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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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父皇骗了我啊,”乔绾走上前,拿过桌上明黄色的帕子递给乔恒,“我以为父皇是真的喜爱我,才将我接到身边,赐了封号与府邸,却原来只是因为我和父皇体质相同罢了。”
乔恒将她递来的帕子打落一旁,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的咳嗽声越发撕心裂肺,好一会儿才隐忍着停了下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眼:“慕迟宫变……”
乔绾这一次并未多说什么,那场梦说出来大抵也没人信的,她只笑着说:“我知道。”
乔恒蓦地怒了,哑着声音低吼:“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朕给你无上地位,金银珠宝,千娇百宠,不过就是让你试个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有何不可?你救了他们的皇上,整个大黎都要感念你,而如今,你是大黎的罪人!”
说到后来,他陡然喷出一口血来。
乔绾看着仍装出大义凛然模样的乔恒,讽笑一声:“黎民百姓?”
“陵京之外,那么近的平阳镇,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吃的是什么?他们冻死时你又在哪儿?他们知道他们的皇上一心求荒谬虚假的长生,任由底下的官员啃他们的血肉,践踏他们的身骨吗?”
“乔绾!”
“我说错了吗?”
乔恒陡然沉默下来,他看向她:“那你呢?乔绾,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
“对,”乔绾睫毛轻颤,垂下双眸,扯起一抹笑,“所以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我活该。”
乔恒直直地盯着她,皮包骨的脸上一片颓败,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来只是说这些?”
乔绾却沉默下来,唇角的笑逐渐僵硬。
她来这里,是因为母亲,还因为……还因为一点儿微弱的……希冀。
乔绾前行两步,站定在她以往常凑到乔恒身边的位子,良久道:“这十二年,你究竟有没有,将我当你的女儿过?”
那些曾在满朝文武面前的夸赞;
那些她嚣张跋扈后的纵容与不追究;
那些进献来的珍宝瓜果总由她先挑选的偏心;
那些赏赐的华服首饰……
究竟有没有一样,是真的,真心属于她的。
乔恒坐在御椅上,没有动,也没有应。
乔绾等了好一会儿,于一片死寂中福了福身子:“儿臣告退。”话落转身离去。
却在推开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疲惫的:“今日的圣旨,是朕亲拟的。”
乔绾的手停顿了片刻,没有转身,而后朝外走去。
不远处,文相正站在那儿等着她。
乔绾抱着画筒走上前。
文相对她行了一礼:“参见长乐公主。”
乔绾默了默道:“文相起来吧。”
二人朝着宫外走着,宫道极宽,四周都是高耸的宫墙。
“公主的脚梏已经更换,钥匙就在公主床榻下的暗格中,”文逊边走边小声说,目光始终看着前方,“臣收买了一位侍卫,此刻已将那侍卫送出陵京了。”
“文相为何要这么做?”
“关于昭阳公主的那则预言,想必公主已经听闻,”文逊道,“臣不信天命,可天下百姓信。”
“如今大黎朝堂尽在慕公子手中,慕公子称帝易如反掌,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唯有昭阳公主和慕公子结亲,方能平百姓之口。到时昭阳公主诞下皇子,臣定誓死辅佐皇子登帝位,匡扶皇室正统。”
“那时,臣若活着,定以公主之尊,亲自接长乐公主回京,臣若死了,也必会嘱托府中门生,好生护着长乐公主。”
乔绾看了他一眼:“你要送我离京?”
文逊颔首:“是。下月初六,齐国接亲使团到来,到时京中必繁闹无比,臣会趁机送长乐公主离京。”
乔绾顿了顿:“接亲使团来陵京,那皇姐如何脱身?”
宫门已近在眼前,文逊看向乔绾,低声道:“慕公子不会让昭阳公主出嫁,会由昭阳公主的侍女代嫁。”
话落,已到宫门口,文逊如常般对乔绾拱手道:“臣,恭送长乐公主。”
乔绾看了他一眼,颔首进了马车。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慕迟不会让乔青霓嫁去大齐。
回到公主府后,很快便有侍女亲自前来,再次为她戴上脚梏。
脚梏和之前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乔绾打开床榻下的暗格,果真发现了一枚钥匙,也真的能打开脚梏。
可是……
乔绾紧皱眉头,她总觉得以慕迟的狡猾,不可能真的任由文相在他眼皮下耍花样还毫无察觉。
再者道,以文相的手段,若送她离开,必会一直派人监视着她。
最起码,她不能全然将希望寄托于文相。
*
慕府后院。
慕迟缓缓从柴房走出,司礼忙递上绢帕。
慕迟缓慢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再查,看看文逊在我这儿长了几只眼睛。”
司礼忙应下,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慕迟走到庭院,看着地上凉如水的月光,又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
今日,是乔绾母亲的忌日。
属下白日说乔恒要见她时,他直接回绝了。
却在听闻是她母亲忌日时,迟疑了下,他想到宫变那晚,她近乎眷恋地抚摸着的那幅画,所以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却未曾想,有人竟想趁这个时机,做些有的没的。
慕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绢帕扔到一旁便要走进书房,却又在下瞬停下了脚步。
母亲的忌日,会难过吗?
