给我直挺站着。”陈栎一手拽着安全绳,另一只手去开花窗的锁。
“要死了真是……”烟枪小声抱怨,“你个疯子。”
“多担待。”陈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清冽的笑意,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地方,很好听,也很过分。
“你快点。”烟枪催促,他的胳膊还挂在陈栎脖子上,迫于压力紧紧抓着,特别丢人。
陈栎已经拧开了锁,但从辰茗那里继承来的恶血涌上来,他沉声,佯装苦恼,“老烟,这锁,有点难开啊…”
“那你一脚踹开啊又不是没踹过窗。”烟枪有点崩溃,语速飞快。
陈栎觉得自己还是做个人吧,不然一会儿要真把烟枪气哭……这么一想竟然有点,不,是非常想试。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欺负老烟的时候,耳机中响起反革的声音,“你俩挂半空还挂上瘾了?”
陈栎拧开了锁,用膝盖把花窗顶起来,“请进,胆小鬼。”
烟枪瞬间反应过来,他恶狠狠地说,“老子跟你没完。”
陈栎丝毫不惧。
两人从玻璃花窗钻进英灵馆,里面一团漆黑,烟枪只要站在地面上立即又生龙活虎起来。
陈栎把手电光调到最弱,照了照烟枪的脸又照向前方的路,确认都没有异常之后,他小声嘲笑烟枪,“你怎么这么恐高。”
“因为我是正常人!”烟枪用气声怒吼。
“这时候就是正常人了?”
“……”烟枪气到无话可说。
陈栎找到升降梯,发现没有通电,升降梯自然也不会运作。
“不是吧,难道还要再从窗户出去?”烟枪肉眼可见快暴走了,气声听上去像在喷火。
陈栎扫视了一番,这一层空空荡荡,一眼就能看到头,应该是用来放映的,地板踩起来松松垮垮,一格一格的,下面估计能翻出很多座椅——但他没发现任何能够通往楼下的渠道。
他们匆忙看了几眼资料知道英灵馆是内天井设计,但没想到这一层是独立于建筑顶部,只靠升降梯连接。
世事难料,谁能找到两个身价顶级的雇佣兵还有被困在停电的博物馆里的一天。
“老大,给开个电梯。”陈栎只能联络反革,对方虽然是接通状态,但始终没有回应。
“得,喜提滑铁卢。”陈栎耸了耸肩。
“还有个办法。”烟枪指了指禁闭的升降梯。
陈栎迅速心领神会,他语气无奈,“你还说我疯,你又好到哪去。”
“起码不挂旗子上吹风。”
烟枪的招数是撬开梯门跳电梯井,一般升降梯会在停在最尾层,只要离开这一层,就能通过天井设计去到任何楼层。
他们又费力地撬开梯门,里面的梯井很深,陈栎用远光灯照了半天才勉强看到梯厢顶部的反光面。
“起码四十米。”陈栎估算。
烟枪叹了口气,“咱们这顿折腾图什么啊。”
“我估计这下面就是超主脑。”陈栎说。
“……好吧,我跳。”
在一顿折腾后,两人终于进入了英灵馆正馆,被一排排蜜兰干尸夹道欢迎。
每座蜜兰脚下都有夜光灯环,将尸身映得绿油油的,更添几分恐怖和诡异。
陈栎打开手电——并没有减轻恐怖感,反而将干尸的脸部细节尽收眼底。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栎在不小心照到干尸脸部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这里的蜜兰像因为年代不同工艺也有很大区别。
有的是干燥脱水形如骷髅,有的尚存几分血肉,薄如纸膜的皮肤包着脓水色的内容物,有的肤色漆黑散发着奇异的镀膜光泽。
这些干尸的姿势也各异,或坐或站,但大多都被摆得昂首挺胸,气度不凡,身上穿着军装,或者礼服,毕竟都是英雄。
两人穿过蜜兰干尸像,忽然前方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烟枪立即握紧了他的手。
陈栎下意识地关掉了手电。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绒毛蹭过地板,又像是有一群小脚的动物在飞快爬行。
绿油油的夜光环映着一片摇曳的黑影,左边晃两下,右边晃两下,晃得人心里发毛。
忽然一阵“咯咯咯”的声音响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在啃骨头。
“咯咯咯咯咯…”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频率越来越快,从一只动物在啃骨头迅速发展到一群动物在啃骨头。
它们放肆地啃咬着英雄尸体的血肉和骨头,痛快地发出“叽叽叽”的笑声。
“我操…”烟枪压低声音,“老鼠?”
陈栎也发现那座蜜兰像的衣服一直在左突一块右突一块地动来动去,显然是有动物被包在里面大快朵颐。
而他们最开始看到的衣影晃动为源于蜜兰不远处有一个通风口,正在张着合页,应该是例行换气的时候。
两人按耐着走近,那恶心人的啃咬讥笑声越来越响,让人头皮发麻。
陈栎弯腰从蜜兰脚下抽出一张咬得碎烂的包装纸,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他感觉到一阵痛心,“谁这么恨他,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那是一包强效诱鼠药,被藏在这具蜜兰的披风下,再加上距离通风口近,在换气时间里吸引了大量鼠辈前来美餐。
烟枪用火机驱赶老鼠,有几只见到火光还最后撕走了几块肉,大摇大摆地钻入通风井。
蜜兰的内部被吃得碎烂,肚子完全敞开,手指被咬掉了好几根,脖子也折断了,情状凄惨。
“还把他的防护罩弄坏了,真狠啊……”烟枪绕到正面,读出蜜兰像的名字,“丛江舟…我艹,丛?”
烟枪扭头去看陈栎,冷峻的黑发青年站在一圈圈绿色夜光环和干尸群中,面无表情,目光沉静。
“也、也挺可怜的。”烟枪讪讪地说。
“人死了不仅再听不到褒奖,还要被子孙连累,有罪的又不是他,当然可怜。”陈栎说。
“那这怎么办,都咬成这样了。”烟枪伸手盖了盖被自己刚刚掀开的衣服。
“有他儿孙管。”陈栎转身往其他未探看的区域走。
烟枪追上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想碰陈栎又觉得挺脏的,双手一时尴尬地悬在半空。
“我们到一层了。”陈栎说。
那头又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忙碌,才听到伤寒的声音,干巴巴,冷冰冰的,“你们爬通风井吧,这边没空。”
“那儿刚爬出来一群老鼠!”烟枪低吼。
伤寒直接挂了频道。
两人只好撬开刚刚老鼠的通路,猫腰钻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储备空间,足以让他们站立行走,各种机械嗡嗡作响,犄角旮旯里还有各种飞快窜动着的小身影。
他们很快找到储备空间连通的另一扇门,打开门锁后,一个全然不同的空间展示在两人眼前。
巨大,非常非常巨大的水态屏群组——人类站在它前面就像站在一座层峦叠嶂的丘陵前。
每一块屏幕上在都在不断生成着数据,在陈栎这种外行人看来,这是非常流畅的运算速度,没有丝毫停顿,眨眼之间已经数以亿计。
只有伤寒和反革两个人。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烟枪拍了拍自己脑袋上不知是蜘蛛网还是灰尘。
“偷他的储存数据。”伤寒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像一个被要挟盯梢的认真好少年。
“他的储存墙这么松吗?”陈栎问。
反革从一边走过来,他熬得双眼通红,却难掩兴奋,“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传说中的超主脑。”
两人便跟着反革进了水态屏群组的后面,随后看到的东西让两人瞠目结舌。
近百个透明缸体罗列在目,缸体内是浑浊的紫红色液体和一具具被泡的肿胀的尸体,尸体的头部被一颗铁球包裹,铁球两端伸出两根连接线,穿出缸体壁。
缸体之间同样密布连接线,随着电流迁移,铁球忽明忽暗,明亮是近乎爆闪,昏暗时只能看到形如巨大水母的悬浮体。
陈栎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藏尸屋,刚才有无数信息冲进了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人撬开他的颅盖用铁锤狠狠地砸着他的脑子。
原来,丛善勤的超主脑就是这么一回事。
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用人类大脑制作数据运算器的事。
“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很恶心。”伤寒语气淡漠,数据的白字在他双眼中跳动,
陈栎靠在墙上,地底的冰冷从后背渗入体内,反而能让他舒服一些。
“他的储存墙只有一个密码,使用运算语言转码——‘亡妻叶真’。”伤寒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但陈栎能听出他的困惑。
伤寒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监视着信息获取流程,顺便给陈栎讲了一个听起来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老大告诉我,他和叶真相守五十多年,直到叶真病逝,在这之前他是个相当忠贞的男人。”
“叶真体弱多病,是个植物学家,曾经是温流之的老师,并且很疼爱温流之,她没有孩子,就把温流之当做女儿。”
“她一生致力于研究出超级种子,却迫于丈夫的政局压力放弃,温流之也因此和她大吵一架,离开她的研究室,叶真在经历艰难生育后,病情恶化加重,去世了。”
“老大说,丛善勤最害怕的事情是——”伤寒顿了顿,“怕别人知道自己深爱叶真。”
陈栎一时哑然。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另一个版本的丛善勤——盲目的痴情种。
丛善勤一生干了无数恶事,却倒在痴情之上。
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杀了温流之,他如今依旧高坐帅位,大权在握,拥有庞大的经济网络,以现在发达的医疗技术还能再过七八十年皇帝般的日子。
但他痛恨温流之,认为如果不是温流之离开,或许叶真不会想要那么一个孩子,或许也不会那么快病死……他大概找不到放过温流之的理由,尤其是,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上人。
反革这张陷阱就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从一开始就计算得事无巨细。
就像旁人给反革的评价——多智近妖。只要他想,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他想,能让一个隐形帝国土崩瓦解。
陈栎佩服,同时却又莫名生出些不快。
这种不快分为很多层,每一层都在正反驳斥。
他想大概是因为反革利用的是丛善勤唯一留存下来的人性——唯一的人性也成为致命的弱点。
反革也利用了温流之。利用温流之的敢爱敢恨,勇敢和善良,让这个女科学家的死亡推动一个波澜壮阔,惊天动地的落幕。
同样被反革利用的还有那个装载“狡猾”芯片的机器人。
陈栎想或许早在他们完成非局任务潜入忉利天,反革得到非局数据库调查权的时候,他就在布置这一切。
但反革的利用却不是为了他满足自己的欲望——他是为打碎这个腐朽固化的时代明明已死却尸位素餐的残躯。
这时烟枪跟着反革走出来,陈栎站直身体。
反革笑,“参观完鬼屋,你俩快回去休息吧,开了四天车腰还好吗。”
“还行,老子一向腰好。”烟枪挑眉笑道。
“之后什么安排?”陈栎问反革。
反革扬起一抹轻松的微笑,像是胜券在握,“你们别管了,到时候就会知道。”
陈栎微微皱眉,“我们可刚犯完事,你都没个定心丸?”