慕迟抿了抿唇,不知多久,身影蓦地消失在原地,白影在屋檐之上翻越,不过片刻便已到了公主府。
慕迟悄然无声地落在庭院中,看着一片漆黑的阑窗。
许久,他缓步进了寝殿,映着外面的月色,看着正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女子。
她这样的性子,睡觉都不怎么老实,锁着金梏的脚露在外面,头微歪,浅浅地呼吸着。
即便脚梏围了一圈狐皮,却仍因她平日的挣扎,泛着红痕。
慕迟睨了眼崭新的脚梏,没有动,只将目光落在那一圈红痕上,眸色微暗。
这晚乔绾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正涂抹着什么。
乔绾心中一个不悦便踢了过去,脚腕却被人轻而易举地圈住,那人上完了药膏仍未松手,一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翌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乔绾伸了个懒腰,虽说不能全然信任文相,可是如今有了打开脚梏的钥匙,她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
往日戴着脚梏穿衣,总是诸多不便,眼下无人,乔绾便要打开脚梏穿衣,却在看见脚腕上的红痕被人上了药后一怔。
想到昨晚那个梦,总觉得很是诡异。
她顿了下方才打开脚梏,飞快地穿好衣裳又将脚梏锁了回去。
倚翠和侍女不多时走了进来,乔绾边揩齿边顺势问:“倚翠,昨夜你为我上药了?”
倚翠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乔绾的脚腕,顿了几瞬点点头:“是,是奴婢。”
乔绾闻言,更再没多想。
直到午时,昭阳公主府的下人送来了一箱补品。
乔绾打开,人参鹿茸中夹杂着一叠银票。
她数了数,刚好两万两。
下人将物件送来便要离去,乔绾叫住了他,回到寝殿书桌旁飞快地写了几字,又画了押,递给下人。
下人不解地接过纸页,上方写着“钱货两讫。”
下方是鲜红的押印。
乔绾道:“告诉你们公主,就说……”
她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本公主将那个小畜生卖给她了。”
一切自两万两起。
那就让一切自两万两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慕·“脏东西”·狗子·迟
走一波剧情~
第43章 、计划
四月末的陵京便已开始热起来了。
往年乔绾每逢天气炎热时; 肺腑的闷痛便会越发严重,平日里须得靠着凉茶或冰块才能勉强舒适些。
今年许是因着倚翠煎的那些药的缘故,她除非于太阳下暴晒; 其余时刻只觉肺腑比冬春时更闷热些,竟未曾有其他不适。
尤其如今乔绾有了脚梏的钥匙,平日里守卫只守在院外; 从不敢擅自进来; 乔绾便打开脚梏; 闲适地在寝殿窝着,或是去寝殿后方不打眼的长廊吹吹风。
这日; 司礼按照公子的吩咐巡查完陵京各大城门,顺便来公主府送药引,方才走进院子,便听见寝殿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直跑进寝殿。
常年习武的缘故; 司礼的耳力比常人好些,随后还清楚地听见寝殿内有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
司礼敲了敲殿门; 是倚翠前来开的门,她走出殿来; 又飞快地将殿门关上; 不自在地笑看着他:“司护卫又来送药引了?”
错眼间,司礼只看见乱作一团的锁链; 以及背对着他坐在桌旁的长乐公主。
司礼点点头:“嗯。”说着将药引交给倚翠便离开了。
一直回到慕府; 司礼见到慕迟时,将巡查城门的事报给他; 报完又道:“大齐的接亲使团已经入了黎国边境了。”
慕迟翻看折子的手一顿; 想到李慕玄自弱冠之时便想求娶的人; 突然换了模样,应当会很“惊喜”吧。
李慕玄。
慕迟眉眼渐冷,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心中都忍不住地作呕。
司礼并未离开,看了几眼慕迟,还想说些什么,又不觉抿紧了唇。
慕迟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还有事?”
司礼素来不会对慕迟撒谎,沉默了几息诚实道:“属下方才去公主府送药引时发现,长乐公主已能自由出入寝殿。”
说完司礼垂眸等着公子发怒,毕竟公子最不喜旁人欺骗忤逆他。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未曾听见半分响动。
司礼大胆抬头,而后一怔。
公子的表情没有半丝不悦或是意外,他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甚至……眉眼带着丝轻松。
慕迟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没有丝毫恼怒。
他曾想过,让那个骄纵的小公主看见了黎国的腐烂,再被生生折断翅膀,还能不能这么嚣张蛮横。
可是,当发觉她摘下脚梏时,他心中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本该如此。
即便他夜间前去时,她总是乖乖地戴着脚梏,可他就是觉得,乔绾这般骄横又不讲理的性子,得了钥匙后平日里会老老实实戴脚梏才是反常。
他甚至觉得……这才是乔绾能做出的事。
也只有她,将他的话看做耳旁风。
“公子?”司礼不解地唤他。
慕迟陡然回神,迎上司礼的目光,不觉避开,良久轻嗤了一句:“胆大妄为。”
司礼了然,公子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他也再未继续这个话头,只道:“属下已命人暗中监视文相的一举一动,绝不会令其得逞。”
慕迟“嗯”了一声,想到前几日那个叛徒交代的事情,神色逐渐森冷下来。
司礼沉思片刻,又道:“公子可要在公主府增派人手?若此事是长乐公主和文相……”
“不可能。”慕迟想也未想便打断了他。
他不信乔绾会舍下陵京的一切离开。
也不能信。
沉寂许久,慕迟哑声道:“这段时日,守好各大城门。”
*
大齐的接亲使团是在五月二日入的陵京,修整三日后,五月六日操办庆典,昭阳公主拜别皇上云贵妃,便正式前往大齐。
陵京免宵禁三日,城中放三日焰火。
这几日的陵京分外繁华。
倚翠正在寝殿外守着。
乔绾则坐在寝殿内的窗前,透过大开的阑窗,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夜空中升起的一束束绽放的焰火。
陵京的焰火真的分外好看。
直到窗外传来三声敲梆声,乔绾才回过神来。
她知道,文相派来的人来了。
前几日乔青霓又送来了一盒补品,其中一枚人参中夹了一块纸片,上方写着今夜文相会派人前来。
乔绾最后看了一眼焰火,便要将阑窗关上,窗外却陡然出现一抹黑影。
乔绾惊了一跳,蓦地后退半步。
“公主,是我。”来人匆忙摆手道。
乔绾勉强镇定下来,抬头看过去,而后诧异地睁大眼:“书呆子?”
眼前穿着一身黑的人,不是程清川又是谁?
程清川浅浅地笑了下,道了声:“唐突了。”话落,翻身跃入殿中,又谨慎地环视一圈,方才关上窗子,一转身便发现乔绾就站在他身后,二人不过二尺的距离。
程清川的脸颊一热,忙后退半步。
“文相派来的人,是你?”乔绾轻声道。
程清川对乔绾郑重地拱手行礼后方才颔首道:“正是在下……”
声音却在看见乔绾脚腕上的金梏时一顿。
他犹记得满陵京盛传的那曾打马游街的长乐公主有多恣意放肆,而今却如囚雀一般,被困在这豪华的寝殿之中,稍动一下金梏便会清脆作响。
“书呆子?”乔绾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话啊!”
程清川回过神来,唇角的笑淡了,反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后日齐国的接亲使团离京,城门处守卫松懈,到时在下会接公主出府,直奔城外,外面自有人马接应,一路南下。”
乔绾皱了皱眉:“文相确定?”
“是。”程清川颔首。
乔绾安静地沉吟着,直到程清川不解地唤了她一声,她才又道:“书呆子,那你呢?你确定吗?”
程清川怔了下,若是之前,他定和文相一样的念头。
毕竟要离京的不过是个于大局无关紧要的长乐公主。
可经历春宴那日,他却犹豫了。
那日,他清楚地在慕公子的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杀意,因为长乐公主而升起的杀意。
从始至终,未曾看身侧的昭阳公主一眼。
“你不确定,对不对?”乔绾轻声问。
慕迟多智近妖,不可能对文相全无防备的。
程清川垂眸道:“在下和一众侍卫,定会护长乐公主平安。”
乔绾却未曾应声,她安静了许久,缓缓道:“书呆子,你一定猜到了,那日最不会被盘查的地方是何处。”
程清川的眸色一滞,抬首看向她。
乔绾笑:“你知道。”
是大齐那辆本该接走乔青霓的马车。
慕迟选好了代嫁之人,为免出差错,必然会交代下去不要过多盘查。
程清川神色间尽是惊诧,蓦地拱手道:“长乐公主,不可。”
“为何不可?”
“……”程清川默了默,低声道,“代嫁之人,必死无疑。”两国联姻,本就是一场以命换命的博弈,况且……
“文相说,长乐公主于大黎有恩,定要护长乐公主安好离京。”
乔绾怔愣,她与文相素来没有多少来往,倒未曾想他会如此护他。
可下瞬,她猛地想到,也许是那日在宫中,她和乔恒说的话,文相听见了。
以如今文相的地位,在宫里安插几个人并不是难事。
文相以为,她早便知道慕迟想要宫变,所以才在雁鸣山上选择随慕迟跳下山崖,送他去楚州?
就像他选择帮助慕迟发动宫变一样?
乔绾看着程清川:“我对大黎从没什么恩情,我只是为了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
程清川垂下眸子:“在下从不看人说了什么,只见人做了什么。”
“你这书呆子!”乔绾有些恼怒,在原处徘徊了两步,伴随着金梏的清脆声,她陡然停在程清川眼前,“若本公主一定要你帮我呢。”
程清川刚要说什么,乔绾再次打断她:“我不会死。”
程清川微怔,安静地看着她,半晌长叹一声:“长乐公主即便真的混入接亲使团中,也走