“放心,”反革顿了顿,“死人怎么追责你们。”
陈栎无奈,“那我们回去了,你别把伤寒累死。”
“嗯哼,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反革走过去捏了几把伤寒瘦弱的肩膀。
伤寒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冲两人比了个手势——那是伤员向医生传达“我还没死”的手势。
两人都被这个少言寡语的小孩逗笑了。
烟枪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们怎么出去?”
“给你们开了条门缝,动作快点。”反革催促,又提了一句,“多囤点粮和保暖的东西。”
两人离开英灵馆彼此一看都灰头土脸,满脸疲惫,脸上身上到处是污迹,毕竟一天又是赶路又是跳窗又是爬通风管,铁人都扛不住。
回到家胡乱清理了一番便各自睡下,这一觉睡得陈栎疲惫至极。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连夜进行侦察——他的大脑对于他来说同样神秘而复杂,有太多的未知,他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清楚。
前半夜,他梦见商黎明抱着辰茗的头颅蜷缩在地下城的皇座上。
辰茗的头颅被放在一只透明的保存箱里,样貌如生,被紧紧地抱在一双枯槁的老手中。
商黎明的身旁放着一对防水充气床垫,那个陈栎曾经见过两次的女仆人正裹着太空被睡在上面,她皱着眉头,看来地下城的阴冷让人很不好受。
而商黎明始终不曾合眼,他大概不需要睡眠。
后半夜,陈栎被自己的意识牵着来到忉利天。
忉利天内,无数密密麻麻的无脸仿生人垂首而立,像仓库中的货箱一般,被整齐地放置在忉利天偌大的空间里,在他们背后,无数的红点在闪烁——忽然,红点转为绿点。
然后所有无脸仿生人在同时震颤了一下,它们扬起低垂的头,齐刷刷地正视前方。
亦如正视陈栎一般。
他猛地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头痛欲裂,他捂着脸,半天才睁开眼睛,伸手把窗户遮光膜解除,外面雪亮的天光照射进来。
陈栎忍着刺痛看了几眼,外面又在下大雪。
但街上似乎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浮空广告也格外多,花花绿绿的,晃得人眼晕。
“今天是新年,都忙忘了。”烟枪从外面进来,见陈栎赤着上半身呆坐在那里。
“新年?”陈栎迟钝地重复了一遍。
“也叫启明之日,有什么典故你可以上网查一下,我只知道明天放假。”烟枪熟门熟路地摸到衣柜,给陈栎拿了件毛衣,找到领口,“来,钻进来。”
“我没废。”陈栎拉过毛衣自己穿。
“老大叫回基地。”烟枪看着陈栎迷迷糊糊又非要逞强的样子就想笑,伸手把领口拨正,“……你没钻对地方。”
“我头疼,这觉睡得还不如不睡。”陈栎皱着脸又倒回床上,“回,我也有事和老大说。”
“怎么了?”烟枪紧张起来,伸手去摸陈栎的额头,刚睡醒的温热让他冷峻的脸上有了几分柔软。
陈栎蹭了蹭他的手,小声抱怨,“头疼,没睡好。”
“要不再睡会儿?”烟枪说,“也就刚过中午十二点。”
陈栎摇了摇头,他伸手勾住烟枪脖子把自己发沉的身子拽起来,“我有事和老大说,大事。”
烟枪揉了揉他的背,“我抱你?”
“不用,给我拿条裤子…灰色有腰锁那条。”
烟枪足足找了一分钟,他挠了挠眉毛,“不是我说陈老板,你到底有多少条裤子,我看你一己之力养活一个人造纤维场绰绰有余吧。”
“我就这么败家,不仅要买,以后还要拿你工资卡买。”陈栎佯怒道。
“好,请务必赏我这个脸。”烟枪笑道。
陈栎穿着一件宽松的柔白色毛衣,深灰色的直筒裤和麂皮短靴,他衣柜里只有这么一件白毛衣,如果不是烟枪挑给他,他大概永远不会穿。
这颜色让他不自在,偏身在光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